第31章 (31)
叨走自己寶貝女兒的,阿山誰都瞧不順眼,“那小子也不怎麽樣!”
瓜爾佳氏笑着上床倚在枕上,“可是,他家家風好,婆媳妯娌間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
阿山看看枕畔媳婦認真的神情,一時不樂道:“那小子,配不上咱女兒!”
瓜爾佳氏擡擡眼角瞅他,“在你心裏,誰配得上你的寶貝女兒?”
阿山噎了一下,他還真沒找到能配得上自己家女兒的,女兒長得好,性情好,天資好;上馬能開弓,水平很高;下馬能管家,雖然她不愛費神,可只要她做事,總是能做得很好……德容言工,女兒哪一樣兒不是頂尖兒的!
阿山郁悶地摟過媳婦,“媳婦兒呀,爺的貼心小棉襖揣不了幾年了!想想,爺這心被刀割似的痛呀!”
瓜爾佳氏被他的表情逗得掩臉悶笑,“可女兒總不能一輩子不嫁吧!”
阿山靠在枕上望着帳頂:“要是能不嫁,多好!”
瓜爾佳氏也不理他,他也就是發發牢騷,真到那時間了,他自然會為女兒張羅,什麽樣對女兒才是真好,他心裏知道,自己也犯不着這會去撩他。
“老三還說,可能幾個阿哥也有點兒同樣的心思!好在估計都沒認真!”
瓜爾佳氏愣了一下,這個卻沒聽林嬷嬷說!
“皇子阿哥?”
阿山撫着頭,“可不是,老三說,十阿哥為了只雕成天找玉兒,十三阿哥因為女兒病中照顧,神情間也顯得很是親昵,就連四阿哥待女兒态度也不一般!”
瓜爾佳氏傻了,“這怎麽行!這不是招禍?”
阿山安撫地拍拍她:“沒事兒,別怕,老三只是看出一點兒跡象,咱家女兒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看着都像看自己家的娃娃,她成天一幅天真不知世事的懵懂模樣,皇上也是見了的,不會把女兒當禍水的!”
瓜爾佳氏呼一口氣:“老話說‘一家養女百家求’,可是如果這求的人裏面多幾個皇子阿哥,那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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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嘆口氣:“小時候操心她那異于常人的五感,稍大一點總擔心她過得不舒坦,以前怕沒把她教好,現在卻又怕她太招人!唉,我這阿瑪做得,就沒個不操心的時候!”
瓜爾佳氏抿嘴笑:“就這一個女兒,你不操心她,還操心誰?”
阿山笑道:“養兒方知父母恩,養了她,我才知道當年額娘阿瑪的用心!”
兩人半晌不言,瓜爾佳氏都快睡着了,卻聽得阿山道:“你探探女兒的口風,看她可有中意的?如果有,咱順着女兒的心意就成!反正從小到大,但凡是她犟着的,最後總是有利的!”
瓜爾佳氏一下驚醒了,嗔道:“這終身大事,她能知道什麽?”
阿山嘆道:“你當我樂意呢?可是,女兒總能感覺出誰更真心不是!咱不求給女兒找個多顯貴的,只求給她找一個真心待她的吧!有一個真心護着她的丈夫,她這一生輕省一些!”
瓜爾佳氏看看他:“現在真心,難道一輩子都能真心不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變心了!你們男人不都是這樣?”
阿山噎得說不了話,這賴誰呢!他就是個明擺着的例子。
“媳婦兒呀,你看,我現在不就老老實實守着你?這男人就算找再多女人,這放在心裏的卻只有一個,你看我不就這樣一直把你放在心裏?”
瓜爾佳氏雖說不信丈夫的甜言蜜語,卻還是忍不住樂,“你就說得好聽吧,我也不說別的,反正那也是你的女兒,你自己想想你們男人的德性,再思量思量什麽樣的男人才好!”
阿山沒辦法了,說女兒怎麽把自己的陳年舊帳翻出來了,這叫什麽事兒?
玉兒一夜好眠,卻不知府裏的幾個老人這一夜為她費多少心神,第二日,老太爺吃罷早飯就出門了,欺負他孫女兒,他這做瑪法的,怎麽能不去找場子?
阿山與幾個兒子則上朝辦差,沒辦法,皇帝回來了,事兒更多!叔瑫也照樣辦差,沒有假期可休。清朝就這樣的,連皇帝也只是過年封筆休息幾天,平日是不放假的,下面辦差的也沒什麽法定假日!好在生活節奏不快,要不,一準個個過勞死!
玉兒陪着太太額娘用罷早點,便去哄那些個鬧人的侄兒侄女兒。瓜爾佳氏遣退下人後,又與老夫人說皇子阿哥的事兒,老夫人聽了樂了,她家的寶貝兒就是招人疼!
瓜爾佳氏早習慣了老夫人對孫女兒無原則的溺愛,所以,平日總不忘緊緊女兒脖子上的繩子,要不,一準被一家人慣壞了不可,好在女兒貼心又懂事,要不,準以為她是個惡額娘呢。這會兒見老夫人只顧樂,也不以為怪。
“額娘,雖說雅爾哈齊去求了皇上拴婚,但若咱們有中意的人家兒,到時兩家一起去求皇上,皇上到時也不會不考慮咱們這些下面人的意願,現在媳婦就是拿不定主意,這到底要怎麽辦好?老太爺那不是選了一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這會又跑出一個親王的庶子來!”
老夫人想了想:“媳婦兒,你找時間探探孫女兒的意思吧!這孩子,一貫有自己的主張!”
瓜爾佳氏無奈地道:“額娘,不能這樣慣她,這終身大事,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麽?”
老夫人拍拍兒媳婦的手:“別急,別急!額娘讓你探探她的口風,是讓你問問她對這些人的觀感,并不是讓她自己做主!你知道,玉兒天性能趨吉避兇的,這要是中間有不妥當的,也能避開,然後咱們再慢慢來一個一個查探,這婚姻呀,是結兩姓之好。這既要看家世,也要看人品,咱們也不指着玉兒給府裏帶來多大的助力,但總得讓她過得順心不是,這個卻是要仔細挑的!”
瓜爾佳氏聽了笑道:“媳婦就怕額娘把她慣壞了!”
老夫人樂呵呵道:“慣不壞,慣不壞!這麽多年,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86進寺
玉兒被幾個小蘿蔔頭牽着衣角拉到側花園,整個爵府裏,就這裏種的花草最多,雖然面積比不上後院,卻也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大,間中修了幾道婉轉的回廊,這樣,既可賞花,也可休憩!
九月,院裏的秋菊正是開得最熱鬧的時候,幾個孩子圍着姑姑,要她講講這次出門的見識。玉兒讓綠荷在回廊最中間的小亭裏放上點心茶水,讓孩子們一邊聽還能一邊喝點清火明目的花茶。
點點圍着自己的小蘿蔔,總共九個,一個沒少,能走的,全來了!最大的阿克敦比玉兒小三個月,最小的只有四歲,是大哥的小七!玉兒忍不住摸摸頭,這年齡靠得還都挺近!自己相當于小學一、二年級的小老師!
“姑姑買的禮物都喜歡嗎?”
“喜歡!”異口同聲!
“姑姑沒在家時,你們有沒有乖乖聽話?”
“有!”
“有沒有乖乖吃飯不挑食!”
…… ……
玉兒擡頭看看,除了老大,小二,小三,另幾個小家夥都低頭着有些心虛的樣子!
“看來有不乖的呀!”
“姑姑,小四只是少吃了一點點菜葉子!”
“小五也是,只是少吃了一點點!”
幾個不聽話的小孩七嘴八舌聲明自己都只是比平日少吃了一點點兒……
“不乖的小孩沒糖吃,本來姑姑還有別的禮物今天要分的,現在看來要等到你們改掉挑食的壞習慣才能拿出來了!”
小二,小三都一幅慶幸的笑臉,可惜,他們的姑姑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們:“做為哥哥,你們沒有帶好弟弟妹妹,你們的禮物也等到弟弟妹妹改掉了壞習慣才能一起拿!”
小二、小三一下沮喪了。阿克敦看看兩個弟弟,擡頭望天,其實,這個結果,他早就知道了!姑姑從小就要他們兄弟齊心,大的錯了,小的未必跟着受罰,小的錯了,大的沒教他們改過來,大的肯定落不着好!
阿克敦蕭瑟地嘆口氣,做為家裏曾孫輩最大的男丁,他的壓力真的很大!
沒見比他大幾歲的阿爾撒蘭都說他是未老先衰的小狐貍嗎!
他為什麽未老先衰,還不就是為了這些個弟弟妹妹?
想想未來将會出生的更多的弟弟妹妹,阿克敦風中零亂了……
玉兒自然看到了阿克敦那悲憤的表情,偷偷在心底樂!為了陪養這個家裏最大的曾孫輩男丁,她沒少費精神!好在,如今也算頗有長兄的樣子了!沒辦法,誰讓他占嫡又占長,注定的一家之主,自然不可能像別的弟弟妹妹那樣可以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的!為了他能勝任家族繼承人的重任,在她觀察一段時間阿克敦的心性後,也是偷偷給他加了料!沒多加,就讓他的智力與體力稍優于他爹就行!這樣,就不會出現家族裏的子孫一代不如一代的情況了!
目前看來,家裏一切發展良好,曾孫輩的自己帶着,将來就算自己出嫁了,再下面兩輩兒自己也能看着點兒!
這也是對家裏這樣寵愛她的一點回報!古人,最重視的,不就是後輩子嗣的傳承!
想着,忍不住摸摸阿克敦光光的前額。
阿克敦回頭正對上小姑姑微笑的目光,一時忍不住有點兒臉紅。
他只比小姑姑小幾個月,可小姑姑卻總拿他當孩子看!
其實,他已經懂事兒了!成天在後院兒跟一幫比自己大的小子混,想不早熟都難!何況,一家子都默許了小姑姑把自己當繼承人培養!姑姑說了,繼承人,掌握着一個家族前進的方向,所以,必須學識淵博、目光敏銳、頭腦清醒、審時度勢、果斷英明;不能貪花好色、不能利令智昏、不能放縱、……他總覺得小姑姑不是在培養家族繼承人,她分明是在培養一個完美無缺的人!誰家培養繼承人會有這麽多要求的?
可是,他無法反抗,當小姑姑用那種期待又無奈、包容又悲憫的目光看着他時,他無法說出反抗的話。
看着幾個弟弟妹妹被小姑姑又哄得下決心要改掉各種壞習慣時,阿克敦忍不住笑,自從回到京城,他就是這樣被小姑姑引誘得一步一點淪陷的……
小孩子的精力是極其旺盛的,尤其是很多小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玩起來,從來不知道累的!
到了晚上,送走最後一個侄子,玉兒覺得自己骨架都要散了!
瓜爾佳氏看着女兒趴在被子上連手指頭也不想動的樣子忍不住笑,那些孩子有多吵,她可深有體會!以前玉兒在府裏時,就管着一幫孩子,領着他們玩兒,帶着他們吃飯。玉兒離京這兩個月,沒玉兒約束着,那些孩子像離了籠頭的野馬似的!鬧得她頭痛!如今女兒回來了,她又可以松口氣了!唉,孩子太過活蹦亂跳,若沒一個好體力,真不好帶呀!
“累了?”摸摸女兒玉白的小臉,瓜爾佳氏問道。
“唉!”玉兒趴着,眼睛也不願意睜了,輕聲嘟哝:“額娘,他們再長幾年,可怎麽得了!一個個精力旺盛得就差把天捅個窟窿了!”
瓜爾佳氏笑出了聲:“你走了兩個月,孩子們都想你了!”
玉兒翻個身,嗍着嘴兒:“想我了就折騰我!”
又慶幸:“幸好給他們請了先生,平日都跟着學,我也可以輕松點兒!要是天天這樣鬧,我這老命都得被他們折騰沒了!”
瓜爾佳氏笑着一巴掌拍在她身上,“你這麽一小點點兒就說是老命,那你額娘我豈不是老得不能見人了?”
玉兒睜眼看看額娘,趕緊奉上馬屁:“沒有的事兒,額娘越活越年輕!越來越美麗,沒見阿瑪昨天看着你眼睛都不轉了!”
瓜爾佳氏臉一紅,啐她一聲:“沒大沒小,連額娘也打趣!”
玉兒嘻嘻笑:“額娘,我這是高興你與阿瑪夫妻情深呢!”
瓜爾佳氏被女兒說得有點兒下不來臺,伸手便撓她癢癢,“讓你取笑額娘,你小不點點兒的,懂什麽!”
玉兒本來沒力呢,哪禁得住自已額娘的九陰白骨爪,一時被撓得滿被子滾,阿山進來時,就見這母女倆嘻嘻哈哈在玩鬧,就忍不住樂,女兒回來了,這府裏笑聲都多了!
玉兒正勢弱呢,一眼瞄到自己家阿瑪,趕緊求救:“阿瑪,救命!”
阿山呵呵笑,瓜爾佳氏轉頭看到丈夫回來了,起身替他換上家常衣裳,玉兒躺在床上看着額娘一副賢妻模樣,就嘴欠:“額娘,你看吧,我說你和阿瑪夫妻情深可沒說錯!”
瓜爾佳氏也不替阿山更衣了,轉身就要收拾她,玉兒吓得叽叽叫,一下跳到阿山身上:“阿瑪,救命,額娘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
阿山樂呵呵背着女兒攔着撲上來的媳婦兒,瓜爾佳氏就想轉到阿山背後,要去捉女兒出來,阿山就跟着轉,三人跟玩兒老鷹捉小雞似的鬧了一陣兒,瓜爾佳氏看自己不是丈夫的對手,女兒又巴在丈夫背上巴得牢牢的,知道捉不住她就停手坐了回去!
阿山看看身上換了一半兒的衣服,又看看罷工的媳婦兒,回頭對女兒說:“下來吧,你額娘不捉你了!”
玉兒從阿瑪肩頭伸出腦袋看看坐在那兒不動聲色的額娘,滑到地上,再探頭看看額娘的臉色,趴在阿山耳邊輕聲道:“阿瑪,額娘就交給你了!我先回房去哈!”
阿山看看媳婦兒,又看看女兒,呵呵笑着點頭。
玉兒躲在阿山身後沖着她家額娘減:“額娘,我回房了哈,累了!”說完也不等瓜爾佳氏應聲,轉身跑了,留下瓜爾佳氏噗一聲笑出來:“鬼丫頭!”
阿山看媳婦兒笑了,便沖她比劃自己身上,瓜爾佳氏看他衣衫不整站在那兒,嗔他一眼,到底起來給他都換好了!
過了幾天,瓜爾佳氏與老夫人領着玉兒出門去潭拓寺上香,家裏一切有大奶奶管着,也沒什麽不放心的!從盛京回來後,瓜爾佳氏就沒再接手府務!她現在挂心的也只有這個小女兒的婚事了!
坐着馬車慢慢搖到寺門外時已是中午了,玉兒扶着老夫人慢慢從馬車裏下來,老夫人上了年紀了,好在有玉兒設法調理,精神不比那五十左右的老太太差,坐了半天的馬車,這會下車便不免有點兒乏力,不過,玉兒在車上運轉心法為她按摩,此時下車活動兩下,便好了許多!
山門是一個單檐三拱的寺門,擡頭便看到寺門上挂着“敕建岫雲禪寺”,這是今年,皇帝第二次來潭拓寺,親賜的寺名,岫雲是正名,潭柘寺乃是俗稱!
老夫人與瓜爾佳氏下車後整理衣物,俱是三敬而後行,玉兒自然也是一派肅穆神情,與額娘一起扶着太太進了寺門,便見兩株巨粗的銀杏樹。潭拓寺始建于西晉永嘉元年,已有一千多年了,不知這兩株銀杏是否當年植下?
一時便有僧人來引着她們進了第一進的天王殿,老夫人與瓜爾佳氏皆肅然下跪,拜在金身佛前,身畔不知哪個達官貴人家的信女,神情亦是虔誠恭敬下拜。
玉兒閉目合什:佛若有靈,護佑家人健康平安!
從天王殿出來,僧人又引一行人拾級而上,進了大雄寶殿,大雄寶殿是整個寺院的中心,裏面有三尊菩薩,兩邊分列十八羅漢,雄偉壯觀。宏大的佛像,讓人不免覺得自身很是渺小,玉兒擡頭仔細看看,又垂頭跟在太太額娘身後,下跪,叩頭,合什,祝禱……
陪着太太額娘不停下跪叩頭,玉兒有些想逃,瓜爾佳氏看她神情,自然知道她想什麽!擡手敲敲她額頭,笑道:“去吧,知道你愛景!”
玉兒差點撲上去親額娘兩口,好在還記得這是寺院,沖着瓜爾佳氏甜甜一笑,抱着老夫人胳膊撒嬌:“太太,孫女兒去看看門外的蒼松翠柏!”
老夫人回頭看看孫女兒,笑着點點頭:“把丫頭嬷嬷都帶上!”
玉兒應聲領了兩個丫頭兩個嬷嬷出了大殿!
玉兒最喜的,不是名花,不是錦衣華服,而是這些繁茂的綠樹!她喜歡它們的生命力,喜歡感覺它們蓬勃旺盛的生機,看着風輕拂那片片綠葉,如同生命的律動,如此頑強,又如此美麗!看着它們,心底就溢出無可名狀的歡喜……
身畔的丫頭自然知道自家格格的喜好,笑道:“聽夫人的意思,要在這寺裏住兩天,格格看後山那許多樹,可夠看的了?”
玉兒心裏的喜悅藏也藏不住,從眉梢唇角溢出來,被綠荷打趣了也不以為意。
“嗯,這兩天要去後山好好看看!”
87惡念
主仆幾人站在撐天遮日的大樹下輕聲談笑,這樣靜谧的古寺,沒有觀光的游人,只有虔誠的信徒,偶爾能看到着裝華美的貴人家眷領着仆人走過。玉兒仰頭,看那綠葉間斑斑駁駁、一閃一閃洩漏的陽光,唇角流溢着絲絲笑容。
這個時代的潭拓寺裏沒有煦煦攘攘的游人,沒有人聲鼎沸。因為,現在這裏是皇家寺院,只有皇家宗室,王公國戚,達官貴人們能夠入內,平民老百姓是進不了這兒的,這,就是特權!
又站了一陣兒,老夫人與夫人相攜而來,玉兒緊走幾步扶住老夫人:“太太,累嗎?”
老夫人拍拍孫女兒的小手:“到底上了年紀了,老胳膊老腿兒了,太太有些乏了!這人上了年紀呀,就得認命,只能呆在府裏不動羅!”
旁邊僧人适才與老夫人在殿內說了些佛法,已是比較熟悉了,此時便引着衆人去廂房暫歇,聽到老夫人感嘆年歲,邊走邊笑道:“老夫人想來只是知天命之年,精神看着還是很好,平日可多來寺院走走,于身體更有益!”
周圍丫頭聽了有幾個便忍不住輕笑出聲,玉兒也微笑着轉頭打量,才發現這只是個小和尚,看着也不過二十左右!
老夫人聽了小和尚的話,笑得合不攏嘴。在京時,家裏來的親友就有說她越活越年輕的,她雖也知道自己在孫女兒的調養下,身子骨一直很好,但也只當大家說恭維話,并不當真。今日聽這世外之人說出來,卻又另當別論。
“小師傅看差了,老婆子已經七十了!”
小和尚聽了這話顯然有些意外,擡頭端詳。
老夫人笑眯眯地點頭:“佛門清淨之地,老婆子不敢打逛語!”
小和尚合什念佛:“必是施主平日善言善行,故而神明氣清,身輕體健!”
老夫人聽得高興:“老婆子平日倒也行了些善事,禮佛也誠心!”
小和尚領着衆人進了一間清淨的廂房。
“請諸位施主暫在此休息,一會兒有人送來敝寺自做的齋菜。小僧就先行告退了!”
小和尚說完合什行禮離去!
玉兒看外人走了,就巴到老夫人身上:“太太,咱們要在這兒住幾天嗎?”
這次領着玉兒來潭拓寺,本就是老夫人與瓜爾佳氏商量好的,一是去佛前求求簽;二是還願,玉兒出門兩個多月,兩人在家不知許了多少願,這回便是來還願的;三是領着玉兒轉轉,再問問她對這次随皇帝出行遇到的幾個年輕阿哥的觀感以做參考!
老夫人笑道:“咱們娘兒幾個難得出門一次,府裏家務有你大嫂子料理,也萬事妥當不須挂心,你喜歡咱們就住個三五日吧!”
玉兒一聽,樂壞了,“玉兒要去後山看看!”
老夫人笑着點頭道:“好好好,去後山,除了後山這寶珠峰,周圍還有回龍峰、虎踞峰、捧日峰、紫翠峰、集雲峰、璎珞峰、架月峰、象王峰和蓮花峰,盡夠你玩兒的了!只是,別累着了!”
玉兒抱着老夫人胳膊蹭,“玉兒也不跑太遠,就在近處看看。”
老夫人笑道:“你要玩兒也成,只是記得身邊切不可離人,丫頭們都要帶在身邊!你在家,不願意身後跟一群侍候的下人也就罷了,如今在寺裏不比家裏,卻一定不能再這樣!”
玉兒點點頭:“嗯,玉兒知道了!”
祖孫說笑的功夫,跟着的嬷嬷丫頭便捧了水上來侍候三個主子淨面淨手,又有僧人奉上寺內的素齋,看着色彩明麗又潔淨喜人的素齋,玉兒不免多用了一碗,老夫人在一邊看了笑眯了眼,寶貝兒孫女喜歡就好!
飯後閑聊一陣兒消食,玉兒又賴在太太懷裏與她一起小睡,半個時辰後,一睜眼,便看到額娘也躺在一邊兒沉睡,玉兒吐吐舌,額娘也累了!為了不吵着兩個長輩,她便沒起身,就躺在那兒想後面幾日怎麽玩兒才好!
太太額娘一定會虔城禮佛的,她雖然也跟着,卻不必全天守着。這樣她可以上午陪太太額娘,下午自由行動!
“你個小丫頭,又想什麽美事兒?”
玉兒轉頭,對上老夫人笑意盈盈的雙眼。
玉兒甜甜一笑:“太太,玉兒在想以後幾天,上午陪你與額娘禮佛,下午就去玩兒呢!”
老夫人愛憐的摸摸孫女兒的小臉兒,玉兒才十二歲,自然不像她們這些老人一樣虔心信佛,可是,為了陪伴她,在府裏就會陪着一起做功課,幫着她抄佛經,繡佛像!
“嗯,好!太太禮佛時,你就在一邊兒抄佛經,好不好!”
玉兒點點頭,“好!”
“那你現在自己玩兒去吧!”
玉兒樂得笑眯了眼,看看額娘還沒醒,輕手輕腳下了地……
“剛睡了起來,收拾好了才準出去!”
啊!
回頭看到額娘坐了起來,一臉嚴肅表情,眼裏卻含着笑意。
玉兒沖着額娘傻笑,“額娘,你醒了呀!”
房外嬷嬷丫頭聽到動靜,已捧了水進來。
瓜爾佳氏上下打量收拾齊整的女兒,點頭表示滿意後,玉兒腳步輕快地向後山行去。
通往後山的路是用天然青石鋪設而成,天長日久已變得很光滑。這可真的是進入荒山野嶺了,人跡更加稀少,一路上都很幽靜。路過龍潭,見裏面清水悠悠,潭中間的一只小龍雕栩栩如生,似乎随時要躍上來;玉兒伫足片刻,閉目感受潭水的輕柔與靈性,身體仿似也變得更加輕靈,她輕笑着,腳步輕盈得像舞蹈一樣,原地轉幾個圈兒後便往山道上奔去。身後幾個丫頭平日跟着格格多有鍛煉,倒也能跟上她的步伐,沒帶嬷嬷,她們走得好慢的!
玉兒在山道上快速行走,看着周圍以及遠處的景物渾然忘我,不知道游逛了多久,回頭見到丫頭們氣喘籲籲在後面追,便停下來等她們。擡頭看看身畔的棵棵大樹,周圍是青翠欲滴繁茂的植被,它們那樣肆意地生長着;迎着陽光,玉兒銀鈴一般的笑聲止也止不住地流洩而出,身處綠色的海洋,她仰頭閉目,無數的生命靈力在身畔流動,美妙的感覺讓她張開雙臂,如擁日月。
丫頭們一路在後面跟着格格的腳步到處跑,見自家格格那快樂的神情,都忍不住跟着微笑,好在,還有一兩個清醒的。
“格格,咱們出來快兩個時辰了,先回去吧,明天再來!”
“啊?”
玉兒回頭看綠柳,“有那麽久嗎?”
綠柳非常肯定地點頭。
有些遺憾地看看山道遠處,“行了,咱們回寺吧!”
看綠柳松口氣,她調皮一笑,轉身就往下跑,驚得一幹丫頭在身後急急叫:“格格,慢點兒,下山路不比上山!”
玉兒咯咯笑着如同矯健的小鹿在山路上跑跳,丫頭們在後面又要看着腳下不平的路面,又要顧着前面不安份的格格,一時叽叽喳喳鬧成一團,打破了山林間的沉寂,憑添了許多人間煙塵之氣。一個老和尚站在高處,微笑着看那淘氣的小格格戲弄身畔的丫頭,身姿輕靈,絲毫不為山路所累,看丫頭們落得遠了,還時不時跳起來去摸高處的樹葉樹幹,樹枝不曾挂住她的衣角,草葉不曾染綠她的繡鞋,她如同山間的精靈,在自己的世界來回穿梭,往來飄忽,自在自然!
“可知道今天來寺裏的是誰家的?”老和尚看着那漸漸遠去的小小身影,微笑着問身畔随侍的和尚。
五十多和尚躬身回道:“師父,那是朝中伊拉哩家的小格格!”
老和尚皺眉想了半晌,無奈地搖頭:“上了年紀了,好些人事都不記得了!”
“師傅平日不喜俗事,不記得是應該的!”
老和尚笑道:“你是說師傅老糊塗了吧!”
“徒兒絕無此意!”
老和尚也不惱,這個徒弟,走了自己師兄的老路,也做了欽命主持,也唯有自己這個師傅面前能這樣自在了!
“伊拉哩家的老太爺現年七十有零,一脈單傳的兒子現在朝中任從二品官,家有三個嫡孫,一個嫡孫女,就是方才師傅看到的那個小姑娘。”
老和尚點點頭道:“那小姑娘渾身充盈着靈氣,心性自然,與山林地氣相呼相應,身無垢,心清透,百年難見的好苗子,可惜了!”
“師父可是想化她出家?”
老和尚搖搖頭:“難,難如上青天!你聽她的笑聲,無憂無愁,喜悅安寧,必是家人鐘愛、生活順遂之人。”老和尚有些遺憾地搖頭,可惜了,這樣的好苗子,若是身在佛家,必是又一代高僧大德。而且,不會像師兄那樣死于非命。想到師兄,老和尚嘆了口氣,不免又回頭打量這個自己老年後才開始教導的徒兒,卻不意間見到他目光中的勢在必得。老和尚心知自己這個徒弟一生為佛的性情,一見這種目光,便知是自己從不輕易出口的贊嘆引得他動了念,搖搖頭,“除非毀了紅塵中她在意的一切,否則,是不能讓她斷了世俗的牽絆的,難道你要毀了幾十年的修行為惡不成?佛說因果,便有存惡念招惡果之言,你不可再想此事!”
“是!”
老和尚看看這個徒弟,打算再點他一點:“你是想着元朝出家的那個妙嚴公主了吧?”
“是!”
老和尚搖頭:“妙嚴與這個小格格不同,妙嚴在尋求一處清澈無垢的世界,她想通過佛來觸摸那個世界,她是有所求。這個小格格能與山林地氣相呼應,若非心性圓滿,是萬萬不能的!她無所求,你如何讓她皈依?執著是苦,錯誤的執著是禍!你切莫招禍!”
主持和尚這次想了想,躬身應道:“是!弟子記住了!”
聽到他這樣回答,老和尚才放心地點點頭。
回到寺裏時,夕陽染紅了天邊的雲朵,也為潭拓寺披上了一件淡紅的紗衣,見到人跡了,玉兒才輕笑着停□來,等身後的丫頭跟上,領着她們回了暫住的廂房。
進入潭拓寺的第二日上午,太太額娘禮佛,玉兒便在一旁靜坐抄經。抄經前,慣例是要淨手燒香的,點上檀香,為的便是讓心靈沉靜下來,玉兒偶爾會點,更多的時候,則是冥想心法,那之後,她無思無慮,心性空靈,抄的佛經也自然充溢着一股靈氣!這卻是別的經文無法相聘美的,老夫人、瓜爾佳氏也都喜歡看她手抄的佛經。
在玉兒靜靜的抄寫中,時間無聲無息的流失,直到嬷嬷來禀已至飯時,才知一個上午便這樣過去了!
用罷午膳,太太說要歇晌,讓她母女倆自已去玩。玉兒便挽着額娘的手臂往後山而行,邊走邊聊,一時說到雅爾哈齊,瓜爾佳氏問道:“那孩子跟着你瑪法習練多年,心性倒是不壞的!這次你們在他那兒打擾許久,什麽時候備份謝禮吧!”
玉兒點點頭:“嗯!”
瓜爾佳氏見她神情毫無變化,忍不住嘆口氣,女兒到底還小,心性單純,并不多想。
“玉兒見了幾個阿哥,覺得他們如何?”
玉兒想了想,搖搖頭:“都是皇上的皇子,脾氣都不小呢!尊貴,高傲,能力出衆!就算他們有着不同的外在表現,其實,骨子裏,都是一樣的!”
瓜爾佳氏摸摸女兒的頭,皇上的兒子,怎麽可能不高傲呢!可是,就是這樣尊貴的皇子,也會對自己的女兒心動,自己又應該給女兒找個什麽樣的夫婿呢?
88論婚
“寶貝兒,再過三年,你就該選秀了!額娘留不了你幾年了!”瓜爾佳氏不舍地摸摸女兒的小臉兒。
選秀?
玉兒擡頭看看額娘,怎麽說到這個事兒了?
本能的放出靈覺掃了一圈兒,這是她在兩個月出巡中養成的習慣!
“額娘,說這個做什麽!”
玉兒停住腳步,噘着小嘴兒不樂意了!
瓜爾佳氏無奈地拍拍女兒的小手,看到一處岩石前有兩個幹淨的木樁,身邊的丫頭會意地取出錦墊鋪好,瓜爾佳氏拉着女兒坐下!
玉兒看額娘的神情,知道她有事要說,便老實地坐下。瓜爾佳氏揮手讓仆人都離遠一點兒!
“玉兒,這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嫁人,相當于女人第二次投胎!不可不謹慎呀!”
玉兒無奈地嘆氣:“額娘,我才十二歲,這會兒說嫁人,太早了吧!”
瓜爾佳氏看看女兒:“寶貝兒,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玉兒翻個白眼兒:“額娘,你女兒我皮厚,哪知道什麽害羞呀!”
瓜爾佳氏忍不住樂了:“你也知道你皮厚呀!”
玉兒被額娘取笑了,不依地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