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爾佳氏看看這情形,只得轉移話題:“玉兒當初那八十萬兩銀子,她吵着一定要給家裏留一半兒,先前還想都留下的,我好說歹說讓她帶着一半兒,我想着,她這以後在宗室,不知什麽時候便要用到大筆的銀兩,還是有着豐厚的私房,家裏才放心!”

太太抱着孫女兒,這眼淚止也止不住:“你這孩子,不是說了,這都是你自己的嗎?怎麽還留給家裏?”

玉兒抱着太太哄:“太太,阿瑪這當上總督了未必全是好事兒,這官大了,事兒也多,萬一有什麽地方需要大筆銀兩呢?總不能到時再着人來尋孫女兒吧?留一半在家裏,孫女兒也安心不是!再說眼看下面的小侄兒小侄女兒也快長大了,需要用銀兩的地方就又多了!孫女兒多留點兒,他們将來也能有點兒家底兒,不至于被銀兩困住手腳,被人拿捏住!萬一一不小心被人勾帶壞了可怎麽得了?您說是吧!”

太太在一邊兒抹着淚,老太爺想了想對瓜爾佳氏道:“兒媳婦,你把這四十萬另立帳目,不走日常的公中消耗,既然孫女兒說了其中一部份是給小輩兒留的,将來他們長大了娶媳婦兒、嫁人時就分給他們,讓他們即使在長大後,也能感受到小姑姑對他們的愛重之情!讓他們知道,小姑姑在這麽久以前,就已經在為他們考慮了;為了讓他們無後顧之憂,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大份兒家業,讓他們平日行事警醒,做事妥當,才不會給小姑姑臉上抹黑!”

三個嫂子又高興,又慚愧。若說平日不曾想過這筆錢,估計說出來連她們自己都不會信,只是,她們也心知肚明,在這個家,誰要敢說出謀算小姑的話來,就得被夫家所有的人厭棄,若被一家人厭棄,錢再多,又有什麽用?她們就算再蠢,也知道何重何輕!再說,平日小姑對她們、對她們所生的子女那真是一片真心、全心愛護,她們再愛財,也知道真心的可貴,還知道有些東西是錢無法換來的。

況且,那是小姑自己冒着風險贏回來的,按說,這錢不拿出來也是應當的,只是如今,小姑拿了出來,還特別交待是為了她們的兒女準備的,這樣一來,她們便再不用為兒女以後的生活擔憂了,就算每一個人分一萬,也是一筆相當大的數額了,要知道,即使老太爺有着爵位、皇上賞的莊子,一年的固定收入也不過一兩千兩罷了,有了小姑留下的這大筆家當,以後的兒女,就算再不濟,也能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啦!

如此,幾個嫂子怎會不開心,又怎能不感動!小姑又不傻,她難道不知道錢多一些,她以後的日子才會過得更好!畢竟,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

幾個女眷在一邊兒抹淚,幾個男人倒都是一幅平常表情。其實錢在妹妹手裏和在他們手裏沒什麽差別,就算妹妹嫁了人,那也是他們的妹妹!如果哥哥們需要銀子,只要一張口,別說四十萬了,就算八十萬,妹妹也不會眨一下眼,畢竟他們一直知道,妹妹最看重的,從來不是銀子!

叔瑫撓撓頭道:“當年這個策妄阿拉布坦也守信,還真把四十萬送來了!”

阿爾濟瞪他一眼:“什麽守信,他不過是想麻痹皇帝,讓皇帝認為他真的很恭順罷了,沒見今年開始就聽到說他不安份了嗎?之前幾年,他都在西邊兒搶東西去了,現在沒什麽可搶的,就又回來了!”

老二樂了:“合着,妹妹這一賭,還為咱們多掙了幾年的安穩日子?”

阿爾濟道:“什麽你妹妹掙的,嘴上不把門兒,那是皇上英明神武,策妄阿拉布坦才不敢亂蹦噠!”

可是,現在人家就動了,老二撇撇嘴,卻不再吱聲兒,這事兒心裏知道就行。

宗室的婚喪嫁娶都由禮部管着,雅爾哈齊的婚禮,皇帝命禮部完全按照皇子的婚禮來辦理。理由是:雅爾哈齊克勤克儉、一心為公且騎射俱優于衆宗室,今以皇子禮辦大婚咨做獎賞;還號令衆宗室以其為榜樣,不懼辛勞為皇帝辦差。對于日益懶散的宗室,這道旨意倒是起到了一點振奮作用,只是其效用能維持多久,就誰也不知道了!

初定欽天監選取在八月初八這日舉行,皇帝賜下了儀幣與賜幣。儀幣是賜予玉兒的,包括首飾、衣料、日用銀器等,計有鑲嵌東珠珊瑚金項圈一個、銜珍珠的大小金簪各三支、嵌東珠二顆的金耳墜三對、金镯二對、金銀紐扣各百顆、銜東珠的金領約和做各式襖褂被褥的貂皮、獺皮、狐皮數十張,綢緞一百匹,棉花三百斤,飯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銀盤銀碗銀壺銀碟等若幹。

賜給阿山黃金十兩,白銀七百兩,狐皮朝服一件,薰貂帽一頂,金帶環、手巾、荷包耳挖筒等配飾一份,備鞍馬一匹。賜予瓜爾佳氏銜珍珠的金耳飾三對,狐皮袍一件,獺皮六張,雕玲珑鞍馬一匹。分裝于彩亭之類,由內務府大臣率領執事人等送到了伊拉哩家。

因阿山在兩江,故由阿爾濟穿着朝服迎于大門外,儀幣陳設于正堂,賜幣陳設于階上,賜馬陳設于階前中道。受禮後,阿爾濟率家中子弟在中階下以東望宮闕行三跪九叩禮,老夫人率女眷在中階下以西行六肅三跪三拜禮。

內務府照例備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黃酒五十瓶到伊拉哩家設宴慶祝,并設樂隊。

所有不當班的公侯世爵、內大臣、侍衛和二品以上的官員及命婦,八月初八這日齊集伊拉哩家出席宴會,鴻胪寺派官員引禮,欽天監派官員報時。阿爾濟率有頂戴的男性親屬宴于外堂,中午時分升堂就坐,伊拉哩親族折中有職官員與本旗的官員坐東面西,其餘來賓坐西面東。宴會由奉茶、奉果、奉酒、奉馔酌酒等程序組成,中間伶工樂隊奏樂助興。宴會結束,全體官員在階下望宮闕行三跪九叩禮。老夫人與命婦宴于內堂,程序也是如此。這便是定婚宴了!

瓜爾佳氏這段時間把黑白雕分明當信差使喚,想起個什麽就寫封信給阿山,讓他在兩江再多尋摸些京城短缺的好東西,趕在十月前送到京城。玉兒心想,好在當初走時給阿瑪找了個好管事,要不,阿瑪興許會被鬧得分心,差也辦不好!

黑白雕分明在七月、八月、九月這幾個月得到了最大的利用,現在是越飛越快,兩江到京城,京城到兩江,所用時間越來越短。到婚期前,最後一批從兩江到京城的物品才到了京!随着回來的,還有風塵仆仆的阿山。他征得了皇帝的同意,回來親自送女兒出門兒!

成婚禮前一天,是送妝奁的日子,從伊拉哩家到莊親王府的一處茶樓上,幾位八旗閑散子弟正坐在二樓臨窗的茶室裏喝茶閑侃,側對着窗口的一位随意往外一瞅,卻一下定住了眼。

“明兒是萬歲爺的哪位皇子娶妻不成?怎麽這妝奁當先的是萬歲爺賜的儀幣?”

“沒聽說呀?”

衆人皆站起身走到窗旁往外看!卻見樓下道旁已圍了許多人,那路中當先的,可不就是皇帝賜的儀幣嗎?

幾人正一位一位數着該着皇帝哪個兒子成親時,一聲輕笑在一旁響了起來,幾位爺轉頭一看,一下全都哈下去半拉腰。

“五爺,您今兒也來這兒散散?”

“小二,來一壺好茶,快着點兒!”

“爺,您給哥兒幾個解解惑,這是萬歲爺哪位皇子要大婚了?”

那位二十左右的紅帶子覺羅往衆人讓出的位置一站,手中的玉扳指一轉。

“合着幾位看到皇上賜的儀幣了?”

“是呢,咱哥兒幾位可不就瞅着了嘛,正這兒尋思呢!”

紅帶子覺羅微微一笑,“愛新覺羅家的人成親,都有一定的規制,這可不就是皇子大婚的排場?”

“是呢,是呢,五爺你這一說,我們哥兒幾個才真敢肯定這眼沒看錯呢!”

此時小二把茶送了上來,其中一位瘦高個兒的奉給了這位紅帶子覺羅。

紅帶子覺羅端着茶盞用茶蓋劃拉兩下水面的茶葉,又把茶盞放在一邊兒。

“今兒這送的妝奁不是送到宮中的!”

“哦?”

周圍幾人都立起了耳朵。

紅帶子覺羅看着那樓下往前移動的隊伍,“這是送到莊親王府的!”

瘦高個兒納悶道:“那怎麽是這個排揚?”

紅帶子覺羅笑道:“這是莊親王的庶子明兒個迎娶嫡妻,知道這迎的是誰家的格格不?”

衆人一起搖頭。

“兩江總督阿山大人唯一的嫡女!”

其中一人踢了另一人一腳:“阿山大人,那不是你們鑲藍旗的嗎?”

被踢的長臉點點頭:“是!”

紅帶子覺羅看長臉一眼,笑道:“若是與他家沾親帶故,你倒可以去找找關系,請他家的人幫你安排個差使,只要你有真本事,伊拉哩家的想來會幫你的!”

那踢人的福紋長袍一拍長臉的肩膀:“可有親故?”

長臉想了想,搖搖頭:“這個,不太清楚,回家我問問我老娘去!”

又回頭沖着紅帶子覺羅陪笑:“五爺,他們真能給奴才安排下來?”

紅帶子覺羅點點頭:“那得你有真本事!你不知道十年前開始他家的老太爺就在教一幫不聽管教或是在家不受寵的庶子騎射功夫?”

長臉搖頭!

紅帶子覺羅看看長臉:“你家中艱難,不防試試吧!”

長臉感激地點點頭:“多謝五爺提點!”

紅帶子覺羅擺擺手:“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瘦高個在一邊喊:“五爺,到伊拉哩家備的妝奁了!”

幾人往下一看,樓下經過的一擡上裝的是大紅綢子紮着的嫁妝本,很是喜氣。

“後一擡是六塊新瓦,這是有六處陪嫁莊子了!三十塊包着彩紙的土坯?這是三十頃地!”

“哦喲,看看,六塊兒店鋪招牌!陪嫁了六處店鋪!只不知鋪面好不好!”

紅帶子覺羅“嗤”笑一聲兒:“不好?不好的他家會陪送給唯一的嫡女?”

瘦高個兒輕拍自己嘴巴子一下:“奴才這破嘴!”

紅帶子覺羅輕擡下巴:“看看,看這後面的家俱,看看這是什麽料的?”

“唉喲,這看着像是紫檀?”瘦高個兒驚呼出聲。

113送妝

紅帶子覺羅點頭:“還有點兒眼光,沒看成紅木的!”

瘦高個兒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幾擡看着是書房裏的家夥什呀!全是紫檀的!我的個娘唉!這麽大件兒的紫檀,可不容易找吧!”

紅帶子覺羅點頭:“沒錯,全是紫檀。《博物要覽》說‘新者色紅,舊者色紫,有蟹爪紋,新者以水浸之,可染物’。這些擡過去的家什紋理稠密,色調紫黑,深沉穩重,很有古雅靜穆感吧。”

瘦高個兒傻了:“五爺,奴才可不像您,這麽偏的書,可全沒聽過!”

紅帶子覺羅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倒是一邊福紋長袍的接了話:“仿佛記得這紫檀只在南方有少數生長,五爺,可對?”

紅帶子覺羅贊許地點點頭:“紫檀木質堅硬,體重,放在水裏立即下沉。沒有疤痕,呈紅紫、紫黑色。是名貴木材之首,一般富有之家嫁女能有一擡紫檀就已是很有面子的事兒了!倒不知道這伊拉哩家用了多少心力用了多長時間尋摸到這麽多紫檀的!”

福紋長袍的接口道:“全套書房的家什!貴氣!”

瘦高個兒看着紫檀的走完了,往後一看,呦呦地喊出了聲:“五爺,這後面的看着全是老花梨的!”

紅帶子覺羅望眼一看,可不是,後面的各種床、榻、案幾、桌椅、箱櫃、多寶格、凳、衣架、穿衣大鏡等等,一色兒的黃花梨。

看着全套的黃花梨家俱過完,紅帶子覺羅也忍不住贊嘆了:“這可是除了紫檀外最好的木料,樹紋紋理漂亮,這制作家俱的工匠手藝看來也頗為精湛,用的是通體光潔處理,未作雕飾,突出了木材紋理天然的華麗,件件兒造型優雅、精致。伊拉哩家真是舍了本兒了!”末了,又念了一句:“老者紋拳曲,嫩者紋直,其節花圓暈如錢,大小相錯者佳。全是佳木呀!”

看罷了前面的家俱,後面的再看着就不再驚訝了,如意、盆景、鐘表、各式瓷器、梳洗的家夥什兒、胭脂水粉,件件是精品。

“咦,這鋪蓋衣裳、針線尺頭、鞋襪荷包等雖說流光溢彩,盡顯貴氣,只是數量似乎不多?”瘦高個兒有些摸不着頭腦!

紅帶子覺羅笑道:“想來其餘的都裝在前面的家俱裏了!”

瘦高個納悶了:“怎麽裝起來?放在外面豈不更有臉面?”

紅帶子覺羅回頭看看瘦高個兒:“爺說你最近是不是和商人來往多了?怎麽跟暴發戶似的?這在朝為官,可不講究個低調?怎麽會如那商人家一樣炫富?”

瘦高個兒一拍腦門:“被前面的家俱驚着了!”

紅帶子覺羅忍不住搖頭:“看看,後面這幾十擡,閃得你眼暈不?”

瘦高個兒伸長脖子往後一看:“五爺,這上面的盒子打開了,放着的全是女子的首飾,各種各樣的朝珠、手串、佩件、扳指、項圈、鳳釵、簪子、镯環、耳墜耳鉗、戒指、扁方、钿子與零碎珠寶,盒子裝得極滿。只是這盒子下面摞了好幾層呀!”

紅帶子覺羅道:“那下面兒幾層不知是上面的包裝盒子,還是裏面也裝滿了!蓋着,也不好說!數清了沒,多少擡?”

瘦高個兒想了想:“仿佛是三十擡!”

紅帶子覺羅又問:“總共多少擡?”

周圍幾人你報一個數,我報一個數,往起一加:“五爺,一百二十八擡!”

福紋長袍地發現一個問題:“沒有陪嫁丫環仆役的行李!”

紅帶子覺羅想了想:“想來是先送到親王府了!今兒這送去的一百二十八擡已經很驚人了!沒有一件兒是差點兒的!全是一般兒人家尋摸不着的精品、上品!”

看足了的幾人都坐了下來,讓小二換了茶,開始跟紅帶子覺羅打聽這阿山大人家的底細,這得多少家資,才敢給女兒這樣陪嫁?

送妝奁的伊拉哩族人到了莊親王府後由內務府設宴款待。一百二十八擡全部送到莊親王府前院一一擺開曬妝,供人欣賞,那些來莊親王府觀妝的人一見這陣勢,都呆住了。

所有能盛放東西的家俱裏全塞得滿滿地,有那懂行的把院兒內的嫁妝看了一圈兒後驚得直喘氣兒。

“少于八萬,辦不出這樣兒的嫁妝!如果把盛放在家俱內的東西拿出來,絕對有二百擡!想來是他家為了不顯得太驚世駭俗,把能放起來的全都放在了家俱裏面,顯在外面的看着就只是嫁妝材質比別人更好而已!”只是,把這真正看到內情的一衆人都吓了一跳。

那估算的人話音一落,前後左右一片吸氣之聲。都知道伊拉哩家寵着這個格格,卻不成想居然到了這個地步,中等的嫁妝不過花個幾百兩、千把兩就成?好多來客的全套身家也不過十萬這個數的!甚至還有全幅身家也不夠換這幅嫁妝的!

“兩江真的富成這樣兒?阿山才去幾個月吧?”莊親王府來的人哪個不是有來頭的,可就算家底再厚,也沒見誰家嫁女兒這樣舍得下血本兒的吧!

旁邊有人嗤笑道:“你當這是阿山撈回來的?這是人家小格格當年從蒙古王公,也就是現在的準噶爾大汗那兒和着她哥哥贏回來的!”

“這話怎麽說的?”

旁邊也有人知道當年情形,這會見有人起了話頭,便也忍不住多嘴把當年聽說的情形說了一遍。

“合着,這貝勒爺還是娶了個財神回來?”

“財神不財神不知道,不過,就這一地擺開的嫁妝,那也是京城裏獨一份兒的!而且,人家這來歷連萬歲爺也是知道的!沒一點不明之處!”

“全大清,有幾個女子敢把嫁妝當賭注,就為了替哥哥出氣?”

“沒有!”

“一般的女子,也沒這麽多嫁妝銀呀!”

“人家那銀子,據說是老瓜爾佳氏與她額娘瓜爾佳氏一人給了五萬。伊拉哩家,當時就她一個嫡出的女兒,可不寵上了天!她那會兒也不過十歲出頭,還是孩子呢,當十萬兩和十兩一樣帶在身上玩兒!”

“什麽孩子,人家幾歲就跟着她額娘學管家了!能不知道十萬和十兩的差別?”

“幾歲學管家?你聽誰說的?”

“萬歲爺!”

嘶——

一片兒抽氣聲兒!

一人壓低了聲音:“合着,她早在萬歲爺那兒挂了號了?”

“嘿嘿嘿!”旁邊傳來一陣兒笑聲,引得一衆人等全看了過去!卻是一個黑臉的漢子笑得滿臉的喜色!

“費葉楞,又不是你得着這樣的好事兒,你怎麽樂了?”

黑臉的漢子看看問話的人,樂呵呵道:“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當年跟着萬歲爺出宮,我還見過這格格的!那時候,她還只有三、四歲!”

“呵!”衆人一聽,全圍了過來。

“說說,說說!”

“對,對,快說說,這格格是不是小時候就與別人家的女兒不同,敢把十萬當玩兒似的,比大老爺們兒還豪氣呀!”

費葉楞想着當年靠在懷裏的那一小點點兒,居然就要嫁人了,不由噓唏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呀,這都十幾年了!”

“他娘的,你還不到三十,裝什麽大尾巴狼!”這顯然是個性急的。周圍衆人一聽這話都低低笑出了聲兒。

費葉楞也不惱,“當年我在皇上跟前兒做着二等的侍衛,那天護着皇上、太子爺一起出宮,走到半道兒,太子爺聽到一個小孩兒細聲細氣與小販說話,太子爺就笑了,招得人父女倆就回頭了!您道是誰?”

“他奶/奶//的,你小子是不是最近聽說書的聽多了?是不是還要來個且聽下回分解?趕緊的說!”還是那個性急的在催。

費葉楞笑道:“別急,別急,這就說!這抱着孩子的就是現在的兩江總督阿山大人,與萬歲爺見禮後回萬歲爺的問話,卻是這格格自創了一種軟和的糕點,就因為她太太牙口不好,阿山大人為了獎賞她的孝行,便帶她出門玩兒!”

“合着,這是個天性純孝的?”

“那是!”費葉楞跟說自己閨女似的一樣自豪,“不只如此,她看到随行的四阿哥身體不好,還告訴他怎麽吃飯才能養好身子,說得那是一套一套的!告訴你,我還真沒見過那樣好記性的孩子!萬歲爺在一邊兒聽了都直樂呵呢!”

“這也只見她的孝心善心,沒見她的豪氣呀!”旁邊一人嘀咕。

費葉楞一瞪眼:“怎麽沒見了?她三四歲就一心為家人費心思,這長到十歲,就不能為了家人豪賭嗎?”

一個四十左右的文官捏着胡須點頭:“是個好女子!”

“這樣豪賭的女子是好女子?”

“當然是好女子,這事兒的重點不在賭,而是她愛護家人。你說這輸了八十萬兩,就算準噶爾汗,他也得肉疼好久吧!只要他疼,小格格就算替哥哥出了氣了!而且能贏了整個準噶爾的漢子,是不是也說明這兄長的身手高明,也就反駁了人家罵她哥哥‘蠢漢’一詞了!”文官想了想,又問:“這做哥哥的是誰呀?”

旁邊一人笑道:“你怎麽忘了這格格姓伊拉哩了?”

“哦!”文官恍然大悟,一拍手:“伊拉哩,沒錯了,是‘人形兵器’,哈,是他就沒錯了!”

衆人一聽這名字,皆打了個哆嗦,那家夥,那身手,兇殘!

見周圍人一般的表情,衆人皆忍不住笑,看來,叔瑫“人形兵器”的名號是傳誦頗廣呀,他與“人形盾牌”庫爾秦相繼在皇帝身邊護衛,也算一件趣事兒。

“我說,這不是個小事兒呀,怎麽沒聽在京中傳呀?”

“嘁,為防有那心懷僥幸想着一夜暴富的,萬歲爺口谕:不許傳揚這事兒!”

“怪不得不曾聽聞!”

有那愛打聽的又道:“當年的阿山大人家資也頗豐嗎?他額娘與夫人就能一人拿出五萬?”

旁邊一人聽了忍不住取笑道:“你不知道?這老瓜爾佳氏是什麽來頭?”

“還有什麽大來頭?”

“她老子是太宗爺身前的貼身侍衛,為了太宗爺擋刀子送了命,餘下這麽一根獨苗,當年她老子全幅身家太宗爺都着她帶着嫁了!讓族裏一幫子搶奪她嫁妝的狼兄虎弟都落了空!如果當年他老子沒提前給訂了親,說不準還有別的造化呢!”一個六十多的老頭低聲傳播着小道消息。

造化?能說造化的,能是什麽呢!大家皆心知肚明!

“那阿山大人的夫人呢?”

“她!你不知道?”

“什麽?”

“鐵娘子,知道不?”

“啊,這個知道呀!可是鐵娘子八十多了吧?”又恍然大悟,“難不成是鐵娘子家的?”

“對了,就是這位鐵娘子親手養大的孫女兒!”

“呵!”周圍有了年歲的人又一陣兒驚嘆!反倒是二三十歲的人摸不着頭腦。

“這鐵娘子在當年也算個人物,那時,我大清尚未入關,八旗還沒有守節之說!可這個鐵娘子愣是頂着一群男人的壓力守着亡夫的家當,養大了唯一的兒子!這鐵娘子一家的男丁倒并不出奇,可她家的女兒卻個頂個的能耐、善持家!讓一衆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想盡千方百計,就為了能從她家娶一個回去!”一個白發的老者慢條斯理為年輕人解惑。

114大婚

“這鐵娘子我仿佛記得姓馬佳氏?”六十多的老頭拈着胡子問。

“沒錯!現今的榮妃娘娘家那一支的!”白發老者點頭。

“我記得二十三年,她有個孫子襲了正黃旗第一佐領的勳舊佐領?是有這麽回事不?”六十多的老頭眯縫着眼問。

“有這麽回事!”旁邊一個圓胖老者回道:“他們這一支,是蘇完瓜爾佳氏,開國第一功臣、三等信勇公費英東額驸這一支!“

“太子妃是葉赫瓜爾佳氏,可葉赫的人才仿佛比不上蘇完!”一個年輕的多嘴。

“噓,這話也是能亂說的?!掌嘴!”六十老頭低聲喝止。“太子妃可是皇上親挑的!”

“嘿嘿,晚輩不說,只是,這正黃旗的瓜爾佳氏,怎麽當初嫁了阿山大人?當年的阿山大人,可還不曾發達吧!”年輕人趕緊轉移話題。

六十的老頭啧啧連聲:“何止不發達呀!因為他阿瑪是軍功升上去的,在文官系統中可沒什麽關系,他只能全憑自己打拼,到底最後會怎麽樣可誰也說不準不是,可鐵娘子就看中了,把自己最得意的大孫女兒嫁給了他!你看,現在再看鐵娘子,你不得不說這眼光老辣吧!”

“鐵娘子還有幾個孫女兒?”旁邊有聽者好奇地問。

六十老頭拈一拈胡子:“這鐵娘子怕兒子虧了身子,不準她納妾,故而,生了四子四女,全是嫡出,夭折了一子一女,存活了三子三女,大孫女兒是現在阿山大人的嫡妻,二孫女嫁了現在的城門領鑲黃旗的納喇.希福納;三孫女嫁的也不賴,是鑲紅旗護軍參領、雲騎尉薩克達.常鼐之子,指揮同知薩克達.達安。”

“喲,您老這知道的挺全乎呀!”

六十老頭得意地道:“老夫與鐵娘子的兒子,那也是曾經的同僚!自然清楚!”

“這鐵娘子養的兒子,可也是極剛硬?”

老頭搖頭:“這卻錯了,那老家夥做了一輩子的老好人!不過,倒是享了一輩子的福,萬事不操心!上有老娘安排一切事務,下有兒子接班兒頂門立戶!所以,早早兒的回家過閑散日子去了!哪像我們,還得在官場上辛勞哦!”

“您老是?”

“唉,老了!不中用了!不過領着個閑差度日罷了!”邊說老頭邊走了開。

“此老是什麽來頭?”

“你還沒認出來?掌管宗廟祭祀之事的太常寺卿!”白發的老者看了年輕人一眼,也走開了!

“不知這鐵娘子曾孫輩兒的女兒還有多少未曾出閣?芳齡幾許!”那個四十左右的文官問衆人。

噗——

周圍人一齊笑噴了:“你這也想着求娶一個回家不成?”

“我家那不孝子也到年紀了,我這不是着急嗎?”

“你可真會挑,可他們家現在年紀相當的孩子,卻仿佛沒有!”

“可惜,可惜!”

“是可惜,這般持家有道又賢惠孝順的女子,沒點兒運道可不就尋摸不着嘛!”

“是呀,當年阿山大人一次遣送十八個妾的事兒可不少人聽聞。為夫君買了十幾房小妾,把家掌得好,還把家裏兩個老人奉養得那樣好精神,這樣的嫡妻可不就是得運氣好才能娶着嘛!”

一衆人嘆着阿山的運氣,又嘆莊親王兒子的福氣,這樣的好女子,又這樣好身家,沒點兒福氣,能娶到手?

耀妝半日後,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家具都放入了新房,玉兒的三個嫂子領着人忙得一身汗,終于把一切安排妥當,明兒小姑一來,就能像在娘家一樣,什麽東西都能順手找着了!

王府的長史帶着幾個人跟着送嫁妝的隊伍前往子爵府代替雅爾哈齊謝妝等事宜按下不表。

送妝奁第二日便是大婚日,雅爾哈齊盼這一天盼了可足足三年多,早上早早起了身,把貼身的阿蘇使喚得跟個砣螺似的,跟莊親王磕頭後,又穿着貝勒的補服進到紫禁城,到皇太後、皇帝前行了三跪九叩禮,之後,銮儀衛預備的紅緞圍的八擡彩轎,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內務府總管一人率領屬官二十人,護軍參領一人率領護軍四十人,浩浩蕩蕩往鑲藍旗伊拉哩家去迎娶新人。

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總管內務府大臣妻一人率內管領妻等八名擔任随侍女官,這幾人又分成兩批,一批到伊拉哩家,一批在莊親王府敬侯,步軍統領則負責清理自莊親王府到伊拉哩家的道路。

坐在自己呆了十幾年的房裏,玉兒愣愣地出神,這就要出嫁了?她怎麽都覺得不真實!雖說身子發育得好,可自己實歲還差二十幾天才十四呢,雅爾哈齊實歲也只是十九歲,這還是倆孩子呢!前世還是高中與大學新生,這會兒就成婚了?雅爾哈齊還算晚婚?這怎麽想怎麽覺得不自在!

家裏特請的全福人見着玉兒梳好妝,不免贊道:“格格真是好膚質!”

玉兒恍惚着笑了笑,并不出聲,好在人家也體諒她是新嫁娘,這情緒起伏劇烈是很正常的。

老夫人與瓜爾佳氏坐在一邊看着玉兒恍惚的神情,一陣兒心痛,那眼淚唰唰的就滾了下來,一家人放在手裏捧着的寶貝,以後就要吃苦受累了!

想想這麽多年,她何曾有過絲毫的不如意呢?如今卻要去別人家受別人的指使!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紀了,這猛然一下心痛太過,便有些支撐不住,眼看着就往瓜爾佳氏身上倒去。

玉兒心神雖有些恍惚,但五感卻仍較一般人靈敏,老夫人心髒的劇烈跳動聲把她驚得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老夫人身邊摟着痛苦地閉着眼的老夫人,一邊輕撫她的胸背,一邊運轉修煉心法!好半晌,老夫人才緩過氣來,覺得先前刺痛的心髒舒緩過來了,又能順暢地呼吸了,一睜眼,果然是孫女兒,那眼淚便又滾了下來。請來的全福人直咋舌,見過七十多歲老太太舍不得孫女兒出嫁哭成這樣兒的嗎?

見過老太太舍不得孫女兒出嫁心痛得暈過去的嗎?

見過孫女兒哄着祖母像哄孩子的嗎?

見過被孫女兒哄幾句就破啼為笑像個孩子的祖母嗎?

今兒全見着了!

這嫁的還是就在京裏的王府,這嫁的可是宗室貝勒,這還是挨着的鑲紅旗與鑲藍旗!

就這麽近的距離,就心痛成這樣,那些把孩子嫁到外省的,那還活不活了!

可看着那祖孫倆相處的情形,這自家本就和睦的全福人也忍不住贊嘆祖孫情深,再想想方才明明神情恍惚的新嫁娘卻比誰都先發現祖母的不妥,這得在平日用了多少心思,才能對祖母的點滴反應這樣敏銳!不怪這伊拉哩家嫁女的嫁妝豐厚駭人,這樣好的孩子,誰家也不忍委屈了吧!

全福人見老夫人終于被新嫁娘安撫好,又看看時辰快到了,便幫着玉兒穿上大婚的禮服,這禮服卻不是玉兒自己繡的,而是十日前內務府做好送來的。

迎親的隊伍到了伊拉哩府,正正是吉時,內監将彩轎陳于中堂,随侍女官進了新嫁娘的房間,扶着着好禮服的玉兒出閣、上轎、下簾。

婚禮前十日,內務府派了教引嬷嬷來指導婚禮時的禮儀規矩及禁忌事宜,因是按皇子大婚禮,自與平日滿族婚禮稍有不同。玉兒收攝心神,事已成定局,傷感也只是徒然,這個世界,沒有女子守着父母終老的,再說,父母也絕不會讓女兒把青春虛擲。現如今且按着教導的禮儀不出錯地走完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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