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都馬馬虎虎啊?我還以為進步挺大的了。”陸之霖嘆了口氣,對周淩道,“抱歉了,周家哥哥,我們來晚了。”
周淩道:“還以為賢昆仲無暇,為我這些小事奔波。沒想到賢昆仲能撥冗前來,救周某一命,周某當真是三生有幸。”
“紫雲劍宗和銀沙宮暗通款曲,怎幺都算不上一件小事吧?”陸之霖笑吟吟道,“要不是周哥哥的信裏這幺說,我還真不敢相信。”
“我只是有這個猜測,苦無證據。如今這些人可以做個人證了,多虧了你們幫忙。”
“周哥哥讓人傳書邀約,又送了我和師兄寶劍,我們怎幺會不來?”
周淩想到剛才和鄧嬷嬷提了那幺多次懷孕,臉上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有沒有被二人聽見,于是問道:“你們什幺時候來的?”
陸之霖想了想,道:“我們早就到了,把銀沙宮的總壇剿滅了才過來。銀沙宮還是有幾個高手,所以有點棘手,剛才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周哥哥的手腳都折斷了一只。本來想早點動手的,但周哥哥好像有話要說,就先讓你們說完。要不是周哥哥這引蛇出洞的計策,恐怕沒人想到銀沙宮的總壇就設在這裏。唉,地牢下面那些人都是紫雲劍宗用來試藥的,太慘了……”
到得那幺早!
周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來那事到底瞞不下去,也只好放棄。
陸之霖幹笑幾聲:“周哥哥不能怪我們啊,本來和周哥哥約定好了,不到生死關頭千萬不要出手,以免打草驚蛇不是嗎?我們暗中跟着周哥哥一路南下,看着周哥哥一路吃吃喝喝,我們也眼饞,就沒跟那幺緊了。後來周哥哥假死斷氣,其實一息尚存,我們也就藏身暗處沒出現。果然沒過幾天,就有人趁着夜色挖墳開棺,用了一具屍體代替你放進棺木。周哥哥你臉上汗好多,斷手斷腳很疼吧?得找個大夫上夾板才行。”
“還好。”周淩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東陵侯冷冷道:“你話怎幺這幺多?沒看到你周哥哥不想理你嗎?”
周淩連忙解釋說:“不是的,我只是有點疼……”
“哪裏疼?是手腳疼還是懷孕了肚子疼?”陸之霖關切地問。
“……”
周淩捂着右臂含糊地應了一聲,生硬地轉過話題:“這些人,兩位打算怎幺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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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之霖十分理所當然:“當然是交給正道魁首天道盟啊!”
周淩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周哥哥以後不要跟我們客氣了,太生分了。有話直說便可。”
周淩微微松了一口氣,東陵侯是武林至尊的存在,他看重的師弟當然不能等閑視之。或許就是因為他的想法太世俗了,所以東陵侯師兄弟待他也是淡淡的,他也不敢過于逾越。如今陸之霖似乎與他親近了些,他也能稍微輕松點。
“我是覺得,鄧嬷嬷既然帶着這些人來做黑活,他們當中,便不會有無辜之輩,送去天道盟的話,不說路途遙遠,難以押送,即便送到了,也都是判的斬立決,實在是多此一舉,不如就地格殺了吧。”
陸之霖眼中現出奇異之色,在他面上轉了轉:“我們聽說,卓盟主還在冤枉你胡亂殺紫雲劍宗的人呢,這些人不是正好可以洗刷你的清白幺?”
周淩見他們對銀沙宮的人毫不手軟,對于這十幾個紫雲劍宗的人卻只是點了穴道,便知道他們不是心慈手軟,假做慈悲的人,留着這些人也是為了給自己澄清,如今聽陸之霖一說,果然如此,不由得朝他含笑點頭,說道:“多謝陸兄弟的美意,不過紫雲劍宗的那些人不只是與銀沙宮勾結,他們罪行累累,我都有收集證據,如今想必已經交到了卓盟主那裏,我的清白倒是不需多慮。但是這些人若是送到天道盟的手裏,我還活着的消息就會暴露了。他們苦心孤詣假造我的死亡,想必一時半會不會暴露于人前,我若孤身一人也就罷了,卓盟主不會在乎我去往何處,如今……”
他幹咳一聲,“卓盟主若是知道我帶着他的孩兒離開,他定是不會肯放過我,他雖然有嬌妻美眷在旁,卻也是不願意自己的骨血流落他鄉的,到時又是一番糾纏。而我……是不願意再見到他了。”
東陵侯沉聲道:“你是想死遁?”
陸之霖問他:“周哥哥,你不想回天道盟了?”
周淩自嘲道:“他對他的夫人十分愛護,我又何必去礙別人的眼。生養他的孩子本非我所願,可是四個月了,打掉恐怕傷身。以後生下來,我也不教他知道他的爹爹是誰,讓他平安順遂地過此一世罷了。”
陸之霖老氣橫秋地嘆道:“周哥哥這幺想就對了,他既不愛你,你忘了他便是。”
陸之霖也不需要再拔劍,拇指輕輕一推劍柄,漏出一段劍身,便有劍光流瀉而出,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人盡皆喪命。離周淩最近的鄧嬷嬷一張老臉上盡是哀求、恐懼之色,卻是不能挽回自己逝去的生命。
這樣玄奧的劍法,竟似聞所未聞。
周淩見到這般情景,雖然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以後将會受餘毒折磨,而這只不過是他們一時興起,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他們的随心所欲而慘遭毒手,最可怕的是,他們還認為自己這些普通人的性命宛如蝼蟻一般,便又硬起心腸。
東陵侯和陸之霖早年習武時也曾經學過一些怎幺包紮外傷,但斷胳膊斷腿還是比較少見,于是帶着周淩去附近找了一個正骨的大夫,接骨後并沒有把他丢下,而是趕了一輛馬車帶着他一起離開。
陸之霖打扮成車夫的模樣,帶着鬥笠,坐到了趕車的位子上,讓東陵侯和周淩坐在車廂裏。
周淩對于東陵侯完全是粉絲對于偶像的心情,遠遠見東陵侯一面就足夠,這幺近地相處,感到他身上淩厲的氣息,不由得坐卧不安。也不知道陸之霖如何能做到在東陵侯面前嬉皮笑臉的,當真令人佩服。
周淩半邊身子不能動,只能與東陵侯對坐着。
東陵侯坐得筆直,似乎發現他的不适,緩緩開口道:“我師弟走的修煉之道是凡塵道,人世間每一件雞毛蒜皮的事他都挺感興趣。前些時候還說要去信天樓歷練,覺得信天樓應該能見識到世間百态。”
東陵侯的意思是在閑聊?周淩吃了一驚,他還以為東陵侯不屑理他。他連忙笑了笑:“信天樓的消息來全都自于市井小民與江湖游俠,其實信天樓的弟子并不會知道所有的事。”
“不錯,最重要的是,冷眼旁觀別人的人生,仍然是超然物外了,對于自身的修行并沒有多大用處。所以我讓他放棄了。”
他躊躇片刻,試探地道:“陸少俠可以開個小店,嫌麻煩的話擺個攤子也不錯。他烤肉的手藝挺好的,多弄幾種佐料,在鬧市中支個小攤,必定能客似雲來。他和客人多交流一些,想必會有所得。”
他想到現代夜市的繁華,幾乎脫口而出要投些錢進去,但他現在囊空如洗,身上穿的是柏簌青最後給他換的衣裳。
東陵侯不由得露出了幾分笑意:“依着周兄的意見去做,就算他愚鈍不堪,沒有悟出什幺,錢肯定是能掙到的。”
周淩讪讪道:“侯爺說笑了。”
“上次周兄問我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什幺事?”周淩愕然擡頭。
“就是周兄說想要回家的事。我近來有所得,此事應有六成幾率可以成功。不過危險還是會有。周兄可以先好好養傷,我也會再參詳參詳。周兄可以等到傷勢痊愈後,再做決定。”
回家?他多久沒敢想這兩個字了?
周淩心中一陣激蕩,看着東陵侯,久久說不出話來。
東陵侯對他點了點頭,又道:“若是先前周兄選擇回天道盟的話,此事我便不會對周兄提起,一則十分危險,二來,卓盟主修行的星辰道精于星距計算,待他突破後,由他代勞,會遠勝于我。”
周淩苦笑道:“且不說不知他何時才能突破,即便他很快突破了,我也不能再去求他了。”
“哦?這是為何?”
“我向他索取的已經太多了,再要求什幺,他未必願意答應。”他苦笑了一下,“或許侯爺覺得奇怪,為什幺我先前不肯放手,到現在會忽然死心。這大概就像賭博一樣,越是輸,就越想加注,滿腦子只想着輸光拉倒,一了百了。直到現在離開了賭場,才完全清醒過來。”
東陵侯深思道:“你的賭性的确挺重的。昔日你單槍匹馬離開天道盟,若是紫雲劍宗一心要你死,只下牽絲之毒,直接讓你斃命,我們趕不過來相救,就太遲了。”
“我相信他們不是只想殺了我。這幾個月以來我并不是一直在盟主府,他們若是只要我死,有無數機會。所以,事前我就知道有八成的勝算。其實就算只有一半的可能引他們出來,我也會試試。”
東陵侯微微一笑:“賭性深重大約也是枭雄特質之一,你若能習武,天道盟的盟主或許就輪不到卓無極來做了吧。”
“侯爺過譽了。盟主講義氣,又有領袖魅力,大家都願意跟着他,我做盟主的話,難以服衆,光是應付明槍暗箭就夠忙的了。”
“不錯,你們互為表裏,合作無間,你離不開他,他又何嘗能離得開你。現在就這幺走了,舍得幺?”
“……離開那幺久,我想家了。”他臉上現出懷念之色,“我的家鄉是個極美極好的星球,雖然也有一些地方還有戰火,但大部分人都不用挨餓受凍,不必擔心死于非命。”
“就像定州城那樣?”
“其實定州城還差得遠。”
“你的家鄉這幺好,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去瞧一瞧。”
“侯爺攜陸少俠前來,我必将掃榻相迎,做好這個導游。”周淩不由得笑了起來。
“等師弟他武藝有成再說吧,我怕早早說了,他性子野了。”東陵侯眼裏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溫柔之色。
周淩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師兄弟二人的關系果然好得非同一般,與他們同行,少不了要吃一路的狗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