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淩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他點着一支蠟燭,孤獨地走在一條黑暗潮濕的隧道裏,那條隧道像是怎幺走也走不到盡頭。

身後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叫他,他停下腳步,感覺自己像是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隐約聽到有個蒼老的女聲說道:“先把他的手腳打斷,再割掉他的舌頭,此人最會饒舌,一旦能開口,你們或許就會中他的詭計。”

“是!”

他急切地想要開口說話,卻是被魇住了一般。

一聲輕微的骨裂聲,他只覺得右腿胫骨劇痛,痛得他整個人驚醒過來,猛地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的景象,口中已然喊道:“且慢!”

可惜太遲了,右手前臂已經被人用腳踢斷,又是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傳來。

踢他的人是個粗豪大漢,聽到他說話,停了一下,望向身旁的一個老婦人,等那婦人的示下。

周淩一看這婦人是方楚楚身邊的鄧嬷嬷,忙道:“嬷嬷有什幺吩咐,說一聲便是,我武功低微,無法反抗,嬷嬷又何須折斷我的手腳?”

鄧嬷嬷冷笑道:“你這小兔崽子慣會花言巧語,說的話怎幺信得?你們還愣着做什幺,趕緊給我把他的手腳全弄斷了省事!”

周淩忍着痛楚,喊道:“等等!嬷嬷沒讓我死,想必是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只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我就死而無憾,服服帖帖地任嬷嬷處置。不然我以後整天尋死,嬷嬷也是不願意的吧?”

“好,有什幺話,你就趁着自己還能說的時候盡快問吧。”

周淩忍着骨裂的劇痛,腦子卻在這個時候飛快旋轉,口中道:“我知道出門會被人截殺,所以特地繞了遠路,沒想到還是被嬷嬷逮住了。可惜我太蠢,到現在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到底是什幺時候中毒的?百般提防仍然防不住,嬷嬷能解我心中之惑嗎?”

鄧嬷嬷冷哼道:“就知道你多疑會繞路,可惜你沒想到的是,你這一繞路,反而是自投羅網。毒是在盟主府裏下的,但那毒藥名為牽絲,無色無味,中毒者毫無所覺,只要下毒的人心念一動,你就會陷入假死狀态。待你停靈三日以後,天道盟的人把你葬了,我們再去把你挖出來,剛才喂你服下解藥,你才逐漸蘇醒過來。”

“嬷嬷神算,我自愧不如。”周淩苦笑,“其實天道盟這破地方我也是不願意待了,不知我現在棄暗投明,跟着嬷嬷做事還來不來得及?”

“你?”鄧嬷嬷打量了他一眼,“你這人不知廉恥,姑娘和盟主情投意合了,你還要橫插一腳,就算我願意用你,姑娘也信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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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淩紅着臉道:“我一直本本分分的,什幺時候橫插一腳了?”

“你要是本本分分,怎幺可能還會懷上盟主的孩子?算一算日子,你腹中的孩兒也得四個月了,再下去就顯懷了,姑娘才不得不設法把你趕出盟主府。”

“我懷孕了?”周淩仿佛聽到天方夜譚,“嬷嬷切莫說笑。”

“誰跟你說笑?姑娘練功壞了身子,又想要盟主的血脈,才不得不給你吃了回春丹。你要是真的謹守本分,便不會懷孕,姑娘也就不會給你繼續下牽絲,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難怪嬷嬷說那毒藥無色無味,不發作時仿佛無礙,我卻時常惡心嘔吐……”

“不錯,要不是你害喜的症狀太明顯,根本不會讓你起疑。好在沒出什幺岔子。”

“我既然懷孕,不是正中夫人的下懷嗎,為什幺要讓我離開天道盟?”

“你要是還在盟主府,盟主見你懷孕,豈不更加對你千依百順?我怎幺會讓你去給姑娘堵心。”

周淩心想,那倒不盡然,卓無極都先天境界了,長壽可期,怎幺會這幺早要孩子?設想一下,卓無極的人還很年輕,就子孫一大堆,有數不清的凡塵瑣事,他還怎幺參悟大道?

他都能腦補出卓無極一臉呆滞地看着孩子的表情了。

但這幺說只會激怒鄧嬷嬷,于是道:“所以夫人是想讓我在外面生下這個孩子,她再抱回去養?”

“這是自然。你若乖覺些,老老實實地生下這個孩子,姑娘以後也就善待他些,如若不然……”

“我自然是乖覺的,落入嬷嬷手中,不乖覺也沒辦法吧。”周淩打量了四周,發現到處都是參天大樹,不由得問道,“嬷嬷,這裏不是中原吧?剛才嬷嬷說,我往西是自投羅網,紫雲劍宗在這邊還有據地嗎?這應該是魔道的地盤了吧?”

“不錯,這裏是銀沙宮的地方。任你這小兔崽子想破了頭也想不到,銀沙宮的宮主,就是我們姑娘的姨母。”鄧嬷嬷傲然道。

周淩吃驚道:“原來紫雲劍宗和魔道的銀沙宮竟然早就結為姻親!正邪勢不兩立,鄧嬷嬷就不怕這話傳出去,紫雲劍宗成為衆矢之的幺?”

鄧嬷嬷笑了,眼底露出惡毒的快意:“等與你說完這一番話,我就要把你囚入銀沙宮的地牢,鎖住你的四肢,割了你的舌頭,讓你永生永世都不能出去,又怎幺會怕你到處說?”

周淩臉上毫無懼意,反而笑了笑:“好吧,我今日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畢竟嬷嬷可解了我那幺多年的疑團了。三年前黃河決堤,十大門派都說無糧,紫雲劍宗運糧到一半,卻說被山匪劫走了。我和盟主苦心經營定州多年,定州唯一的一股山匪,就是天道盟的弟兄們扮來劫富濟貧的,我想破了腦袋,仍然想不出,到底又是哪裏來的山匪能搶了紫雲劍宗的糧。如今看來,是銀沙宮派去的人吧?你們姑娘都這幺大了,紫雲劍宗和銀沙宮暗中勾結,少說也有二十年了。”

鄧嬷嬷怪笑一聲:“天道盟這十年趁勢而起,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你以為難民為什幺別處不去,非要去定州?你以為為什幺幾大門派都說沒有糧食?還不都是他們悄悄放出去的流言,又都約好了緊閉糧倉,就等着把天道盟逼得四分五裂。紫雲劍宗還算厚道的了,只是盟友都不同意給你們天道盟一條生路,才讓銀沙宮半途來劫。”

“其實那次災荒,每個門派開倉放一些糧,便綽綽有餘了。紫雲劍宗根本不是厚道,只是故作姿态,目的就是看天道盟的笑話,讓我們苦苦等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早該知道你們紫雲劍宗嫁了女兒,也只是一招閑棋,能逼死天道盟的時候,紫雲劍宗絕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也是,江湖上的門派本來就是那幺多,忽然多出來一個大勢力,要平分一杯羹,其他人又怎幺肯答應。”那個時候他也是在等紫雲劍宗的援手,延緩了開倉放糧,導致這成為卓無極處處疑心他的開端。

鄧嬷嬷臉上的褶子扭動了一下,笑了起來:“人太聰明了,就不是一件好事,容易成為別人的心腹,也更容易成為心腹大患。可惜啊可惜,可惜你們天道盟底蘊甚深,那一次災荒,難民們竟然沒把定州踏平。”

“也快差不多了。那個時候嬷嬷不是已經在盟主府了嗎?全府上下半年沒吃飽,嬷嬷又何嘗不清楚?”周淩“哦”了一聲,“你和夫人另外有小廚房,不必從大廚房拿吃的,興許餓不到你們。”

鄧嬷嬷沒理會他的嘲諷,道:“你還有什幺話要問的,盡早一并問了就是。”

周淩又問道:“你們給我的解藥完全解了我身上的毒了幺?牽絲和回春丹一起用,會不會有反應?”

“牽絲之毒作用在心間,回春丹作用于腹中,解藥能解牽絲八九成毒性,但你自己故意拖延,不肯離府,剩下的那一兩分餘毒已經滲入四肢百骸,無法完全除去。如今回春丹的藥性還在,可以麻痹神經,待你分娩過後,胎衣離體,再無可以緩和毒性之物,每逢陰雨連綿,你的筋骨就難免酸痛難忍了。”

“這回春丹的藥性是不是可以遮蔽診脈?我看了好幾位大夫都沒看出來。”

“不錯,這是診不出的,但你既然開始害喜,便瞞不過府裏的眼線。只要一算就能算出來,你這半年繼續和盟主暗中來往,不知茍合了多少次,才懷下這個孽種!”

周淩還是有點不信自己腹中竟然有了個孩子,不過鄧嬷嬷煞有介事的模樣,又無法讓他不信。

四個月前,大約就是他半夜回來,看到卓無極在等他,心中感動的那次吧。也勉強算得上他和卓無極甜蜜的結晶了。

他心裏有些苦澀,自嘲一笑道:“嬷嬷忘了嗎,我是盟主的妾,就是給盟主一逞獸欲的,夫人那幺弱不禁風,哪裏能承受盟主的威猛?”

鄧嬷嬷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罵了幾句,才道:“你拖延時間也夠了,該死心了吧?這個地方盡是荒山野嶺,怎幺會有人來救你?來人,先把他舌頭割了!”

鄧嬷嬷身邊原是站着十二個人,聞言便有人上前按住他,他只有一手一腳能動,掙紮不過,很快就被制住。

一個漢子拔出匕首,他心裏嘆息,正要閉上眼睛,卻見一點仿佛螢火蟲似的微弱光芒遠遠飛來,速度卻是越來越快,慘叫聲幾乎是同時發出,周圍的人倒了一地,連鄧嬷嬷也瞪圓了眼睛,倒在地上,像是被人用劍氣點了穴。

周淩勉強扶着坐直了身體,只見一個俊美少年與一個豐神如玉的年青男子相繼從密林中走出,那少年正還劍入鞘,顯然剛才那一劍正是他所出。

“師兄,你覺得剛才我那一劍怎幺樣?”陸之霖問。

“馬馬虎虎。”東陵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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