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魃美美地泡了個熱水澡,然後在婢女不解的目光中畫了一個豔妝,穿了一身熱烈如火的紅衣,肆意張揚地出了門。

這世界除了少年,她誰也不虧欠,本就是去讨債的,又何必卑微低調。

皚皚雪中一抹紅,最是人間傾城色。

女魃帶着兩個婢女,穿過曲折的涼亭,裙擺在風中旖旎而過。

同樣前來赴宮宴的禦獸族首領浮圖,再次瞥見不遠處那名讓他心動的女子,激動地拍了拍跟他随行的義兄肩膀:“安達,我改主意了,這次我不要黃金,我要她!”

安達想到那名女子是皇帝唯一承認的王女,修仙天賦又極佳,笑着點了點頭:“這樣也好,聯姻可以讓我們兩族的關系更加穩固。”

浮圖一愣,他想說他是因為喜歡才要娶她,并不是因為兩族的利益。

可轉念一想,似乎利益的交換才更容易讓皇帝把女兒嫁給他,他最終把反駁的話吞了回去。

富麗堂皇的大殿太過空曠,冷風夾雜着雪沫肆虐而過,吹得四周的帷幔獵獵作響。

女魃帶着婢女施然而來,坐在上首主位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面容剛毅,一雙虎目不怒自威。

見到她時,他臉上立刻帶出了笑意,擡手指了指他左側不遠處的位置:“魃兒坐到父皇身邊來。”

左為尊,越是靠近主位越表示得到皇帝的器重。

女魃腳步一頓,眼眸裏冷的不帶一絲溫度,面上卻笑盈盈地彎下腰:“謝父皇。”

面前的男人給了自己生命,也是他把她推進了地獄深淵。

大戰後他飛升成天帝,而她傷重留在人間,到死都沒能再見最後一面。

流放泗水之北時,偶爾清醒間她也曾派青鳥傳訊,她想問問他,對她這個女兒是不是從來只有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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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啼血而返,卻沒帶回只言片語。

今生再見,她突然發現,不論答案是什麽,都已不再重要。

裙擺一揚,女魃在左上首的位置落座,膚白賽雪,絕色的容顏在一身紅衣的襯托下豔壓全場。

落後一步進來的浮圖看得呼吸一急,他趕忙低下頭掩飾已經開始泛紅的臉,連拜見的話都說的結結巴巴。

“禦……禦獸族首領浮圖,拜……拜見軒轅皇。”

上首的男人爽朗一笑:“浮弟不用客氣,快請入坐。”

這個猝不及防的稱呼,成功讓浮圖蕩漾泛紅的臉開始轉白轉青。

他想娶他的女兒,他卻喚他兄弟,這稱呼着實讓他接下來的話不好說出口。

他僵硬的跟着引路的婢女走到了他的位置上,一擡眼,便又看到了那張絕世容顏。

他們是鄰座,他看得失神,對方察覺到他的目光,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沒有惱他的失禮,反而沖他溫和一笑。

簡直天仙下凡。

胸腔裏那顆心髒,歡快的像是跳舞一樣,激烈的快要蹦出胸口。

浮圖趕忙端起桌上的酒盞,仰頭飲盡,又側身對旁邊的義兄安達耳語起來。

有些話既然他不好開口,那就讓兄弟去,兄弟不就是關鍵時刻用來插刀的麽?

浮圖不知道的是,修仙者耳聰目明,他自以為壓低聲音的耳語,卻清晰地落入他旁邊女魃的耳朵裏。

她眼眸閃過一抹錯愕,瞥了一眼上首跟群臣推杯換盞的中年男人,美目流轉間,輕輕搖了搖頭。

她沒毀容前,愛慕她的男子不少,以她對父親的了解,他是不會把她輕易許嫁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唱一出戲。

果然,酒過三巡,□□着上半身的安達從座位上站起,抱拳施禮後,聲音雄渾地響徹大廳。

“軒轅皇,禦獸族此番前來是想結兩族之好,我族願用一千只高級異獸,三千只中級異獸,五千只普通異獸作為求娶魃王女的聘禮。”

話音一落,整個大廳陷入了死寂。

九為極,所有異獸加起來,這是個極吉祥的數字。

普通的異獸可以作為交通工具,馱運東西,再不濟也能殺了吃肉。

中級的變異獸就有了一定的戰鬥力,馴服它們當座騎,馳騁殺場時不論是生存力還是戰鬥力,都能得到大幅度提升。

高級變異獸那更是武力值爆表,組建一個異獸軍團,出其不意時往往能滅掉一個小部落。

哪怕是被當成了交易品,女魃也不得不承認,禦獸族好大的手筆。

這麽多異獸,對于有着野心,已經開始為不久後的大戰做準備的父親來說,無疑是一塊誘人的蛋糕,他不可能不心動。

只可惜,他挑錯了求娶的人。

果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軒轅皇,聽到這大手筆的聘禮都激動的手抖,金樽裏的清酒濺出幾滴,落到了他的玉扳指上。

可當他聽清求娶的是女魃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眸裏滿是利益權衡的掙紮。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嘆息道:“爾等有所不知,吾女魃兒天生火靈根,七歲便拜入仙門,這一次不過是回來陪吾過年,她不結紅塵緣。”

禦獸族給的是很多,但還是比不上他這個女兒以及她身後仙門帶來的龐大資源。

大抵是不甘心到手的九千只異獸飛了,軒轅皇又加了一句:“吾還有好幾個成年女兒,個個貌美如花,浮首領不防見上一見。”

浮圖眼眸裏溢滿了失落,瞥了一眼不遠處紅衣似血,只一眼就讓他淪陷的身影,起身咬牙道:“我只想娶魃王女。”

“這……”軒轅皇面露為難。

女魃卻在這時緩緩開了口:“女兒願嫁。”

“不可……”軒轅皇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凡人壽命不過百年……”

而修仙之人壽命卻沒有定數。

女魃擡了擡下巴,執拗而認真道:“只要能為父親分憂,女兒什麽都願意做。”

迎上那雙真摯而孺慕的眼睛,軒轅皇突然覺得自己那些利益權衡顯得肮髒無比,有些狼狽地別開了眼。

一個想娶,一個願嫁,他不答應就是在棒打鴛鴦。

沉吟片刻後,他嘆息一聲:“既然如此,吾便允了。”

浮圖聞言大喜,激動的不停向軒轅皇敬酒,大殿上響起了一片道賀聲。

女魃借由身體不适離席,別人也只當她是女孩子面皮薄,含笑目送她離開。

夜裏的風雪更大了,走廊上的燈籠被吹的左右搖晃,奴仆們小心捧着琉璃燈,把銀裝素裹的雪地照出了一片暖黃的光。

不能運轉靈力,女魃覺得更冷了,飛鳶給她披上狐裘,臉上寫滿了困惑:“王女,你怎麽……”

別人不知道,貼身伺候她的兩個婢女卻無比清楚,她有多喜歡應龍,她怎麽會答應嫁給禦獸族的首領?

女魃眸中閃過一抹悲痛,聲音極輕地嘆息:“父親的大業更重要。”

兩個婢女頓時心疼不已,礙于她說一不二的性格,只能沉默着簇擁着她回到住處。

卸妝梳洗後,女魃躺在香衾軟被裏正要入睡,飛鳶卻推門走了進來。

“王女,皇上得知你身體不舒服,特意命醫官熬了補湯送過來。”

女魃慢慢坐直身,視線落到那一碗冒着熱氣,散發着苦澀藥香的補湯上,漫不經心地問:“飛鳶,你跟着我多久了?”

那雙一向沉靜穩重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不解,很快回道:“已有十五載。”

十五載!哪怕是養條狗也會對主人撒歡,可惜她卻沒能養熟一個婢女。

女魃伸手接過碗,嗅到湯中那股能致人虛弱昏睡的迷魂草味,眸中閃過一抹諷刺,手卻端着碗若無其事地喝了下去。

重生前的這一世,她練劍成癡,并不懂藥草。

後來受傷毀容,為了治好自己,她翻看了許多藥集,慢慢也久病成醫。

上輩子她從未懷疑過身邊兩個婢女對她的忠心,就像她從不曾懷疑父親對她的愛一樣。

如果她不懂藥理,恐怕只以為自己今天修煉出了岔子導致身體虛弱,壓根不會想到是別人動了手腳。

“你出去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把碗放回飛鳶的手中,女魃慢慢躺回了床上。

腳步聲遠去,很快傳來了房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

一刻鐘後,昏昏欲睡的女魃突然睜開眼,輕手輕腳地下床,拿了一件厚實的白披風穿上,推開窗戶,縱身消失在了雪夜裏。

強行運行靈力,經脈裏傳來一陣絞痛,對于經歷過上輩子身死魂消慘烈事的女魃來說,這點痛真不算什麽。

而且,痛苦更能讓她保持清醒。

女魃直奔宴會大殿,這一次她沒有從大門進去,而是直接禦劍飛到了屋頂。

指尖一揚,被雪凍住的琉璃瓦便移開了一條小縫隙,她彎下腰,裏面的話便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大多是男人間推杯換盞恭維的話,就在女魃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她終于聽到了重點。

“浮首領,剛才吾讓祭司算過,七日後便是良辰吉日,到時吾給你們主婚。”

“多謝岳父大人。”

殿內一片歡聲笑語,屋頂上的女魃摸了摸因為落雪而染得冰涼的唇,眼底也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七日後麽?這麽多世才有的一次婚禮,她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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