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不明白蔡仲青為什幺肯舍命救他,到最後關頭,還願意陪他一起去死,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他見過無數,可真正殉情的愛侶,他卻是沒有見過,蔡仲青為什幺肯?
若是兩人在濃情蜜意之時,蔡仲青一時糊塗,陪着自己死也就罷了,偏偏在此之前,他還沖着蔡仲青胡亂發了脾氣。
回想起蔡仲青當時努力辯解的樣子,他還說,若是知道自己愛的是連世弟,便一定會待連世弟恭恭敬敬。
李文思當時未來得及多想,如今回想起來,便後悔自己當時為何不多問他一句,你待他恭敬了,可還會像這般愛我?是不是後悔自己傾覆了一腔深情?
可憐蔡仲青待他如何,他竟到此時方知。
他忽然覺得心痛如絞,後悔自己怎幺那個時候那幺不理智,連世弟已經沒了,他便應該好好珍惜小青才是,為何還要沖小青發火。
那碗黃米飯喂不下去,他無可奈何,厚顏問了船上的夥夫要了米湯,給蔡仲青喂了。發現能喂得下去,他才稍稍心安,卻仍然抱着蔡仲青不放。
蔡仲青睫毛微動了一下,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好香……”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剛才碰過米湯的嘴唇。
李文思不由得又驚又喜:“小青,你終于醒了?可還覺得身上什幺地方痛幺?”
蔡仲青的目光停留到他的臉上,遲疑地道:“大哥?你怎幺了?為什幺要抱着我?”
李文思的狂喜登時截然而止:“小青,你為什幺叫我大哥?”
蔡仲青想要從他的懷裏坐起來,眼前一陣暈眩,又倒了下去。
李文思慌忙扶住了他:“你沒事吧?是不是頭疼?”
蔡仲青回憶了一下,便覺得頭疼欲裂,他記得自己有個哥哥,可從哥哥進了學堂以後,他們就漸漸談不到一起去,哥哥對他也很少關懷,沒想到這次醒來,哥哥竟然會這幺溫柔。
“我的頭……是有點疼,大哥,你怎幺了?怎幺穿得這幺破爛?我們怎幺好像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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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記得之前的事了,小青?”李文思面色怪異,“也不認識我是誰?”
“嗯?你不是我大哥嗎?之前發生了什幺事?”蔡仲青也認真地看着他。
“什幺大哥,我是你的……你的王爺,蔚王府的,你忘了嗎?”李文思一時間竟不知怎幺自稱。他是蔡仲青的王爺,似乎,他們的關系也就僅僅于此了,竟還不如他的兄長親密。
蔡仲青認真道:“哥哥又來哄我。我們蔡家是小商戶,和哪家王府都是一輩子沒往來的。”
“……”
看蔡仲青這模樣,怕是摔壞了腦袋。以前王府有個莳花弄草的花匠,從假山上摔下來,醒過來就和個傻子似的,人也不認得了。
想必蔡仲青也是同一種傷,好在他說話還有調理,傷得不算重,只是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李文思不由得有種強烈的失望,卻說不清自己為何失望。
照理說,蔡仲青活着,并且完好無損,就是他在此之前最大的奢求了,如今老天完完整整地把蔡仲青還給了他,他實在不能再多加挑剔。
哥哥就哥哥吧。他沒問過蔡仲青的年紀,兩人似乎年紀相仿,不過看他沒有自己閱歷深,自己就算當了這個哥哥似乎也沒什幺。依稀記得,蔡仲青剛進王府的時候說過,他哥哥是個讀書人,那看來自己應該也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
李文思苦中作樂,也就不再介意自己身為王爺的尊貴身份被無視。
“把這些米湯喝了吧,再放就涼了。喝完好好睡一覺。”李文思叮囑道。
“噢!”蔡仲青應了一聲,端起了碗,快要到唇邊時卻停了下來,“嫂嫂吃了嗎?”
“嫂嫂不在!”
“那我侄兒們呢?”
“也不在!”李文思沒好氣地道,“怎幺連嫂嫂侄兒都記得,該記得的人卻記不得?”
“對哦,還有咱爹!”蔡仲青神色忽然黯然下來,“咱爹的病好些了嗎?我記得他病了好多天了。”
李文思沒辦法,只好道:“是啊,爹病了,你更要好起來,才能好好照顧爹爹。快點把米湯喝了,睡一覺,說不定就好了。”
蔡仲青看了看他:“大哥吃了嗎?”
李文思聽他終于問到自己,臉上神色緩和了些:“吃了。大哥吃了兩碗米飯,你要是餓,等喝完這碗米湯,大哥再去給你找一碗飯來。快些喝,別等冷了就不好喝了。”
本來船上夥夫給他們兩碗飯,蔡仲青那碗飯怎幺也喂不下去,他便自己吃了。從未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吃別人的剩飯,但一來他許久沒見到米飯,這黃米飯香得他抓耳撓腮,一吃就停不下來,二來蔡仲青也不是外人,吃他的剩飯也沒什幺不妥。
蔡仲青搖了搖頭道:“不吃了,想吐。”
李文思吓了一跳,連忙環住了他的肩膀:“怎幺啦?是哪裏不舒服了幺?”
蔡仲青沒想到他會這幺緊張,輕聲道:“也沒什幺大礙了,就是頭有些疼,吃不下而已。”
“那大哥喂你,好不好?”
蔡仲青不敢相信自己的兄長怎幺有一天這幺和藹可親,但又有些留戀這樣的關心,想要答應,但又覺得自己碗都端起來了,沒道理忽然又動不了要人喂,只好急急地說:“不用,我自己喝!”連忙喝了一大口。
他吞咽太快,嗆咳起來。李文思擔心他潑了自己一身,連忙接過了他手裏的碗,放到桌上,扶着他給他輕輕拍背。
李文思原是不會照顧人的,但現在發現似乎也不是很難,靠近蔡仲青的時候,發現他睫毛濃密,眼角因為咳嗽而有些發紅,不由得心中大起憐惜之意,忍不住就用袖子給他擦唇角的湯汁。若是自己有這幺一個弟弟,似乎也不錯。
“你啊,這幺大個人了,怎幺還像一個小孩子似的,連水都不會喝。”
蔡仲青有點不好意思,半晌才道:“大哥對我太好了。”
李文思心裏一動,問道:“大哥以前對你不好嗎?”
蔡仲青不善作僞,忙道:“也、也沒有。就是對我太好了,有點不像大哥了。”
李文思哄道:“別想了,想多了頭疼,快睡吧,大哥以後天天對你這幺好。”
“嗯。”蔡仲青答應了一聲,躺了下去,眼睛卻定定地看着李文思。
李文思只得将手輕輕握住他的:“大哥就在旁邊,不會走。”
“嗯!”蔡仲青對自己的纏人不好意思地一笑,顯得有些害羞。
他這個樣子在李文思眼裏,卻是萬分的誘人。雖然蔡仲青在他面前,也時常害羞過,但總是十分克制,不會過多地顯露自己的情緒,他似乎清醒地明白,自己該做什幺,不該做什幺,并不像今天這幺率性。
李文思的欲望蠢蠢欲動,可是蔡仲青傷了頭,連他都不認了,他勉強抱了他,未免禽獸不如,何況在蔡仲青眼裏,他還是他的好大哥。
他苦惱地坐了許久,聽到蔡仲青呼吸聲平緩,顯然是又睡熟了,心中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
他只道時間還長,于是卧在了蔡仲青身側,打算眠一眠,不料沒過多久,便有水手來敲門。
聽到有人敲門,他還以為是叫他去取晚飯了,誰知道一開門,卻是水手叫他做好準備,快到陸地了。
李文思簡直難以置信:“陸地?怎幺這幺快就到陸地?你們該不會怕我和你們的主子搶采薇島,所以把我送到呂宋還是什幺鬼地方去了?”
那水手冷笑一聲道:“我們少爺沒你想的那幺壞,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趕緊收拾東西,下船去吧。”
李文思很是不信,推門出去一看,果然原處隐隐約約可見的陸地,不過真正要靠岸,還要半個時辰。
他叫醒了蔡仲青,準備下船。
蔡仲青還昏昏沉沉的,睜不開眼,他便讓蔡仲青再躺一會兒,自己把東西都收好。
蔡仲青逐漸有了些精神,看到他背上的鍋,不由一笑:“哥哥的樣子,倒真有我們蔡家的家風。只是哥哥是讀書人,和這口鍋有些不配。”
他的笑容難得地燦爛,李文思竟有些移不開眼睛,心中暗道:竟不知道他竟能笑得這般好看,是我以前沒注意,還是他不願這般對我笑?
“哥哥?哥哥?”蔡仲青見他不說話,連喚了他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李文思忙道:“你能走嗎?要不要我扶着你?”
蔡仲青想了想道:“應該能走。”
雖說如此,他下船後,仍然有些頭暈目眩,似乎多走一步就會暈倒,李文思想要抱着他走,他卻不願麻煩李文思,李文思只得陪着他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轉頭看到把他們送到陸地的那只船已經離開岸邊,駛向了大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