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撲通撲通◎

一場暴雨足足下了一個半小時, 城裏很多地方都被淹了,好在墓園這邊沒有被淹,許慕之看雨勢減小, 跟陸令詞提議離開。

裏屋的門衛大爺還在睡覺, 許慕之沒打擾他, 而是壓了一百塊在顯眼的地方,當謝謝他的毛巾。

壓好錢,她準備去提蛋糕,卻見陸令詞已經提在手上,人也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外, 單手撐着傘,長身玉立的身影安靜的在那等她。

那一瞬間, 許慕之好像明白了奶奶說的有一個人陪其實也很好是什麽感覺。

她怔然的和他對視。

陸令詞先開口:“許小姐, 我們走吧。”

許慕之心尖輕顫, 清冷應:“好。”

她攏了下他的西裝外套, 邁步過去, 偌大的黑傘自然而然的傾斜到她頭頂,許慕之怕他打不到, 推了一點回去:“你也打, 別只顧着我。”

“放心,傘很大,都打得到。”陸令詞執着的移了回來。

許慕之無奈,只能走快點,好讓彼此快一些上車。

到了露天的停車場,陸令詞先把她護上副駕駛, 許慕之從他手裏接過蛋糕抱在懷裏。

陸令詞關好車門, 又打着傘去主駕駛, 此時的雨雖有減小,但還是密集的,他坐進來的時候,許慕之看到他肩膀都濕了。

她蹙了蹙眉,褪下他的西裝外套還給他:“陸先生,你穿着吧,我現在不需要了。”

“沒事,你蓋着,我馬上開空調。”陸令詞推回去,一邊發燃轎車,一邊含笑的看着她:“總不至于車裏還比外面冷吧?你別和我客氣了,不然我們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去。”

許慕之其實不屬于推辭來推辭去的性子,只是面對陸令詞,她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最後就顯得有些不夠幹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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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也不是第一次妥協了。

許慕之到底還是穿回他的西裝。

陸令詞滿意的阖了阖眸,等熱好車,他娴熟的開着離開。

進入高速路,他看了下車裏的時間,出聲道:“許小姐,這裏去我家更近,如果你不介意,先去我家休整一下吧?我想你應該還沒吃午飯。”

“……嗯?去你家?”許慕之被車裏的空調吹得有些昏昏欲睡,反應比較慢。

陸令詞看她精神不太好,眸中湧上擔憂:“你之前淋了雨,得快一點驅驅寒,也需要填飽肚子補充能量,可以嗎?”

許慕之一直在承他的人情,這會兒哪裏好意思拒絕,她頓了會兒,點頭道:“好,那就麻煩陸先生了。”

“不麻煩,那你睡一會兒,到我家了,我叫你。”

“好,謝謝。”許慕之聲音越來越小。

陸令詞其實覺得她怕是已經感冒,可他沒辦法越矩的直接上手探她的額頭,只能在安全的前提下,盡量開快點。

許慕之感受到有人在推自己,迷迷糊糊醒來,揉了揉眼睛,她左右打量,發現自己好像到陸令詞家了。

“到了?”她含糊問。

為她拉着副駕駛門的陸令詞回:“嗯,到了,許小姐,我看你臉頰有點紅,你是不是發燒了?”

陸令詞擔心的看着她。

許慕之用手背貼了貼額頭,“沒事。”

然後又貼了貼自己的臉頰,的确燙,她解釋道:“應該是被空調吹的,你放心,我身體很好,沒那麽容易感冒。”

她解開安全帶,拎着蛋糕下車。

陸令詞還是不放心,可見她表現正常,就暫時壓下擔憂。

這會兒雨停了,兩人直接走進家裏,常管家上來打招呼,看到許慕之,尤其熱情。

許慕之回以點頭。

陸令詞道:“去準備一下午飯,我和許小姐都還沒吃。”

“好的先生,我馬上去吩咐廚師。”常管家連忙轉身去忙。

陸令詞轉頭看着許慕之:“許小姐,你在我家洗個澡吧,驅驅寒氣。”

“不用了,我身上衣服都幹了。”許慕之本能的拒絕。

陸令詞真誠道:“許小姐,我想要你先來我家,就是因為我想你可以早一點沐浴暖和一下,你放心,家裏有客房,也有幹淨的居家服,當然,你別介意是男款就行。”

許慕之又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了,陸令詞每一句話都說得真心實意,句句也都是為她身體着想,這樣的好意,到底該怎麽辜負?

陸令詞察覺許慕之動搖,靠近一步,再接再厲道:“許小姐,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在朋友家裏洗一個澡沒什麽的,你不要太有心理負擔,我帶你上樓吧,這邊請。”

他直接不給許慕之思考拒絕的時間,轉身在前帶路。

許慕之無奈的看着他,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将手裏的蛋糕放到茶幾上,提步跟上去。

客房在二樓,陸令詞把她帶進去後,在衣櫃裏找出一套全新的灰色居家服遞給她:“許小姐,你去洗吧,浴室裏就有吹風機。”

“好,麻煩陸先生了。”許慕之客氣的接過。

陸令詞斂眸微笑:“不麻煩,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麽都不麻煩。”

許慕之指尖一顫,和陸令詞對視一眼就匆匆別開,語氣生硬道:“我去洗了,那個,你出去請關一下門。”

她盡量鎮定的走進浴室,可門一關上,她便難得小女生的咬了咬唇。

陸先生今天的招架難度,比五顆星還可怕。

再這樣下去……

許慕之捂住額頭,說不清是苦惱還是別的情緒在心裏翻湧。

陸令詞沒有在客房待太久,許慕之一關上浴室門,他就出去了,站在門外,他矗立須臾,離開時,唇角彎彎的向上。

許慕之吹完頭發,還在浴室待了一會兒,她不知道事情怎麽就發展到她在一個男人家裏洗澡了……

這要是在以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自從遇到陸令詞後,所有的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

許慕之怔然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明明還是她啊,那到底是哪裏變了?

愛情又到底……是什麽?

從客房出來,許慕之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一聲清磁的嗓音喚醒她:“許小姐,你洗好了?”

許慕之撩眸看向一樓樓梯口筆挺隽永的身影,他似乎也洗了一個澡,身上穿着和她同色系的居家服,單掌搭着扶手,微微昂着脖頸,眉眼透着笑的凝着她。

許慕之心裏蕩起一圈圈漣漪,她抿了抿唇,加快腳步下樓:“嗯,洗好了。”

“那正好合适,午餐也準備好了,我們過去吃吧。”陸令詞比了個請。

許慕之點頭:“謝謝。”

“不客氣。”陸令詞溫潤一笑,走在她身邊帶路。

這一次的餐廳不是上次的長桌西餐廳,而是另一間中式餐廳,古樸的八仙桌低調又典雅,桌上已經擺好美味佳肴,以清淡為主。

但陸令詞還是用西方禮儀為她拉開椅子,許慕之微不可察的頓了下,方才落座。

“許小姐你吃飯前,先把這碗姜湯喝了吧,雖然你說自己沒事,但還是以防萬一。”陸令詞從旁邊端過來一碗褐色的姜湯。

許慕之稍怔,擡頭看着他。

陸令詞笑得柔和,“許小姐,事關身體健康,不可以任性哦。”

他的聲音完全是在哄三歲小孩。

許慕之耳根一燙,有些羞惱:“陸先生,我也沒說不喝啊。”

你沒必要用這種語氣,真的是太怪異了……

後一句,許慕之沒說出來。

陸令詞慢條斯理的掃過她通紅的耳朵尖,眸底笑意彌漫,嘴上卻是見好就收:“那許小姐你快喝吧,暖暖胃。”

他走到對面去坐下。

許慕之掃他背影一眼,繼而用雙手抱起姜湯碗,一點不嫌味道刺鼻,淡定的小口小口喝。

在她喝的時候,陸令詞一直在看着她,她身上穿的是男款的居家服,衣服在她的小骨架上,大得有些空,肩線都到了胳膊那裏,但正因為這樣,襯得她更加嬌小,也更加柔和,連頭頂冷色調的白熾燈都多了幾分暖意。

如若未來,這變成他們的日常,那一定很美好吧?

陸令詞目光越來越溫暖,荒蕪的心愈發有了生機。

許慕之早就知道陸令詞在看她,只是她故作鎮定當不知道罷了,喝完姜湯,她表情自然的道:“陸先生,我們吃飯吧?時間不早了,你因為我都還沒吃午飯,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沒關系的,我抗餓。”陸令詞玩笑似的說了聲,随後看看屋內的挂鐘,續道:“不過的确可以吃了,竟然都快四點了,許小姐一定餓壞了吧?”

“還好,都餓過頭了。”許慕之清冷回,卻也拿起筷子開動,沒辦法,她不吃,陸令詞就不吃。

一頓飯吃到快五點,基本可以算是把晚飯都吃了。屋外因為下過雨的原因,天色基本全黑,院裏的地燈早早亮起,景色有些別致好看,許慕之不禁多看了眼。

陸令詞細心的觀察到,提議說:“許小姐,上次你走得匆忙,我都沒時間帶你逛逛我的院子,不如這一次我們去走一走?當消消食。”

“……好。”許慕之這一次不好吃完飯就提出要走,兩人的關系已經不是上一次那般萍水相逢了,她再冷漠,也得承認她和陸令詞如今至少是朋友的關系。

陸令詞聽她同意,腳下步子不知不覺輕快幾分,他習慣性的取下佛珠轉動,然後如同導游一樣,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自己院子裏的稀有花草。

最後他們走到魚池邊的亭子裏歇腳,陸令詞遞給她一包魚料,“許小姐要喂一喂嗎?”

許慕之看他把魚料都遞來了,自是順着道:“好。陸先生池子裏的鯉魚養得真好。”

她拆開魚料包裝袋,撚起一撮往水裏灑,紅色的鯉魚擺尾過來,嘴巴張成O型。

“是常管家養得好,我其實很少管它們。”陸令詞慚愧的笑笑,比起魚,他對院子裏的花草更上心些。

“那也是你領導有方。”許慕之側坐在亭子邊,打趣一句。

陸令詞稍怔,目光多了幾分深意,他喜歡許慕之和他像朋友般聊天打趣。

許慕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頭繼續投喂池子裏的鯉魚。

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下過雨的空氣有一種萬籁俱靜的遼闊感,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一切靜到許慕之似乎聽到了彼此心跳的聲音。

她率先沉不住氣,環顧一圈四周,指着一處邊上的亭子問:“陸先生,那裏是你家的觀景臺嗎?”

陸令詞順着看過去,聲音有些磁啞:“嗯,許小姐要過去看看嗎?”

“好,你這裏地勢真的是得天獨厚。”許慕之真心有些羨慕,這座半山的位置确實是好,能俯瞰大半座城市。

想一想每天忙碌一天後,在這裏來坐着欣賞欣賞整座城市的夜景,該是多麽的暢快和惬意。

“許小姐以後常來就可以,我這裏的大門随時為你打開。”陸令詞溫聲邀請。

跟第一次不同,許慕之這次知道他不是客套。

所以她只是抿唇笑了笑,沒有給出确定的答案。

原本看完夜景後,許慕之就想提出回家了的,結果兩人回到屋裏,陸令詞問她能吃蛋糕嗎,許慕之愣了下,“啊?”

陸令詞可惜:“是不吃的嗎?”

許慕之蹙了蹙眉:“當然不是,但這個蛋糕是……給我媽媽的,陸先生,你知道意思的吧?”

這是給逝去之人的,一般來說,外人會覺得有點……晦氣吧?

“我知道,我以為你敬完長輩會吃,一般不都是這樣嗎?”陸令詞反倒是有些疑惑。

許慕之認真的看了看他,見他真的不介意,她心裏忽然淌過涓涓暖流。

以往,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吃一塊給媽媽祝生的蛋糕,沒有人分享,她也沒想過要跟人分享,但現在有一個不排斥的人主動說要和她一起,這種感覺似乎……也不賴。

許慕之點了點頭,心裏升起些許雀躍,“好,我們一起吃。”

蛋糕上還挂着切蛋糕的塑料刀和塑料碟子,許慕之取出兩個,給陸令詞和自己各切一塊,放下塑料刀,她雙手小心翼翼的端起其中一個塑料碟子遞給陸令詞:“陸先生,給。”

陸令詞攤手接過,沒有立即吃,而是溫暖的垂眸一笑:“祝阿姨生日快樂。”

許慕之心髒狠狠顫栗。

陸令詞掀眸看着她,笑意還浮在眉梢,“阿姨生前一定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所以你才會這麽優秀。”

許慕之:“……”

慌忙低頭避開視線,她淡淡道:“陸先生,你快吃吧。”

“好。”陸令詞适可而止,用小叉子叉了一塊放嘴裏,“味道不錯,在哪家買的?”

許慕之聽他終于換了個話題,心裏長舒一口氣,快速說出品牌和地址,又道:“陸先生喜歡吃蛋糕?”

“不是,以後給你買。”他脫口而出。

許慕之全身僵住。

陸令詞低低的笑出聲,“開玩笑的,你也快吃吧,別被我吓到了。”

許慕之:“……”

她一點沒覺得陸令詞在開玩笑,但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回什麽?

默默端起自己的那一份,坐到沙發另一邊吃。

差不多快吃完,陸令詞才又出聲:“我們看部電影吧?有點安靜了。”

許慕之沒多想的回:“好,都可以。”

然後就後悔了,她不是要提出離開了嗎?

微微懊惱的抿了抿唇,許慕之只能繼續按捺住,她想一部電影也看不了多久,反正時間還算早,看完回去也行。

結果——

電影看完,外面又下起暴雨來。

許慕之坐在沙發上,有些焦愁的看着窗外:“怎麽又下這麽大了?”

陸令詞跟着她看出去,繼而偏頭凝着她小臉,思忖片刻,說:“許小姐,要不今晚就在我家歇下吧,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這怎麽行,說不定一會兒就下小了。”許慕之抱着一絲僥幸。

陸令詞摸出手機看了下天氣預報,“這雨恐怕要下到淩晨,而且回許小姐家要經過長南立交,那邊一下暴雨就容易被淹,可能今晚不好過去。”

許慕之輕蹙眉尖,不得不承認陸令詞說得有理。

但繼洗澡後,又留宿,這也……

陸令詞知道許慕之的糾結,她本來就是防備心很重的人,要她留宿,對她來說确實有點難,而他也做不了別的,只能盡量給她安全感:“許小姐,我家很大,你不用不自在,當住酒店就是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太打擾陸先生了。”許慕之怎麽會真的把這裏當酒店,那也太沒禮貌了。

“不打擾,那就這麽說定了。”陸令詞最是會‘得寸進尺’,他笑容和煦的看着許慕之,替她下了決定。

許慕之啞口無言。

最後,她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同意留下來了。

既是不回家,許慕之便開機給奶奶打去電話。

許老太太聽到她要在陸令詞家留宿,笑得嘴都合不攏,“好好好,那你就在陸先生家裏休息吧,我剛還擔心你要冒雨回來呢,這樣正好,免得我擔心你。”

“奶奶,我只是在朋友家休息一晚而已,你別多想。”許慕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強調一遍。

許老太太笑得更加牙不見眼,她的之之原來也會當局者迷啊,她自己難道沒發現留宿男性家裏對她來說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嗎?

她早已因為那位陸先生而改變,可她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那她也不提醒她,等她自己去領會這份感情,去享受情窦初開的雀躍和悸動。

“好好好,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那你快些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你今天也辛苦了。”許老太太哄着孫女道。

許慕之知道奶奶沒信,她有些洩氣和無奈。

挂了電話,她看到穆思羽給她發了很多條關心的微信,【表姐,你回家了嗎?身體是好的不?】

【表姐,你還沒開機啊?】

【表姐,你現在是跟陸哥在一起還是回家了啊?】

【表姐,又下暴雨了。】

消息都是分時段進來的,除了最後一條比較近,許慕之甚感抱歉,她竟然還要妹妹擔心,快速回複道:【還在陸先生家裏,我沒事,你別擔心我。】

穆思羽這個熬夜沖浪的人,立即看到她的消息,眼睛瞪得宛如銅鈴:【還在?!!!還在?表姐,你不會要在陸哥家裏留宿了吧?】

【嗯。】

【!!!!!!!!!!!!!!!!!!!!!!!!!!!!】

許慕之:【你淡定點,只是在朋友家裏睡一晚而已。】

穆思羽:【!!!!!!!!!!!!!!!!!】

許慕之:【你說人話。】

穆思羽:【我不管,留宿就表示睡過了!!!】

許慕之:【你還是別說話了吧。】

她頭疼的揉揉額角,表妹的腦回路真是讓人無語凝噎,【我要去洗漱睡了,不跟你說了。】

不說就不說,我找未來表姐夫說去!

穆思羽連發幾個揶揄八卦的表情包給陸令詞。

陸令詞剛洗好澡,單手擦着頭發,看到她的那些表情包就知道她要說什麽,輕笑回:【你別去一直調侃你表姐,她臉皮薄。】

【喲喲喲,護妻哦。】穆思羽滿臉姨母笑。

陸令詞:【所以你別吓跑她了,不然我孤獨終老怎麽辦?】

【哈哈哈,陸哥這麽會,誰孤獨終老也不會是你啊!】穆思羽抱着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然後發了一長串豎大拇指的表情給他,【陸哥,你就是我親哥,你就是我的神!我現在真放心了,我表姐如果這輩子會喜歡男人,那個男人絕對會是你!幹巴爹!歡挺!】

【謝謝,我會繼續努力。】陸令詞十分謙虛。

穆思羽嘎嘎笑,表姐的婚姻大事終于八字有一撇了!

開心!

激動!

想吃燒烤了!

轟隆隆——

許慕之原本想着在別人家裏可能會認床,所以難得早早的上床睡覺,卻不想外面開始打雷閃電。

她驚得從床上坐起,緊緊攥着被褥。

又一道藍白色的光閃過天際,接着,悶雷轟響,比剛才那一聲還要打,也比白天的要大。

許慕之咬緊下唇,用力環住自己的膝蓋,将臉埋進去。

她本就怕打雷,現在又處在陌生的床上,陌生的環境裏,這份恐懼随之更大了。

她該堅持回家的,至少想着奶奶在另一棟別墅裏,她也能好熬一點。

許慕之環膝的手愈發收緊,緊得像是要把自己勒碎。

再一聲雷鳴,許慕之瘦削的脊背狠狠瑟縮了一下,此時的她就像是流浪在外無人問津的小貓,脆弱、無助、孤獨。

她想這一晚,估計只能這樣坐着度過了,許慕之苦澀的笑了笑,心裏的哀傷無聲擴大。

她想媽媽了。

想媽媽溫柔的笑。

想媽媽講故事的聲音。

更想媽媽将她擁在懷裏的溫度。

一道小提琴的聲音忽而飄來,許慕之一開始以為是幻聽,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落寞思緒中,但漸漸地,小提琴音越來越清晰,她顫栗的身體慢慢停下,眼神茫然的擡頭看向門外。

是從那道門的後面傳進來的。

陸令詞?

許慕之錯愕的看着那門。

他為何會出現在門外拉小提琴?

他知道自己……怕打雷?

許慕之很快回想起今天陸令詞找到自己時,她正好圈着自己在發抖,他看出來了?

這倒是不讓人驚訝,陸令詞本就極其的細心敏銳。

只是沒想到他會特意來她門外陪伴她。

陪伴?

許慕之喃喃的咀嚼這兩個字,慢慢的,她蜷起的身體逐漸放松,外面的雷聲好像沒那麽可怕了。

她躺回被窩裏,側着看那扇門。

這一刻,她不想出去見他,不想和他客套來客套去,就讓自己抛去禮儀,任性一下吧。

小提琴一直在響,不厭其煩的演奏。

許慕之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她竟然第一次在閃電雷鳴中睡着了。

夢裏面全是悠揚的小提琴音,有一個清隽俊美的男人一直在舞臺上為她演奏,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璀璨奪目的金色光暈裏,他眉心有一點痣。

許慕之笑了,小臉蹭了蹭柔軟的枕頭,睡得更沉。

“先生,你手指出血了,還是別拉了吧。”常管家憂慮的提醒。

陸令詞還是堅持拉完最後一首,放下的時候,他手臂很僵硬,常管家立即上手給他輕輕的捏:“先生,你沒事吧?”

“沒事,有點僵了而已。”陸令詞不甚在意的搖搖頭,“幾點了?”

“都淩晨一點過了,許小姐肯定睡着了,你再拉的話,恐怕還會把她吵醒。”常管家善意提醒。

陸令詞一想也是:“你說得對,還是不拉了,現在外面沒打雷了,她應該睡下了。”

把小提琴交給常管家,陸令詞自己左右手揉着僵硬的部位,“你去睡吧,別陪我了。”

“可先生你的手指……”常管家指了下在出血的陸令詞左指。

按太久弦,即使指尖有薄繭,也傷到了表皮。

“我回屋自己上藥,你不用管,小傷而已。”陸令詞提步朝樓梯走,常管家佩服的搖搖頭。

先生這次看來是栽慘了,這也太寵許小姐了吧?

在門外拉那麽久的琴,手都出血了也不停,啧啧,可惜許小姐不知道。

唉……

真愁——

這麽好的打動人心的舉動,要是另一位當事人不知道,那不很遺憾嗎?

常管家覺得自己這個太監比皇帝還愁。

翌日,雨過天晴,太陽一早升上枝頭,驅散晨間濃霧。

許慕之前所未有的精神好,真是不可思議,她竟然在暴雨打雷的天氣,睡了一個好覺。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

許慕之下樓看到坐在沙發上看報的陸令詞,心裏不可控制的一暖,“陸先生,早上好。”

陸令詞偏頭看向她,俊雅的眉宇漾開迷人的笑:“許小姐,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

許慕之心湖異動,再無法任性逃避別人的好意了,她點點頭,發自內心的抿唇一笑:“嗯,睡得很好,這都要謝謝陸先生,是你昨晚拉的小提琴吧?”

陸令詞微微出神的看着她毫無防備的笑顏,遲了一會兒,才回道:“……你睡得好我就放心了,不然你今天要是沒精神,影響了工作,那我可就罪過了。”

“陸先生真幽默。”許慕之見他似乎不想挑開說自己怕打雷的事情,便也不說了。

陸令詞合上報紙:“許小姐,你去吃早飯吧,我已經吃過了,等你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哦,好的。”許慕之心裏有些狐疑,陸先生吃過了?竟然沒等她?這似乎不太像他的性格。

許慕之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但仔細想又想不起來。

這種怪異的感覺一直持續到陸令詞在車裏接了個電話。

許慕之餘光發現一樣東西,錯愕的怔住。

陸令詞很快接完電話,收起手機時,他注意到許慕之一直在看他的手,全身一僵,下意識蜷縮得更緊。

許慕之一把扣住他的左手,拉到自己眼前,他的指尖凝着血痂,不止一根手,而是除了大拇指,都受傷了。

這樣的位置,誰還會不懂?

許慕之不可思議的看着陸令詞,出口的聲音有些艱澀,“你昨晚拉了多久?”

陸令詞不想讓她擔心,含笑道:“沒拉多久,是我自己太久不練習了,用指不當。”

“你還要瞞我?”許慕之心疼的直視他。

陸令詞一頓,心裏十分無奈,他不該送她上班的,畢竟在家裏都瞞過去了,但他又想多和她待在一起,便成了這個局面。

都是貪心惹的禍啊,他輕聲道:“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你這樣,已經違背我為你拉琴的初衷了。”

“你都這樣了,我覺得瞞着我更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我……”我什麽,許慕之一時語塞。

陸令詞了解她此時的心情,眸中微光一閃,柔聲道:“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那就為我做一件事吧。”

“什麽事?你随便說,我肯定想盡辦法辦到。”許慕之快速問,她現在的确需要為陸令詞也做一些事才能壓下心裏無法言說的洶湧情緒。

陸令詞歪頭想了想,幾秒後,他受傷的那只手蓋到許慕之頭頂,溫柔的摸了摸,“這樣,我手就好得快了。”

許慕之愕然的看着他。

撲通撲通——

有誰的心跳在加速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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