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利用

時涵破例打了個出租,去找許照秋。

下車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銀行卡的餘額:五十萬整。

五十萬,公司給的簽約金,像他這樣沒有任何基礎的純素人,能拿到這筆不菲的簽約金,估計沾了杜山闌的光。

這筆錢不多不少,剛好夠補上之前許照秋墊付的債款,自從打到賬戶裏的那天起,他望洋興嘆,一分沒敢動過。

好在暫時沒有急需用錢的地方,公司福利很好,足夠滿足日常花銷,不用整日心驚膽顫追債的鬧上門,也不用拼命抽時間去飯店、酒吧之類的地方打工,甚至給他分了一套單身公寓,可惜外住的學生無法參與評獎評優,只能含恨放棄。

車子很快開到許照秋家門口,一棟別致的小洋房,中午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院子裏,綠色絨毛毯般的草地上趴着一只大金毛,聽到腳步聲,懶洋洋地彈了彈耳朵。

拿到簽約金後,時涵第一時間聯系許照秋,表示想當面感謝,許照秋當即把住址告訴了他。

他深呼吸一口,按下門鈴,許久,話筒裏傳來聲音,帶着濃重的瞌睡氣:

“小兔子,你來啦,直接進來吧,給你開鎖了。”

時涵謹慎地沉了沉喉結,“許老師,你還沒起床啊,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你說呢?唉,我來之不易的休假,懶覺都不能睡。”

這撒嬌一般的語氣,聽得時涵渾身不自在。

“抱歉,要不你接着睡吧,我一會兒再來。”

“睡什麽睡?睡覺重要還是小兔子重要?吓唬你的。”說着,小洋房的門開了,許照秋穿着睡衣笑眯眯地揮手,“快進來吧,皮皮不會咬人的。”

草坪上的金毛站起來,利索地抖抖身子,撲到許照秋身上。

原來那條狗叫皮皮,真是個接地氣的名字。

時涵不禁聯想,如果杜山闌也養狗,會取什麽風格的名字,啊不,杜山闌根本不可能養狗,在家裏放一具狗的骨架作為藝術品倒是有可能。

他推門進去,走到臺階下,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許照秋摟着狗脖子,朝他淡淡一笑,轉身往屋裏走去。

和杜山闌家裏幾乎看不見彩色的冷淡風截然不同,這間房子随處可見大片舒适的莫蘭迪黃,好像一場提前到來的秋天。

大金毛好奇他這位陌生的客人,搖着大尾巴圍他轉圈,濕乎乎的鼻尖不斷擦過腳腕,讓他毛骨悚然。

果然,他還是沒法完全接受狗,曾經被駱星遙的惡犬咬傷,至今存有陰影。

許照秋好像能看出來,喚了一聲,皮皮便跑到他那邊去,仰頭望着他泡咖啡。

身形修長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往過濾器裏倒水,咖啡的香味悠悠彌漫過來,這幅場景,着實養眼。

就算緋聞漫天飛,誰敢昧着良心說拿過四金的許影帝不養眼呢?

時涵不禁得看入迷,原來一個人泡咖啡的樣子可以這樣有魅力,換做杜山闌,不出意外是祖宗一樣坐在沙發上等傭人把咖啡端過來吧。

——他怎麽老是想到杜山闌?

許照秋恰巧回頭,看見這幅盯着自己入迷的場景,嘴角玩味地彎了,“小兔子,被我迷倒了?”

時涵猛地回過神,臉頰飛上兩朵小紅雲,“不是,許老師,其實今天我來,除了還錢,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許照秋回身繼續搗鼓咖啡,“什麽事,說說看。”

“就是,下周有場宴會,聽說邀請了你,如果你還缺男伴的話,能帶我嗎?”

許照秋倏地停下動作,“你要去幹什麽?”

時涵無意識地刮了刮唇下小痣,“聽說在游輪上舉行,還有煙花秀,想去看。”

許照秋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裏劃過一抹了然。

“這樣啊,可以啊,你想去,我當然滿足,不過——山闌也會去,怎麽不找他?”

時涵淺笑,“我跟他又不熟。”

許照秋但笑不語。他端着咖啡過來,塞到時涵手裏,“知道了,嘗嘗我泡的咖啡,手藝應該還行。”

熱乎的咖啡捧在手心,時涵心裏隐隐愧疚。

“許老師……”

“嗯?”許照秋眼裏含笑。

他沉下頭顱,卑鄙地避開視線,“沒什麽,我一會還有事,呆不了太久。”

“什麽事?”

“是工作,昨天笠姐聯系我,讓我兩點去A臺面試。”

“哦。”許照秋緩緩地點頭,“《新起之聲》的面試嗎?”

時涵稍感意外,“是,笠姐讓我去試試。”

“嗯,你放心去試吧,不會有大問題。”許照秋眼中閃過莫名的自信,“快喝吧,喝完我送你過去。”

時涵呆呆捧着咖啡,萬般猶疑,還是開了口:“許老師,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嗎?”

許照秋笑吟吟地說:“很明顯,我只對你這麽好吧?”

時涵萬分後悔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

他握緊杯子,“許老師,從認識開始,你一再在幫我,如果有天,我不能回應你的期望,你會不會怪我?”

許照秋嘴邊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語氣依舊懶散,好似全然沒有當回事:“為什麽要怪你?”

時涵耷拉腦袋,內心徹底被負罪感擊潰散。

他不該利用許照秋的,真的不該。

然而,許照秋好似能洞察人心,安慰地在他臂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是為了杜山闌才想去晚宴的吧?如果在我和山闌之間選,你一定會選他吧,畢竟他是杜氏的掌家人,而我是個戲子。”

時涵心髒猛跳。他驚悚地擡起頭,“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許照秋輕柔地笑出聲,“我和他走得近,老有人這樣說我,開玩笑講講而已,我沒往心裏去。我就是這樣的性格,你完全可以跟我明說,不過小兔子,有些話我也要提前跟你明說,杜山闌越對你有興趣,我越不想對你放手,他的脾氣我最清楚,總有一天你會被他弄哭,到那個時候,我可就不會讓你去找他了。”

時涵呆滞地問:“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去換衣服,五分鐘後我們出發。”

時涵驚疑不定地注視他離去的背影。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許照秋換了輛低調的車,把他送到A臺大樓下,好歹沒有喪心病狂地陪他上去,說是要回去補覺,便走了。

《新起之聲》是A臺最新策劃的音綜,主辦方實力夠硬,态度端得很牛,收到邀請函的選手要靠面試獲取最終參加資格,因為規定選手必須是新人,加上楊笠強大的人脈網,時涵才能在邀請函發放結束之後破例拿到面試門票。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用楊笠的話說,以A臺的流量,只要順利拿到選手資格,能上臺三分鐘,作為藝人的第一步就算成功。

時涵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廢寝忘食地準備了,望着高聳的電視臺大樓,還是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

忐忑的心情一直維持到走進面試用的演播室,看到評委席上的熟悉臉,正是黃穗英。

時涵恍然大悟,難怪許照秋會那麽說,原來早給他鋪好路了。

只是,黃穗英身旁,坐着位更加熟悉的人:駱星遙。

時涵不動聲色地上前,叫了聲穗姐,然後面向駱星遙:“駱老師。”

駱星遙很有架勢地颔首,未發一語。

時涵有些分神。

也是,駱星遙本就是從男團單飛,現在堪稱頂流,到音綜當個導師也不奇怪,不然節目熱度從哪裏來?

思索間,第一個上臺的人唱完了,走下來坐到他身邊,小聲地說:“你就是時涵吧?”

上臺時選手有自我介紹,可惜時涵沒注意聽,根本想不起來他的名字,只能不動聲色地微笑:“嗯,你剛剛唱得很好。”

那人怪異地笑了笑,“初次見面,我叫周雪安,笠姐本來是帶我的,突然被老板換掉了,今天見到你本人,我才明白是因為什麽。”

敵意撲面而來,時涵笑容收斂了幾分,“因為什麽?”

周雪安似乎冷笑了下,語氣豁然友善起來,熱情地朝他伸出右手:“因為你真的好漂亮,以後叫我雪安吧,期待你的表演!”

時涵象征性地同他握了手,已然聽懂話裏的隐義。

無非是嘲他利用美色上位,搶了經紀人和資源,順便罵他是只花瓶,期待他在表演中出醜。

競争對手主動上門示威,反而激起時涵的鬥志,既不緊張了也不分神了,上臺穩定發揮,周雪安臉色難看得很。

結束後,他潇灑地和周雪安道別,打車回新住處。

一整天就在忙碌中度過,西邊天上日頭紅了,江面泛起紅鱗。

時涵想起無數次可怕的夢境裏,被按住腦袋悶進水裏之前,挂在老樓夾隙裏的殘陽。

手機嗡嗡震動,翻過來一看,破天荒,杜山闌給他發了消息:【面試結束了?】

時涵猛地抽回神思,劃開鎖屏,十分克制地寫道:【嗯】

隔了起碼三分鐘,杜山闌才回:【結束了怎麽不跟我說?】

時涵高冷地回複:【為什麽要跟你說?你是我誰?】

又是很久,杜山闌:【早點回家,別在外面亂逛】

時涵望着消息發了會呆,直到屏幕自動熄滅。

他叫住出租司機:“師傅,前面調頭吧,送我去柳岸華庭。”

累了一下午,原本計劃回去舒服地洗個澡,獎勵自己一頓宵夜,現在忽然改變主意了。

他打算去外面亂逛一下。

有時間發微信,那就是下班了,算算時間,頂多半小時應該到家了。

杜山闌有個好習慣,除非有應酬宴會,否則工作結束後,必定着家。

小區有門禁,保安顯然記住了時涵的臉,和善地幫他刷了卡,放他進去。他走到杜山闌家樓下,圍着一盞路燈亂逛。

逛了許久,天色完全變黑,沒有見到杜山闌的蹤影。

時涵後知後覺地想起,假設司機送杜山闌回家,那一定是走地下停車場,杜山闌會直接上樓,根本用不着經過這裏。

時涵為自己的失策嘆氣,今晚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沿路燈昏暗的花園小路往回走,不經意地,聽到幾聲“唧唧”的叫聲。

時涵停下腳步,四周靜悄悄一片。

他小心地蹲下身,攏住嘴,嘴唇撅起,吹出兩聲以假亂真的鳥叫。

“唧唧”的聲音果然再次出現,他撥開濃密的灌木叢,隐隐約約看見深處卡着一只小小的綠色生物。

是只鹦鹉!

時涵眼睛亮了,許照秋和杜山闌,他不一定選杜山闌,但金毛狗和鹦鹉,他一定會選鹦鹉。

就是這時,忽然間,腦海裏閃過一副畫面:個子很高的男生,手指上停着一只鹦鹉,很不耐煩地說,除了爸爸你還會說什麽……

時涵頓住。

那是什麽?

“唧唧——”小鹦鹉發現有人靠近,劇烈掙紮起來。

但是它的翅膀完全被枝條卡住,越掙紮卡得越深。

時涵連忙去捉,手指尖摸到小家夥的羽毛,吓得它拼命往裏面撲騰,更加捉不到了。

時涵無語,發聲威脅:“再跑,把你丢這兒,讓流浪貓叼走!”

小家夥好像聽懂了,唧唧叫了兩聲,停在原處。

時涵跪倒地上,奮力伸手,半截身子鑽進了灌木叢,忽然,有誰在他鞋底踢了兩踢,頭頂傳來熟悉至極的嗓音:“你在幹嘛?”

他猛地回頭,豎起食指,“噓——!”

路燈光在杜山闌頭頂延伸,描出頭與頸的輪廓。他穿一身休閑套裝,胸脯微微起伏,正在夜跑途中。

他喜歡挑人少的道走,遠遠看見路上跪着一個人,屁股撅得老高,褲子繃出順滑曲線。

近來春夢越發嚴重,杜山闌相當反感看到與臀部相關的不雅動作,哪怕正經的瑜伽廣告,也能讓他聯想到小兔子的尾巴,造成的惡果就是不斷翻看那張偷偷保存的兔女郎照片,然後夢境就更加過火,陷入可怕的惡性循環。

自制力下降,讓他脾氣異常暴躁,公司不少高管私下對他頗有微詞,連林琪都問過,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勉強也算身體不舒服吧,他隐隐預感到,這具身體已到了忍耐極限。

他本想快速路過,走近了,越看越覺眼熟,這不是小兔子本兔嗎?

他煩躁地皺眉,“跑來這裏做什麽?不是讓你早點回家——”

“別出聲行不行!”時涵氣急敗壞地打斷。

杜山闌盯着挂在他頭發上的兩片樹葉,冷冷訓斥:“我出聲怎麽了?現在是幾點,跑來這些陰森森的地方,讓別人看見,起了歹意怎麽辦?”

小鹦鹉往灌木裏鑽不見了,時涵爬起來,一把推上他的胸膛,推得他往後倒退半步:“什麽歹意!我看就你對我有歹意!你把我的鳥吓跑了!”

杜山闌猛地哽住。

難得他理虧一次,臉色緩和下去,擡手撿走時涵頭頂的落葉,“什麽鳥?”

時涵氣呼呼地把眼睛瞪圓,“我在抓鹦鹉,被你吓跑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SerenaG寶寶慷慨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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