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更合一
萬琉哈氏這麽想,就給康熙提了起來:“我剛想着這玻璃是平的,工匠如今該是能燒一些玻璃器皿,在上面是不是也能用染料作畫,燒出圖案來?”
平面和立體作畫還是不同的,她還擔心自己這一建議說得輕巧,回頭工匠做不出來,康熙就要怪罪下來,連忙又補充。
“只是這玻璃器皿上作畫跟一塊平平的玻璃上還是不一樣的,怕是叫工匠有些為難了。不過這要能燒出來,必然能賣出大價錢。”
康熙一聽就知道萬琉哈氏還擔心工匠了,不由好笑道:“放心,朕不是苛刻之人。這器皿上作畫自然要難多了,不至于讓工匠幾天內就做出來。”
萬琉哈氏笑笑,立刻順着他的話誇道:“皇上英明,胸襟更是能海納百川。”
這次康熙不摸她腦袋,開始捏了捏萬琉哈氏的臉頰:“朕怎麽不知道,你這張嘴也是很會說話的?”
都不必康熙吩咐,李德全就讓太監把彩色玻璃小心重新放回箱子,然後帶着人出去,接着他去張應那邊吩咐了。
張應又得了個差事,苦着臉道:“皇上有說什麽時候要嗎?在器皿上作畫确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德全瞥了他一眼道:“定嫔娘娘親自跟皇上開口求情,給你們多求點時間做。時間是有了,別是回頭做的不夠好,那就辜負了定嫔娘娘的一片好心了。”
張應一疊聲應下,就差沒指天發誓自己一定好好做了!
李德全又提點道:“不容易做才是你的機會來了,要能做得不錯,也是大功一件。”
張應一聽連連點頭,明白這确實是個難得的機會,自然會牢牢抓住了!
萬琉哈氏注意到李德全離開,想着自己有點像是回到研究院帶團隊的時候。
她只要稍微提一提一個方向,一個點子,底下團隊的人就能立刻開始着手,互相分派好工作,有條不紊開始進行了。
康熙見萬琉哈氏出神,不由問道:“又在想什麽,在朕面前都走神了?”
萬琉哈氏連忙回過神來答道:“皇上,我只是覺得自己就開口說說,也不必仔細指點什麽,工匠們就能摸索着做出這般漂亮的彩色玻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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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康熙笑了:“若是什麽都要你親自來,豈不是要三頭六臂了?就連朕也不是什麽都做了,畢竟人的精力總歸是有限的。”
他又不忘指點萬琉哈氏道:“以後你有什麽事,只管吩咐下去,多的是人能給你辦得妥妥當當。”
辦得好的自然擠到萬琉哈氏跟前來,辦得不妥當的漸漸就落在後邊去了。
“而且得時常給身邊的宮人緊緊皮子,多的是人能夠取代他們。他們如今能在你身邊伺候,也就占了一個早字。”
萬琉哈氏似懂非懂點頭,這不就是讓人良性競争了?
之前金桂和清霞已經足夠面面俱到了,因着慈寧宮送來兩個女官,不但識字還能幫萬琉哈氏做謄抄的差事,這是兩人做不到的。
于是這兩天,這兩個早早跟在她身邊的宮女比以往更要仔細和精心。
有競争才有壓力,她們就會讓自己做得比以前更好了。
康熙摟着萬琉哈氏坐下,他不是好人為師的性子,但懷裏人确實是個聰明的學生,一點就通,叫自己教得是輕松又有成就感,十分滿足。
就像是一塊原石,他親自打磨之後慢慢變成上等的玉石,這實在是難得的經歷了。
畢竟也不是誰能夠得到康熙的指點,他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
再就是,如果不是萬琉哈氏這樣極為聰慧,康熙也沒有親自教導的心思了。
經過康熙一番親自提點,萬琉哈氏開始觀察身邊的宮人,發現她們是一天比一天越發努力。
尤其金桂、清霞和月瑩在歇息之餘,還輪流跟着文雪識字。
月瑩好歹還會幾個大字,金桂和清霞就算得上是目不識丁了。
要是之前,兩人還覺得只要伺候好萬琉哈氏,主子又是個好的,十分念舊。
哪怕以後來多少人,她們不犯錯的話,身份地位自然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然而慈寧宮的兩個女官一來,就讓金桂和清霞有了危機感。
因為她們不但識字,還懂得不少,能夠替萬琉哈氏做很多其他宮女不能做的事。
這就讓金桂和清霞心裏咯噔一跳,說什麽都要開始識字的緣故。
哪怕她們短時間內無法趕上兩個宮女,起碼識點字,以後也能給萬琉哈氏幫把手的。
不至于以後萬琉哈氏說什麽,兩個女官立刻就聽懂了,她們還一頭霧水的樣子,自然要被比下去。
以後站在萬琉哈氏身邊的就是那兩個女官,沒她們幾個宮女什麽事,要被壓下一頭去。
她們心裏充滿了危機感,白天幹活晚上識字,硬是擠出時間來學習。
萬琉哈氏見宮女們沒熬夜拼命學,還是注意休息,免得無精打采犯錯,那就得不償失,索性也就沒管,更沒有提起此事。
反正宮女們多學點字,以後如果二十五歲想出宮嫁人,識字之後管賬就要容易得多,學了也不會浪費,總會有用武之地,她就十分喜聞樂見了。
尤其這些宮女要嫁人的話,讀書後跟夫君也會有些共同話題。
從萬琉哈氏身邊出去的宮女,想必能嫁得不錯,指不定能嫁給官員成為官夫人。
官員都是從科舉當中千軍萬馬殺出來的,四書五經不必說,肚子裏沒點墨水根本不可能高中。
那麽妻子如果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兩人就很難聊得起來,關系又如何融洽,日子過得更好更舒服呢?
很多人成親的時候講究門當戶對,就是如此了。
身份地位差別太遠,不說學識,就是見識和眼界都有很大的分歧。
所以萬琉哈氏還是很贊成宮女們識字,尤其主動去學,比起逼着她們去學更能事半功倍了。
重華宮的宮人們識字是人如火如荼,叫認真抄書的兩個女官都有所耳聞。
還別說,讓兩個女官都忍不住有點壓力了。
當然這些宮人如今才開始識字,起碼三五年內都比不上兩個女官的。
但是三五年後呢?
她們在重華宮可不止三五年,很可能要三五十年,這些宮女們識字了,那麽兩個女官在萬琉哈氏這邊就沒那麽受重用了。
試想一下,其他幾個宮女,尤其金桂和清霞是最早在萬琉哈氏身邊。
還是在萬琉哈氏微末之時,兩人忠心耿耿,絲毫沒一點異心,萬琉哈氏自然更信任她們。
至于後來進來的兩個女官,那自然沒法比的。
原本她們還有學識比其他人好這個長處,要是這個優勢不在,那麽就壓根比不過了。
于是兩個女官加緊時間抄書,陳女官一邊謄抄還一邊琢磨着萬琉哈氏添上的提綱和部分內容。
她越是仔細琢磨越是心驚,越發覺得萬琉哈氏此人的心思簡直深不可測。
算數那麽難的事,她竟然都能信手拈來,還能給這些書添上缺失的部分。
其實說真的,陳女官剛開始接到這個差事,只覺得這位定嫔有些狂妄了。
只因為自己博覽群書,認為學識不錯,竟然就敢添改這些前朝的算數手稿。
不但如此,萬琉哈氏還打算改完後謄抄一遍,再送去給康熙過目,這就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宮裏誰人不知道,康熙喜歡算數,對此還頗為心得。
在剛登基幾年,他才十幾歲,就已經深谙此道了。
雖然因為平三藩的緣故,康熙沒時間繼續鑽研,卻比其他人還是要高明許多,悟性已經不是可怕兩個字能形容得了的。
萬琉哈氏竟然還敢如此,也不知道該說她自信還是自負了。
但是主子交代的差事,陳女官還是老老實實的,一字不漏地把添補的內容謄抄上去。
她一邊看一邊抄,不知不覺看得有些沉迷。
比起原本的手稿,萬琉哈氏添上部分內容之後,叫陳女官竟然能融會貫通,連在一起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嗎?
因為康熙喜歡算數的緣故,朝廷大臣們都會努力鑽研這個,哪怕不懂也要借書看看,起碼知道一點皮毛,別是一問三不知,被同僚們甩在後頭。
陳女官在家中也曾因為父親對此有些研究,這其中的手稿就是她家中的收藏,獻給宮裏了。
所以她也對算數有所涉獵,就因為這一點被太皇太後看中留在了慈寧宮的。
陳女官自認為在女子當中,該是沒誰比她更深入研究過算數了,如今她才恍然察覺自己猶如井底之蛙。
如果說一道算數題她看見後能夠獨自順利解開,那麽萬琉哈氏等于就是那個出題人,還能随意用上好幾種解法,算數的造詣遠遠在陳女官之上。
等她謄抄完第一冊 ,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第二冊了,也不知道萬琉哈氏對後邊添補的內容又會是什麽?
不過陳女官好歹還記起藍女官,完成她自己的謄抄後沒急着去找萬琉哈氏,而是幫着藍女官分擔謄抄其他孤本的差事。
藍女官也謄抄完一本書,正揉着手指休息一會,等下開始謄抄第二本。
見陳女官過來,拿起其中一本書要幫忙謄抄,藍女官連忙起身道謝:“多謝陳姐姐,你那邊是抄完了?”
陳女官笑着點頭道:“是,我這只有一冊,想來主子那邊添補手稿沒那麽快,我先幫你抄上一本再去問也不遲。”
畢竟她之前隐約聽了一耳朵,謄抄這些書原本是萬琉哈氏打算給自家阿瑪拖爾弼的新年禮物。
離着新年已經沒多久了,不抓緊一點的話只怕要趕不上的。
陳女官跟藍女官低聲一說,後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定嫔娘娘這般着急讓人謄抄這個。”
說罷,藍女官忽然後知後覺,陳女官對萬琉哈氏的稱呼變了。
不再是跟她一樣的定嫔娘娘,而是變成主子了。
什麽時候,陳女官就已經被萬琉哈氏給收服了,藍女官整天跟她在一起怎麽就不知道的?
藍女官有點懵了,忍不住問道:“陳姐姐你……”
陳女官什麽時候背着她跟萬琉哈氏接觸了,這算是偷跑了嗎?
她這只起了個頭,陳女官就微微笑道:“主子添補的算數手稿,正是我家獻給宮裏的。原本我反複看着,總感覺不能吃透,自看了主子添補的內容,才算是徹底明白了。”
藍女官總算明白,陳女官從小就喜歡算數,手稿必然反複看了好幾遍卻依舊沒能摸清楚。
她如今這是被萬琉哈氏添補的算數內容給震撼住,自然而然就向着定嫔了。
光是聽着,藍女官很難想象出來。
畢竟陳女官偶爾提及算數,在她聽來就像是天書一樣。
沒想到有一天,萬琉哈氏不但把這些天書整理了,還讓陳女官露出如此敬佩的神色來,那對算數的鑽研得多厲害?
藍女官心裏想着,忍不住喃喃反問一句:“定嫔娘娘這麽厲害的嗎?”
陳女官看着桌上她仔細謄抄好的算數手稿,輕輕點頭道:“想必主子的算數之技,只在皇上之下了。”
這真是極高的肯定了,叫藍女官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
她原本以為陳女官最是心高氣傲,該是最難被萬琉哈氏收付的。
藍女官原本想着兩人相互扶持打氣,度過這段算是艱難的時間,然後再一起去萬琉哈氏身邊,慢慢得到她的信任,漸漸在重華宮站穩腳跟。
然而這才幾天,陳女官就直接倒戈了,那她怎麽辦,是跟呢還是跟呢?
藍女官正風中淩亂,陳女官已經拿過一本書回去,展開白紙開始謄抄起來。
小房間內只有書寫的沙沙聲音,之前藍女官覺得這聲音讓人平靜。
如今她卻是心煩意亂,拿着另外一本書久久沒能開始。
陳女官見了也不催,知道她剛才說的話讓藍女官遲疑和糾結起來。
不過她相信過了沒多久,藍女官就能想通了。
陳女官之前還疑惑萬琉哈氏怎麽突然受寵,如今明白是康熙發現了定嫔在算數上的天賦。
将心比心,她很能明白一個能夠跟自己一起探讨算數的人有多難得。
萬琉哈氏這個天賦在後宮女子當中是獨一份的,只要她不犯大錯,就沒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在康熙心中的地位。
陳女官越想越是心中火熱,畢竟她壓根就沒打算出宮嫁人。
藏書閣那麽多關于算數的珍貴藏書,她巴不得一輩子留在宮裏鑽研這個。
如果換做別的嫔妃作主子,她們可能識字都不多,絕不可能鑽研這個,也不會允許陳女官花大量的時間去學這個的。
但是換做重華宮就不一樣了,萬琉哈氏自個都鑽研着,陳女官自然能跟着學,甚至比自己摸索着學更是進步神速。
算數這個跟四書五經不一樣,需要靈光一閃的頓悟。
陳女官之前費了好幾年的時間還是一知半解,看完萬琉哈氏添補的內容就立刻如雷灌頂,她巴不得長長久久留在這位定嫔身邊!
她認認真真抄起萬琉哈氏給阿瑪選的書,卻是一本海商的游記。
陳女官覺得定嫔會選這本書,必然有它的過人之處,于是邊看邊抄,打算抄完後再看一遍!
萬琉哈氏自然不清楚她只讓陳女官幫忙謄抄而已,轉眼就把人給收服了。
不過她再遲鈍,也能感受到陳女官對待自己的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要恭敬許多,甚至眼底還帶着敬意,讓人簡直摸不着頭腦。
等陳女官小心翼翼提起算數的問題,萬琉哈氏這才驟然明白她忽然改變的态度從何而來。
對打心底喜歡算數的人,萬琉哈氏都很樂意一起探讨一二。
萬琉哈氏說得很詳細,陳女官聽得很認真,偶爾會點點頭。
旁邊的金桂和清霞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睛跟蚊香一樣,每個字都能聽懂,怎麽湊在一起就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金桂暗暗心驚,看來她們想要追上陳女官,恐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了。
陳女官聽着萬琉哈氏細心的解釋,如果說之前只看提綱和補充的內容,就已經足夠驚豔。
那麽如今她親耳聽着,就更能深切體會到定嫔對算數的造詣有多高,簡直是信手拈來!
萬琉哈氏不但解釋得極為通透,甚至還能舉一反三,聯系上其他。
在陳女官有些聽不懂的時候,她還能立刻改變不止一種思路,仿佛深不可測。
比如說一個工具會用,這可能代表熟練和清楚一些。
但是能輕松拆掉這個工具組裝回去,甚至用固定的零件變成另外別的東西,那就很可怕了。
完全是對這些散開的零件十分熟悉,更是心中有數,在做出來之前就已經很清楚要做什麽,每一個零件又該在什麽位置上才行。
這種把控能力才是最可怕的,陳女官心裏有些不可思議,定嫔究竟什麽時候開始研究算數,竟然比她鑽研了幾十年的父親還要厲害!
陳女官對萬琉哈氏越發佩服,一雙眼亮晶晶的,恨不得一輩子都在她身邊,跟着定嫔鑽研算數。
這樣一來,她的成就肯定會超越自己的父親,成為家族裏對算數研究最為深入之人!
當然,超越定嫔這種話,陳女官是想都不敢想的。
尤其萬琉哈氏還是傾囊相授,壓根沒有一點藏私的意思,就讓陳女官更感動了。
她主動提出道:“只讓藍女官一人謄抄那些書實在太慢了,這些算數奴婢還沒吃透,主子還得仔細寫後頭的,這陣子奴婢會跟着藍女官一起抄書。”
陳女官主動要求抄書,而不是催着自己繼續補充後邊那些算數書的內容,讓萬琉哈氏很是松了一口氣。
一冊書添補內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很擔心會有錯漏,誤導後人就不好了。
所以會反複斟酌修改,于是自己的進度就慢了下來,很可能一天都寫不完一頁。
陳女官如此善解人意,那是再好不過了。
不然就她這種對算數狂熱的喜歡,萬琉哈氏生怕陳女官會來催更,那就太可怕了。
如今這樣慢悠悠的來也挺好的,她自知這身體不如以前健壯。
當初萬琉哈氏還是研究員的時候,也是吃睡少不愛動,還常年不見陽光,身體也好不到哪裏去。
尤其她經常一沉迷研究,三天三夜不睡覺是常有的事。
精神還高度集中,到了後邊的時候,自己都困得有點恍惚了。
實驗室會發生意外,估計也是因為她睡眠不足,才會發生這種低級錯誤。
萬琉哈氏當初年紀輕輕把自己熬死了,如今好不容易再活一回,怎麽都要悠着點兒,別又把她這身體給熬壞了。
再就是身邊的宮女都盯着呢,她也是不敢多熬,不然這些宮女一個個眼圈一紅就要哭了!
陳女官幫着藍女官抄書,兩人的進度就更快了。
萬琉哈氏想着過年前能把這些謄抄好的書作為新年禮物送回去,也不知道拖爾弼有多高興,她心裏面也是歡喜的。
她忙忙碌碌的,不是添補算數書就是自個看書,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還是文雪提醒,萬琉哈氏才想起在角落做對照組的蘋果來。
她把這個觀察的差事交給了文雪,一來她識字,能簡單記錄一些。
二來也不是太難的活,卻要一天到晚時不時去看看,在殿內伺候的宮女比外頭的太監要方便得多了。
果然文雪記錄得不錯,萬琉哈氏先是看了對照組的兩個蘋果。
玻璃盒子裏的蘋果已經開始蔫了,卻比外頭的蘋果要好一些。
滿打滿算,蘋果在玻璃盒子裏放了有半個月,不如剛新鮮放進去的時候,改變卻也不多,只果皮有些暗淡,稍微有點幹。
看來玻璃盒子的密封程度還算可以,萬琉哈氏就笑着對文雪道:“你繼續盯着看,每天早晚記錄一遍,回頭這蘋果徹底壞了的時候再提醒我。”
文雪連忙應下,她對這個差事十分用心,就差每天趴在玻璃盒子面前牢牢盯着了。
她無比慶幸自己之前在廣儲司的時候,夜裏偷摸着識字。
雖然剛開始反複看反複忘記,被周圍人也嘲笑,覺得當個繡娘根本沒必要識字,文雪還是堅持下來了。
如今她識字不算特別多,也沒有文采,但平常的讀寫還是能勝任的。
文雪感激當年努力的自己,不然這個差事只怕也不會落在她身上。
其他幾個宮女對文雪十分豔羨,背地裏更是卯着勁努力識字,希望能慢慢趕上她。
玻璃盒子還需要實驗時間,張應那邊燒制立體彩色玻璃居然也出了成果。
這才半個月的功夫,他就趕忙帶着一件還算妥當的完成品送過來重華宮給萬琉哈氏過目。
“定嫔娘娘,這是工匠反複燒了幾回才做好的。雖說還不算最好,勉強能看,還請娘娘指點一二。”
張應是明白,這燒制玻璃的事,萬琉哈氏哪怕是紙上談兵都比他們擅長。
那得了,他只要虛心來請教,保管能做出讓康熙滿意的成品來。
張應小心翼翼把手裏巴掌大的錦盒呈上,小心打開錦盒。
裏面鋪着綢緞,上面放着一個玻璃茶碗。
茶碗不大,卻極為通透,周圍還有一圈彩色的釉彩花紋。
顏色中間淺周圍深,就像是镂空的釉彩,拿起來對着光線,從沒有染料的地方投射出來,可謂流光溢彩。
金桂看着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生怕呼吸重了會驚擾了這樣的一件寶物。
萬琉哈氏單手舉着玻璃茶碗,看了一會不由驚訝。
如今的工匠真了不得,他們這是誤打誤撞做出了玻璃琺琅了?
這玻璃茶碗十分完整,玻璃并不厚,顏色又恰到好處。
看着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
一來要先做玻璃胚胎放進爐子裏燒制,燒出來後自然是吹出形狀來。
吹完之後冷卻,再開始上色。
上色之後再放進爐子裏燒制,只是這染料和玻璃的熔點很接近。
如果溫度高了,玻璃器皿就可以廢掉,如果溫度低了,這染料就不能徹底融入玻璃之中。
可以說不費幾次,都不可能做出一件來。
張應原本過來之前還對出了這麽一件難得的玻璃茶碗十分自得,如今見萬琉哈氏盯着茶碗沉默許久,心裏不免漸漸忐忑起來。
那點得意早就飛了,他還被自己吓得大冷天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
不會是這茶碗有什麽不妥之處,确實自己過來之前沒發現的?
張應心思百轉,越想越是害怕,雙腿都有點發軟了。
好在萬琉哈氏沉默的時間不算長,很快把玻璃茶碗放下,笑着道:“不錯,這是哪個工匠做出來的?實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玻璃器皿,皇上見了一定十分歡喜。就是做起來只怕不容易,想必要廢掉好幾爐才能做出一件來。”
聞言,張應低下頭連連答道:“娘娘神機妙算,确實如此。工匠廢了好十幾爐,毀了不少玻璃器皿,才做出這麽一件成功的來。”
那些做壞的也不會直接扔掉那麽浪費,而是融掉後再重新做。
萬琉哈氏笑着道:“工匠做得很好,這彩色玻璃原本就不容易做,更別提是做玻璃器皿了。”
比起平面玻璃,玻璃器皿要更難,很容易就變形了。
變形的話,那這一件玻璃器皿就算是廢掉了。
而且在平面玻璃上作畫,只是将染料畫在上面,然後燒制就是讓染料附着在玻璃上。
玻璃琺琅就不一樣了,西洋的彩色玻璃是作為窗戶安裝,側面看不到,只看正面,還能糊弄過去。
如今這器皿都是立體的,擺在跟前的,若是染料尤其厚,那就不美了。
只能把染料上得很薄,正面側面看着并沒有凸出太多才行。
另外越大的器皿就越難做,只能巴掌大的小巧器皿更容易上色燒制。
張應心裏松口氣,萬琉哈氏沒責怪他們費工夫卻只做出這麽一件,甚至還頗為滿意的樣子,實在是萬幸了。
有她這句話,哪怕康熙覺得費時費事,只得一件少了點,卻也不會有所苛責。
不愧是定嫔,只看一眼就明白這東西有多難燒,甚至清楚難點在哪裏,都不必張應多解釋了。
若是換個嫔妃,張應想解釋,也得對方能聽懂才是。
要是說得難了,對方聽不懂,那就尴尬了。
要是說得太簡單,叫主子們以為很容易做,那也不行。
幸好萬琉哈氏很是了解,都不必張應多費唇舌了。
康熙這時候進來,聽見後半句,不由問道:“什麽不容易做了?”
他進來後看見桌上錦盒裏的玻璃茶盞,就知道張應在英華殿那邊燒制出第一件彩色玻璃器皿直接就送來重華宮,不由似笑非笑看了過去。
張應吓得已經跪下了,萬琉哈氏一看就明白,他居然沒先送去給康熙過目,而是第一個送到她這邊來,頓時心下無奈。
好在康熙并沒有計較的意思,上前擡手拿着玻璃茶盞把玩了一番,微微颔首道:“尚可,就只有這麽一件了?”
張應哆哆嗦嗦回答了,康熙也不意外。
萬琉哈氏看了張應一眼,還是說了公道話:“皇上,這玻璃琺琅不容易燒制,只怕廢了十幾爐才能燒出一件來。就是這玻璃和染料的熔點差不多,燒制小點的玻璃器皿還可,大一些就難了。”
何止難,如今的技術估計壓根就不可能做到的。
康熙低頭看着手裏的玻璃琺琅茶盞,皺着眉頭有些不悅。
也是,這麽費工夫只能燒制小巧的東西,最多就是茶盞、鼻煙壺等物,實在太小家子氣。
再漂亮又如何,擺在架子上,不湊近仔細看都要看不見了。
若是賞人的話,那也是不太能出手的。
擺又不能擺着看,賞又不能賞,那要來做什麽,不就浪費人力物力了?
見康熙臉上帶着不滿意的樣子,張應的雙腿更軟了,臉色都白了下去。
萬琉哈氏看着茶盞想了想道:“皇上,這染料既能在玻璃上燒制,應該也能用在瓷器上。瓷器比這些玻璃就要結實多了,沒那麽容易燒壞。”
當然了,琺琅瓷燒制的時候也是廢好一些才能得到一個,怎麽都比玻璃器皿強一些。
做得大一點的瓷器,熔點高,也就沒有玻璃器皿那樣只能做巴掌大小的了。
康熙挑眉道:“也罷,那就試一試用在瓷器上。若是做出來了,朕有賞。”
言下之意,若是做不出來,那麽就只有罰了。
張應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要被送去行刑的犯人,劊子手都到了,忽然得到赦免,整個人被汗水泡着,像是劫後餘生。
李德全見他呆住,偷偷在後背踢了張應一下。
張應連忙回過神來應下道:“是,奴才遵命。”
他起身行禮後,連滾帶爬退出去,連桌上錦盒裏的彩色玻璃茶盞都給忘了。
萬琉哈氏無奈道:“張伴伴走得急,回頭小金子把這茶盞給他送回去。”
康熙搖頭道:“不必,他送來了,只得了這麽一件,留着給你賞玩就行了。”
他要留下來,自然沒人敢伸手拿走。
萬琉哈氏只好把玻璃茶盞留下,還別說,這茶盞怪好看的,于是歡歡喜喜收下了。
她收下後,看月瑩泡好茶送來,宮人們就退了出去,留下康熙和萬琉哈氏單獨相處。
就連李德全都退到門口,沒打擾兩人。
萬琉哈氏喝了一口茶才想到:“皇上,我記得瓷器是內務府那邊負責的,英華殿攬了這事會不會不好?”
康熙不在意道:“有什麽不好的,英華殿那邊是按照你的吩咐燒制的,若是能燒出來就好,實在不行再讓內務府那邊試試就是了。”
所以說英華殿也算是個實驗室,用來給她做實驗的嗎?
萬琉哈氏還有點驚訝,就聽康熙繼續說道:“養心殿那邊的實驗室到底小了一點,再往外擴也不合适。”
畢竟養心殿是議事的地方,周圍的宮殿都固定了,再擴大實驗室确實也沒多少地方了。
“朕打算讓人把英華殿收拾一下,将儀器都挪過來,再添上一些。”
他也是許久沒從西洋人手裏添置新的儀器了,就笑道:“回頭傳教士那邊送了新的儀器過來,你跟着來掌掌眼,看有沒什麽有趣的東西,一并留下來。”
萬琉哈氏笑着應下,也好奇如今西方的技術達到什麽程度,送來的又是什麽樣的儀器了。
要是有好的,如今能用上的,自然要留下才是。
“那敢情好,我也好奇西洋人如今手頭都有什麽好東西了。”
別是西洋人拿出什麽糊弄人的玩意兒,卻叫出高價,跟彩色玻璃一樣,讓康熙成了冤大頭。
康熙又笑道:“回頭讓李德全再打一副鑰匙給你,哪天你想做什麽,只管過去就是了。”
萬琉哈氏一怔,他這是打算收拾好新的實驗室之後,她卻是能共用了?
康熙見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好笑道:“怎麽,不敢去了?”
萬琉哈氏回過神來笑道:“皇上如此大方,我若是不過去,實在是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
聞言,康熙笑着摟住她的肩頭:“也就你敢這麽爽快應下,不過朕就是喜歡你這性子。”
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一點不拖泥帶水,更不會扭扭捏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