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更合一
康熙答應得爽快,給鑰匙也痛快,當天派人去收拾英華殿,收拾之後,鄧太監就親自送鑰匙去重華宮了。
萬琉哈氏拿着鑰匙十分好奇,問道:“鄧伴伴,這英華殿就收拾好了?”
也太快了吧?
昨天才派人去收拾,搬擡養心殿的儀器過去,才多久就妥當了?
鄧太監笑着答道:“回娘娘的話,皇上有命,奴才們哪怕連夜也得收拾妥當的。再就是英華殿平日有人打掃,只要把桌椅和架子等物送進去,另外把儀器搬過去就行了。”
無他,只要人多,自然短時間內能收拾好了。
萬琉哈氏點點頭,又低頭看着鑰匙道:“那我今天要過去英華殿看看,可以嗎?”
鄧太監連連躬身道:“這是自然,皇上發話,定嫔娘娘想什麽時候過去英華殿都行。”
她還真好奇實驗室布置成什麽樣了,重華宮離英華殿不遠,也不需要轎子,自己直接走過去就行,也當做是散步了。
萬琉哈氏想了想,回頭只帶上了金桂和陳女官。
陳女官簡直受寵若驚,立刻放下手裏的毛筆,整理了一下衣裙就趕緊過來了。
定嫔願意帶上她出門,證明是把陳女官納入自己人的隊伍當中,能叫陳女官不心喜若狂嗎?
清霞還好,畢竟已經是萬琉哈氏身邊的心腹宮女了。
月瑩和文雪則是心底更有危機感,感覺得在自家娘娘面前多多表現才行,絕不能讓後來的陳女官給比下去了!
萬琉哈氏不知道身邊幾個宮女之間暗湧流動,只想着陳女官那麽喜歡算數,那麽實驗室裏帶西方刻度的渾天儀也得看看才是。
至于帶着陳女官,她會不會在實驗室鬧出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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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康熙的實驗室,她要弄壞一點什麽,是不要命了嗎?
萬琉哈氏帶着兩人一路慢吞吞走去英華殿,路上也沒碰着別人。
這裏離前邊的宮殿太遠,一般也沒有人繞路跑過來。
她就不必擔心路上遇着誰需要寒暄了,越發覺得住在重華宮是最好的選擇。
英華殿那邊,張應聽說定嫔要過來,早就領着兩個太監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遠遠見着萬琉哈氏,他連忙笑着上前打千道:“娘娘是要進去看看,還是先去窯那邊遠遠看一眼?”
這窯還燒着呢,走近了滾燙,熱着定嫔就不好了。
但是她遠遠看一眼,那還是可以的。
萬琉哈氏雖然對人際關系不太擅長,但是張應這話實在太明顯了,擺明是想讓她去參觀一下窯,然後看看他們多努力在燒制,回頭要跟康熙提一句,張應就賺到了。
果然跟康熙說的一樣,有些人知道她耳根軟心腸也軟,一有機會就蹬鼻子上臉了。
于是萬琉哈氏只看了張應一眼,指着他後邊的一個太監說道:“開門,我先進去瞧瞧。”
張應碰了個軟釘子,臉上的笑容不變,又屁颠屁颠去開門,彎腰迎着萬琉哈氏進去了。
萬琉哈氏心想他還真是能屈能伸,而且表情管理簡直一百分,也難怪能混到總管的位子上去。
這點小插曲也沒影響她的心情,踏進英華殿,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寬敞。
英華殿比重華宮要大上一些,正殿如今擺了幾張桌子,挨着牆壁還有一排的架子,如今大多還空着,該是書還沒挪過來。
萬琉哈氏只看了一眼,張應就在旁邊解釋道:“皇上派人去宮外搜羅了一批西洋的書,過陣子就送進來擺上,如今就先空着了。”
她聽着點了下頭,環顧四周,角落的桌上擺着渾天儀,窗邊放着那架天體望遠鏡,确實是把養心殿那些都挪過來了。
最讓萬琉哈氏驚訝的是,另外一張桌上居然還有幾個透明的燒杯,甚至有酒精燈和試管,這就很有意思了。
确實除了沒有精密的儀器和電腦,瞧着跟以後的實驗室沒什麽兩樣。
她看着這些熟悉的器材,還露出一點懷念的神色。
陳女官就感覺眼睛不夠用了,看什麽都新奇,小心翼翼看了一圈,只覺得每一樣都不曾見過,實在是大開眼界。
萬琉哈氏領着她去了有刻度的渾天儀那邊,讓陳女官稍微看看。
陳女官不敢伸手碰,只敢低頭仔細看看,然後記住上面這些刻度。
她這兩天知道萬琉哈氏給兵營做了編號,用的是阿拉伯數字,正打算補上這部分的知識。
萬琉哈氏覺得死記硬背,不如親眼看一看,記得就能更牢一些。
她往前走了幾步,在桌上看見一個長條的盒子,感覺有點眼熟。
萬琉哈氏走過去伸手打開,裏面是銅制的金盤,底下還有一排齒輪。
陳女官看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小聲問道:“主子,這是什麽?”
萬琉哈氏輕輕撫摸着上面銅制的金盤,微微笑道:“這是計算機,能夠自動做算數。”
這該是第一個盤式手搖計算機,她曾經在博物館見過,難怪剛才一進來就瞧着眼熟。
別看它簡陋,加減乘除都能做。
手搖順時針就是加和乘,逆時針就是減和除了。
旁邊還有一個巴掌大的盒子,裏面是銅制的算籌,能放進盤式計算機的卡扣裏面,就能進行更深的計算,比如平方、立方、開平方、開立方等等。
上面一排刻着阿拉伯數字,計算的時候,只需要搖動把手就行。
萬琉哈氏回想了一下,西方該是剛發明這個東西沒多久,康熙這麽快就搞到手了?
她試着小心搖動小把手,做了一次計算,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朕還說要手把手教你用這個,如今看來是不需要了。”
萬琉哈氏一聽就知道康熙來了,回頭笑道:“皇上,我剛才試着用了用,還挺輕巧好使,計算起來就方便多了。”
康熙就猜出萬琉哈氏得知實驗室整理好了,必然會立刻過來看看。
于是他下朝後就徑直來英華殿,沒去重華宮,果真如此。
康熙就笑着道:“确實,這是朕讓造辦處做出來的。改了幾回,如今這樣比較好用。”
萬琉哈氏驚訝了,她還以為康熙是從西洋傳教士手裏買下這個當今新發明的計算機,居然是康熙自個琢磨出來的?
這也太厲害了一點,他對算數的研究恐怕比萬琉哈氏想像中還要深入。
康熙一看她的臉色就明白在想什麽,搖頭道:“這不是朕憑空想出來的,之前叫來幾個擅長算數的傳教士給朕說了說。其中就有提到這個手搖計算器,可惜他們弄不來,朕就只好摸索着做了。”
好在只要知道原理,反複改幾回就能用了。
他想到剛做出來的時候還給那兩個傳教士看了一眼,把人驚得臉色都變了,就忍不住微微一笑。
康熙這麽一說,萬琉哈氏也跟着笑了。
那些傳教士能不吃驚嗎?
他們估計就是知道康熙喜歡算數,于是炫耀來了,顯擺自己國家率先做出了計算機。
要是康熙感興趣,他們找人回國弄過來也行,就是需要花大價錢了。
哪知道傳教士只是說說,康熙自個就能做出來呢!
但是話都說了,傳教士能怎麽辦,只能捏着鼻子壓下這份驚吓了,一腔心思是落空了。
萬琉哈氏琢磨着這次之後,傳教士來顯擺都要小心,免得被康熙輕易學了去。
她能一眼看出這個盤式手搖計算機,那是因為自己見過,知道運用的是納皮爾算籌的計算原理。
康熙壓根沒見過,只聽傳教士說,可能說得比較詳細,自個就能做出來,這種學習能力和手動能力實在太可怕了。
如果說萬琉哈氏知道那麽多,是因為她在後世經過系統的學習,完全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那麽康熙他就跟海綿一樣不停吸納新的知識,再融會貫通之後,讓自己慢慢成為這個巨人,這就讓她十分敬佩了。
比起在原有的基礎上再進一步優化,從無到有才是最難的。
康熙又指着一旁道:“朕打算讓造辦處做個炕桌,桌子有個暗格,能夠放各種測量的工具。”
他比劃了一下,萬琉哈氏立刻就明白,康熙這打算做的是計算和繪圖的工具,就是分析幾何的時候用上。
對上萬琉哈氏滿是佩服的神色,康熙嘴角一彎,就知道自己不必多解釋,她就知道研究的是什麽。
這不必多說就能心有靈犀,讓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兩人輕松說着話,讓一旁的陳女官心下有些吃驚。
畢竟她一直在慈寧宮,看見康熙也就跟太皇太後、皇太後的時候才能如此神色輕快。
沒想到對着定嫔,康熙也會露出這樣輕松愉悅的神情來?
但是最讓陳女官心驚的是,她原本覺得自己努努力就能跟上定嫔,如今聽着皇上和定嫔閑聊關于算數的事,發現每個字都聽得懂,湊在一起就跟天書一樣。
她恍然發現自己如今學到的只是皮毛當中的皮毛,皇上的算數首屈一指,定嫔也不遑多讓,甚至能跟得上皇上的思路,這就十分可怕了。
也讓陳女官明白自己跟定嫔的差距,簡直猶如天地之間。
不必康熙吩咐,李德全就帶着其他人出了實驗室。
康熙和萬琉哈氏說着話,仿佛旁若無人,壓根沒看其他人一眼。
李德全一退,萬琉哈氏就注意到了,笑着問道:“我見皇上剛進來的時候心情不錯,這是有大喜事發生了?”
康熙笑着點頭道:“果然什麽都瞞不住你,确實朕剛收到一道好消息,林潤已經順利進入雲貴,開始跟當地百姓接觸了。“
萬琉哈氏一聽,滿臉驚訝道:“這麽快?”
這才多久的時間,京城去雲貴可不近。
如今又沒有飛機和高鐵,林潤是長了翅膀飛過去的嗎?
康熙起初聽着也不可思議,覺得林潤是不是誇大其詞,仔細一問才明白,這會兒解釋道:“林潤走的水路,從京杭大運河之後改道長江,一路順風順水,于是走得就快一些了。”
林潤作為商人,很明白時間就是金錢,只要舍得砸錢,就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他這次去的時候不必帶貨物,自然是輕船上陣。
要的是兩條小船,一路順風而下。
林潤又舍得花錢打點,請的是最熟悉這兩條水路的船員。
而且請的不是一船人,而是兩船。
然後他們日夜不停,輪流開船,中途船只壓根沒有停靠過。
林潤出發前在船只裏塞滿了物資,吃的用的都足夠了,卻只夠單程。
等到了雲貴,他們回頭再補充就是。
林潤還只準備了不到一個月的物資,超過了大家就得餓肚子,船員們自然更賣力。
他還給水路上的人都打了招呼,沒人阻攔,還把其他船只都清場,水路暢通無阻,自然就更快了。
萬琉哈氏心想這個林潤倒是個聰明人,明白如今越早進入雲貴越好,還有着實是舍得花費。
這花的自然是林家的錢,康熙給了侍衛,可沒有給路費,後邊未必會報銷這些打點的費用。
光是想想,這打點的費用只怕是一筆大數目。
不過林潤能這麽快到達雲貴,這筆錢也是沒白花。
看康熙如此高興的樣子,林潤只要沒辦砸此事,真能不費一兵一卒盡快把雲貴拿下,以後得到的只怕比如今花費的要更多。
對生意人來說,有錢能買到的東西比較容易,但是這個用錢買不到的就更為珍貴難得了。
萬琉哈氏的思緒只是一瞬,很快笑着道:“托皇上洪福,看來林潤那邊相當順利,指不定雲貴很快就能順利平息了。”
康熙微微颔首,光是林潤這個效率就叫他心情不錯,要磨磨蹭蹭走上兩三個月,真是黃花菜都涼了。
他還好心情的打趣道:“看來他很快能帶着你想要的青花料回來,做出更好看的青花瓷了。”
萬琉哈氏點頭道:“皇上,宮裏怕是很快能多添些漂亮的瓷器了。”
提起這個,康熙就道:“朕讓內務府送來景德鎮的白瓷,這樣上色後,色彩也會更明顯一點。”
萬琉哈氏深以為然,以白瓷為底,顏色就更加鮮豔漂亮了。
康熙沉吟片刻,忽然道:“對了,張應降一等,換上高昌負責英華殿之事。”
門外的李德全應下,很快又安靜下來。
萬琉哈氏一怔,才聯想到張應該是那位張總管了,看來他剛才在她跟前說的話已經傳到康熙的耳邊。
跟着的兩個宮女還在自己身邊,自然不可能傳話出去,那麽就只有英華殿其他太監透露出去的了。
顯然張應這位總管不是很得人心,說了什麽,底下人竟然告到康熙面前。
見萬琉哈氏怔忪的樣子,康熙還以為吓着她了,低頭解釋道:“倒不是朕在你身邊安插了人手,而是英華殿作為實驗室,裏頭有不少朕喜歡又覺得重要的東西,于是派了幾個人暗地裏守着。”
萬琉哈氏是聽明白了,原來不是外頭跟着張應的太監告狀,而是實驗室裏原來有暗衛守着。
暗衛當然聽見什麽,都會立刻跟康熙禀報了。
她點點頭道:“的确,這實驗室裏都是皇上四處搜羅來的好東西,還有皇上的心血在,自然得好好派人守着才行。”
康熙笑笑,領着萬琉哈氏去了後頭。
推開就是稍微小一點的宮殿,裏面的擺設跟前頭差不多,就是少了一些儀器。
桌上的燒杯、酒精燈、試管,甚至是銅制盤式手搖的計算器也有一件,另外桌上還有文房四寶,估計是放着作為記錄用的。
周圍挨着牆壁有一圈的架子,可以放書,也可以放手稿。
萬琉哈氏心裏有了猜測,果然聽康熙說道:“朕想着前頭的東西你可能不敢随意挪用,就另外讓人布置了這個小房間,裏頭的東西都是你的。你要是想動手做點什麽,可以來這裏。”
關上門來,她在裏面的實驗室想做什麽都行,也沒人能随意打擾了。
這裏沒什麽大件的儀器,只幾個燒杯和試管在,甚是簡陋了一些。
不過康熙特意讓人收拾這個房間,很得萬琉哈氏的心。
确實以前在實驗室裏,每人都有一套,就怕做什麽實驗的時候被人一弄就亂了,着實讓人惱火。
還不如每人有專門的一套,就不怕出這樣的事了。
康熙想得周到,萬琉哈氏只怕不敢動,免得弄壞了,或者打斷了他可能做的實驗,索性另外布置房間和置辦一套工具,給她随意發揮了。
想必他也不會随意進來動這些實驗的東西,壞了萬琉哈氏的實驗,這簡直太貼心了。
萬琉哈氏笑着說道:“多謝皇上,這實在是太好了。”
這麽個簡陋的房間,說是實驗室卻沒什麽器材,難為她如此高興,真是十分容易滿足了。
康熙無奈一笑道:“回頭你想添置點什麽,只管吩咐高昌就是了。另外一些比較危險的,你也別獨自嘗試,等朕來了,咱們在外頭試一試就好。”
英華殿四周都放着大水缸,這是滅火用的。
做實驗的時候要用到火,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意外,宮殿又是木制的,防火方面自然要更謹慎一些。
萬琉哈氏自問獨立做實驗當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不過康熙如此擔心,她也不能對實驗表現得太熟練,自然不好拒絕,乖巧點頭答應下來。
見她乖覺的樣子,康熙又笑道:“要是內務府沒有的,叫高昌出去采買。你不必出錢,記在實驗室朕的賬上就行。”
萬琉哈氏聽得眼睛一亮,康熙真是大方,這是實驗室的經費都他一個人包圓了?
她以前在實驗室,每次項目經費緊巴巴的,恨不能一分錢掰成兩瓣花。
如今康熙這個老板大手一揮,讓自己随便花錢,反正都記在他的賬上,簡直是萬琉哈氏心中最完美的老板了。
她得幫忙多立幾個賺錢的項目,讓康熙這個老板掙錢才行,那樣項目經費豈不是能源源不絕了?
萬琉哈氏搓搓手,剛開始的項目不能太燒錢,不然把康熙吓跑就不好了。
看她歡歡喜喜的樣子,康熙也跟着笑了。
外頭張應突然被撤了總管的位置,整個人都有點懵,好在聽說皇帝不是徹底厭棄自己的意思,降級了,卻還是副總管,他心裏稍微松口氣。
這說明自己還有機會重新回到總管的位置上,張應連忙謝恩。
他暗地裏想着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不用說必然是剛才進門那會兒跟定嫔說的幾句話傳到康熙耳邊,才遭了這茬。
康熙剛進門就跟定嫔聊起算數之事,談興正盛,張應在外頭也隐約能聽見。
定嫔壓根就沒有私下說他的壞話,是康熙忽然決定的。
張應想着身邊的幾個太監都是心腹,工匠們都沒離開過英華殿,也不可能去告狀。
他想來想去都想到究竟是誰,只覺得康熙是順風耳,想必紫禁城內任何事都逃不過皇帝的眼睛和耳朵。
張應立刻慫了,恨不能給自己來兩巴掌。
還不是他得意忘形,又見定嫔是個好說話的,實在是禍從口出了。
張應心下暗暗下定決心,以後有什麽話能不說就不說,可不能再闖禍的。
想着還有機會,他對高昌是知無不言,算得上手把手将燒制彩色玻璃的事都告訴他。
要不是張應得知高昌雖然沉默寡言,在康熙身邊卻好幾年了,算是十分得用,應該不會在玻璃工坊這邊呆太久,自己也不會如此傾囊相授。
反正高昌就是接手一陣子,總不能叫人一無所知。
尤其張應如果得罪了高昌,後者回去康熙身邊要說兩句壞話,自己就要倒黴,自然順推推周願意主動賣個好了。
李德全隐晦看了張應一眼,看出張應的心思,他卻也明白,張應得罪誰不好,竟然在定嫔面前胡說八道。
還被康熙知道了,張應能回去才怪!
如今也不過是因為高昌剛接手瓷窯還不熟悉,康熙才沒有把張應完全撤掉。
等高昌徹底熟悉了,那麽張應就沒有用,自然而然就要被撤下去,不知道扔到哪個犄角去。
李德全心想讓張應如今還能高興一會,倒也無妨。
張應自然不知道這些,還對高昌十分殷勤,恨不能一股腦把知道的都說了。
殊不知他交代得越清楚越快,自己被撤職就越早。
萬琉哈氏自是不清楚張應已經被康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這會兒張應帶着人送來各種青花料。
不清楚她是要什麽樣的,所以送來的有青花料的原石,也有工匠已經事先加工過一半,另外有已經徹底加工好的。
萬琉哈氏還是第一次看見青花料的原石,畢竟以前在實驗室裏看到的只會是已經提純後的钴礦,甚至是钴離子。
原石是白色的,帶着一點些許的青色,沒有想象中那麽青中帶藍,不仔細看就跟普通石頭沒什麽兩樣,也就只是稍微好看一點。
張應還想着萬琉哈氏一副看着好奇的模樣,該是沒見過青花料的原石,就想上前解釋一下是如何提煉的。
他剛起了個頭,就被萬琉哈氏打斷了。
雖然萬琉哈氏沒有親自提煉過,但是提煉的過程她還是知道一點的,不外乎是燒青花料的原石。
她對康熙說道:“皇上,我記得看過提煉青花料的書,原石裝在匣子裏放進爐子,上下火煨上一天一夜。還可以直接埋在火坑裏頭,不過可能會燒過頭。”
這爐子的溫度大概在七八百度,在爐子裏能随時打開看看青花發得如何,不行就再燒一會。
如果埋在火坑裏面,不能随時看,燒的時間不夠,或者燒過頭,那就毀了,得重新來才是。
張應是沒有親自燒過,卻是親眼看過很多回了,他沒想到萬琉哈氏竟然對提煉青花料也如此熟悉。
該說這位定嫔娘娘究竟看了多少書,有什麽是不知道的?
對萬琉哈氏的淵博,康熙從驚訝到如今已經适應了,笑着點頭道:“不錯,這青花料燒得好不好,很講究火候和技巧,得老工匠才燒出最漂亮的青花來。”
康熙之前對此很好奇,不但親自去瓷窯那邊看過,也上手燒過一次,自然對這些也是很清楚。
他一直講究實踐,每年春耕的時候都不是意思意思一下,去田裏擺個姿勢就結束了,而是真的卷起褲子親自去插秧。
康熙更是把周邊田地都看一遍,親自問老農關于這幾年的收成,田裏如何防蟲施肥等等。
每次提起耕種,他更是頭頭是道,底下的大臣想糊弄是不可能糊弄得了的。
康熙對宮中瓷窯也是如此态度,內務府燒的瓷器不夠好,想找借口搪塞過去是不可能的。
內務府乖覺,把其他幾種青花料也送來了。
他看着分門別類擺在桌上的青花料,認出有石子青和浙青。
跟珠明料的配比如何,就需要每種比例試一試才知道了。
萬琉哈氏知道康熙喜歡鮮豔明亮的顏色,先用的是浙青和珠明料配比,麻煩的是需要一點點配搭,才知道最佳的比例是什麽。
從一九開始,再到二八,之後是三七和四六,最後是五五,再然後是把青花料的種類反過來再配比一次。
配完之後再去燒,為了方便,只需要用最小的器皿,卻也得用上景德鎮最好的白瓷胚。
按照康熙的話來說,如果不是用最好的白瓷做背景,就很難看出配比後的青花料顏色。
确實差別都不大,如果底色不夠好,遮掩住一部分顏色,那就更不明顯了。
萬琉哈氏感覺這是她做過最輕松的實驗了,都不需要自己做什麽,只要坐着喝茶吃點心,動動嘴皮子讓人把配比好的青花料送去外邊的瓷窯燒起來就行。
這一燒就要大半天,他們也不可能幹等着。
好在宮外搜羅來的西洋書籍一部分被送進宮來,李德全支使着太監把書都小心翼翼擺上書架。
萬琉哈氏随意拿起一本,發現這些都不是譯本,而是外文本。
不過也是,宮外搜羅來的,不是從西洋海商手中,就是從傳教士手裏弄到的,自然還不曾找人翻譯,直接就送進宮來了。
她手裏頭這本是英文的,再拿了一本卻是法文。
對英語的話,萬琉哈氏還是很熟悉的,畢竟文獻和寫論文的時候都會用上,看讀寫都沒有問題。
當然如今的英語跟後世還是有點區別,不過大差不差,上下文看着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來。
萬琉哈氏對法語就有點棘手了,她最多用法語說幾句打招呼的話,再多就沒了,更別提是讀寫了。
她皺眉看了一會手裏的法文書,正要放下,康熙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後,接過這本法文看了看道:“能看懂嗎?”
萬琉哈氏誠實地搖頭,康熙就笑笑道:“正好,朕來教你。”
她有點驚訝道:“皇上都能看懂這些嗎?”
萬琉哈氏能認出英語和法語,另外還有別的外文在,比如俄語和拉丁語。
康熙笑着搖頭道:“朕只會一點皮毛,之前不少各國的傳教士進宮來,就會說他們的母語,勉強會幾句口音奇怪的漢語。”
可以說兩邊溝通是連蒙帶猜,如今的翻譯也大多不夠正宗,說的還是算數這樣深奧的東西,翻譯自己不擅長,更不知道該怎麽翻譯這種專業的詞彙。
康熙索性跟着翻譯學了一段時間,算是勉強會說會聽,起碼不至于兩眼一抹黑了。
讀寫費的時間要久一點才能看懂大部分,不過他感覺只要抓住一種語言的規律,很快就能融會貫通了。
萬琉哈氏對康熙佩服不已,為了能聽懂傳教士說的算數,他都開始自學外語,看着還學得挺好的?
外語這個,口語是相對容易一點,讀寫才是最難的。
顯然康熙已經從口語學到了讀寫這裏,才能看懂這些外語書籍。
萬琉哈氏以為教學該是兩人坐在書桌前,一左一右來教導,跟一對一家教輔導沒兩樣。
唯一不同的是,她這家教是千古一帝的康熙,估計除了那位太子之外就沒誰有這個殊榮了。
然而跟萬琉哈氏想的不一樣,康熙帶着她沒有往書桌那邊走,而是直接上炕了。
上炕就上炕,康熙怎麽把她抱在懷裏了?
萬琉哈氏有點懵圈,他們這是在學外語的吧?
除了姿勢有點不對之外,康熙确實是手把手教她外語,先學的是法語。
法語的語法比較複雜,康熙自己總結了幾條,既簡潔又實用。
反正語法就是為了學習語言服務的,怎麽方便就怎麽來,沒必要循規蹈矩,只能按照法國人的規矩來。
萬琉哈氏低頭認真看着桌上的這本法語書,康熙解釋得很詳細,會把句子拆開來解釋,然後再融彙在一起。
不只是單單教導每個詞彙的意思,而是整個句子聯系起來,就容易記得多了。
康熙學語言的時間不短,早就總結了自己的辦法,笑着跟萬琉哈氏說道:“朕剛開始就是死記硬背,把整篇文背下來,也弄懂了意思,再慢慢一句句拆開。知道整篇文大概的意思,就能猜出每句話的意思,裏頭的詞也能大概猜得出來。”
這樣背下來,哪怕有時候想不起這個詞的意思,但是整篇文背過,就能立刻想起那個句子,接而想起這個詞的意思來。
萬琉哈氏以前學英語的時候也是用這個辦法,确實是個好法子。
她還不止背一篇文,而是整本書背下來,這樣詞彙量就變得很大了,之後沒什麽英語文獻能難得到自己。
萬琉哈氏分享了自己學英語的方法跟康熙差不多,身後的人笑了笑,後背貼着康熙的胸膛,她也感覺到了微微的震動。
說真的,這個姿勢雖然有點太黏糊了一點,不過她感覺是真的暖和。
英華殿自然也是開了地龍的,不過比起重華宮要空曠一些,室內就不如重華宮暖和。
如今萬琉哈氏被康熙圈在懷裏,後背就像是貼着一個巨大的暖爐,還源源不斷發熱,讓她手腳都暖和了起來。
兩人一個教一個聽,不知不覺學了好一會兒。
等李德全提醒的時候,窗外已經擦黑了,瓷窯那邊的第一爐還沒燒出來,萬琉哈氏還有點遺憾。
她還真舍不得康熙這個大暖爐,窩在他懷裏磨磨蹭蹭起來。
康熙低頭只以為萬琉哈氏舍不得自己,也就伸手把人摟回來道:“朕晚上沒什麽事,那就再呆一會兒。”
外語學習也不能一次性學太多,不然之前學的還沒消化,後邊的也就學不進去。
康熙沒繼續教法語,而是拿出另外一本冊子,上面寫了一部分。
萬琉哈氏低頭一看,發現是關于幾何的,字跡一瞧就知道是康熙親筆寫的。
他這是想把學習幾何的心得都寫上了?
這冊子只寫了個開頭,萬琉哈氏粗略看完,發現是關于三角形推論的。
康熙見她看得認真,就解釋道:“之前朕讓傳教士進宮來說了點西方的算數,說完後朕再記錄一遍,就能記得更牢,另外也能把心得寫上,回頭讓翻譯給傳教士們看看,中間有沒什麽差錯的地方。”
他不覺得自己是萬能的,吸納新知識後也不會十分狂妄認為就必然是對的,反而會讓人反複查驗過。
算數是十分嚴謹的,容不得有半點差錯。
萬琉哈氏深以為然,她看完後就知道康熙的理解絲毫不差,只聽過一次就就有這樣的領悟力實在太驚人了。
康熙趁着這會兒就繼續寫這個心得,萬琉哈氏就在旁邊一邊幫着磨墨一邊看他寫。
兩人安安靜靜坐在一起,不說話也不覺得無聊。
康熙寫一會,偶爾會跟萬琉哈氏探讨兩句,每次她都能跟上,讓他的心情頗為不錯。
以前他想找人探讨,就只能白天就擠出一兩個時辰,傳召幾個傳教士進宮來。
康熙跟傳教士探讨,有時候會因為語言不通,彼此溝通起來有些麻煩,哪裏有跟萬琉哈氏探讨起來輕松舒服呢?
再就是傳召這些傳教士,他們進宮來,也會把康熙的一言一行以及在宮裏的事一五一十寫下來傳信回去給他們的國王。
這就讓康熙有些不喜了,只會偶爾傳召他們幾個傳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