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更合一
一向淡定的宜妃都這麽驚訝,惠妃聽見的時候直接打翻了手裏的茶盞,熱茶潑了一身都沒感覺,只是追問道:“貴妃?你沒聽錯?”
大宮女雨彩手忙腳亂用帕子給惠妃擦拭裙擺上的熱茶,擔心自家娘娘燙着了。
惠妃擺擺手道:“我這沒事,你先來說說。”
雨彩只好又說了一遍道:“主子,定嫔娘娘确實晉為貴妃了。”
聞言,惠妃一怔,很快又苦笑了起來。
她之前知道萬琉哈氏受寵,卻沒想到居然這麽受寵了嗎?
自己跟着康熙多年,很清楚這位年輕登基的帝王不是那種因為寵愛就會輕易沉迷的人。
康熙跟先帝不一樣,因為年幼登基,一路走來十分艱難,從不沉迷後宮,反而滿心的建功立業。
他對後宮嫔妃們都挺好的,算得上一視同仁,所以嫔妃們哪怕稍微有點互相看不上眼,也就心裏嘀咕一下,不至于互相下死手,弄個你死我活的。
當然,那些腦子不好,非要鬧個你死我活的嫔妃,墳頭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惠妃沒想到有一天,後宮居然有人在康熙的心裏變得不一樣。
她這邊感慨了一番,被雨彩勸着進去換了一身衣裙,就聽說佟佳氏那邊派人來了,要自己幫着處理宮務。
惠妃立刻什麽悲春傷秋都沒了,頓時精神抖擻起來。
她這雖然失去了康熙的寵愛,但是還封妃了,又能開始掌起宮務來。
為了大阿哥,自己當然要支棱起來!
惠妃匆忙去了承乾宮,就遇到了榮妃、德妃和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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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不是不失望,不過想想自己也能得到一部分宮務,還是美滋滋的。
惠妃跟幾人寒暄兩句,一起進了承乾宮拜見佟佳氏。
另外幾人早就知道佟佳氏要把宮務分出去,自然不可能只分給一個人。
不說這次晉為妃位的就好幾個,不可能顧此失彼,而且只給誰都不合适。
等幾人行禮落座後,佟佳氏的意思跟她們猜想得差不多:“皇上體恤我,只道宮務瑣碎繁雜,我這身子骨大不如前,就讓妹妹們幫着分擔一二為好。”
惠妃聽着有點酸,康熙這是疼着佟佳氏,怕她累着,就不怕她們幾個也累着嗎?
不過她轉念一想,估計佟佳氏心裏才酸着呢!
畢竟以前佟佳氏在後宮是一言堂,一個人掌握宮務,就是她說了算。
如今分出去後,她在後宮的話語權就沒那麽大了。
康熙說是體恤,難道不是覺得佟佳氏一人掌着後宮不合适嗎?
更別提之前還出了個錯漏,叫那位定貴妃在重華宮磋磨了幾年,指不定康熙在這時候找回來了,給定貴妃出一口氣。
而且她們幾個妃子都叫過來了,剛晉為貴妃的萬琉哈氏怎麽就沒過來一起處置宮務?
說到底康熙确實有點心疼佟佳氏,卻是更心疼定貴妃才是!
惠妃都能猜出來,佟佳氏心裏能不明白嗎,估計這會兒正難受着呢!
不過佟佳氏慣會遮掩,面上絲毫沒顯露出來。
惠妃心裏明白都沒說出口,榮妃也不傻,德妃和溫妃就更聰明了,壓根就沒提這茬。
佟佳氏把宮務都分配給幾人,每人只做一部分,這樣就不會太累。
德妃還以為佟佳氏這次只會分一點出去,大部分還捏在手裏,哪知道基本上都分出去了,心下不由詫異。
也不知道是康熙交代了什麽,還是佟佳氏心裏想通了,宮務捏在手裏再好,哪裏有自個的身體重要?
身體垮了,人沒了,佟佳氏有再多的權力又如何,都要沒命使了!
交代完,佟佳氏露出倦容,這就是不留人了。
幾人都是有眼力勁的,連忙起身行禮要離開。
德妃走在最後,她猶豫了一下,原本想跟佟佳氏說說,見一下四阿哥。
不過看佟佳氏如今的臉色,心裏想必不痛快,肯定不會答應。
她想了想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反正等過年宮宴的時候就能見着四阿哥了。
幾個妃子一走,佟佳氏徹底頹然下來。
灼瑤吓了一跳,趕緊過來扶着她,才發現佟佳氏的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更是吓得不行。
她一邊扶着佟佳氏進去換一身歇息,另外讓人去請禦醫過來,卻被佟佳氏攔下了。
“不必,我就是有點累,躺下睡一會,發一發汗就好。”
不然今兒前腳各宮才分封,後腳佟佳氏見了人就病了,別人會怎麽說?
後宮就算了,宮外只怕覺得佟佳氏是不能容人的,見着其他嫔妃晉升了,心裏不得勁竟然氣得病倒了。
佟佳氏最是愛惜名聲,實在受不了這個,寧願自己扛着都不願意讓人去請禦醫。
灼瑤急得不行,見自家主子換了一身衣服躺下後,臉色不見好,反而更差了,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她輕輕叫了一聲,發現佟佳氏壓根不是睡着了,而是暈了過去。
這下灼瑤再不敢耽擱,一邊派人去乾清宮禀報康熙,一邊去太醫院請禦醫過來。
康熙今天的心情不錯,下朝後就打算去重華宮看看萬琉哈氏,不知道她會不會露出吃驚的臉色來,就十分期待了。
哪知道他剛要走,就聽說承乾宮那邊的太監過來了,滿臉焦急,說是佟佳氏病倒了。
康熙皺了下眉頭,知道禦醫已經過去了,也只能暫時留下。
沒多久禦醫就從承乾宮匆忙趕來,手裏捧着剛寫好的藥方,小心翼翼說道:“貴妃娘娘原本身體底子就不好,大病一場之後更是損耗大,最近心力憔悴,如今是徹底熬不住才病倒了。”
簡直是病來如山倒,禦醫都要愁懷了。
就佟佳氏這身體,藥量少了不起效,藥量多了就得要命,他在路上想了很久才寫出藥方來。
康熙低頭看着藥方,就明白佟佳氏這病十分兇險,不由眉頭緊皺。
聽說佟佳氏硬撐着,把宮務都分給幾個妃子之後才倒下的,他心裏忍不住嘆氣。
佟佳氏這性子就是太倔強了一些,再難受也硬撐着,直到倒下為止。
康熙叫了太醫院三個老太醫去承乾宮随時待命,給佟佳氏看病用藥,務必讓她好起來。
只怕這過年宮宴,佟佳氏是去不了的。
原本康熙是覺得萬琉哈氏喜愛鑽研,沉迷看書,沒必要費太多時間在俗務上。
所以這次讓佟佳氏放手宮務,只給了幾個妃子,也是康熙的意思。
妃子們做好後,給佟佳氏過目再最後拍板就行了。
如今佟佳氏忽然病倒了,作為新晉貴妃的萬琉哈氏就不能閑着。
康熙來了重華宮,萬琉哈氏才知道佟佳氏病倒的事。
于是這宮務就轉到她這裏來了,不過康熙也安撫自己道:“你也不必多操心,只她們幾個處理好了,最後你看一看然後拍板就行了。”
幾個妃子都是伶俐人,每人只處理一部分宮務,不會累人。
而且就這麽一點宮務,她們要是做不好的話,以後就不必繼續做了,交給其他能處理好的人就行。
所以她們幾人必定小心謹慎,這宮宴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萬琉哈氏是聽明白了,說是讓她最後拍板,其實就是個表面的流程而已。
事情都處理妥當,她就是最後那個幫忙蓋章确定的人,表示已閱就行。
這麽輕松的工作,簡直跟工具人沒什麽兩樣,萬琉哈氏直接就點頭應下。
而且剛才康熙也給她說明了兩點,一是這次幾個妃子第一回聯手處理宮務,誰要做得不好,就要被其他人比下去了。
所以說她們必然小心謹慎,比萬琉哈氏還擔心會出錯,都不必擔心幾個妃子會不會暗地裏給自己挖坑。
二是事情她們都攬過去做了,萬琉哈氏就是最後拍板的,也不耽誤她繼續看書寫書。
萬琉哈氏對這個不需要她幹活,但是自己又有點參與進去工作很滿意,于是就定了下來。
不然滿後宮的妃子都在忙碌,就她這個新晉的貴妃無所事事,确實有點不太合群。
再就是宮務這個,不做是一回事,完全不參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知情的宮外之人還以為萬琉哈氏這個貴妃有名無實,都被架空了,幾個妃子拿着宮務,她卻連沾手的機會都沒有。
康熙見萬琉哈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了笑。
知道她更想多花點時間在看書和鑽研之上,康熙自然要滿足萬琉哈氏了。
他又道:“對了,林潤已經派人送了青花料到京城來,朕瞧着這顏色确實比之前要豔麗一些。”
之前內務府也送來一部分雲南的青花料,卻不是宣威的,而是其他地方,顏色雖然比浙青要豔麗一些,一起放着就要稍微暗淡一點。
李德全在外頭一聽,立刻把新的青花料送了進來,擺在桌上。
萬琉哈氏細細一看,林潤倒是細心得很,送來的除了原石,還有已經加工過的青花料,的确顏色鮮豔,做出來的青花瓷,顏色就能更加鮮明漂亮了。
之前工坊已經反複試過各種比例,搭配出适合的來。
如今真正好的青花料來了,工匠只要按照反複試出來的比例直接燒瓷就行了,省了不少時間。
“皇上,回頭這些新瓷器,次一等的也能送去拍賣行。原本三個月一回,如今拍賣的物件多了,要是能每月一回,那就更好了。”
萬琉哈氏一看見這些新的青花料就感覺一車車的金子要飛進來,別提多高興了。
康熙看她的神色,似乎這些新的青花料做出的新瓷器能賣上好價錢,比自己當上貴妃還高興,不由心下無奈。
新瓷器賣了錢,這些錢都是進國庫的,跟萬琉哈氏壓根沒關系。
康熙忍不住心下嘆氣,她這心心念念只想着為自己分憂嗎?
他摟着萬琉哈氏坐下,李德全已經麻溜把桌上的青花料送了出去,殿內的宮人也轉眼退得幹幹淨淨。
她有些疑惑,康熙低頭盯着自己似乎沉吟了許久,這才開口道:“朕聽聞宮外的人家,夫君為了表達對妻子的喜歡,會給她取個小名,朕也想給你取一個。”
他思索了許久,總算定了下來,這比給兒女取名字要難多了。
“凝宸閱栖畝,觀文伫少微。就取凝宸二字,如何?”
萬琉哈氏有點驚訝,畢竟康熙正好取到了自己原本名字。
她在後世的名字,凝宸,顧凝宸。
而“栖畝”二字,就是将餘糧存在田畝之中,後來都用作稱贊豐年盛世。
所以康熙覺得她的出現,就是盛世的預兆嗎?
這真是對自己極高的評價了,顧凝宸久久才回過神來,笑着道:“皇上如此贊譽,叫我受寵若驚。”
康熙低頭一笑道:“朕的定貴妃自然與衆不同,如何盛贊也不為過。”
顧凝宸感覺臉有點紅,不自在地低下頭,額頭卻輕輕貼在他的肩膀。
兩人依偎着,彼此并不再開口說話,殿內卻是從未有過的溫馨。
沉默當中,外頭卻忽然有人輕輕敲門提醒。
康熙回過神來,笑着對她說道:“朕得了一件西洋樂器,讓人送到重華宮來了。”
剛才敲門的自然是李德全,提醒康熙,樂器已經送到了。
顧凝宸滿臉好奇,這送來的會是什麽?
康熙領着她去了後邊的宮殿,剛進去,顧凝宸就看見中間擺着的一架黑白琴鍵的鋼琴,不由滿臉詫異。
比起後世的鋼琴,這架古鋼琴的黑白鍵,大的是黑色,小的才是白色的,跟後來的正好相反。
鋼琴也要矮一些,而且是上下兩排鋼琴鍵。
顧凝宸會一點鋼琴,但是對着這架古鋼琴一時不知道從哪裏上手了。
康熙帶着她在鋼琴前面坐下,顧凝宸看着身邊低頭觀察着琴鍵,一會兒雙手就放在上面。
她滿臉驚訝,不會跟自己想的那樣,康熙還會彈鋼琴嗎?
康熙側頭對顧凝宸笑道:“西洋國的使者送了白獅之後,被白晉搶了頭籌,另外還讓人送來了這架鋼琴。”
“對了,這使者還給自己起了個漢名,叫徐日升。朕看着這鋼琴有趣,就讓他教導了一番,目前只會彈奏一首曲子。”
康熙又笑道:“除了徐日升,你這算是第一個聽朕彈鋼琴的人了。”
顧凝宸就逗趣道:“皇上,那我真是太榮幸了,這就洗耳恭聽。”
原來這幾天康熙不見蹤影,來的次數少了。
自己只以為他這是沉迷白獅,領着人反複去看,也就沒過來重華宮的。
如今看來,康熙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私下召見西洋國的使者,還教他彈鋼琴。
這才幾天功夫,康熙居然學會了,這學習能力真是可怕。
顧凝宸傾身測聽,還以為康熙會彈一首簡單的西洋曲子。
畢竟學的時間太短,能彈奏一首很短的曲子就已經相當了不起。
她仔細聽了一會,剛開始琴音不是太流暢,但是漸漸康熙熟悉了,找到了感覺,變得連貫了起來。
這居然不是西洋曲子,而是古琴曲。
如果顧凝宸沒記錯,該是叫《普奄咒》。
她曾聽過古筝版,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能聽見有人用鋼琴彈奏這個曲子。
這曲子由許多單音參差組合,用鋼琴居然能彈奏出古琴不一樣的韻味來,着實不一般。
顧凝宸眯起眼聽到最後,指尖跟着微微彈動。
直到一曲終了,她許久才回過神來,感慨道:“皇上竟用鋼琴來彈奏古曲,實在讓我太驚訝了。而且才幾天功夫,還能彈得這般好。”
康熙搖頭道:“這磕磕碰碰的,朕不甚滿意,還得多練習才是。”
這西洋樂器被西洋人送進來了,會彈奏的人卻不多,他也算是在顧凝宸面前顯擺一番。
雖然稍微着急了一點,不過康熙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果然顧凝宸是懂琴的。
見她的指尖剛才跟着節奏在動,康熙就笑着問道:“要不是親自來試一試?朕來教你?”
顧凝宸不好意思道:“我只會一點點皮毛,比不上皇上了。”
不過她确實很久沒碰過鋼琴了,也真的只會一點簡單的曲子。
最喜歡的是一首《幽默曲》的古典音樂,節奏輕快,也算是入門曲,容易上手。
當初顧凝宸會去學鋼琴,也是想增加雙手的靈活性,畢竟實驗裏面很多需要用到雙手的精細動作,左右手的配合也很重要。
另外,她就是給自己枯燥的研究中增加一點樂子。
聽着輕快的音樂,也能讓人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康熙鼓勵她道:“試一試,朕也才知道原來你會彈鋼琴。”
滿京城的鋼琴就那麽幾臺,大多就在傳教士手裏,唯一的一臺最好的還是康熙讓傳教士特意送進宮來的。
按照顧凝宸娘家的底子,肯定是買不起鋼琴的。
不過哪怕買不起鋼琴,看過鋼琴曲目,對着鋼琴的黑白鍵來練習也是可以。
所以康熙也沒多想,只等着聽顧凝宸的表演。
顧凝宸的腦子是記得曲子,但是雙手就不太配合,剛開始彈得亂七八糟的。
哪怕在門口候着的李德全聽見,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好在康熙原本對顧凝宸的琴技就沒有太大的期望,一個家裏都沒鋼琴的人,指望她忽然學會,還彈奏得很好,那才見鬼了!
不過明顯顧凝宸記得曲子,雙手只是練習不夠,逐漸配合得好了,就能聽出是一首頗為輕快的曲子。
反複彈了幾遍,她的感覺是越來越好,雙手也越發熟練了起來。
到了後邊,康熙也眯起眼欣賞了起來。
顧凝宸停下手,他還點頭誇贊道:“你多加練習,就能彈得更好了。朕也得努力點才是,別是被你追上了。”
她笑了笑,看着鋼琴道:“這鋼琴挪到重華宮來,皇上平日是要過來練習嗎?”
康熙擺擺手道:“不必,朕等會讓傳教士再送來一臺鋼琴到乾清宮去。”
門外的李德全聽了,都不必康熙再吩咐一遍,已經派人出宮找傳教士要另一架鋼琴了。
傳教士還納悶,這才送了一架進宮,怎麽又要了?
聽聞康熙把第一架鋼琴送給了那位剛晉升的定貴妃,傳教士一臉恍然大悟,趕緊張羅着是弄第二架鋼琴。
教堂那些已經用舊了的鋼琴自然不可能送進宮去獻給康熙,那就不合适了。
之前那一架鋼琴,傳教士是從海商手裏弄到的,漂洋過海過來,花了大價錢。
幸好海商手裏還有一架,正發愁賣不掉,這傳教士又來了,于是雙方非常愉快得又做了一次交易。
康熙說完就坐在原處,伸手磕磕碰碰開始彈奏。
顧凝宸一聽,這居然是她剛才彈奏的《幽默曲》!
他才聽了一次,這就記住了?
哪怕這時候康熙只能按照記憶來彈奏,雙手還沒跟上,斷斷續續的曲子卻依舊能夠辨認出正是她剛才彈奏的那一首!
顧凝宸不由感慨,康熙的記性也太好了,聽了幾次就把曲子背了下來。
康熙練習了幾次,慢慢熟悉了這個曲子,不再磕磕碰碰了。
她也起了心思,坐在旁邊伸出手道:“皇上,不如咱們一起彈奏?”
兩個人一起,那就是四手聯彈了。
康熙聽着挺有趣的,跟顧凝宸一起擡手彈奏起《幽默曲》。
起初兩邊的曲子沒能重合,逐漸摸清了對方的節奏。
一人在高聲部,一人在低聲部,曲子的高低音漸漸融為一體。
康熙彈奏完之後還有點意猶未盡,笑着問道:“朕想着不如咱們一人出一只手,也來試試?”
他用的是左手,顧凝宸就用的右手了。
兩人嘗試了一會,還配合得挺好。
殿內叮叮當當的聲音持續了很久,直到康熙盡興了,這才停下。
他忽然發現顧凝宸的指尖紅了,估計彈奏的時間太長,就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裏仔細看了看:“疼嗎?”
顧凝宸笑着搖頭道:“皇上,我不疼。只是這手碰一碰就容易發紅,一會兒就好了。”
康熙還是放心不下,等了一會,看她指尖的紅暈慢慢消退了一些,還是讓李德全送來藥膏,親自給顧凝宸在指頭上抹了抹。
他想到顧凝宸的皮膚偏白,稍微一用力确實就滿布紅暈。
指尖是這樣,身上也是如此,猶如豔麗的花朵緩緩盛開一樣。
康熙微微眯起眼,目光變得暗沉了一些。
他握着掌心裏柔軟白皙的手,輕笑着問道:“凝宸到底有什麽是不會的?總是叫朕十分驚喜。”
顧凝宸被康熙叫着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幾分旖旎和親近,面上有點不好意思道:“我這哪裏比得上皇上。”
畢竟她學鋼琴也有一段時間才學會的,哪裏像康熙幾天就學會了呢?
兩人真心覺得對方厲害,彼此誇了誇,然後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顧凝宸就好奇問道:“我原本以為皇上彈奏的會是西洋樂曲,沒想到會是古琴曲的。”
康熙點頭笑道:“朕感覺古琴曲更好聽,就讓人把樂譜改了。”
把古琴曲改成鋼琴曲,那個改的人估計都要改得頭禿了。
顧凝宸光是想想就有點同情那個人,也忍不住笑道:“這倒是個好法子,要是把西洋樂曲也改一改,變成咱們的古琴曲,也挺有意思的。”
康熙贊同地點頭道:“不錯,朕正有此意。朕已經讓徐日升着手改一改,另外把更多的古琴曲改成鋼琴樂譜。”
當然徐日升這麽辛苦,獎賞是少不了,已經被提拔為宮廷樂師。
他樂呵呵帶着樂譜上任了,估計這會兒正痛并快樂着。
康熙還道:“朕第一回見徐日升的時候,他還拿着另外一個西洋樂器表演,聽着聲音不比鋼琴差。朕打算也學一學,回頭要是學會了,也叫凝宸來聽一聽。”
顧凝宸疑惑道:“皇上,是什麽樣的西洋樂器?”
康熙只簡單比劃了一下徐日升用那個西洋樂器的姿勢,她一看就明白,這是小提琴啊!
他還接着說道:“朕感覺新樂器比鋼琴稍微難一點,不過只要摸清楚規律,也是可以上手。”
顧凝宸自認樂感比較一般,只是因為記性好,能記得住曲子。
尤其別人彈奏過之後,那個節奏韻律,她都能完全記住,然後模仿着彈奏出來。
所以聽着很是那麽一回事,技巧不錯,學起來也快。
但是比起康熙,她這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
顧凝宸還有點期待康熙拉小提琴的模樣,也不知道到時候會彈奏什麽樣的曲子?
康熙一整天都留在重華宮裏,雖然之前也會如此,卻不會一直留着,偶爾會回去乾清宮或者養心殿處理一些政事,或是召見內閣臣子商議,然後再回來跟她一起用飯和留夜。
今兒他是一步都沒有離開,心情顯然十分不錯。
康熙先是彈奏鋼琴,接着跟顧凝宸四手聯彈再兩手聯彈,接着兩人肩并肩坐着聊了起來。
用飯的時候,他更是難得喝了兩杯小酒,卻是絲毫沒有一點醉意,只雙眼比平日更透亮一些。
顧凝宸後知後覺想到,今兒是她晉為貴妃的一天,康熙一直留在這裏,也算是跟後宮所有人表示,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是不一樣的。
她知道自己除了研究方面之外的事都有點遲鈍,這會兒再粗心也能察覺到康熙的用心良苦。
他這是昭告所有人,顧凝宸從今天開始身份已經變得不同了。
哪怕當初佟佳氏被封為貴妃,也從來沒有試過康熙會在她的承乾宮呆上一整天。
佟佳氏哪怕病了,依舊讓人留意着宮裏的消息。
她知道康熙在重華宮呆了一整天,夜裏也沒離開,直到第二天上朝的時候才走了,嘴裏不由有些發苦。
其實佟佳氏剛進宮的時候就明白,康熙需要的是一個能幫忙處理好後宮事務的人。
所以她在先皇後重病,纏綿病榻的時候進宮,第二年就被封為貴妃,然後開始統領後宮事務直到如今。
哪怕康熙這幾年對佟佳氏不錯,但是她明白,皇上對後宮其他嫔妃其實也不錯,甚至算得上一碗水端平了。
誰不想在康熙心裏留着不一樣的位置,佟佳氏也不例外。
可是他對其他人也沒有十分特殊,佟佳氏漸漸就放下了。
這會兒聽到定貴妃的待遇,她心裏難免也有些酸澀起來。
灼瑤原本不想外邊的事擾了佟佳氏養病,可惜她不說,佟佳氏從別人那裏聽到添油加醋的就不好了。
她小心翼翼斟酌着說,佟佳氏聽完後面色還好,只目光黯然了幾分。
灼瑤以為佟佳氏只感慨一番,很快就放下了,哪知道半夜的時候就發起了高燒,吓得她連滾帶爬出去一疊聲叫人請了禦醫過來。
之前康熙派來的三個禦醫給佟佳氏把脈,看着她用藥後恢複了些許,這就回去太醫院了。
灼瑤只得再去請人,原本不敢去驚擾康熙,免得壞了他的興致。如今也不敢瞞着,派人去告知一聲。
今晚的康熙依舊留在重華宮,半夜李德全輕輕來敲門,他立刻就睜開眼醒來。
懷裏的顧凝宸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響聲掙紮着想起來,被康熙拍了拍後背,很快又睡過去了。
康熙這才輕手輕腳起身出去,接過李德全的外衣搭在肩頭上問道:“說吧,什麽事?”
李德全低頭答道:“皇上,貴妃娘娘夜裏病重,發起了高熱,禦醫已經去承乾宮了,說脈象瞧着十分兇險。”
幾個伶俐的小太監跑腿去承乾宮打聽消息,輪流回來禀報。
先是幾個禦醫把脈之後,認定佟佳氏身子弱得了風寒,原本稍微好轉,如今心情郁郁才忽然加重了病情。
他們商量後,終于定下藥方,然後煎藥後喂給佟佳氏。
佟佳氏雖然燒得迷糊,好在還能吞咽,灼瑤喂了大半的湯藥下去,這高熱卻始終沒能退下來。
禦醫只能加重了藥量,再喂了一次,高熱稍微退了一點,但是很快又起來了。
他們一時束手無策,再這麽燒下去,佟佳氏這身體底子原本就不好,想必要更不好了。
佟佳氏要真有什麽三長兩短,在這節骨眼裏,禦醫們只怕都要跟着落罪。
康熙正皺緊眉頭,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扭頭就見顧凝宸也起來了。
她只穿着單衣,還赤腳走來,康熙連忙轉身摟着人道:“被吵醒了?時辰還早,先回去睡,別是凍着了。”
顧凝宸問道:“我剛才睡得迷糊,隐約聽見仿佛是貴妃病了?她這是得了風寒,發起高熱來了?”
康熙點頭道:“是,貴妃半夜燒了起來,禦醫灌下兩回湯藥都不見退熱。”
他伸手抱着顧凝宸回到榻上,哪怕燒了地龍,這夜裏還是有點涼,用被子把她牢牢裹緊了。
顧凝宸任由康熙給她裹被子,想着這會兒有什麽退燒藥能用。
西藥退燒是快,這時候提取就來不及了,工具也不齊全。
如果是中藥的話,她回想了一下,後世還真有一種适合的藥方,那就是銀翹散。
這是乾隆時候一個姓吳的中醫世家子弟想出來的方子,最是适合風寒發熱之人所用,尤其是急病所用。
吳大夫當年為了給百姓看病,不想讓他們破費,還幾番改進了藥方,藥材都不是特別貴重難尋。
這時候如果要用,也能很快找齊這些藥材來。
顧凝宸皺眉回想了很久,畢竟這個藥在後世太尋常了,一般人也不會去記住藥方,随便一家藥店就能買得到。
她記得藥方裏有金銀花、連翹、薄荷和牛蒡子,另外還有什麽?
想到這裏,顧凝宸打算起來把這個藥方寫下,然後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動,頓時懵了。
她被康熙裹成了蠶蛹,努力蠕動了一會,雙手壓根就出不來,只能露出無奈的神色來:“皇上,我剛想起一個藥方,興許能夠讓貴妃退熱。是南方一個大夫想出來的,我剛才把大部分的藥方回想起來,想着讓禦醫看看能不能用。”
康熙還說顧凝宸剛才怎麽在發呆,毫無反應被自己用被子裹得嚴實,原來她心裏還惦記着佟佳氏的病。
他看着努力動來動去想解開被子的人,實在有趣得很,抿着唇忍下笑,也不動手只說道:“你說,朕記下來。”
李德全已經在榻前的桌上擺了文房四寶,鋪上紙,立刻開始磨墨。
顧凝宸能怎麽辦,只能把藥方大概背了出來。
當然她只記得大部分的藥材,藥量如何就需要禦醫來斟酌了,這個就真的想不起來。
哪怕如此,已經足夠讓康熙覺得驚豔了。
他低頭看着藥方,仔細斟酌一番後又添了竹葉和介惠兩個藥材,這樣更能驅散寒熱,又能止渴生津,更利于退熱。
“确實是個好藥方,值得試一試,讓人送去承乾宮。”
顧凝宸想了想,這藥方後邊似乎真的跟着這兩個藥材。
她在藥理方面并不擅長,尤其中藥上就更不熟悉了。
幸好有康熙在,他添補了這兩個藥材,總算把藥方徹底完成,藥效只會更好。
幾個禦醫正一籌莫展,拿到這張藥方,一看上面的字跡就知道是康熙寫的。
他們仔細看了看,只覺得這藥方妙極。
清熱解毒,解肌散風,宣散風熱還利咽喉,最重要的是藥方溫和,最是适合這時候的佟佳氏。
要不是情況緊急,禦醫們都想沖去問康熙,是不是他斟酌的藥方,究竟怎麽把普通藥材搭配得如此巧妙又對症?
這會兒他們幾人面面相觑,因為藥方上沒有藥量,送藥方來的小太監轉述康熙的意思,是讓禦醫來斟酌這藥量了。
他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很久,再三改過後才敢讓人煎藥。
這一碗湯藥下去,佟佳氏的高熱終于松動了一點。
雖然有些慢,不過等天亮的時候,她的高熱就徹底降下來了。
高熱要遲遲不降,佟佳氏只怕性命堪憂。
禦醫們熬了一夜,得知佟佳氏終于好了一些,這才放心了一點。
他們卻不敢完全放松,畢竟高熱這個降下來了,很容易有所反複又燒起來。
禦醫打醒十二分精神守在承乾宮,一步都不敢離開。
承乾宮那邊時不時有消息送來,哪怕太監們的腳步放得再輕,顧凝宸心裏惦記着這事也是睡不着的,索性起來陪着康熙聽那邊的禀報了。
直到快天明的時候,佟佳氏那邊終于轉危為安,她這才松口氣。
康熙一夜沒睡,依舊精神奕奕的,反觀顧凝宸光是坐着都快瞌睡過去了。
他一臉無奈,扶着顧凝宸躺下,她沾着枕頭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康熙在榻前坐了一會,看着顧凝宸的睡顏,在李德全的催促下才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