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得一奧雕
“明天,晨會完了咱們就去。”徐勇義笑着問幾個娃:“你們想吃喜酒嗎?”
“吃席嗎?可以呀,我可喜歡吃席啦。”蜜蜜搶着說。
但王果果說:“酒就不辦了,扯個證吧,扯了證我就搬你那兒去住。”
徐勇義倒沒堅持,畢竟他的身份要真辦酒,有違組織紀律,他說:“行。”
一轉身,他就看見侄子徐鑫站在門口,手裏拿了一沓稿紙。
“徐鑫,你關于甜蜜酒樓的報道呢,拿上樓,讀給我們聽聽。”徐勇義說。
“叔,我先讀一下标題吧,《最美軍嫂,用火紅的辣椒為戎裝增光添彩》,怎麽樣?”徐鑫笑着說。
徐勇義接過稿紙看了看,說:“不錯,上去讀給大家聽。”
王果果是個爆脾氣,不知道徐鑫怎麽來了,但因為城管今天拖行陳玉鳳的事特別生氣,差點就要跳起來,可陳玉鳳摁住了她,目送徐鑫上樓了。
“你上樓去找領導們,告訴他們,徐鑫在抹黑咱們。”王果果說。
“媽,稍安勿躁,咱這趟要在報紙上出名了,真的。”陳玉鳳笑着說。
這下輪到王果果懵了,悄聲說:“你不是說他一肚子壞水,只想害咱們?”
“那是領導不知道的時候,但現在領導們要提前審稿,他那麽做就是犯傻。”陳玉鳳忍不住了,簡直笑的肚子疼。
幾個孩子吃着米粉,卻究竟不知道媽媽在笑啥。
事情是這樣的,徐鑫拿陳玉鳳當小傻瓜,所以想污蔑她,這事如果領導們提前不知道,陳玉鳳又簽了字,既成事實,污蔑她的報道就是她的責任,因為領導們會以為,那是她授意寫的。
但她把事告訴了馬琳,而馬琳把這事告訴了軍區所有的領導們,現在領導層主動提出審稿,如果他還污蔑她,這事就是他不對,因為領導會認為,他在損害部隊形象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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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徐鑫還敢随意用小幹媽,寂寞軍嫂一類的詞污蔑她嗎?
他心裏萬般不情願,但他用的是最美軍嫂,火紅的辣椒和戎裝這種褒義詞。
畢竟他既能被稱之為是社會名流,這方面當然特別圓滑。
果然,樓上時不時有歡笑聲傳來,羅司令嗓門最大:“今天可謂雙喜臨門,韓超在廣州軍區為咱們軍區贏得了榮譽,這是一喜,徐鑫作為文化工作者,離開部隊還不忘宣傳軍區更是一喜,來,咱們敬這倆位既有志,又有勇的年青人一杯。”
“不敢,還是韓超厲害,瞧他,羞的跟大姑娘似的。”這是徐鑫,也在笑。
此時大娃和二娃回家了,甜甜蜜蜜跟着周雅芳上樓睡覺了。
王果果和陳玉鳳守在一樓,等着客人走。
作為一個剛正利落,向來憑力量,憑勤奮服人的中年婦女,王果果還真沒見過像徐鑫一樣對上一套,對下一套,圓滑到滴水不漏的人,回頭看兒媳婦,說:“鳳兒,要不是你是我媳婦兒,我信你,我都要拿徐鑫當個好人的。”
主動為軍嫂寫報道,還寫的詞藻華麗,極盡吹捧,在領導面前又謙虛恭敬,試問,領導怎麽可能不喜歡他?
“媽,徐鑫為人的藝術我也正在慢慢學,你盡量別在徐師長面前說他,那人城府深着呢,不信你看。”陳玉鳳說。
這時樓上一陣腳步聲,是羅雄,說:“辛苦阿眯和玉鳳,這麽晚還在等咱們。”
“是啊,明天王阿姨還要跟我叔去扯證呢,等這麽晚,還要刷盤子洗碗,可真辛苦啊。”徐鑫不動聲色,可一句話戳了他叔的老底。
偏偏領導們喜歡聽啊,馬雍頓時說:“不錯呀,枯木逢春,咱該辦個酒吧?”
“政策原因就別辦了,但私底咱們必須吃一桌。”羅司令則說。
王果果沒想公開,而且她是個很要面子的人,此時還戴着圍裙,徐鑫雖然說的是好話,但讓她很尴尬,可領導們聽了,不就覺得徐鑫是在孝順,體貼她。
這時王果果才發現,徐鑫之城府,果然深。
好在徐師長看出王果果的尴尬,說:“就不聚餐了,大家也盡量不要往外傳,我們低調一點。”
領導們當然有涵養,大家一起說了句恭喜,就要走了。
但徐鑫的挑釁還沒完,這時大家都出門了,他忽而止步,說:“哎,羅叔徐叔你們看,韓超這是高興的吧,臉紅成這樣,羞的跟個大姑娘似的?”
大姑娘幾個字是韓超的逆鱗,他長的俊俏,面容肖女,但從小,誰要說他長的像個姑娘,他非冒火,揍那人兩拳不可。
當初面對徐耀國的挑釁,韓超多沉穩,臉色都不變,可對上徐鑫,他兩目厲光,拳頭都捏緊了。
陳玉鳳雖不知道韓超曾在越南真當過大姑娘,但她知道這時該為丈夫打圓場,所以笑着說:“徐記者,你是不是寫稿子太多眼睛近視啦,我男人混身陽剛之氣,哪點像大姑娘?”
一幫領導們是知道韓超女裝過的,他們倒不拿這當時,對視一眼,也得笑笑。
而韓超呢,那麽好面子的人,怎麽可能叫妻子知道他曾經穿過女裝。
他在此刻只差拎着板磚,拍開徐鑫的天靈蓋了。
可他要打了徐鑫,剛剛才立了的功不但得給折銷,還得關72小時的禁閉。
此時滿場皆笑,但也暗伏殺機。
陳玉鳳不理解丈夫的憤怒,但她對徐鑫認的很清,此時只想打擊徐鑫:“徐大記者,報道我可就拜托你了,是後天見報吧,後天我能看到報紙吧?”
說起這個,徐鑫簡直想哭,周二是報紙銷量最好的一天,一個頭版他至少能賣到五千,可他這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得報陳玉鳳了,這叫賠錢捧對手。
“保證周二,周二就見報。”徐鑫說着,騎上了他的小摩托。
“周二一早我親自去買報紙,見證我們的最美軍嫂登上《商報》的時刻,軍民商和諧,社會大家庭才能安定嘛。”羅雄笑着說。
徐鑫心裏帶火,天又冷,一腳踏下去,居然把排氣管給踩掉了,這下摩托車騎不成了,得推着走,眼看領導們乘車揚長而去,韓超被陳玉鳳拉回了酒樓,就他地凍寒天要推個摩托車,就說他氣不氣,他要氣炸了。
且不說他。
平房太冷,而且既然事情已經挑開了,王果果索性坐上徐師長的車,去師級家屬樓了,酒樓樓上就有床,這屋子還是帶暖氣的,雖說床窄,但夫妻不需要那麽寬的床,今晚就歇這兒。
雖說平常也只能周末見一面,但這回紮紮實實半月未見,倆口子當然得好好聊聊,韓超先拉行李箱,刺啦一聲拉開,陳玉鳳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但随即就捂起了臉:“你怎麽搞這麽多?”
行李袋裏只有兩件衣服,剩下的一盒盒,全是避孕套。
不過不對,還有好些化妝品,居然不止有擦臉的,還有粉和洗面奶。
對了,首都市面上,目前有的衛生巾只有美爾樂,也不知道是廠家生産的時候就不好,還是商家壓貨壓的厲害,經常買回來,打開一看就是馊掉的。
而韓超從廣州給她帶來的衛生巾,上面印着英文,居然包裝上面就印着生産日期。
這狗男人,陳玉鳳原來沒發現他體貼,一直拿他當塊木頭。
可沒想到出門一回,他居然帶來這麽多東西。
尤其是一支口紅,管兒細長,光看包裝就特別漂亮。
陳玉鳳還沒化過口紅,估計韓超選的顏色特別柴,是給面子才想塗點的,但一上唇,看了看鏡子,立刻說:“哥,你可真有眼光,這口紅真好看。”
吧唧一下唇,她說:“味道也香,這叫啥……得一奧雕?”
“迪奧。”韓超抿了抿唇:“這回獎金現發,800塊,我全給你買成東西了。”
上回從戰場上回來,他帶了好多姑娘家的玩藝兒,口紅頭花啥的,但那時候的陳玉鳳連欣賞的眼光都沒有,東西全扔在桂花鎮了。
不過陳玉鳳記得韓超原來土土的,最喜歡大紅大紫,為了迎合他,床單被套,不論啥啥都搞的特別豔,可這管口紅叫她覺得,這男人好像很有點審美眼光。
當然,她是個女人,就繞不開那個話題,他在越南結的啥婚,女方是個啥人?
青梅竹馬的關系叫他們能有話就說,但陳玉鳳牢記書裏自己和韓超的矛盾,說話也得學着講點策略:“哥,你在越南的時候,給那邊的媳婦也買過化妝品嗎。”
“我只有你一個媳婦,再哪來的媳婦?”韓超語氣不太好。
陳玉鳳簡直想掐死男人,丢了口紅開始胡扯了:“那你在越南咋結的婚,沒媳婦,難不成跟你結婚的是男人?”
韓超頓時面色一冷,眼睛一瞪,一副混混樣,當然,他熊,陳玉鳳就識趣閉嘴,不說話了。
可其實她這異想天開的氣話,胡扯,還正好對上韓超的經歷。
韓超是這樣,當時圍殲他們的敵人裏有一撮女民兵,而他在伏擊,并反殺一個身材高大的女民兵後就拿了對方的身份,脫離隊伍,又加入了一支敵方的正規軍女兵部隊。
女兵大多身材高大,人也粗糙,所以他并沒有露餡,沒有被俘,他就還可以重返戰場,但是,就在他準備走的時候,女兵營正好碰上敵方一個參謀長巡營,他得到了一個特別好的機會,被參謀長一眼看中,選成了秘書。
三年時間,參謀長成了司令員,而他,一直是對方的大秘,在大秘的職位上,他不僅鍛煉了很好的審美,還能說日美兩國的語言,當然,針線也做的順溜,因為那是閑暇時,他最好的僞裝。
更要命的是那位司令員是個美越混血,很喜歡人高大馬的女性,所以他跟對方還真照過結婚照,當然,那時越方已全面戰敗,韓超是聽從上級指示才幹的,後來也是聽從上級指示撤的,而現在他最恨的是,留下的照片有很多,而那個人,為了兩國容後的政治發展,聽從上級指揮,他沒有殺。
可你叫他怎麽告訴妻子,自己曾經扮過女人,還有很好的審美?
一爺們,死都不能讓女人小瞧了自己。
“先睡覺。”他說:“一會兒我再跟你講。”
其實他沒想講,兩周沒見面了,他先睡,吃飽眼前,一會兒就找到徐鑫,拿到照片,全燒掉。
陳玉鳳能為一個男人在戰場上守七年,就是因為她的脾氣好,心寬大。
但女人心再寬,難免要想那個問題。
這時照例要作床上運動,男人剛脫了衣服,寬肩窄腰,滿身肌肉,可又清挑細長,陳玉鳳抓着個套子,突然就猶豫了:“你……那時候也睡過吧?”
韓超抓着衣服,目瞪口呆。
坐着的女人別過臉,氣乎乎的,眼神撲閃。
她這時又在想,他跟別的女人睡過,睡的時候是不是時間也很短?
人家會不會也像她一樣,嫌棄,懶得要她,還是說,因為被別的女人不要了,他才時間短的?
越想越醋,陳玉鳳是鄉裏媳婦,從小受的理論是男人為天,可以偶爾出去偷偷情嫖一嫖,回家就好,但女人即使新社會了,必須三貞九烈,桂花鎮沒有一個出軌,跟別的男人有染的女性。
但陳玉鳳已經受了新知識,新思想,她不想接受韓超,不想要他了,她嫌他髒。
可這叫韓超怎麽說?
“沒有。”他一把關了燈,想了想,說:“我可以對着黨旗起誓,沒有。”
于一個軍人,都願意用黨旗宣誓,肯定是真的。
但陳玉鳳還有個疑惑。
“那你為啥總時間那麽短?”她還沒說完,就被男人堵了嘴了,黑暗中她都能看到,他眼裏的怒火,在洶洶燃燒。
當然,任何情況下,沒有一個男人會在妻子問他為啥時間短的時候,能不憤怒。
其實陳玉鳳還想說,時間短點挺好的,針紮的疼和棍子抽,她肯定選前者。
但這回由不得她,因為男人生氣了,過了好半天,他喘着粗氣問:“時間短?”
“不短,夠長啦,要結束了吧。”陳玉鳳都快哭了。
但再過半天,韓超又問:“這回時間還短嗎?”
陳玉鳳沒說話,捂上了嘴巴,孩子,親媽就在隔壁,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她覺得這男人八成是瘋了,她嘴唇都要咬破了,他還不完。
平白遭了一頓毒打。
當然,她并不想罷休,涉及軍事機密的韓超可以不說,別的他必須告訴她。
可再開燈,但這事兒就被韓超輕松撇開了。
他從床頭櫃上拿起一篇稿子,說:“這是徐鑫給你寫的報道,最美女軍嫂,用火紅的辣椒開劈一條致富路,領導們都沒看出有什麽問題,你仔細看看,能不能看出什麽問題。”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韓超有沒有撒謊,只憑眼神陳玉鳳就能看出來。
所以她能相信他在越南的時候沒有出過軌,睡過別的女人。
上戰場嘛,啥兇險都有,只要他沒在外面惹過孽債,沒留孩子,活着回來陳玉鳳就能接受。
相比之下于徐鑫的報道,她确實特別在意。
因為那家夥時刻都在想着要如何坑她。
她從頭到尾讀了一遍,看着末尾,讀了出來:“陳玉鳳作為一名軍嫂,敢于嘗試,勇于致富,她不僅開了酒樓,還在兼賣油辣椒,她的小幹媽牌油辣椒一個月少說能賺兩千元,在不久的将來,她實至名歸,将會成為一名女暴發戶,而考慮到讀者朋友們對她的喜愛,我們準備做個專題報道,報道最美軍嫂陳玉鳳的女暴發戶之路。”
這話乍看沒毛病,領導們也贊同,因為這是實情。
但暴發戶幾個字卻撤底抹消了陳玉鳳對軍區的貢獻,反而把她搞的像個土財主,試問,這種形容詞搞出去,讀者看了是不是得眼紅,心裏是不是會不爽?
春秋筆法,明捧暗貶,徐鑫可真夠厲害的。
“這報道有問題,我去找趟徐鑫,就說你不同意,把版撤了。”韓超說着,起身要走,他三更半夜的,準備去找徐鑫。
一是撤版,二是,拿回照片!
“別呀,沒事的,不是系列報道嘛,有馬琳,有徐師長,有軍區一幫領導們盯着呢,今天他說我是暴發戶,明天,我得讓他說我是最美女企業家。”陳玉鳳說着,把男人摁回了床上:“不準出去,快睡覺。”
“我得去找他一趟。”韓超說着,還想起。
陳玉鳳一條腿搭了過來:“不行。”她很生氣:“哥你怎麽啦,扭扭捏捏一點都不爽快,跟個大姑娘似的,我說行就行,你能不能別跟我犟?”
大姑娘?
韓超一秒躺倒,混身肌肉都是硬的。
要不是他滅了燈,陳玉鳳就能看清,他臉上的肌肉都是猙獰扭曲的。
陳玉鳳則在想,這篇報道出去,她的油辣椒銷量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徐鑫當然想繼續坑她,但陳玉鳳的膽子也在變大,她已經勝過徐鑫一回了,現在,她不但不想被他坑,還想借此機會做大做強。
因為就像李嘉德說的,辛苦賺小錢,而且越辛苦,賺到的錢就越少。
賺的錢越少,在目前這個社會就會越被人瞧不起。
就好比大車司機,旅途勞頓,不辭辛勞,可誰瞧得起他們,誰會正眼看他們。
婆婆眼看登記,得做師長夫人,師長夫人在個小廚房裏炒菜,這要傳出去是很不好聽的,而随着新聞被爆出去,估計會有很多軍人軍嫂慕名來吃飯,要他們看後堂呢,看到炒菜的王果果呢?
表面得捧,內心又有多鄙視?
所以既要賺錢,陳玉鳳還必須讓她們娘幾個體面起來。
而她下一步的策略是,保留接待餐,關店,轉型專做油辣椒。
她要讓倆媽做幹幹淨淨的管理層。
但要說關店,只怕最開明的王果果也不會允許的,老一輩的人,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沒面子,她們更喜歡守個生意小本經營,該怎麽說服倆媽呢?
她正想着,忽而伸手一摸,發現韓超蹑手蹑腳,又起床了。
陳玉鳳立刻警覺:“哥,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