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綠瞪大眼,隔遠處施了法一把打落樹上的果子,“別說髒話,侮辱我偶像!”
随之游:“……”
她也沒解釋,只是靠着樹嘆氣,“明日便要跟随江危樓他們一起下凡渡劫了,需要幫你帶點凡間的特産嗎?”
“我又不是沒有下界過,才不稀罕。”小綠翻了個白眼,又道:“而且凡間界那麽大,什麽東西能擔得上凡間特産。”
随之游:“凡人。”
小綠:“……”
“少打嘴仗。”小綠沒好氣,又說:“你下凡還是小心些吧,這個機會很多人眼紅你,說不定誰就給你下絆子。”
随之游:“除了江危樓還有誰。”
小綠倒是奇怪了,“危樓師兄長得好修為也高,除了身體不好也不差什麽吧,你聽着怎麽這麽恨他啊?”
“因愛生恨,由恨生愛,愛恨交織,你不懂。”
“那你還說你要追大師兄?換個人追呗。”
“如果我沒見過江危樓,我還能接受其他醜人。”
小綠又說:“那你去找其他門派的呗。”
随之游又嘆了口氣,“如果我十七歲,我會去最吊的門派,泡最野的凱子。但我現在老了,我只想找個普普通通但有錢又帥的老實人老公孩子熱炕頭。”
年少輕狂,戮盡妖塔殺遍修仙界的日子早已不複回,她現在也只是個偶然殺老公,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罷了。
随之游看着仙草田灌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去趟當靈行,剩下的你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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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靈行算是修仙界的連鎖當鋪,兼職外彙兌換。
小綠伸手探了下仙草,道:“也就一刻鐘不到的事情,你且去吧。不對,你去當靈行做什麽?此次是凡間歷練,花銷不是宗門負責的嗎?”
“外門的定額低得多,我自己還是換些凡間的錢吧。”順便再把江危樓送的臂钏當了。=
随之游正想走,卻聽小綠又叫住了她,她回頭,“怎麽了?”
小綠說:“聽說你們這趟得去一個多月,如果你在凡間遇到什麽問題,可以去找揚州裴家。”
随之游:“小綠,原來你姓裴。”
小綠有些惱怒,杏眼瞪着,“我說了好多次了,我不叫小綠,我叫裴莞。”她又想說點什麽,卻見随之游擺擺手已經喚出了佩劍準備走了。
她便咽下了喉嚨裏告別的話,低頭施了法,卻又聽随之游遙遙的笑聲于空中響起,“小綠這名多好聽,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裴莞愣了下,想起來自己與她初見時穿的一身翠竹紋樣衣服,哭笑不得。
一炷香時間,一人禦劍停在當靈行門口,正是随之游。
她一擡袖收起劍推門進去,甫一進門便感覺鼻子裏盡是些灰塵味。昏暗的環境內,只有幾盞熒熒的法燈散發着慘淡的黃光。巨大的弧形木架包圍了所有牆面,掌櫃的無所事事地撐着臉躺在椅子上,懸空在臉上的書好一會兒才翻一頁。
随之游道:“我又搞到個好東西。”
掌櫃懶懶地擡起眼皮,胡子歪了歪,“你哪來這麽東西當。”
偷的,搶的,訛的。随之游哪個途徑都不敢說,只是掏出了臂钏,“你看,成色怎麽樣?瑤池仙子的東西哦!”
掌櫃冷哼一聲,看都沒看,直接說:“五十錢靈石,愛當不當。”
随之游懷疑自己聽錯了,“……啊?等下?你确定?瑤池仙子的東西啊?!”
“是啊,瑤池仙子本是蜈蚣所化,她的臂钏幾千只呢,不值錢的。”
掌櫃說。
随之游:“……蜈蚣那不是腳嗎?”
掌櫃:“人家仙女說是臂钏,你敢說那是腳環嗎?”
随之游:“……”
江危樓,你算計我!
你他媽的。
随之游頗有幾分氣急敗壞,一咬牙,用神識探了下介子空間後取出了一枚玉佩來。這是江危樓夜巡那晚她揩油拿的,本來是打算用玉佩當借口跟他玩點推拉愛情小把戲的。但現在,她只覺得牙癢癢。
掌櫃接過來掃了眼,道:“黑鐵玄玉加之北蒼山珍珠,四千錢,但這東西像是什麽信物。”
随之游繼續咬牙切齒,“不就是想壓價嗎,你直說吧。”
“怎麽就是壓價了,來歷不明的東西你倒手過來我們要承擔風險的。”掌櫃義正辭嚴,胡子震了震,又說:“三千錢,對了,算上稅率,兩千三。”
“你他嗎是人嗎?你直接說兩千塊我都甘心上當了,你說了值五千現在給我腰斬,我是傻子嗎我跟你成交?”随之游狠狠拍了下桌子,指尖光芒一動,身後瞬間浮現數柄劍影,黑眸冷漠,“五千塊,分文不少,給我。”
掌櫃顯然是見慣了,一擡手,巨大一柄金色算盤也懸浮在他身後。
她用神識一探,分神中期,打她一個合體綽綽有餘了。
合着你修為還挺高,那沒事了。
随之游收起劍意,笑顏如花,“好說好說,兩千八就兩千八。”
掌櫃也笑眯眯,“好嘞!這是您的兩千八錢靈石,您慢走!”
她收起錢,笑眯眯的臉一轉身就垮了下來,氣得龇牙咧嘴。
幫你殺了好些仇家,你連五百錢都不給。
摸了個玉佩,還要讨價還價。
江危樓,摳死你了算了。
翌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日頭正好,一小撮弟子整整齊齊站在南陽派宗門門口,聽着長老掌門的訓話。這次他們下凡不能過分顯眼,這會兒早就換取了修仙弟子們常穿的白衣,換上了常服。
“此次下凡,雖責任重大,但如碰到你們合力也無法對付的魑魅魍魉,切記聯系我們。”
冗長的說教終于到了要結束的時候。
随之游悄悄咽下了個哈欠,一擡眼便看到站在最前列的江危樓,他仍是一派光風霁月的認真樣子。她心下瞬間更恨了,裝什麽裝,摳門精。
“渡界船已經停泊,你們此去切記謹小慎微。”
掌門以這句話為結束語,劃出陣法,将他們一行人送往了界山崖頂。
界山,顧名思義正是修仙界與凡間界相交的一座山,凡兩界往來都需通過陣法來到崖頂,再乘渡界船從山頂越過三重雲海結界才能到山腳。而從山腳再越過一層結界,便才算是到了人間界,因而也有不少人将下凡稱之為下山。
渡界船緩緩啓動,巨大的船體越過群山雲海,偶然飛過幾只飛行的仙鳥。
周遭空茫安靜,時不時也能聽見渡界船蹭過山體時的奇怪聲響。
船內相熟的弟子們已兀自開始聊天,唯一的外門弟子随之游成了孤兒無人理睬。所幸沒多事便要到山腳了,江危樓也開始安排行程了,“下凡之後人間時辰略晚,暫且先吃些東西歇下,明日一早禦劍前往衢州,總計九處通報有問題。屆時我們再分隊除妖,一旦成功後便速速傳信于我,随後返回旅店等我安排。”
內門弟子齊齊答應,早已了解流程。
此時,渡界船也在山腳聽下,一衆弟子踏過結界,瞬間置身于一處鬧市。
出了鬧市,再往左走個一炷香時間,便到了他們這次下榻的旅店——翠雲莊旅店。這旅店雖小,但卻和不少小修仙門派有些淵源,幾乎弟子們下凡歷練,門派都會安排翠雲莊的房間。
那跑堂的一見江危樓,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湊近他們低聲道:“如果幾位仙人需要什麽符箓丹藥,盡管找小的。”
江危樓點頭,又道:“暫且先上些吃食吧,我這一衆師弟師妹還餓着呢。”
跑堂笑起來,領着他們到了二樓靠窗的位置,等他們落座後先上了一壺茶,又道:“小的這就上菜,仙人們稍等。”
“姜師姐。”随之游低聲喚了一句,低聲道:“我們這不是沒有點菜嗎?”
姜師姐道:“門派早已安排好了,只等上菜便是了,不過随師妹倒是別抱太大期望,都是些家常菜罷了。”
好嘛,出差盒飯是吧?
随之游一轉眼睛,又看向了江危樓,他低眉喝着茶。
她心下冷笑了聲,卻喊了聲,“危樓師兄。”
江危樓擡眼,“随師妹,怎麽了?”
随之游道:“我剛剛聽聞,此處靠海,這會兒正是海鮮旺季。”
“我們下凡是為了拯救蒼生的,不要這麽饞嘴。”
一個年級略小的師妹不滿地說道。
“此言差矣,我們此次任務艱難,何不在閑暇時間犒勞一下自己。”随之游說得振振有詞,“古人有雲:食不厭精,脍不厭細,若是我們一味苛刻自己反而心思不純,只為了修行而強迫自己苦行。”
那小師妹被她這麽一繞,倒是說不出話了,“你這麽說,好像也有道理。”
“話是這麽說,但是縱口欲是不是也不合适啊?”姜師姐話音裏有了些猶豫,但很快就被一群起哄的弟子架住了,“姜師姐,沒事的,我們都來這裏多少次了,還從來沒吃過這家店招牌呢!”
“對啊,随師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好多年沒吃過海鮮了。”
“是啊,這旅店的那幾個菜我都吃吐了。”
姜師姐又看向江危樓,“大師兄覺得呢?”
随之游也誠懇地看着江危樓,水潤的眸子亮晶晶,唇翹得狡黠,“危樓師兄以為何如?”
這下輪到你答應不答應都出問題了,答應了多出的費用你是不是得負責,不答應的話你是不是就違了衆意了?
江危樓面不改色,狹長修眸彎了下,話音朗潤,“我覺得随師妹說得有道理,我們來凡間數日為蒼生奔波,本已是修心修行,何苦非要再講究苦行呢?”
随之游接話,“是啊是啊,危樓師兄都這麽說了,不如我們自己點些喜歡吃的怎麽樣?”
江危樓眼中含笑,像是無奈又像是寵溺似的搖搖頭,“早知你們是想造反,那就點罷了,此事我也不會攔着的。”
“好啊!謝謝大師兄!”
“太好了!這次終于可以吃上別的啦!”
“謝謝大師兄!這是請客嗎!”
一片歡呼聲驟起,随之游也混入其中,心裏美滋滋。
江危樓喚來了跑堂,又重新點了些弟子們要求的餐食,最後看向了随之游,“随師妹有什麽喜歡的嗎?”
随之游眨眨眼睛,看向了跑堂,“你們店最貴的菜,一樣上一份。”
跑堂愣了下,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江危樓。
江危樓笑吟吟地點頭,“既然随師妹喜歡,那便點吧。”
跑堂立刻大喜,一溜煙跑樓下報菜名了。
沒多時,一衆小二端着菜上來了,幾乎要排成一條長龍。
弟子們看起來都很少經歷過這種“奢侈”陣仗,面上都有些開心。
哼,小門小派,這在我們鴻蒙派都是家常便飯。
随之游一邊想着,一邊筷子不停,埋頭苦吃。
這個悶汁海參不錯,這個花刀蜜鮑魚也稱,噢喲,這紅燒大龍蝦。
果然,別人花錢的東西,吃起來就是香。
随之游擡眼看了下江危樓,他很少動筷,只是喝茶談笑,頗有幾分不食煙火的樣子。
笑死,你不吃也得付錢,等着付錢吧。
良久,一餐下午飯進行到尾聲,弟子們看起來都十分滿足。
小二收拾着餐具,又給他們上了一壺上好的春茶,才道:“除去南陽派的定食外,總計兩千三百錢,各位仙人,你們看——?”
江危樓擡起袖子,“我來便是了。”
随之游在旁邊搓了搓手,等着看他結賬的臉色,卻正正好對上江危樓的眼神。
他黑眸熠熠,眉眼清俊,低聲道:“随師妹,把錢拿出來吧。”
随之游:“……?”
她皺了皺眉,心裏暗笑,“危樓師兄,什麽錢?”
還想坑我是吧,你打錯注意了。
這話一出,小二神情變了變,衆弟子也齊齊看向了江危樓。
江危樓輕笑一聲,話音一字一頓,“夜巡那日,我見你實在窘迫,便将我随身攜帶的玉交付于你。讓你留些體己錢後,便将剩餘的帶在身上,以備此次歷練我們的花銷。你不記得了?”
場內情形驟轉,弟子們和小二的目光又轉向了随之游。
随之游愣住,滿臉不可思議,“不是,那玉佩明明是我自己偷——哦哦哦,我想起來,危樓師兄,你稍等。”
她咬了下舌頭,差點把是自己偷的這話吐出來。
不是,我偷的東西,我當的玉佩,這錢還得還給你,我是定期儲蓄嗎?
随之游心頭火起,卻還是裝模作樣掏了掏口袋,随後起身,“危樓師兄,我的介子空間有些亂,叨擾下你跟我一起探一下。”
江危樓應允,翩然起身,跟着随之游走到了一邊。
随之游咬牙,“那玉佩就當了兩千八。”
江危樓似笑非笑地道:“它起碼值一萬錢了,随師妹。”
嗎的,果然被坑了。
随之游一面向着,一面将自己的空間戒指與錦囊遞給江危樓,低聲道:“師兄,你用神識探一下,便知我分文沒有,全接濟家人了。”
她這話半真半假,戒指錦囊裏确實什麽也沒有,錢在她腦袋那個簪子空間裏。
随之游不信江危樓還能搜身。
果然,江危樓相信了,将戒指錦囊還給了她,沉默了幾秒。
随之游在心裏暗自竊喜,怎麽辦,這錢反正還得你花,嘿嘿。
她微微一運動,打算他再逼她她就賣慘吐血。
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的手指,仍然是微涼的觸感。
随之游一擡頭,卻見江危樓笑了下,随後咳嗽了幾聲,面色蒼白了幾分,黢黢如星的黑眸病恹恹的,顯出弱不禁風來。他又咳嗽了聲,臉上潮紅,如病美人似的咯出幾口血。
随之游:“……?”
瞬間,身後一片弟子嘩啦啦起身過來扶住江危樓。
“大師兄,你沒事吧?”
“大師兄,你先回房間休息吧!”
“大師兄,是不是上次風寒還沒有好,我這就給你找找我的丹藥。”
他在一衆關懷聲音被扶着離開了,離開前,他關切溫柔的聲音響起,“随師妹,既然錢已經找到了,別忘了跟店家結一下。”
随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