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氣彌漫的秘境林內,兩個身影仔仔細細地蹲在每具屍體附近——他們在查探這些屍妖的身份找尋各種信物,好在回禀宗門時出示證據。
實話說,這是個頗有些困難的技術活。
因為他們之前打架太猛了,很多屍妖直接化為灰燼了,但修仙弟子又不像妖物還能看看有沒有妖丹。
随之游快被臭暈了,一邊流着眼淚一邊伸手摸那些被自己親自砍碎的身體。
你媽的,這什麽網游,撿裝備是吧?
她嘆了口氣,卻突然皺了下眉頭,“江危樓!”
江危樓側目,“怎麽了?”
随之游将自己摸到的令牌交給他,“這好像是……你們夜巡的令牌。”
江危樓伸手探了探,眸中露出些驚詫,不敢置信似的再次施法探了下。
“怎麽了?是查不出來嗎?”随之游歪頭,蹲着的身子撞了下江危樓,江危樓沒動,她自己差點蹲不穩,“到底怎麽啦?”
“這是……元慶的令牌。”
江危樓沉默許久,才道。
元慶……?根據那天在絕情崖上受傷歸來的弟子說,他與另一師弟隋恒的魂燈已滅了。
若魂燈滅,靈基必死,那妖道又該怎麽将妖氣放進去呢?
靈基如土地,靈田如植物,土地被污染了靈田也會随之被污染或死去。但如果土地死了,那這地方便在不可能有植物能生存。
要麽就是這妖道能力通天能起死回生,要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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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危樓起身,淡淡道:“恐怕他早與那煉妖道士有了勾結。”
“事态竟已如此嚴重。”随之游也嘆了口氣,道:“不能浪費時間了,早些回去罷。”
江危樓點頭,兩人不再浪費時間,又迅速前往陣眼。
當他們正準備通過陣眼回去時,竟又發現這陣眼是子母陣。
一般秘境的陣眼是雙地傳送,而子母陣眼則是由母陣眼連接範圍最遠的兩地,在由子陣眼在兩地中進行連接。
先是煉妖道士以妖力改造修仙弟子,又是門派弟子與其勾連,現在還有去路不明的子母陣,事情愈發錯綜複雜。
随之游看向江危樓,“我們要不要直接去母陣找出真正的原因?”
“目前還不清楚母陣眼到底聯通何處,而且這個秘境實在蹊跷,我們還是先禀報師門再來吧,畢竟你我二人勢單力薄。”
江危樓頓了下,又說道:“而且此事牽連衆多,莫要打草驚蛇。”
随之游又道:“那道士如果在我們走後摧毀母陣怎麽辦?畢竟妖道為了對付我們暴露了諸多底牌,這裏恐怕不會久留。”
“與其摧毀掉辛苦建立的秘境,對方恐怕會覺得除了我們更容易。”江危樓思考了幾秒,又道:“不過你說得也有可能,但現下我們确實沒其他法子,貿然行動太危險了。”
随之游想了下,确實也是,萬一到時候對方真的很強,江危樓又開始燒命就難辦了,便不再提前去母陣的事。
兩人跳入子陣中。
一陣金光閃過。
萬裏無雲,青山翠綠,兩道飄逸的身影閃過,正是江危樓與随之游。
他們本決定先回旅館與南陽派衆人彙合,再一起商議此事并彙報,但回到旅館卻聽跑堂說他們早就于兩天離開,甚至沒有留下口信。
而江危樓施法傳去的傳訊符不知為何也了無音訊,他們此刻正在加急趕往渡界山,趕緊回南陽派。
一刻鐘後,他們終于到了渡界山腳下。
然後,他們驚喜地發現,連渡界山的結界他們也過不去。
江危樓幾次嘗試後,仍還在原地。
随之游早已放棄了,饒有興致地想:還好結界不在山體內,不然江危樓得撞到什麽時候。
終于,江危樓不再嘗試,只是道:“我們的弟子玉牒已經無法使用了。”
好家夥,學生證消磁了學校都進不了了。
如果說魂燈相當于身份證,那麽門派弟子玉牒就相當于學生證,乘渡界船往返兩界的費用還能打八折。如果散修,則需要自己去相關部門備案辦理個人玉牒。
随之游:“那弟子怎會有如此大能量,連我們的玉牒都能毀掉?”
“我猜是有人謊報我們魂燈已滅。”江危樓擡眸,繼續說:“這樣門派那邊自然便會收回玉牒。”
随之游蹙眉,表達了反對,“但無憑無據,門派怎麽會輕信?”
“那為何我們當初卻信了隋恒與元慶魂燈已滅?”
江危樓反問道。
當時那弟子以瀕死之姿出現,衆人便直以為他是僥幸逃脫。
随之游又道:“但如果這樣的話,豈不是說我們這一隊人裏與煉妖道士勾結的不止一個人?”
江危樓沒說話,黑眸微垂。
随之游知曉他是默認,便又道:“現在該怎麽辦?”
江危樓:“随師妹之前不是散修麽?”
怎麽,當過修仙社會閑散人員礙着你了?
随之游有些疑惑。
江危樓道:“師妹的個人玉牒還能使用嗎?
随之游:“我進了門派,個人玉牒自然是銷毀了。”
江危樓垂下眸子,開始考量其他的法子。
随之游同樣悵惘,她當初費勁心思瞞過了南陽派衆人拿到了南陽派的弟子玉牒。如今這南陽的玉牒不能用了,那必要時刻她就得用自己鴻蒙派的弟子玉牒了。
但問題是鴻蒙派換了掌門後管得很嚴不讓弟子随便下凡,她現在敢用玉牒,鴻蒙派就敢追蹤玉牒把她捉回去審問。到時候萬一查出來她下凡三次殺了三個老公,名聲壞了事小,把她逐出師門沒了月奉事大。
而且江危樓再發現個不對,一切就都泡湯了。
兩人站在原地各自煩心着,卻聽不遠處傳來些說說笑笑的聲音,他們望過去。
不遠處,一群修仙弟子齊齊禦劍停下,為首之人肩寬腿長,腰邊挂着三柄劍,笑意燦爛。
未見他面容,卻先聽他熱情招呼的聲音。
“遠處二位道友何故躊躇不前?”
江危樓眸光一深,笑吟吟準備迎上去,而随之游卻瞬間轉過身施法化了身鬥篷出來,将帽子拉着擋住了大部分臉。
吐了,怎麽會碰到鴻蒙派的人,只是一個門派便算了,偏偏還是個熟人。
随之游翻着白眼,弓腰跟在江危樓身後,活像個小侍。
江危樓回望她一眼,“随——呃——”S
随之游在他身後掐下他的腰。
江危樓咽下悶哼,笑如春風地轉過頭看向那為首的弟子,兩指側抵眉心低了下頭,“在下是南陽派弟子江危樓。”
“鴻蒙派,鹿淞景。”
那一群人也同樣行禮,卻只有為首的弟子報了名字,看來他是這個小隊的帶隊人。
鹿淞景笑得眼彎彎,卻看向了随之游,問道:“江道友身後的是?”
江危樓道:“這是我的師妹,随——”
你媽的,你不會是不懂我的暗示吧?
随之游咬着牙,又掐了下他的腰。
江危樓面不改色,嘴角勾起點笑,“随便。”
鹿淞景一愣,捧腹大笑,樂得眼淚都出了,“這名字好好笑,随這姓又少見又好聽的,随道友怎麽會是這麽個名字!”
差不多得了,再幾把說回去就把你捅了。
随之游咬牙切齒,又想掐江危樓,他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微涼的溫度包裹着她的指尖。J
江危樓道:“方才道友問我們為何躊躇不前,原因實在複雜,但還在遇見你們了。”
鹿淞景仍是一副燦爛的笑臉,“喲,什麽情況啊?你放心,大家既然都是追逐大道之人,若我們能幫定然會出手相助。”
不會是要讓鹿淞景帶他們進修仙界吧?
別啊哥,同行一個時辰她萬一就掉馬了怎麽辦?
随之游暗暗瞪大眼睛,晃了下江危樓的手,示意他不要。
江危樓話音頓了下,回頭看了下随之游,又道:“此事重大,我先同師妹商量一下,煩請各位道友稍等片刻。”
鹿淞景擺擺手,毫不介懷的樣子,澄澈的眼睛彎彎。
打從見面,他那如燦陽的笑就沒停過。
見江危樓等人走到了一邊,他身後的幾個師弟師妹才道:“鹿師兄,你怎麽輕易答應了?我們還得抓緊回門派禀報此次誅妖之異常呢!”
“沒事兒啊,先聽聽看呗。”鹿淞景将兩手背在腦後,晃着身子又道:“對了,你們說這次宗門大比我能贏嗎?”
“這還早着呢,也不知道你急什麽。”一個師弟有些無語,“再說了,你可是——”
他話音陡然頓住,視線被遠處的兩人吸引過去。
那喚做随便的師妹似乎在撒嬌似的,抓着對面那人的袖子。
他便唏噓道:“戀愛真好啊。”
鹿淞景複讀:“戀愛真好啊。”
而真相卻十分令人唏噓。
随之游:“我就是從那個門派出來的,你相信我,他們都是窮兇惡極之輩。”
江危樓:“比如?”
随之游:“抛開事實不談,我這麽愛你,你卻要為了他們委屈我。”
江危樓:“師妹,你掐我的時候倒是不那麽委屈。”
随之游:“你非要如此嗎?”
江危樓:“此事重大,我們需要盡快趕回南陽派。”
随之游:“我就是死了,我也不要跟鴻蒙派的人一塊兒。”
江危樓微笑,“那就如你所願吧。”
随之游:“……?”
她瞪大眼,“不是吧?你真的,我哭死,你這就要殺了我嗎?”
江危樓卻沒有回複,只是朝着鴻蒙派的方向走去。
随之游抓着兜帽在原地搖頭晃腦。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直接化出了一柄劍,氣沖沖上前去就要捅死江危樓,打算直接跟鴻蒙派衆人相認得了。
剛走上前去,卻見江危樓兩手放在眉心行了禮,“望道友一切小心。”
鹿淞景也回禮,便帶着鴻蒙派衆人跨過了渡界山的結界。
江危樓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白衣翩翩,他回眸,“随師妹為何一臉憤懑。”
随之游:“……我天生長這樣。”
江危樓:“那劍呢?”
随之游:“……”
她撓頭:“什麽劍?”
江危樓:“你手裏這把。”
随之游:“手裏的什麽?”
江危樓:“劍。”
随之游:“什麽劍?”
江危樓:“你手裏這把劍。”
随之游:“哪裏有劍?”
江危樓:“……沒事了。”
随之游:“嗯嗯好噠。”
江危樓搖了搖頭,溫聲道:“現在只能另想辦法了。”
“我們去跳崖殉情吧?”随之游頓了下,道:“其實我們走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直到剛剛才想明白。”
江危樓沉吟幾秒,“和子母陣有關嗎?”
随之游點頭:“那妖道肆意殘害這麽些修仙弟子,難道其他門派沒有發現異常嗎?我剛想起有些門派似乎已經限制弟子下凡了,恐怕是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你是懷疑,那妖道是通過子母陣來到凡人界的?”江危樓頓了下,卻醍醐灌頂,“原來如此,這件事若是徹查起來,一定會先通過玉牒查頻繁下凡之人!”
兩人在梳理事情後,便立刻啓程回到秘境。
絕情崖上,兩人對視一眼。
随之游:“大師兄乃南陽派之長,您先。”
江危樓:“随師妹這時倒是知道謙讓了。”
随之游視線被什麽所吸引,表情有些驚詫,伸手遙遙指向遠處,“江師兄,你看那邊是不是妖道!”
江危樓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她卻獰笑一聲,直接從背後狠狠朝着他一推。
偏偏這時,江危樓眉目含春,早有準備似的回頭握住她手腕拉了懷中。
随之游:“……?!”
江危樓笑眯眯。
兩人仿佛一對眷侶,親密無間地相擁着墜下山崖。
肅殺的風聲在兩人耳邊響起。
随之游:“你耍詐!”
江危樓:“師妹不也是嗎?”
随之游:“算了,我這麽愛你,勉為其難跟你一塊死吧。”
江危樓面不改色,低聲道:“為何你總是如此輕易将情愛挂在嘴邊。”
随之游看向他,黑發被風刮亂,唯有水眸亮晶晶。笑得幹淨爽朗,話音脆生生,“那你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是真心的呢?”
江危樓無奈地嘆氣,将她擁緊了些,“那秘境似乎已經被摧毀了,我們下落至這種地步居然還沒進入。”
随之游愣住,馬上将腦袋從他懷裏探出,瞪大眼:“那你還不趕緊禦劍!像上次那樣拔劍插進去也行啊!”
江危樓話音風輕雲淡,仿佛在講什麽小事似的,“且繼續看看,那子母陣既聯通兩界想必不會這麽短時間摧毀。”
随之游:“萬一傳送陣真毀了,我們直接摔死了呢?”
江危樓:“那便是命數。”
随之游:“……”
我日,你是真的瘋,不怕死嗎?
她咬牙,抽出劍來找個縫隙插進去。
“當啷——”
劍深深插入山壁。
随之游松了口氣,一手撈着江危樓的腰,“好哥哥,不然算了,實在不行我們去哪裏等下一撥修仙弟子。我發誓,我對鴻蒙派沒意見了,咱們随便跟着誰混回修仙界成嗎?”
“随師妹。”江危樓黑眸彎成月弧,薄唇勾出清朗的笑,“你想證道嗎?”
随之游:“……?!”
什麽意思,不會是看出來她想殺夫證道了吧?
不會吧,咋發現的啊?啊?她說夢話暴露的嗎?
她額頭冷汗涔涔,嘴角抽搐,“呃,想……當然想啊,哈哈,你怎麽突然說這個啊。”
江危樓伸手握住插入峭壁中的劍刃,掌心的血液淙淙流出。
随之游大驚失色,“你幹嘛啊!”
江危樓一派光風霁月,語氣溫柔,“師妹,道有萬千,我未曾聽聞有軟弱之人能證道,何故如此猶豫,狠心賭這一把又何妨?”
他話音落下,手一動,便徒手握着劍刃拔下了劍。
随之游:“江危樓,你是不是有病——”
她話音沒說完,便與江危樓齊齊墜入海中。
“唰啦啦——”
海面湧起滔天巨浪,白色浪花飛濺。
他們還未繼續下沉,就在浪花飛濺瞬間被一陣金光卷入其中。
“唰啦啦——”
海浪瞬間平息。
自海更深處,沉睡的生物陡然睜開了雙眼。
“找到了。”
嘲哳難聽的聲音響起,卻又迅速消弭與海中。
秘境陣眼光芒一現。
随之游與江危樓濕漉漉着站在小木屋旁,原本殘留的衆多屍妖屍體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
幽幽的妖林裏,一道穿着南陽派制式衣服的背影映入他們眼中片刻,又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