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愛的路上,原諒的驿站(終) (2)

“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想什麽…”溫千冷的話并沒有什麽底氣,這幾個月來他搬離了劉一桐的公寓,并向公司申請去了外地的一家分公司短期借調。

他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裏過着平淡的朝九晚五,唯一的朋友就是偷偷摸摸帶上火車的肥路易。

“你若不相信別人知道你想什麽,又怎麽會跑來心理咨詢?”江唯語雙手按着案臺,小身材大氣場得沖溫千冷叫道:“如果你心裏沒有劉一桐,又怎麽會把他的貓一塊綁架走。”

“江小姐,我還是付你診金吧…你稍微專業點好不好?”溫千冷抹了下被她噴得滿臉的口水。

“我帶走肥路易是因為我不清楚他什麽時候會回家,萬一留着貓自己在家會餓死的。”

“難道你都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回家是因為住院了麽…。”

溫千冷的眉毛動了一下,剛想脫口而出的追問被咽下喉嚨——都已經好幾個月了,現在有什麽關心的意義呢。

“坐下。”江唯語把溫千冷帶到沙發上:“你要專業的話,我們就來真的…如果受不了的話喊停哦。”

溫千冷在沙發上平躺下來,他轉了下眼睛:“我今天來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還能不能跟女人戀愛結婚…。江大夫不要再跑題了。”

房間裏的溫度調成最舒适的26攝氏度,溫千冷脫掉薄薄的外套,只留一件短袖襯衫。江唯語放起悠揚的輕音樂:“眼睛閉上,全身放松下來。”

江唯語打開一本輕小說,用婉轉輕柔的聲音為他念了一段楔子。那是一個佚名作者所著,沒有人知道書裏的主旨究竟想要表達什麽,但每次讀來都會讓人忍不住平複心境。

“下班高峰,你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明天的工作任務非常繁重,你還惦記着晚飯後要回複的那些郵件。”

“你很累,也很餓,渴望一頓豐盛的晚餐能給你最大的正能量——推開家門,冒着油煙和菜香的廚房裏…你希望那個人是誰…”

溫千冷的睫毛動了動,江唯語給他描述的畫面戛然而止。

“周末的商場裏,人群熙熙嚷嚷,他們挽着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在你孤單的身前走過。你擡頭,看到電影院大片的最新海報…你期待了半年的片子終于在今天上映。

你迫不及待得買了兩張全價票,時間是晚上七點半的最熱場。你想找個人,陪你到你最喜歡的小餐館裏吃晚餐,然後去看這場電影。你會打電話給誰?

這個人,要能容忍你抱怨餐館等位的麻煩。甚至在看完這場期望較高但實則垃圾的很的僞大片以後,還能并在你肩膀下陪你唠叨發洩,大罵導演的低智商和演員的接片無下限。那個人…會是誰…”

江唯語看到,溫千冷的眼角似乎動了,他的喉結穩穩的吞咽幾下。

“忙了整整一個年度,公司頒給你最佳員工的獎項,除了年底雙薪你還多拿了兩萬塊的年終獎。你想休個年假好好放松一下。

你選了熱帶的異國海島,那裏有椰風海岸,一眼望不到邊的雪白沙灘被水晶般的浪花一層層輕吻。你躺在滾燙的沙灘椅上,左手邊是唾手可得的冰鎮雞尾酒,右手邊是另一個人——你故作姿态得盯着海灘上各色膚質的比基尼美女,身邊的人在你的手臂上狠狠扭了一下…”

“你回頭,他愠怒,你不好意思得笑…他扭過頭不理你…你哄他,抱他,像咬壞了家居的哈士奇一樣用可憐兮兮的眼光求他原諒。你希望…這個人是誰?”

江唯語能感覺到眼前的男人呼吸漸漸急促,她的催眠暗示療法還是第一次如此起效。

“有一天,那個人走了,臨走的時候給你留了一封信…上面的內容你記不清了只知道這封信裏最原始的訣別含義。你永遠也見不到這個人了,你開始流淚,淚水打濕信箋,你一行行往下看,直到目光停留在落款的名字上——你害怕,這個名字是誰?”

“這時候,門鈴響了…你丢下信箋推開門——你希望,你見到誰?”

“阿桐!”溫千冷從催眠中驚醒,他不知所措,淚眼摩挲。他望着眼前的江唯語,竟好似大夢一場不知該如何解脫。

“你比誰都清楚你深愛着他,吃飯睡覺上班走路娛樂遐想,你根本就無法脫去他的影子…溫千冷,別折磨自己,也別再折磨劉一桐了。”江唯語趕緊用紙巾擦擦眼睛,作為一個合格的心理醫生最最忌諱的就是在case裏情動:“溫千冷,為什麽你從來都沒有把整件事情往積極的方向想過一點點呢?劉一桐,他其實是老天送給你最好的禮物,陪伴你守護你,用盡生命補償你曾缺失過的愛。你一點…都沒有想過去珍惜麽?”

“阿桐…”溫千冷抓起手機,撥打那個被他删除了通訊錄卻無法删除出記憶的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阿桐要去法國了,跟郭再天一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今天下午兩點的飛機——他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江唯語拿出一個雪白的信封:“這是他留給你的,信封沒有封死,我很不厚道得偷偷看了——所以在我發現你有預約我們診所咨詢後,故意把時程提早安排了兩天。”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半,從這裏到機場最快也要一半個小時。如果現在出發又不堵車的話——”

江唯語說。

溫千冷奪門而出,瘋了一樣攔住一個剛招停一部出租車的胖大媽,搶先一步上去。他顧不得身後傳來謾罵的方言,沖着司機大喊一聲:“師傅!去機場——”

在車裏,溫千冷展開了劉一桐留給他的那封信。

他的字清瘦涓秀,像個女子,如他人一般溫柔。

在燦爛的陽光下,溫千冷沒有看到字跡上的水痕,他…沒有再為自己流淚麽?

阿冷:

一別經月,願你一切都好。

我們相識四載,期間總總也不知該用幾言幾語去敘述,各自安于心裏便可,無需再多矯情感懷吧。

關于楊爸爸的事,是我欺瞞在先,對你不起。如果這一生你都無法釋懷,我絕不會再走入你的生命中去戳痛這段傷害。

我終是自不量力,低估了你所承擔的痛,終是自食其果,妄想着以愛為名的逆襲。

過去是誰欠誰的多一些就不要再你一刀我一刀得衡量了。人生如此短暫,生活如此艱辛。我們都不要在用大把的時間浪費在一段不知對錯的孽緣裏。

就當是看了一部入戲的虐心電影,心裏不舒服就換一部喜劇片再看看。就算是挂着眼淚的笑容,也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生活是主題,愛情才是調味劑。愛若不堪重負,不如當斷。

我走以後,如果你願意,可以做那個家裏唯一的兒子。我不敢說要你替我照顧他們,因為每個人都得為他們自己的人生負責任。

沒有誰應該把誰定罪。

各自安好,後會無期。

劉一桐

——

“我要你做一個聰明的好人…如果你永遠也學不會該聰明,那你就繼續做你的好人。我會在你身邊做你的大腦…只要你,願意我留在你身邊。”

“戀愛什麽的,都是小孩子的說法。你要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我們就這樣子好了。你不需要刻意做什麽事來讨好我。”

“溫千冷你這個混蛋!你對別人有責任那你對我呢?沒有你——你叫我一個人怎麽辦!”

“我走了快三年的時間,才走到你心裏。你以為你這輩子還能丢下我麽…大不了今天就死在一處…也休想再叫任何人羞辱傷害!”

劉一桐的每一言每一語回蕩在溫千冷的腦海中,而自己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如果此生真的後會無期,他對劉一桐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我他媽根本就沒有那麽愛劉一桐!

為什麽?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明明就不是他的錯,明明就不該由他承擔的過錯。自己才是那個又怯懦又敏感缺乏安全感又不敢擔當的廢物而已。

沒有父親又怎樣,沒有疼愛又怎樣?這世上有無數的孤兒,無數命途多舛的人,比自己這樣的人悲慘多少倍!

這不是自己自暴自棄的理由,更不是一味責備他人的借口。

劉一桐,你做了一輩子的奸商,愛上我溫千冷這樣的人渣你虧是不虧?

溫千冷全然顧不得出租車司機詫異的眼光,他抱着信箋把頭埋在膝蓋上哭得聲嘶力竭。

“小夥子!別哭了——大叔給你開快點,一定能追上你的姑娘。”

開車的老師傅大概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場景,他嗖得一聲闖了一個紅燈。

溫千冷的眼神朦胧又無助,他呆呆得直視着前方,連一個感謝的表情都僵硬到無法擺出。

他的眼前只有無數的劉一桐。

他調酒時随意慵懶的自信,他戲弄別人時嘴角若有若無的笑,他沉思時靈魂出竅般的安靜,他生氣時漲紅臉孔的失控,他傷心是睫毛低垂的淚痕,他絕望時冰冷堅毅的眼神,甚至是他在自己身下承歡時含羞又忍耐的媚态…

我怎麽會放你走…我***怎麽會放手!溫千冷狠狠得打了自己一記耳光,司機吓得差點剎車:“小夥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師傅您開快點。”

溫千冷不敢再肆意,萬一司機把自己拉到警察局或精神病院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眼看着機場的大牌就在眼前,長長的車龍像垂死的蜈蚣,半天挪不動一步。

已經是一點一刻了,溫千冷心急如焚:“師傅,還要多久啊!”

“前面好像出了點事故…唉…下了高架也就到了,要不你——”

溫千冷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從高架到機場,看着近在眼前,但少說也有四五公裏的路程。

但除了用跑的,他選擇不了自己能不能用飛的。

四月的正午天氣天氣開始炎熱,溫千冷丢下外套像個瘋子一樣往前跑。

他穿梭在一輛輛卡殼的轎車之間,眼神堅定大腦放空。他一定要趕過去,一定要攔住他已經放手了的幸福。

任性也好,矯情也好,自私也罷,無賴也罷。只要能留下劉一桐,他願意用整個生命的長度去守護和彌補。

溫千冷壓抑着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心髒站在機場國際航班的區域大廳裏,答滴答滴的汗水落在地面光滑的磚板上,映照着他那張瘋狂扭曲的臉。

飛往發法國的CA18299號航班已然開始登記,溫千冷撲倒安檢口拼了命般往裏闖。

“先生!先生你不可以闖進去!”安檢的工作人員扭住他,不顧一切得呵斥和阻攔着。

“劉一桐!劉一桐你回來!你不許走——”溫千冷掙紮着,不要風度不要形象,和無數次在鏡頭下和鎂光燈的T臺上的圍觀截然不同。

他面對着看熱鬧的乘客,面對着指指點點的拍照,面對着警察保安的喝責。就像一個失去靈魂的可憐蟲,他哭喊,吼叫,歇斯底裏。只要能有一個分貝的希望讓劉一桐能聽的見,他都要竭盡全力!

這是老天賜給他這個不争氣的男人最後的機會,這是被他無數次踐踏蹂躏的可憐的幸福。

不要走…劉一桐你不要走…

“好久不見以為你能再長大一點,結果又跑到這裏給我丢人啊。”

淡淡的語音,帶着特有的戲谑和無奈的責備在他身後響起。

溫千冷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轉頭凝神,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得抱着手肘。他穿着灰色的風衣,瘦削的肩膀微微聳立。臉上的黑框眼鏡裏依然反射着看不出內心卻熟悉溫馨無比的光。

“阿桐…。”

“你走就走了,幹嘛綁架我的貓?”劉一桐站在原地,溫柔的目光似乎在鼓勵着溫千冷的上前。

“阿桐!”男人一把将他摟在懷裏,才發現他比原來瘦了好多好多。

“我以為我失去你了…我以為我永遠都失去你了!”他緊緊得匝着手臂,淚水滑落在愛人的肩膀上。

“為了讓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我失去了我自己。”劉一桐在他耳邊說。

捧着他熟悉的臉,迎上那熾烈的目光。溫千冷知道這一刻,兩人将無需再多言語。

在機場上百人由詫異驚慌到理解到欣慰的注視下,他吻上男人的雙唇,吻到窒息吻到頭昏吻到全場自發的歡呼和掌聲…

只要是真愛,就一定有被祝福的資格。

劉一桐曾經對他說。

(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