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懷疑
身上黏着一件濕透的衣服,實在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情。尤其對楚留香這樣一個極度講究的人。此刻最大的心願就是尋一家客棧,舒舒服服的泡一個熱水澡,原來一個人欲望竟然可以如此簡單。此刻,就算客棧的老板向他要一座金山,他估計也會欣然應允,盡管他沒有金山。不過還好,老板也沒有向三個人要金山。
三個人要了三間上房,胡鐵花泡在圓圓的木桶中,十分享受的眯起眼睛,騰起的蒸汽形成水霧将人籠罩其中。時不時的端起酒壺細細品來。這江南的酒确實綿軟清洌,與北方大相徑庭。此時,他已美妙幸福的好似神仙一般。
楚留香穿好中衣,指尖捋了捋略顯潮濕的發髻,嘴角再次挂起他那好看的笑容,好似三月的春風。狼狽一掃而光,轉眼間又變回那個風流潇灑的楚香帥,如果此刻有女人在場,定要被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持了吧。可惜,直到現在,楚留香都不曾為任何一個女人留戀駐足。他現在更想去了解一個男人,一個平白無故闖入他世界的男人。
楚留香從來沒有懷疑過李尋歡的動機,因為他的眼神如此的澄澈,不帶一絲雜質。然而清澈的背後卻又是那麽的憂郁深邃,仿佛一下子就能把你吸進去。李尋歡的身上似乎有一種魔力,你越接近他,就越容易被他所吸引。你越了解他,就越發被他身上所散發的氣質所折服。只願将他濃濃的哀傷化開,深深的眉心撫平。你對他探究的過程也就是他影響并改變你的過程,楚留香同樣如此。
楚留香來到李尋歡的房門前,裏面聽不到任何動靜。輕輕叩門,同樣沒有得到回應。心中詫異,難不成出現了什麽意外。雖然李尋歡有防身之法,但他的身體确實不容樂觀。
“李兄……”楚留香在門外喚道。
屋內還是沒有回應,李尋歡畢竟是習武之人,縱然是熟睡,也不可能全無防備,難道真的是出事了?
楚留香輕輕一推,房門是開着的。推門而入,眼前的景象讓楚留香呼吸一窒。李尋歡還泡在木桶之中,只是已經睡着了。他歪着頭,靠在木桶的邊緣上。泛紅的雙頰透着異樣的紅暈。雙唇卻透出灰白之色。光潔的肩頭挂着水珠,蜷曲的發絲漂在水面上。精致的五官透着一絲凄涼美。那不是誘惑,而是一種心疼的憐惜。
走過去,才發現,水早已涼了。整個人泡在冷水中,豈不是要生病了。楚留香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屏風前,取下了上邊的衣服。吧嗒一聲,一件黃封的折子從衣服中掉在了地上。彎腰拾起,輕輕打開,楚留香吃驚非小,這竟是一封皇帝的密旨。着探花李尋歡即刻前往洛陽,着手調查金驸馬失蹤以及二百五十萬兩官錠遺失之案,不得有誤,欽此。上面還蓋着禦玺和太後印玺。這封密旨不會有假,李尋歡的身上竟然有功名在身,還是探花郎。難怪他會出現在洛陽城。只是這印玺的印記顯示的卻絕不是當朝。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有如此詭異的事情。
李尋歡啊李尋歡,你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驚喜在等着我。想到這裏,楚留香慧心的一笑,将密旨重新收好。來到木桶前,俯身低聲喚道“李兄,李兄醒醒,尋歡,醒醒……”
良久,李尋歡終于艱難的睜開眼。他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昏昏沉沉,外冷內熱,甚是難受。忍不住輕咳幾聲,才總算完全清醒。自己仍然j□j的泡在水中,而眼前,楚留香正一臉關切的看着他。“楚兄?你……”
楚留香将衣服披在李尋歡的肩頭,笑道“李兄身體不佳,想必是累極了吧,趕緊到床上歇着吧。”
李尋歡顯得有些不自在,幹笑了兩聲,點點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從水中站起,伴着輕輕的咳嗽聲,掩飾着尴尬,邁出了木桶,在楚留香的注視下,系好了身上的衣帶。連身上的水跡度不曾擦去。頭發還在不停的往下滴着水。楚留香連連搖頭,拉過李尋歡的手,将他塞到了床上,并替他蓋好被子。“楚兄?”
楚留香随意的坐在床頭。“若是李兄因為楚某而得了病,那豈不是在下的罪過。”
李尋歡失笑的搖搖頭。“楚兄說笑了。香帥到此,尋我何事?”
楚留香道“也沒什麽事,知你身體不适,心下不安,所以前來看看。如今天色已晚,李兄早些安歇吧,明日,我們還要趕路。”說着,楚留香掖了掖李尋歡的被角,起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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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兄!”李尋歡突然開口叫住了他。“你來找我,可是為了它?”
楚留香回身,就見李尋歡的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柄飛刀。一柄再普通不過,三寸七分長的飛刀。李尋歡真真有一顆七竅玲珑心,萬事看的透徹清明,很多時候,他不是不知,只是不願去想,就像對于他的大哥龍嘯雲,無論龍嘯雲對他做什麽,小李飛刀永遠都不會對準龍嘯雲。因為,那是詩音的丈夫。對于楚留香的疑慮,李尋歡自然省的,憑空出現的自己實在是有太多讓人懷疑的地方。
楚留香表情讪讪,接過了李尋歡遞過來的飛刀。“這就是你的兵器?”
李尋歡點點頭,算是承認。或許在外人看來,這并不能算作兵器,只能算作暗器。然而在李尋歡存在的江湖,沒有人會把小李飛刀當做暗器。因為,那早已是正義與偉大的化身。他人性的光輝已經讓所有人折服。
楚留香将飛刀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着,五色的彩綢系住刀柄,刀身平淡無奇,在上面卻刻着四個字,小李飛刀。
“我這把小刀不過是尋常鋼鐵鑄造,大冶的鐵匠花了三個時辰打好的。沒有什麽特別。”李尋歡解釋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可是,用刀的人不簡單,在你射殺王沖時,我都沒有看清是你如何出手的。甚至就在剛才,我仍然不知道你是從何處拿出的飛刀。”
李尋歡苦苦的一笑“不到萬不得已,我始終還是不願出手的。”那顆悲天憫人的心對生命始終保持着敬畏和尊重。
楚留香似乎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想要接近,靠近。“李兄想必從來不曾失手過吧。”一個懷有悲憫之心的人,就像佛陀一樣,無論做出什麽,都會凝聚着無窮的力量。
輕輕咳嗽幾聲,或許是覺得有些冷,李尋歡又向上扯了扯被子。“算是吧。”
楚留香狡黠的一笑,從新坐回了床邊。“那楚某倒是有個不情之請。尋歡兄若不介意,将這柄飛刀送我如何?”
李尋歡一愣,随即失笑道“李某一個江湖浪子,身無長物,只有幾把飛刀,聊以防身,香帥若是喜歡,盡管拿去。”
楚留香拱手道謝,将飛刀貼身收好。只是他不知道,這柄小李飛刀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兵器,那是一份不悔的承諾,是李尋歡一生的承諾。
楚留香本想在此與李尋歡促膝長談,但見他面色憔悴,疲憊不已,不禁憂心道“時間不早了,李兄還是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李尋歡點點頭,确實有些累了,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好似被碾過一般。今夜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休息,萬不能因為自己的身體耽誤了行程。
只可惜事與願違,這一夜李尋歡輾轉反側,無論怎樣都難以入睡。單薄的身體因為咳嗽蜷縮在了一起,滾燙的掌心撫上冰涼的皮膚只覺得敏感痛麻。後背好像貼在了炙熱的鐵板上,體內的水分也被一點點蒸幹,讓人燥熱不已。越是困頓,越是疲憊,越是難以入眠,越是煩躁不安。坐起身,掀開被子,猛灌進一口酒後,打開了窗子,讓冷風灌進了屋內,自己一個人穿着單薄的中衣在黑暗中枯坐,似乎這樣能好受一些。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紙,剛剛有些睡意的李尋歡睜開了雙眼,輕輕呼出一口氣,似乎白天的時光要比晚上好過的多。盡管雙眼酸澀,頭腦昏沉,李尋歡還是穿戴整齊,推開了房門。
楚留香見李尋歡臉色灰暗,精神萎靡,不由得擔心的問道“李兄,昨夜可是沒有休息好?若是身體不适,多住幾日也是無妨,不必急在一時。”
李尋歡淺淺的一笑,示意自己無事。“楚兄多慮了,李某一切安好。我們趕緊上路吧。”
胡鐵花灌好了酒囊,也着急的催促開來,畢竟,這一路南來,麻煩不斷,他可不想再出現什麽意外。
見兩人堅持,楚留香也不再多說什麽,三人打馬揚鞭,繼續南行。整整一日,才到達蘇州境內。這一路風塵仆仆,好不疲憊。李尋歡更是覺得昏昏沉沉,全身脫力。若非一股意志堅持,他恐怕早已栽下馬來。
楚留香見李尋歡身體有恙,不敢大意,就近便尋了家客棧。李尋歡不欲讓人擔心,只說自己有些累了,歉意的一笑,連晚飯也不曾吃,便去了客房。顫抖的雙手關上了房門,再也無力支撐的李尋歡只覺眼前一黑,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靈魂,軟到在了地上。
眼見着李尋歡離開了他們的視線,胡鐵花灌了一口酒,這一路上,他似乎憋了很久,有些話不吐不快。“老臭蟲,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有些事,我越想越覺得奇怪。”
楚留香一臉好奇。“哦,你這個老酒鬼什麽時候跟我說話也打起了啞謎。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
胡鐵花道“這個李尋歡,你究竟了解他多少?”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搖搖頭。“我對他的了解并不比你多多少!不過,我相信他。這可能就是直覺吧,我楚留香的直覺一向很準。”
胡鐵花撇撇嘴“老臭蟲,你先別得意,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不覺得自從那個李尋歡跟你走到一起之後,你就麻煩不斷?他為什麽會毫無預兆的憑空出現,從最開始的那個小酒館,到後來的傅氏三傑,再到那天的震江龍王沖。一個個都想要你的命。每一次他都在場,你不覺得太可疑了嗎?”
楚留香若有所思。“可那天是李兄弟射殺了王沖。救了我們兄弟一命。”
胡鐵花道“是,他是殺了王沖。或許,他只是不想讓你死在王沖的手上,好自己獨吞那十萬兩銀子。或許,他就是下一個想要你命的人。起初,我也只認為他是一個嗜酒如命生性豪爽的落魄書生,但就憑他射殺王沖那一手飛刀絕技,就絕不是一般人。這樣一個驚豔絕倫之人會在江湖上寂寂無名,你認為這正常嗎?這一切,我們都不得而知。所以,不能不防!”
楚留香笑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但李兄弟也說過,他是來自另一個江湖……”
胡鐵花不以為意“這樣的荒唐言語,你相信?我卻不信!”
楚留香道“我始終還是願意相信他的。放心吧老酒鬼,我楚留香何時做過沒把握的事情。李兄看樣子身體不太好,我去看看他。”
胡鐵花別過頭去,沒有回應。
楚留香端起飯菜,向李尋歡所在的客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