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香樓

回來的路上，胡鐵花興奮不已，只對李尋歡刮目相看，果然，人不可貌相。見胡鐵花高興，高亞男自然也高興，她的一門心思全都系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連楚留香都生出幾分莫名的自豪來。李尋歡含笑不語，很多事情他早已看得淡了。江湖之上，永遠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本想在這個全新的地方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卻原來無論自己走到哪裏，都無法得到真正的平靜。

李尋歡尚在病中，經過這一日的折騰，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倦，縱然強打精神，這不适之感卻也是實實在在的。楚留香解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李尋歡的身上，只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好受一些。李尋歡道了聲多謝，卻引得楚留香有些不悅，相處了這麽久，他對自己還是如此生分。

高亞男和胡鐵花用怪異的目光盯着楚留香和李尋歡兩個人，這楚留香的身邊從來都是美人無數，被人追捧傾慕的對象，何時竟也變得如此體貼？若李尋歡是女人，肯定也會幸福的失眠了吧，可惜李尋歡不是女人，這一點所有人都能肯定。楚留香也只好浪費了他那片刻的不合時宜的溫柔。

沒行多遠，胡鐵花便再也挪不動步子，一股撲鼻的異香直鑽鼻孔，那是美酒的醇香，佳肴的芳香，只讓人神清氣爽，連靈魂似乎都已飛升。素來講究的楚留香也不禁連連點頭。胡鐵花的五府廟裏一陣尴尬的響動更是引來了其他三人的目光。四人一起擡頭向道旁望去，是一座三層的酒樓，碩大的牌匾，燙金的大字格外醒目——天香樓。

李尋歡笑道“走了這許久，我也确實有些累了，不如進去坐坐。”

胡鐵花連連點頭，拍手稱好“好好好，李兄弟所言極是，方才我們四個人沒費吹灰之力便勝了那個老匹夫，這會也該好好慶祝一番啊！”

高亞男興奮的道“好啊好啊，我也餓了，這裏的飯菜好香啊！”說話間，人已經開始往裏走了。

楚留香看向李尋歡，本該欣然同意的他卻生出了一絲心疼，李尋歡此人太過屈己從人，無論做什麽，總是在為別人着想。只是，誰又來替他着想，這一身的病痛落寞又豈非不是自苦而來。“尋歡，你……”

李尋歡沖他一笑，一把拉住了楚留香的手腕。“走吧，莫要掃了興致。”

這天香樓不愧為天香二字，樓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曲水流觞，華麗精致，纖塵不染，花香四溢，美酒佳肴更是這世間的極品。酒是向朝廷進貢的禦酒，廚是也是從禦膳房走出的禦廚。簾栊屏風之後鼓樂吹笙，錦瑟和鳴，更有美人與桌旁伺候，秀色可餐。樓中的客人并不多，但每一個都是有身份的人。

高亞男睜大了眼睛四處觀望，口中贊嘆不已“我在京城也不曾看到過如此奢華的地方。”

李尋歡只是淡淡的苦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胡鐵花滿不在乎“什麽酒肉臭，死骨頭的，我就知道這裏的每件東西都要值不少銀子，尤其是這裏的酒，只是不知道你這個老臭蟲肯不肯接濟一下我這個窮朋友。”

楚留香一挑眉，擡手攔住了胡鐵花“哎……我從來都是欠債的，這次你找錯人啦。”

胡鐵花撇撇嘴。“你欠的是風流債吧。鳳鳴山莊的人盯的你這麽緊，難道不是你又偷了人家山莊小姐的心，才會對你如此的不依不饒，還害的我跟李兄弟受累。”

李尋歡幹咳兩聲，掩飾着自己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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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心中氣苦，連連點指，這個老酒鬼什麽時候都不忘了貶損與他。擔心李尋歡真的會誤會，只得出言辯解道“尋歡，你莫要聽他胡說。”

李尋歡一臉無辜，脫口道“這與我何幹啊！”你又何須跟我解釋。說完，便不再看任何人，徑直朝樓上走去。

楚留香自知無趣，瞪了胡鐵花一眼，也跟着走了上去。

高亞男卻越發覺得這兩人怪異。

楚留香追上李尋歡搭讪道“尋歡好像不是很開心。”

李尋歡無所謂的笑了笑“有嗎？我想楚兄是多慮了。”

楚留香卻越發的不安道“其實，鳳鳴山莊裏根本沒有什麽小姐，只有一個少爺叫範謹之。”

李尋歡喟嘆一聲“我想楚兄可能是誤會了，楚兄紅顏知己遍布天下，多一個少一個卻也沒什麽，但是楚兄若當真對哪個女子動了真心，就莫要再負她，以免讓佳人傷心。”

看着李尋歡一本正經的摸樣，楚留香只覺得冤沉似海，無處申訴。我是真的沒有啊。

李尋歡等人剛剛登上二樓便被人攔了下來。“幾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這二樓已經有客人給包下了。請幾位客官務必海涵，到樓下移座。”

胡鐵花挑眉“什麽人竟然如此闊綽，竟然将整座二樓給包下了。”

樓中的管事面露難色，不便回答。

楚留香善解人意道“既然已經被包下了，也不好讓你們為難，我們下去就是了。尋歡……”

李尋歡也本想尋個安靜的去處，如今看來又要失望了。“我們下去吧。”

四人剛欲轉身，忽聽背後有人叫道“老酒鬼，老臭蟲，高姑娘，你們怎麽在這？”

衆人回頭一望，頓時吃驚不已。“大公雞，怎麽是你？”來人一身富貴，正是楚留香和胡鐵花的好朋友姬冰雁。胡鐵花喜不自勝，幾步跑過去，拍了拍的老朋友的肩膀。“行啊，幾日不見，你這鐵公雞倒轉了性子，剛才我還說是誰這麽大方，居然把這二樓給包了，沒想到居然是你，現在好啦，這頓酒錢就你來請吧。”

姬冰雁一把拍開胡鐵花的手。“你得了吧，本想到這江南來躲躲清淨，沒想到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到這都能被你們找到。哎，攤上你這樣的朋友算我倒黴，這頓酒我請啦。不過呢，我這也算是借花獻佛，包下這層樓，我可沒這麽大方，這是沈老板沈二爺的面子。”

“沈二爺？”幾人面面相觑，對這個沈二爺一無所知。

姬冰雁得意的一笑“老臭蟲，沒想到你也有孤陋寡聞的時候，這做生意的人有幾個不認識沈二爺的，尤其在這江南之地。什麽酒樓，賭坊，妓院，錢莊，醫館，布莊，甚至包括朝廷的鹽鐵和漕運，沒有他不涉足的。當然，你不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他不是江湖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點點頭。“嗯，我對這位沈二爺越發的感興趣了。”

“走走走，大家一起去認識認識。”說着，姬冰雁從前帶路，轉過了一道屏風。

屏風後面，一扇靠窗的八仙桌旁只坐着一個人，此人年紀與楚留香相仿，面容俊朗，神色怡然，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尊貴之氣，金冠玉帶，雲錦蘇繡，金絲雲履。目光清澈卻又深不見底，就像一潭幽深的古井，深邃而神秘。他帶着翠玉扳着的手正端着一樽犀角杯，杯中是琥珀色的美酒。他的身後站着一男一女兩個人，男人呆若木雞，仿佛木雕泥塑，一雙空洞的眼沒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他的右手始終握着一把劍，一把沒有鞘的劍。而女人卻完全不同，她嬌豔美麗，軟弱無骨，盡管周圍沒有其他人，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仍然時不時的瞥向所有的地方。

當姬冰雁出現在了屏風之後，男人露出了很随和的笑容。“姬老板去的倒是快啊。”

姬冰雁道“路上遇見幾個朋友，特地來請向沈二爺引見引見。”

男人笑道“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姬老板的朋友就是沈某的朋友。”說着，便很客氣的站起身來。

姬冰雁挨個做了介紹。“這位是楚留香。”

“楚大俠，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這個是老酒鬼胡鐵花。”

“胡大俠果然一派英雄氣概，失敬失敬。”

“這位是老酒鬼的紅顏知己，高亞男高姑娘。”

“高姑娘巾帼不讓須眉，沈某欽佩之至。”

及至李尋歡，姬冰雁頓時啞然。方才怎麽就忘了問楚留香這人是誰。

李尋歡淡然輕笑，上前一步抱拳拱手。“在下李尋歡，無名之輩。”

男人上下打量李尋歡，如古井般的眼波若有似無的閃過一絲波動。“李公子過謙了，能成為楚大俠的朋友又怎麽可能是無名之輩。李公子俊逸絕塵，氣度非凡，有幸能與李公子相識，沈某不甚榮幸。”

說話間，沈老板端起酒杯，朝着幾人一一掠過。“在下沈遺錯，不過一介草民商賈，今日能與幾位豪俠相識，不勝欣喜。我先幹為敬，諸位到此，大可盡興，若幾位大俠不嫌棄，讓沈某略盡地主之誼，便是看得起沈某，今日所有花銷，都記在我的身上。”

姬冰雁滿心歡喜，不住贊道“我姬冰雁最喜歡和沈老板合作了，沈老板為人爽快，氣度不凡，最重要的是從來都不讓人吃虧啊，哈哈哈……”

沈遺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神時不時的瞥向一旁的李尋歡。

李尋歡禮節性的回應，向他端了端酒杯。李尋歡的眼中，沈遺錯很像個商人，但也只是很像而已，因為他身上的氣度絕不僅僅是應該是商人該有的。李尋歡剛要喝酒，卻被楚留香給攔了下來，眼神中帶着些許責備，他不喜歡沈遺錯這個人，更不喜歡沈遺錯看李尋歡的眼神。“你身體不好，還是不要喝了。”

雖然得了頓不花錢的好酒，可是胡鐵花的心裏卻并不痛快，他最看不慣商人間的虛僞做作，貌合神離，笑裏藏刀。更是把錢看的比命還重要，一個個銅臭十足。“我說大公雞啊，沈老板耍嘴的本事好像比你還厲害，說話也比你中聽多了。難怪你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也只是小本買賣。”

沈遺錯身後站着的男人，握緊劍柄的手又緊了緊，盡管他并沒有看向胡鐵花。第一次見到他，讓李尋歡不禁想起了一個人——荊無命。兩個人給他的感覺實在太過相近，或許，他手中的劍真的是一件極其危險的武器，如果可能，他倒是真想很想見識一下這個人出劍的速度。但他始終相信，沒有人出劍的速度能比得上阿飛，即使是在這個時代。

沈遺錯卻只是平靜的坐着，笑容和煦，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他身後的女人卻嬌吟的一笑，一個滑身，轉到了楚留香的身邊，幾乎整個身子都要粘在了他的身上。手中的酒杯也貼到了楚留香的唇邊。“呵呵……楚大俠一表人才，風流倜傥，奴家仰慕已久，今日一見，當真是讓奴家心花怒放啊，這杯酒，是奴家的心意，你可不能不可喲……”

楚留香挺直了身子，有些蹙眉的盯着唇邊的酒杯，這個時候，他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得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女人開心的拍着手，一個旋身又來到李尋歡身邊，随之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幾乎躺在了李尋歡的腿上，媚眼含情，脈脈流轉，芊芊的素手觸上李尋歡的臉頰。“李公子俊逸不凡，生的好生俊俏，當真是神仙兒下凡啊，只讓奴家喜不自勝，我這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不信你摸摸。”

李尋歡鎮定自若，淡然而笑，對于女人的挑逗他沒有任何的回應。比之當年林仙兒對他的勾引，他清楚這顆心早已不在了。“姑娘謬贊了，李某實不敢當。”

此話一出，女人跳将而起，回到了沈遺錯的背後，手中的帕子抵在唇邊，咯咯的笑個不停。“爺，呵呵……李公子好生有趣，他叫人家姑娘呢。”

李尋歡不解她為何發笑，不禁問道“噢？難道在下所言有誤？”

女子再次向李尋歡抛去一個媚眼。“從沒有人叫我姑娘，他們都叫我——妖精，呵呵……”

沈遺錯低聲斥道“遺珠，莫驚擾了李公子。”

遺珠答應一聲，退到一旁。

這時，樓中的管事進來回道“沈二爺，山莊的薛總管到了，他想見您。”

沈遺錯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