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地宮

昏黃的油燈下，少年稚嫩的臉龐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看似單純無礙的笑容，卻總會讓人脊背生寒，難以揣測。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于少年近似荒誕的回答産生了幾分懷疑。“小哥莫不是在拿我開玩笑，此地距離杭州，往返也需一日，鳳鳴山莊為何要在那裏修建地牢？還有，尋歡在蘇州的地面上失蹤，對方為何舍近求遠，一定要将他關在那樣一個地方。”

“楚大俠心細如發，當真讓人佩服。其實，雷峰塔屢遭毀壞，曾多次被修繕，鳳鳴山莊作為蘇杭之地的首善大戶，自然少不得要捐贈些人力財力，來彰顯山莊的威望。如此，順便在這座千年的佛塔下修一座地宮，以備不時之需，也就不足為奇了。有誰會想到，此等清淨善緣之地也會暗藏禍心呢。”

“呵呵，小哥越發讓人不敢輕視了。竟然連這樣的事都知道。只是，我還有一個疑問，小哥能否告訴楚某，沈老板現在何處？”

少年彎了彎嘴角，然後搖搖頭。“我的這些朋友什麽人都可以找到，唯獨找不到死人。”

楚留香不以為然“說不定沈老板還活着呢，不試試怎麽知道。”

少年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可是，對我來說，他已經死了。既然死了，就沒有尋找的必要。”

楚留香不再勉強，現在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尋歡的安危更重要。“那，既然如此，楚某告辭。”說着，楚留香已經閃身來到了門邊。

“楚大俠這就要去救人？”

楚留香回身，就見少年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很顯然，不是嗎？”

“可是，我不認為現在去救人是一個好時機。”少年的手不自由自主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角，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

“哦，此話怎講？”

“李公子作為籌碼和誘餌，至少在壽宴之前都會平安無事，因為威脅還在，有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去救他很有可能陷入對方的圈套。如果楚大俠出現任何不測，那麽李公子必危。而且，此局，楚大俠似乎勝算不大。”

“老天從來待我不薄，我的運氣也向來不錯，所有的賭局我都還不曾輸過，所以這一次，我有信心。”

“楚大俠還是聽我一句勸的好，你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幫我做一件事，如果因為一時不慎而出現任何意外，那豈不是就要失信于人了。而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整個計劃的大局，有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我這也是為了楚大俠好。”

“小哥，你這話意思我明白，但做人不能太自私。今天我們可以為了所謂的大局去犧牲掉別人，明天我們就有可能因為所謂大局被別人摒棄。人，終究不是棋子，而你也不會是執棋之人。告辭！”話音未落，楚留香已經飛出了窗外。

少年緊緊的抿起雙唇，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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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塔又名黃妃塔，是吳越國王錢俶因黃妃得子所建，在西湖南岸夕照山上，雖歷經千年，但來此游賞，供奉燒香的人并不少。如果不是心中惦念着什麽人，他倒是真想在此處留戀緬懷一番。

佛塔第一層的門窗是全部鎖着的，外人無法進入，塔內供奉着佛像，菩薩，羅漢，金剛。除此之外便空空蕩蕩，這種地方也不是不能藏人，只是這地牢的入口又在什麽地方。楚留香趁着周圍行人不備，飛身來到寶塔的二層。輕輕一推，木質的窗戶便被推開了。翻身而入，頓覺裏面涼氣襲人。

當雙腳踏在夯實的地面上，擡頭向上看去，一種壓迫感油然而生。自己仿佛真的被困在了這座寶塔之中。周圍冰冷莊嚴的雕塑，更是讓人心生敬畏。楚留香對着中間的佛像輕輕一拜，對于鬼神，他并不信奉也不排斥，只不過敬而遠之。

這裏的空間并不大，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若是想藏匿什麽東西，實在算不得高明之所。不過，記得小哥說過，這座牢房是在地下。看來，塔內另有機關。楚留香蹲下身，輕輕拂去地上的泥土。再高明的機關也會留下蛛絲馬跡。而且，這地上的石磚似乎貼合的并不是那麽嚴謹。好像有被撬動過的痕跡。用手指叩擊，可能是石磚太厚，并未發現空空的回聲，卻又覺得哪裏不妥。

楚留香站起身，來到雕像前，伸手略微用力去推，雕像出現了晃動，很明顯是擺放在那裏的，并沒有另外的機關。唯獨當他伸手去推那尊菩薩時，雕像紋絲不動，楚留香心頭一喜，伸出雙手扳住雕像，用力向一側轉動，只聽得咯吱吱一陣輕響，原本塔底的地面中央開始出現了變化。一個四四方方的缺口開始向下沉降。楚留香大喜過望，再次用力轉動，直到菩薩的雕像背對着大門。缺口處的沉陷呈現階梯狀，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地下。

楚留香放開雕像，順着階梯走了下去。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拿出火折子，才勉強看清前面的路。臺階一路向下，似乎通向黃泉地獄，而且身邊的石壁上也同樣刻畫着各式鬼神故事的壁畫。上至雲霄天宮，西方極樂，中至鬼神洞府，菩薩道場，下至十殿閻羅，海底龍宮，只讓人迷失自我，不寒而栗。

越往裏走，就越發覺得寒冷刺骨，潮濕路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摔倒，而且也越發的不安。如果一旦有人封死了寶塔下的出口，人就只能被活活困死在這裏，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升天。早知道就應該把老酒鬼一起叫來。

不多時，前面的路開始變得開闊起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成八角的石室，地面的中央供奉着一尊純金打造的佛龛，佛龛內是一座琉璃寶塔，晶瑩剔透，價值連城。寶塔內熠熠生輝，時不時的散發出七彩的光輝。仔細看去，裏面竟然安放着一顆黃豆粒大小的石頭。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舍利子了吧，老天還真是待我不薄，這算不算無心插柳呢。楚留香剛要去碰，卻又猶豫了。此等佛門至寶這麽輕易便被人拿到，是不是有些太簡單了。還是先找到尋歡更重要。

可惜四周除了這座石室，再無其他出口，更不用說尋歡的蹤跡。難道說自己被騙了？楚留香并不死心，他不認為那個小哥有騙自己的必要。思索片刻，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那座佛龛上。他伸出手，試着用力去轉，只聽得嘭的一聲，一道石門從天而降，封死了來路。而與此同時，他的面前又打開了一道石門。楚留香長舒一口氣，朝着那道開啓的石門走去。

沒走多遠，楚留香發現自己一腳踏進了水中，冰涼刺骨的感覺讓他立時撤了回來。仔細瞧去，前面竟然是一座被水所環繞的石室，石室上有一道上鎖的鐵門。楚留香的心突然一陣悸動，不禁出聲喊道“尋歡，你在嗎？”

石室內并沒有人回答，只是傳來一聲鐵鏈的響動。楚留香又是激動，又是不安，如果是尋歡，他不可能不回複自己，既然他沒有回複，那想必情況已經很糟糕了。想到這裏，楚留香再顧不得其他，腳尖一點地，縱身而起，宛若蜻蜓點水，飛到對岸。面對一道被上鎖的鐵門，楚留香慧心的一笑，探出兩根手指，扣住了鎖柄，但見他猛然一個用力，但聽得咔吧一聲，鐵鎖應聲而落。

楚留香推開鐵門，邁大步走進了石室。借着微弱的火光，楚留香看到對面的石床上背對着他躺着一個人，手腳被鎖，身形修長，發絲微蜷，很顯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李尋歡。

楚留香無限欣喜，疾步上前來到石床邊，雙手輕輕的附在了對方的胳膊上，溫柔而不是關切。“尋歡，你怎麽樣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那人回過身來，對着楚留香詭異的一笑，楚留香大吃一驚，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李尋歡。就在他遲愣之際，一道寒光在眼前閃過，楚留香急忙躲閃，卻還是被利刃在胳膊上劃開了一道血口。楚留香用手捂住傷口，麻痹的感覺讓他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他立即出手點住了自己穴道，以防毒血擴散。“你是什麽人？尋歡在哪？”

那人摘去頭上的假發，手中握着淬毒的匕首，一陣獰笑。“我是那個要你命的人！”

楚留香後退一步，這樣的場景确實出乎他的預料。“我恐怕你是認錯了人，我不是沈遺錯。”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只要走進這裏，都會變成死人！”說話間，那人已經揮舞着匕首朝着楚留香攻來。

楚留香心中一陣煩躁，本不想與任何人為敵，可是有些人卻總是與他糾纏不休，不問青紅皂白的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此處空間狹窄，光線黑暗，根本不适合動手。但是眨眼之間，兩人已經過了幾十招，那人就仿佛一只黑夜中的幽靈，身形飄忽，捉摸不定。淬毒的匕首凜冽鋒利，也在黑暗中泛出森森寒意。楚留香不敢大意，突然後撤一步，一腳踢飛了那人手中的匕首。

镗啷啷一聲，匕首掉在了地上。那人剛要去撿，楚留香截住了他的動作，并順手熄滅了火折子。石室中突然完全黑了下來。那人暴跳如雷，對着楚留香就是一陣強攻。楚留香屏住呼吸，瞬間一個閃身，身體貼着石壁而立，将自己完全融進了黑暗之中。

“出來！出來呀！是男人就不要躲着做縮頭烏龜！”那人一陣咆哮，在石室中傳來嗡嗡的回聲，并對着周圍的空氣拳打腳踢。

楚留香捂住自己的傷口，現在的情況确實不容樂觀，整個人如墜冰窟，整條手臂也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實在是難受之極、

突然楚留香感覺到耳旁一聲拳風襲來，只見他上步閃身躲過，随即向上一拳，正好擊中那人的腋下。那人站立不穩，蹬蹬蹬向後倒退數步，忽然腳下鐵鏈一響，那人被地上的鎖鏈一絆，随即站立不穩，普通一聲摔進了環繞石室的環水中。濺起的水聲尚未平息，就聽到了他凄厲的慘呼聲。随後便是一陣更加詭異的聲音，随之而來的還有濃重的血腥味，這樣的動靜過很久才漸漸平息下去。

楚留香脊背生寒，難不成這水中還有什麽食人的怪物？這樣的死法确實太殘忍了些，還好自己的輕功不算太糟。要殺人的人卻反倒成了死人，這算不算最大的諷刺。可惜楚留香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緬懷那個死去的殺手，再待下去，他的下場不會比這個殺手更好。

楚留香按照原路回到了塔下面的那條隧道，被劇毒折磨的他此刻已然體力不支。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可是，當他到達寶塔之下時，心中竟然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絕望。因為原本通向地宮的那個入口此刻竟是關閉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