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傾訴
九月秋風飒爽,桦臺市的空氣裏帶着海浪的鹹味兒。
晏安魚也終于開始正式上課了。聲樂系的學生很忙,除了每天上午的專業課,各種理論課和通識課把課表占得滿滿的。課餘時間,他還得到處找學校勤工儉學的崗位,但始終沒找到合适的。
雪上加霜的是,貧困生的補助申請結果下來了,申請成功的列表裏,沒有晏安魚的名字。
他手上實在拮據,同班的學生們常常相邀去歌劇院,他只能對着手機裏的餘額發愁。
如果這個月還找不到兼職,他就只能每天啃饅頭了。
周六下午,晏安魚在宿舍寫語言課的作業,于斯年等人從琴房回來,正商量着晚上去哪裏玩。
“安魚,晚飯要一起去學校附近吃火鍋嗎,”于斯年放下琴包,“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
晏安魚摘了耳機,有些為難。
“抱歉,”他想了想,編了個理由,“我的語言課作業比較多,今天中午只能在宿舍吃泡面了。”
幾人又聊了幾句,于斯年沒有再勉強,三人換好衣服便匆匆出門。
走廊裏隔音差,宿舍門被關上後,晏安魚仍然能聽到門外的聲音。
“都叫你別喊他了,他看不上我們,你還不懂嗎?”
“夏黎,你別這樣想,我覺得應該有什麽誤會……”
三人的聲音和腳步愈來愈遠,晏安魚捏着手裏的耳機,嘆了口氣,疲憊地把臉埋進臂彎裏。
他覺得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心裏發酸,蔫巴巴地趴了一會,坐起來繼續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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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寫了十分鐘,桌上的手機就響了。拿過來看了一眼,是溫景煥。
“小鯨魚,在做什麽呢?”
溫景煥的聲音溫潤,“晚上要不要一起出來吃飯?好久沒見你了。”
“怎麽都來約飯呀,”晏安魚嘀咕了一句,哭笑不得地耷拉着肩膀。
電話那邊,溫景煥沒聽見,繼續說:
“醫院旁邊新開了一家日料店,可是一直都沒人和我一起去,你能陪我嘗嘗嗎?”
晏安魚有些猶豫,捏着手裏的簽字筆,墨跡在草稿紙上拖出一道黑色印痕。
溫景煥的話聽得他心中不忍,他很能理解這樣孤單的心情。沒有溫景煥在,他連個能聊天的人也沒有。
“那好,不過我晚上要去琴房練歌……”
晏安魚心裏的兩個小人在打架,最終,感情還是戰勝了理智。
“沒關系,”溫景煥溫柔的語氣下掩藏着興奮,“安魚,你在校門口等我,我來接你。”
他說完,匆匆挂了電話。
晏安魚換上一套幹淨衣服,站在校門口等人。
他望着停在馬路邊的汽車,正琢磨哪一輛會是溫景煥的,就聽身後傳來車鈴聲。
“安魚。”
溫景煥一身深色襯衫長褲,踩着輛自行車,一腳點地,穩穩停在他身後。
晏安魚愣了一瞬。
“委屈一下,”溫景煥苦笑道,“我可沒錢買四輪車。”
夕陽落在溫景煥的身後,灼得他的黑襯衫要燃起火來。
那一刻,晏安魚發現他崇拜的人并沒有想象中遙遠,和他的距離又拉近一分。
他輕松一笑,略顯頑皮地跳上後座,兩手抓着邊緣,任由溫景煥載着上路。
日料店就在寵物醫院的對面。店裏的裝潢全都是木質,高凳長桌擺在靠牆的一側,暖色燈光星星點點,展示櫃裏擺着各種鬼怪形象的玩具,頂上挂着裝飾布。
晏安魚有些局促地跟在溫景煥身後,在靠窗的一側坐下。
“想吃什麽?”
溫景煥翻看菜單,問晏安魚:“安魚,你是哪裏人?”
菜單上,全是各種生類海鮮的照片,都是他沒吃過的。晏安魚眨了眨眼睛,有些嘴饞,“我的家鄉在內陸。”
溫景煥翻過一頁,感受到晏安魚眼巴巴地盯着圖片上的三文魚蝦飯,忍不住笑了。
他點了兩份三文魚飯和大福,還有一些其他的,晏安魚也沒聽清。
服務員在點餐本上寫寫畫畫,而後離開。
晏安魚拿過菜單看了一眼,三文魚蝦飯,居然要五十三元。
看到這個數字,晏安魚又發愁了。
“怎麽了?”
溫景煥一手撐着腦袋,無名指指尖在顴骨傷口的最後一點痂上滑過,一頭短發剛剪過,幹淨利落。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顯然是最近沒休息好。
“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要不要和我說說?”
餐廳裏播放着日本古筝的小調,夾雜着周圍的人聲。
晏安魚嘆了口氣,蔫頭耷腦地趴在桌上。
“溫醫生,我爸媽都是農村的,我的生活費也比較少。醫藥費拖欠你那麽久,實在很抱歉。”
“沒關系。”溫景煥說。
“我今天……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我找借口拒絕了室友的約飯,他們好像誤會了我,覺得我不喜歡他們。”
溫景煥認真聽完,溫柔地引導他:“這怎麽會是你的錯呢?安魚,作為朋友,是不應該胡亂猜疑一個人的。或許是他們一開始就抱有偏見。這不是你的錯。”
他的話如同惡魔的低語,一點點扭曲着于斯年等人在晏安魚心中的形象。晏安魚沒察覺,他茫然地看着溫景煥,緩緩地搖頭。
“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是嗎?”
溫景煥給他倒了杯檸檬水,微微眯起眼,裝作無意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那麽,只不過是拒絕了一次吃飯的邀請而已,他們為什麽會把你想得這麽壞?”
他把水杯推到晏安魚面前,水面倒映着兩人變形的臉。
“如果是我,”溫景煥笑着托腮,手指在桌上輕叩,“我會站在你的角度,想到你的顧慮,并且相信你。”
晏安魚表情略微松動。這些話,确實無法反駁。
“哎……”他苦惱地趴在桌上,一只手轉着桌上的水杯,悶悶道,“交朋友真難。”
“所以,作為你的好朋友,”溫景煥話鋒一轉,又恢複成溫柔輕松的語氣,“這頓飯我買單。”
晏安魚一愣,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之前的錢還沒還你呢!”
“‘不行’無效,”溫景煥撐着腦袋,好整以暇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機,“已經付過了。”
晏安魚:“……”
對于溫景煥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晏安魚心裏有一點點郁悶。但三文魚蝦飯擺在桌上的時候,他已經把這件事忘了大半。
生魚片和富有彈性的鮮蝦整整齊齊地擺在米飯上,晏安魚已經迫不及待了。他夾起一塊,沾了檸檬汁,和着米飯吃了一大口。
“好好吃——”
晏安魚火速幹完了一半碗,又夾起軟糯可口的大福。
溫景煥一手撐在桌上,細嚼慢咽,滿足地欣賞他倉鼠吞食般的吃相。
晏安魚吃飯不習慣說話,溫景煥也很默契,一直等到他把一碗飯吃完了,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呢,”他把紙巾盒放到兩人中間,“生活費不夠的話,平時會很困難吧。試過申請補助金嗎?”
不提還好,提到補助金這件事,晏安魚又變得興致缺缺了。
他擦幹淨嘴,戀戀不舍地回味着這碗抵他一天夥食費的飯,懶懶地擡起手,托着兩腮。
“我申請過了,但是沒通過。”
他嘆了口氣,臉頰肉因為手掌而擠到一塊,低垂着眼,神情落寞。
“溫醫生,”晏安魚喃喃道,“你說……為什麽有錢人要來搶占貧困生的資助名額呢。”
“搶占名額?”
溫景煥臉上笑容漸褪。他換了個姿勢,傾身,湊過來些許。
“安魚,有人欺負你嗎?”
晏安魚猶豫了,他回想着那晚操場步笑梅的笑容,無奈地搖搖頭。
“沒有,是我想多了。”
他解釋了一番,把申請失敗的事情說了。
說完,他自我安慰般聳了聳肩,“大概是我運氣不好吧。”
“不,這對你不公平,”溫景煥語氣平淡,眼神卻逐漸沉下去,“那份補助金該是你的。”
“但是結果已經定啦,”晏安魚不置可否地玩着手裏的杯子,“算了,我再想辦法。”
溫景煥看着他,沒再說什麽。
吃過飯,晏安魚要去學校琴房,溫景煥也要去學校,便騎自行車載他回去。
夜風凜凜,晏安魚坐在後座,望着溫景煥的脊背,暗暗在心中下定決心,自己也要學會騎自行車,以後載溫醫生出去吃飯。
“好了,早些練完回去休息吧。”
兩人在藝術樓分別,溫景煥把車鎖在路邊。
“你也是,”晏安魚點點頭,“溫醫生,晚安。”
“晚安。”
晏安魚進了藝術樓。
身後,溫景煥盯着黑洞洞的大門看了一會兒,轉身改變了路線,閃進小路裏。
晚十點。
新生工作很繁忙,錢導抱着今天最後一份要交的資料——貧困生補助金信息表,正匆匆前往財務室,交給相關人員核對。
她邊走邊打了個呵欠,眼睛不過稍微眯了一下,卻被迎面而來的學生撞了肩膀。
“哎!”
她吓了一跳,手上的資料落了一地。
“抱歉,我走得太急了。”
對方也很慌亂,連忙蹲下身幫她撿拾。
錢導也趕緊俯身去撿,打印着學生信息的表格被一張張拾起來,那學生動作有些慢,幫忙撿了幾張,疊好後,匆匆交給她。
對方一通道歉,她也滿心想着下班回家,擺擺手便快步走了。
資料被她抱在懷裏,最上面的那張露在外面。
——貧困生資助金申請書,申請人:步笑梅;申請狀态:已通過。
走廊的聲控燈暗了,溫景煥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他垂着手,默默念着剛才看到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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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醫生偷偷幹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