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應激
演出差不多要開始了。晏安魚手裏捏着那束玫瑰,好奇地望着去買飲料的兩人。
他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就見溫景煥有說有笑的,不一會兒就和于斯年一起回來了。
“給,你的牛奶。”
溫景煥兩手各捧着一個沉甸甸的紙杯,将左邊的遞給晏安魚。
“謝謝。”晏安魚将玫瑰花束和紙杯一起抱在手裏,暖呼呼的。
一旁,于斯年将紅茶分給夏黎和趙安,臉色卻不大好看。
“安魚,我們的座位在二樓,”他說,“先走了。”
晏安魚迷茫地點點頭。
一旁的夏黎對他們視若無睹,兀自走了。
看着三人離開的背影,晏安魚擔憂地轉回身,問:“斯年怎麽了?”
溫景煥溫柔地沖他笑了笑,答非所問:
“安魚,你喜歡牛奶還是紅茶?”
晏安魚一愣,看着溫景煥虛浮的目光,以為他沒聽清楚自己說話。
“牛奶呀,”他輕巧地回答,“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
聞言,溫景煥立刻眉開眼笑,仿佛得了糖吃的小孩兒一般。
“安魚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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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用拇指指腹在晏安魚臉上抹了一下,“走吧,該去看演出了。”
“唔。”
溫景煥腳下生風似地轉身就走,晏安魚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擦了擦臉。
沒發現有什麽髒東西呀。
他疑惑地抿着嘴,抱着牛奶和鮮花趕上去。
他們的座位在劇場的三樓,晏安魚跟着溫景煥乘電梯上去,就見樓上也是金碧輝煌的模樣,從入口往裏看,巨大的紅色幕布從高處落下,樓下座位如山高,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
“來。”
溫景煥輕輕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帶進來。
“抱歉,沒能買到一樓池座的座位,”他說,“……我的意思是,院長沒有發池座的票。”
兩人在狹窄的過道裏通過,踩在紅色花紋地毯上。
前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門,幾個打扮精致的男女在裏面進出。
位置不好又怎樣呢?晏安魚并不在乎這麽多,哪怕是站在門外聽一耳朵,他也很滿足了。
晏安魚跟着進了其中一扇門,邊走邊安慰道:
“隔得遠也沒關系呀,溫醫生,我還得感謝你呢……”
話說一半,晏安魚看到門內場景,立刻閉嘴了。
這是間房間。
沙發、小桌、鋪着鑲邊地毯的露臺。
晏安魚張着嘴巴,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這是……我們的‘座位’嗎?”
他不敢置信地踏進房間,摸了摸毛茸茸的紅色沙發,又局促地縮回手。
忽然,樓下劇場的燈滅了,溫景煥站在露臺上,整個人瞬間隐入黑暗之中。
晏安魚不适應地靠着沙發,一點點摸索到露臺邊上。
借着門外的光,溫景煥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帶到沙發上坐下,又将手裏的玫瑰放到一邊。
“演出要開始了,”他伏在晏安魚耳邊,輕聲說,“樓上的音樂效果可能不如一樓池座,将就一下。”
晏安魚如坐針氈,急得臉都紅了。
他拉着溫景煥的袖口,“這怎麽叫将就呀!這麽貴的票,居然随便給了我……”
“這怎麽能叫随便呢,”溫景煥在他身邊坐了,沙發陷下去一點兒,“你別擔心,我們院長很大方的。安魚,我們是朋友,我理應和你分享,對不對?”
舞臺上亮起一排黃色頂燈,紅色幕布随着悠揚的提琴聲緩緩拉開。
燈光落下,高挺的鼻梁在溫景煥臉上投射出一小塊兒陰影,眼睛冷冽,但直勾勾的。
“謝謝你,溫醫生,”他感激地握住溫景煥的手,“等我以後工作了,也請你看演出。”
溫景煥的手很冰,被一把握住的時候,微微有些發顫。
晏安魚覺得他冷,于是下意識兩手捂着搓了搓。
“沒……沒關系。”
燈光太暗,掩藏了溫景煥臉頰的紅暈。他故作鎮定地抽回手,側頭摸了摸鼻子,欲蓋彌彰。
沙發能容下四個人,他卻悄悄往另一邊挪了些許,一條腿屈起來。
晏安魚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但還沒等他想明白,演出已經開始了。
舞臺上燈光驟起,主演在樂團的演奏中緩緩上臺。絢爛的藍紅色燈光模仿城市夜景,行人匆匆,從打着傘的主角身邊走過。
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把晏安魚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晏安魚激動地站在露臺邊,靜靜聆聽着,連呼吸也不敢太大聲。他驚喜地望向舞臺上的主演,望着那張只在網上才見過的臉,一雙眼睛裏映着變幻的燈光,熠熠生輝。
男主演在人流中緩緩走過,手裏舉着一把透明的傘,他吟唱着,回憶着自己曾經的遭遇。
劇場的聲效設計做得很好,就算是站在三樓觀賞,依舊是清晰可聞。
溫景煥湊了過來,與他并肩站在露臺邊。
晏安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舞臺上,自然注意不到身邊人的視線。
他欣賞着期待已久的音樂劇,溫景煥則一手搭在露臺上,靜靜欣賞着他。
燈光紅藍交錯,溫景煥的半張臉隐在漆黑中,另半邊被映出誇張的顏色。
他搭在圍欄上的手動了動,食指在大拇指指節上來回摩挲。他側頭望了眼舞臺,又看了眼專心致志的晏安魚,似乎有些不滿。
“安魚,他在幹什麽?”
他啞聲問。
晏安魚聞聲,從專注的欣賞中分出一個眼神,看了眼溫景煥。
“他在回憶以前的事,”晏安魚解釋說,“小時候他爸爸媽媽對他很不好,常常在雨夜裏打他,所以一下雨,他就會想起那些事。”
見溫景煥沒反應,晏安魚又補充了一句:
“我以前在網上看過一遍,但是什麽也聽不清楚,還是現場有感覺。”
鋼琴旋律突然變得急促,舞臺緩緩轉動,轉到背面,換成了回憶中家庭的景象。
兩人的臉被映成了群青色,溫景煥遲鈍地點點頭,而後轉回身去,認真看音樂劇。
晏安魚覺得他有些奇怪,于是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伸過去摸額頭。
溫景煥的額頭上一片冰涼,額前的短發紮在他手背上,居然摸到一絲冷汗。
“溫醫生,你難受嗎,”燈光昏暗,他湊近了些許,“感覺你臉色不好。”
溫景煥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腕,“我沒事,”他從圍欄上離開,坐回沙發上,“可能工作太累了,我坐着看就好。”
“那我也坐下。”
晏安魚放心不下,于是與他并肩坐着。
演出到了第二個場景,回到男主角的童年時光。
他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母不用為了生計操勞,于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懦弱的父親,嚴厲暴躁的母親,這樣的組合帶給他不少的傷害。
懲罰、言語暴力、關禁閉、體罰。
年輕的小演員模樣惟妙惟肖,一場争執過後,母親撕碎了他最喜歡的飛機模型,他倒在混亂的房間裏,抱着自己磨損的玩具,一把童聲唱得人心碎。
晏安魚聽得入了迷,一雙手緊緊握着,耳邊只剩下極具震撼的弦樂與歌聲。
他望着臺上如同真實發生的一切,不禁想像着,自己有一天站在上面的模樣。
被全場上千人環繞,他可以唱歌給那麽多人聽,唱一個角色的一生,把自己最享受的一切展示給大家。
那是一種無以言表的、靈魂的自由。
晏安魚越想越入迷。這是他見過最大的舞臺,一直以來的夢想就在這個具象的地方紮根,逐漸清晰起來。
他越想越激動,忍不住感嘆道:
“溫醫生,我想……”
話音未落,晏安魚轉過頭,發現自己身邊的沙發空了。
“……溫醫生?”
他迷茫地站起身,借着一閃而過的燈光打量房間,發現房間門半掩着,溫景煥已經離開了。
三樓盡頭。
溫景煥捂着嘴,臉色蒼白地靠着牆,快步走向洗手間。
“先生,你還好嗎?”
工作人員上前詢問,被他擡手擋開。
洗手間的門被“砰”一聲關上,溫景煥腳步虛浮,整個人直接砸在洗手臺上,吐得胃裏絞痛。
他大口喘着氣,用顫抖的手擰開水龍頭,沖掉污穢,而後死命搓洗着自己的手指,直到皮膚變紅,痛得要滲出血來。
冷水嘩嘩直流,他如同自虐一般将雙手擦得通紅,直到手指麻木了,才終于停下來。
“鎮定點……”
胃酸灼燒了他的嗓子,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嘴唇煞白,眼角的紅血絲讓他顯得十分病态。
“鎮定點!”
他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自言自語般張着兩只手,強迫自己停下洗手的工作,發顫着,将水流關了。
然後轉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水滴緩慢地落進水槽裏,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時鐘的走針。
他痛苦地縮成一團,像只鴕鳥一般,平日裏挺直的脊背也變得彎曲。
他耳邊響起尖銳的女聲,伴随着某種動物的慘叫。
“這就是你偷養寵物的懲罰!”
“溫景煥!你睜開眼看看!小雞仔變成一攤肉泥,你還覺得它可愛嗎?”
“這碗雞肉是你吃,還是給貓吃,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