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異想
還有一周就到小長假了,學生們計劃着出游,藝術節的負責人則天天忙着布展,為放假前的晚會做準備。
晏安魚也沒閑着,除了每晚的排練,還有各種費心費力的專業課。
他依舊會給溫景煥做好吃的,但次數不多,因為每次端着夜宵去隔壁卧室裏找他,晏安魚都覺得自己心裏有鬼。
藝術節的前一天早上,溫景煥趕論文通宵沒睡,晏安魚做好早餐,輕輕推門進去的時候,呼吸都屏住了。
他站在門口,卧室裏只亮着一盞臺燈,勉強能照亮桌前的一小方區域。
溫景煥伏在桌案前,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
晏安魚輕輕敲了敲門,對方聞聲轉過頭來,一雙烏黑的眼睛清澈而疲憊。
他臉上沒有慣用的笑容,一縷碎發垂下來,落在飛揚的眉梢,半張臉被燈光映成了黃色。
與他對視上,晏安魚頓時覺得雙臂發麻,心跳聲要震破耳膜。
“吃早餐了,”他吞吞吐吐地說着,緩緩走進來, “放在這裏,還是出去吃?”
碗裏的小馄饨在清湯裏浮浮沉沉,觀景缸裏的小黑湊到門邊,好奇地擡起腦袋。
晏安魚走近的時候,溫景煥忽然拱起身子,猛地拽住了身上的外套。
“出去吃吧,”他顯得有些驚慌, “……我換個衣服,馬上來。”
他的動作顯然是在遮掩什麽,晏安魚心中擔憂,以為他是被貓貓狗狗抓傷了。
然而,他瞥見對方外套下赤裸的腹部,又不敢多看。
他乖順地點點頭,把馄饨端了出去。
沒一會兒,溫景煥換上了家居服,又變成裹得嚴嚴實實的模樣,踏着拖鞋走了出來。
“抱歉,昨晚實在太累了,”他扯出一個微笑,拉開椅子坐下, “讓我看看,小鯨魚今天又做了什麽好吃的?”
他的語調過于溫柔,晏安魚埋頭喝湯,不敢擡頭。
“就,随便做的,”他悶聲回答, “馄饨也是超市買的現成的。”
溫景煥一口吞下一個, “還不錯嘛,很好吃呀。”
晏安魚忽然不知道怎麽接話了,局促地踩着腳下的棉拖鞋。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越來越不敢面對溫景煥。每次聽到誇獎的話,不僅會覺得抓癢般難耐,還會湧起一絲詭異的愉悅感。
以前他們沒住在一起,而今同吃同住,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對了安魚,你的項鏈放哪裏了?”
溫景煥換了個話題, “我今天不用上班,可以幫你換電池。”
說到這兒,晏安魚才想起來還有這件事。
“沒關系,”他捏起胸前的蛇骨繩晃了晃, “應該是接觸不良,已經能發光了,應該還有電。”
他扣動背面的開光,鯨魚吊墜又亮了起來。
“你看。”
吊墜确實是有電的,但溫景煥盯着他手裏的小鯨魚,表情卻很奇怪。
他似乎是在沉思着什麽,晏安魚關上開關,也好奇地打量他。
“有電就好。”
溫景煥很快收回了疑惑的視線,不再追問吊墜的問題。
晏安魚覺得他的舉動有些奇怪,卻說不上來是為什麽。
吃過早飯,溫景煥回卧室補覺,晏安魚則騎車去學校上公共課。
階梯教室裏早早就坐滿了人。
他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前排的座位,一路走到最後排,才在耿卉的右邊找到一個空位,費勁地擠了進去。
座位在中間,坐在外側的學生們紛紛都起身讓路,晏安魚覺得羞赧,低着頭趕緊鑽進來。
好巧不巧,耿卉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他。
“晏安魚?”
她笑着叫了他一聲,見晏安魚在自己身邊坐下了,便興奮地湊過去問:
“聽說你住校外啦?怎麽樣,一個人租房子住是不是很爽?”
上課鈴響了,晏安魚壓低聲音,尴尬地說: “我沒一個人住,和一個學長一起。”
“啊,兩個人呀!”
耿卉忽然捂着嘴笑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好事兒,笑得眼睛都彎了。
晏安魚滿臉疑惑,從包裏掏出筆記本,随手寫下了今天的日期。
身邊的女孩笑了好一會兒,清了清嗓子,朝晏安魚擺擺手。
“不好意思,”耿卉抿着嘴, “最近看漫畫有點上頭,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這話說得挺可愛的。”
晏安魚眨眨眼,有些好奇。
他對漫畫的了解還停留在童年。那個時候,縣城的報刊亭裏有不少花花綠綠的漫畫雜志,又厚又便宜,他也攢錢去買過好多本。
“什麽漫畫?”他問。
耿卉做了個諱莫如深的表情,搖搖手指。
“小孩不要看,不适合你。”
她皺眉撇嘴的樣子十分滑稽,晏安魚忍不住笑了出來。
臺上的老師慢吞吞地走進教室,翻開講義,也不管底下有沒有人聽,便開始講課。
“到底是什麽漫畫呀,”晏安魚被耿卉的情緒感染了,湊過來追問, “給我看看,這有什麽不能看的。”
耿卉微微挑起眉,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賊兮兮地瞥他一眼:
“真想看?”
晏安魚被她吊足了胃口, “別這麽神秘嘛!”
話說到這份上,耿卉也不掩飾了。她點開手機翻了翻,跳出一個頁漫的頁面,遞給晏安魚。
晏安魚大大方方地接過手機,直接放在桌上看了起來。
他翻了幾頁,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畫的無非就是些明快的普通日常。
他心不在焉地往下翻,畫面裏的故事升溫,逐漸變得不對勁了。
晏安魚的手指停在一張接吻的分鏡上,他仿佛瞬間明白了什麽,立刻将手機藏到桌下,一張臉漲得通紅。
再往下翻,內容已經完全打破了晏安魚的認知。
漫畫裏,主角向他喜歡的人表白,兩人擁吻在一起,然後是肌膚相貼,水乳相交。
情節爛俗,并沒有什麽看點,但晏安魚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因為那是兩個男生。
他把手機還給耿卉,頭昏腦漲地趴在了桌上。
漫畫的內容殘留在他的腦海裏,那個男生被親吻,被進入,摟着他喜歡的人,說着愛人之間的情話。
他共情了。
他看着那過于生動的畫面,竟不自覺地帶入了自己和溫景煥,那一刻,他吓得渾身發麻。
仿佛是被人打開了水閘,悶堵了許久的情緒終于一湧而入,決堤般漫過了理智。
他想到與溫景煥的觸碰,想到指尖發麻的奇異體驗,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難道自己喜歡上溫醫生了?
“安魚,你沒事吧?”
耿卉見他趴在桌上,還捂着嘴,以為他被惡心到了,趕緊向他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逗你一下……”
晏安魚緩了許久。他摸了摸鼻子,說了句“沒事”,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認真記筆記。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就連在劇院彩排的時候,晏安魚也是心不在焉的。
晚上,他騎車回家,吹了一路的冷風,臉頰卻依舊滾燙得很。
自行車碾過枯葉,發出清脆的聲響。
晏安魚把自行車停在小區樓下,擡頭望向五樓的窗戶,燈是亮着的。夜風有些冷,他深深吸了口氣,走進了樓道,伸手拍亮聲控燈。
樓道的燈依次亮起,通往樓頂那個溫暖的小家。
晏安魚心裏開始打鼓,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溫景煥。
單純的仰慕,也能算喜歡嗎?
可若只是仰慕,為什麽他會因為溫醫生的舉動而緊張?
溫醫生到哪裏都不缺追求者,光鮮亮麗的步笑梅都入不了他的眼,就算自己真的喜歡他,也不會被接受吧。
晏安魚越想越覺得喘不過氣,正這時,四樓的聲控燈卻倏地亮了。
“安魚?”
溫景煥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語氣詫異。
晏安魚擡起頭,就見溫景煥在樓梯上方站着,頭頂的燈光落下來,在他的鼻梁上形成一個小小的亮塊兒。
“……溫醫生,你怎麽下來了?”他問。
“我聽到你騎車回來的聲音了,”溫景煥走下來,擔憂地扶着他的手腕, “看你一直沒上來,怕你出意外,就下來看看。”
晏安魚愣了,呆呆地看着他。
“怎麽,不舒服?”
溫景煥皺着眉,擡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臉頰。
手掌貼上來的瞬間,晏安魚觸電般往後躲了一下。
“沒事,”他用手背蹭着鼻子,視線躲閃地小跑上了樓, “爬樓有點兒累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晏安魚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溫景煥跟上去察看,伸手轉了轉門把,發現從裏面鎖住了。
他垂手站在昏暗的卧室門前,微風從陽臺吹進來,落地窗發出悶悶的聲響。
那聲響和晏安魚躲閃的動作一樣,被無限放大。
溫景煥深深吸了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也同樣鎖上了門。
小黑不知什麽時候從缸裏爬了出來,他随手拎起蛇身,把它扔到床上,自己在電腦前坐下,戴上耳機。
睡眠狀态的屏幕很快被喚醒,溫景煥關掉了論文稿件,點開了監控界面。
藍光下,他的臉顯得格外陰沉。
他想到最近晏安魚反常的舉動, “晏安魚喜歡上別人”的想法再次生根發芽,他忍不住用所有手段來确定,晏安魚到底喜歡上了誰。
确定目标,然後采取行動。
溫景煥勾來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屏幕逐漸從一片茫茫的藍色中加載出來。
晏安魚出現在鏡頭裏,他今天依舊是抱着玩具熊,但神情格外疲憊。
“怎麽辦,”他愁眉苦臉,難得地對玩具熊進行傾訴, “小熊,你覺得我喜歡他嗎?”
溫景煥輕笑,心道果然猜中了。
晏安魚嘆了口氣,翻身下床,脫了身上的衣服和外褲,換上洗幹淨的睡衣。
溫景煥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等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鏡頭裏的人站在鏡子前,湊近了看臉上的雀斑,而後垂頭喪氣地晃過來,倒在玩具熊肚子上。
“小熊,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他憤恨地捏着小熊的臉蛋,一張布滿雀斑的臉占據了整個鏡頭。
仿佛是要說什麽秘密似的,晏安魚忽然把聲音壓得很低,氣息貼着耳機傳過來。
“你說,想和某人……那個,算不算很喜歡他?”
作者有話說:
溫醫生:氣個半死。
(最近突然特別忙,更新不及時,大家可以第二天來看,不用晚上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