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嗎。”莉莉絲掀起唇角，眼睛是彎着的，眼底卻沒什麽情緒，淡淡的，古井無波，好似一灘深水。
唯缇亞眼裏的光黯了黯。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因為不願讓莉莉絲看見他面上的失落，便保持着這個動作沒有動彈。
刺啦——
椅子摩挲地板的聲音。
莉莉絲輕巧地從這個被紅色絲絨包裹着的柔軟椅子上跳了下來，落到地上時，她略顯吃驚地眨眨眼睛，纖長卷翹的睫毛随之翩飛，如同輕盈的蝶翼。
哎呀，有些失禮了呢。
但是唯缇亞向來心大，并沒有在意到這一點，察覺到莉莉絲下來了，這才走到了她的身後，雙手拘謹地在身前交疊，腼腆又忠誠。
外面是春光融融、鳥語花香，一出殿門便是絢爛的花園。
驕矜優雅的公主殿下并沒有為這樣的滿園春色駐足。
小巧的高跟鞋靈活地踩上裝飾的不規則石子地板，她順着這條石子鋪就的小路走出了宮殿。
雪白柔軟的裙擺随着她的動作自由地擺動着，恍若海邊雀躍的浪花，又像是天空之中随心所欲的白雲。
不同于昨天晚上的那條淡粉色的蓬蓬裙，蕾絲、流蘇、荷葉邊……這條純白的小禮服都沒有。
裙擺較短，在膝蓋上面一點兒的位置，自在又輕巧，但是把她的腰掐得很細，很顯身材。
唯缇亞跟在莉莉絲的身後，看着她在陽光下幾乎發着光的肌膚，在心裏暗暗下了一個決定：以後這種裙子，只能在他的身邊穿。
至于其他人？
——不準看。
這種占有欲，是龍族與生俱來的，但是作為魔龍首領，唯缇亞的占有欲好像要更外強烈一些。
他的寶石，他不想讓其他人窺見她的光芒。
日光投射下兩人的影子，一長一短，交疊在一起。
春風迎面吹拂，裹挾着淺淡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前方是一個由紫羅蘭和一種叫不出名字的藤蔓編織成的花門。
大片大片的紫羅蘭肆無忌憚地綻放着自己的美麗，盡态極妍，明亮又深邃的紫色，像極了唯缇亞的那雙好看眼眸的顏色。
永恒的美麗。
一提起“紫羅蘭”，大多都會聯想到“永恒”。
其中有什麽考究，莉莉絲不想一探究竟——她只想知道：唯缇亞會一直對她這樣忠誠盡心嗎？
魔龍不一定是和他們站在對立面的。
莉莉絲一早就知道這個道理，龍族一向不願參與糾紛，所以他們保持中立。
但是……為什麽一見面，唯缇亞就對她這麽好？
難道是因為……光明神？
——是光明神大發慈悲，把她送來這裏的。
可是……不是說保持中立的嗎？
莉莉絲晃了晃腦袋，不欲深究。
她只知道她是和唯缇亞達成了口頭協議的——雖然沒有簽訂契約。
她的寵物，是一定會向着她的。
就算有一天被背叛了——那也沒關系。
反正她會給自己找好退路的。
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城堡，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綠得心曠神怡的，是春天的氣息。
風吹起了公主殿下亞麻色的長發，在燦金的太陽光的映襯下，仿若白金一般。
莉莉絲張開手臂，閉上眼睛，感受風。
忽然被一股拉力牽扯住了。
莉莉絲驀地睜開了眼，淡紅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光。
她僵硬地低頭，看着眼前那個毛茸茸的發旋，深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道，“你在做什麽！”
唔……
唯缇亞一臉茫然地擡起頭，紫色的桃花眼睜大了些許，變得圓潤了許多。
“……你的裙子，”話一出口，才覺得臉熱，羞赧的魔龍覺得面頰發燙，卻不知道他的耳垂已經紅了，透着亮到近乎恍惚的陽光，有着難言的可愛，“被風掀起來了。”
莉莉絲：……
下次不穿這麽短的裙子了。
但是說來也怪，她昨天睡覺前在唯缇亞給她準備的寝殿裏轉了一圈，用的都是她喜歡的款式，尤其是衣櫃——那裏面的衣服、裙子，都合身的不得了，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難道這座城堡都是他為她準備的？
饒是一向自信的公主殿下，也不由得失笑地搖了搖頭。
這樣猜測，要是被旁人知曉了，可是要笑掉大牙的。
——這也太自信了。
但是公主不穿別人的衣服，更不要說被別人穿過了的衣服。
那衣櫃裏的裙子，明顯是新的。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她蹲了下來，半蹲着，細嫩的手撫上唯缇亞青澀的面龐，懵懂的茫然逐漸在他的臉上盤踞。
真是一只天真的巨龍，那樣高大、健碩，卻這樣無邪、單純。
這是一個陳述句。
莉莉絲十分篤定——她甚至預測好了答案。
唯缇亞紅着臉，面上的溫度都傳遞到了莉莉絲的手掌心。
“……嗯。”
“那裏的東西，是你專門給我準備的。”
——寝殿裏的東西，無一例外，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嗯。”
——城堡裏的東西，無一例外，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莉莉絲頓了頓，“那你幹嘛在這兒興風作浪？搞得這兒民不聊生的。”
語氣之中，居然還帶了一絲淺淡的責備。
……诶？
唯缇亞茫然地眨眨眼睛。
“你還裝無辜。”莉莉絲鼓起面頰，難得地露出了點孩子氣的惱怒，她低聲地斥責道，“壞蛋。”
雖然她并沒有特別關心這裏的國民——公主殿下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受傷，至于別人？這又不關她的事。
她氣憤的點僅僅只是因為這件事，讓她舟車勞頓了。
如果沒有這一出，她這會兒一定是安逸地待在皇城的宮殿裏，看着自己喜歡的書；或者翻閱文件，參與議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抛出自己的想法，努力學習着嘗試徹底地解決一件棘手的問題。
“我沒有。”唯缇亞癟了癟嘴，他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濕潤的眼眸裏居然還帶上了幾分委屈。
“我真的沒有。”他強盜了一邊，語速放慢，言語之中，浸滿了認真。
莉莉絲輕輕颔首，不說話，面上的表情完美得近乎無懈可擊。
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波動。
“……莉莉絲，”唯缇亞小聲地喚她的名字，“你會相信我嗎？”
細膩的手指撫摸着他的面頰，小巧的大拇指摩挲着他的顴骨，莉莉絲勾起嘴角，古井無波的嬌媚面龐上勾勒出了一層淡淡的笑意，她的聲音溫柔，“我是當然信你啊。”
說罷，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謂。
“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
莉莉絲的聲音放得很輕，恍若一片輕飄飄的、沒有歸宿的柳絮，散落在風裏，不知歸期。
像是找不到家了一樣。
心軟成白面漿糊的魔龍上前蹭了蹭，一把将自己所珍視的魔女摟在了懷裏。
他抱得很緊，像是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莉莉絲。”
原本清朗的少年音被他壓得很低，卻不是有意為之的。
——難受的。
唯缇亞一共就那麽點兒心眼，但是他全都用在了莉莉絲身上。
所以他立馬就發現了她情緒的不對勁。
光明神之前會斷斷續續地說過她的情況，他知道她現在沒有家了。
唯一說得上的執念與堅強，估計只有那座世襲下來的王座。
但是——
他也想成為她的執念與堅強。
萬裏無雲、秋高氣爽的皇城。
今天的公主殿下格外的驕矜自持，成熟得幾乎不像個小孩兒。
——皇城裏的侍女們都這樣說。
就連格裏夫，都覺得今天的妹妹乖了許多。
秋日裏的第一個月圓之夜，是各個貴族世家來到皇城城堡觐見的日子。
其它都是次要，集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貴族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維持感情。
因此，聚會是少不了的。
可是，太小的孩子是不具備參加宴會的資格的。
哪怕身份尊貴無比。
被各種穿金戴銀的小孩兒簇擁着，莉莉絲難得地有些煩躁。
——怎麽忽然回到這個時候了？
她蹙起眉頭，對上侍女姐姐柔和的視線時，居然還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甜津津的，這會兒倒有些像天真無邪的小公主了。
他們在玩過家家的游戲。
好幼稚。
莉莉絲本色出演，在這個腳本裏，扮演一個被巨龍搶走的公主。
公主很可憐。
也很無聊。
坐在精致的小椅子上，看着那群小孩兒穿着厚重的铠甲——他們争相扮演着騎士，卻沒有人遠離飾演巨龍——打倒巨龍。
因為角色的缺失，他們只好“自相殘殺”。
——他們費力地在莉莉絲的面前表演自己、展示自己，畢竟，有誰能夠拒絕公主的青睐呢？
不是沖着她的人格魅力。
僅僅只是看重了她頭頂上的皇冠而已。
莉莉絲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難得地沒有約束，抛開了所謂的“禮儀”。
也許是因為變小了，也許是回到了尚且還擁有保護傘的時候，整個人都困倦地放松了下來。
忽然，她挺直了腰肢，掀起眼皮，清淡的淡紅眼眸準确的捕捉到了一只髒兮兮的魔龍。
莉莉絲勾起嘴角，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綻放。
“你想要加入我們嗎？”
她兀自從“王座”上走了下來，揚起腦袋，輕聲說道。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