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甬道裏其實很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唯缇亞手裏的那盞南瓜燈。
可惜的是，他已經走遠了，只留下一星半點淺淡而又飄渺的昏黃殘光。
莉莉絲蹙眉，想開口叫他等一等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整個空間驀地亮了起來。
——原來牆上是有壁燈的。
只不過由于挂在高處，她一時半會兒沒發現而已。
在這樣的場景下，忽然亮起的壁燈簡直可以用“靈異”來形容。
但莉莉絲卻出乎意料的鎮定，好像自從收了一只人們口中的“惡龍”做寵物之後，就沒有什麽想象不到、接受不了的事情了。
明明滅滅的火光搖曳，莉莉絲回頭看了一眼，引入眼簾的是奧維利比健碩的肌肉，她側了側頭，正巧透過裂開的牆縫瞧見敞開着的破敗木門。
“奧維利比，”她眨眨眼睛，小巧的唇瓣微微嘟起，有些糾結的樣子，“……我們要不要把門關上？”
雖然有句俗語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不過他們也不是在幹些什麽光明正大的事情——趁着人去樓空的時候進人家家裏，算什麽明堂正道？
頂多算是個“明目張膽”。
奧維利比點點頭，剛一轉身準備出去，還沒走兩步，那面牆忽然合上了。
莉莉絲：。
奧維利比：？
外界的光源被阻隔，還好在這之前壁燈已經亮起，不然在這狹長黑暗的甬道裏，不安、緊張、恐懼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是很容易滋長的。
快速急促到幾乎倉惶的腳步聲傳來，與此同時，前方好像有微弱的光與牆壁高處挂着的壁燈散放出來的亮芒融為一體。
“莉莉絲——我的寶石！”唯缇亞在拐角處顯露身形，“你還好嗎？”
他左手舉着咧着大嘴笑得近乎詭異的南瓜燈，任由昏黃的火光自下而上地、從他堅毅的下巴處照亮他俊美的面龐。
一張鬼臉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莉莉絲的面前。
莉莉絲當即被吓了一跳，但克制着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微微睜大眼睛，自然垂在身側的手抓緊了裙擺，潔白的貝齒咬緊下唇肉，感受到痛感後又慢慢松了開來。
——怕黑的人能不怕鬼嗎？？！
“走着走着發現你沒跟上來，回頭找你的時候發現居然有光……”唯缇亞保持着拎着南瓜燈的姿勢，用空着的右手抓了抓頭發，他慢慢地呼出一口長氣，像是完全松弛下來了似的，一雙紫色的眼睛哪怕是在這樣的甬道裏都是亮晶晶的，“是你點亮的壁燈嗎？”
……是你個頭。
鬼臉忽然湊近，莉莉絲緊張地後退了一小步。
哪怕只挪動了一點點的距離，唯缇亞也察覺到了。
他失落地放下手裏照明的鬼臉南瓜，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退到了牆壁邊上，委委屈屈地看了莉莉絲最後一眼，便憋着嘴巴面對着牆。
像是在罰站，又像是在面壁思過。
那股可憐勁兒幾乎都要溢出來、充斥着整個空間。
一根筋的壯漢奧維利比：？
已經緩過神來的莉莉絲松開攥得皺巴巴的布料，微微擡起下巴就準備往前走，經過唯缇亞的時候還不忘拍他一下，“愣着做什麽？牆上又沒花紋，有這麽好看的嗎。”
呆愣的魔龍這才回過神來，靈活地拎起南瓜燈就要在前面帶路，想了想，手稍微擡高了些，眼看着又要放置在剛才那個打造出“鬼臉”的謎之角度上，頭皮忽然傳來了細細密密的刺痛感。
雖然只有一瞬，卻也夠讓他龇牙咧嘴上一段時間的了。
但唯缇亞是誰呀？
——大名鼎鼎的魔龍诶。
魔龍從來不會暴露自己的缺點。
尤其是在他獨一無二的寶石面前。
于是唯缇亞艱難又強硬地進行着表情管理，俊美的容顏只扭曲了一會兒，便恢複如常。
——如果身側的手掌沒有死死地緊握成拳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奧維利比看着直樂，但顧及到自己在公主殿下面前不茍言笑的端莊形象，硬生生地給忍住了，差點兒沒給他憋出內傷來。
倒是始作俑者莉莉絲面上悻悻的。
她主要就是太着急了，生怕“鬼臉”重現又吓着她，胡亂一抓，本想揪住他的衣擺的，沒想到居然不小心拽住了他的發絲……
……應該很疼的吧？
莉莉絲猶猶豫豫地擡眼，卻意外瞧見唯缇亞陽光帥氣的笑容，不經意間露出的虎牙尖尖給他平添了幾分可愛。
“怎麽了嗎？我的寶石。”唯缇亞眨眨眼睛，不解地問道，面上好像就明晃晃地寫上了四個大字兒——“天真無邪”。
一直游離于皇城的勾心鬥角之外的騎士長奧維利比驚訝地張大嘴巴，趁着這會兒沒人注意到他，又自己伸手，手動将張開的嘴合攏，粗狂直接的面上也飄蕩着四個大字：真會裝啊。
“沒什麽，”莉莉絲走過去，自如地從唯缇亞的手裏接過那盞該死的南瓜燈，然後輕輕地放在地上，随後便不着痕跡地帶着她的魔龍拉開了他們與南瓜燈的距離，“就是這個燈——我們好像不需要了。”
看着唯缇亞那只原本提着燈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似的還保持着剛才提燈的姿勢，恨他是塊不開化的木頭的莉莉絲直接牽住他的手，帶着他一同往前走去。
還在糾結為什麽不需要這個可愛的南瓜燈了的唯缇亞：！！
……不需要就不需要吧，好像也确實不需要了。
嘻嘻。
如同應證莉莉絲的話語似的，在她往前邁步的那一瞬間，前方狹長的甬道忽然變得寬闊了不少，筆直的線條開始扭曲，像是要擺出一個什麽圖案出來似的。
唯缇亞警覺地握緊了莉莉絲的手，下意識地将她牢牢擋在身後。
就連殿後的奧維利比都将手放在了劍柄上，謹慎地觀察四周，時刻準備出鞘。
“啧。”
唯缇亞皺在一起的眉頭松開，沒意思極了，覺得這破玩意兒就是雷聲大雨點小，鬧騰這麽半天，最終也就變了個旋轉樓梯出來——做工還沒有他城堡裏的那個好看，也沒有他的精致。
“來都來啦，下去看看吧——人家都這樣邀請我們了。”莉莉絲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唯缇亞勁瘦的腰肢，白嫩的指頭被火光渲染上暖色。
她掠過唯缇亞，率先走了過去。
驚奇的是，這個甬道好像真的是在歡迎她。
她每走一步、每下一層臺階，高高懸挂在牆壁上的壁燈就會随之亮起，一步一盞，一盞接一盞。
細小搖晃的火苗在壁燈的承托下盡情地燃燒着，熱情地釋放光芒、驅散黑暗。
只是前方尚未被亮光散落的地方，如同深淵裏貪得無厭的黑洞一般，沒有盡頭。
好在那樓梯看着不知魇足，其實沒幾步路。
不過多時，莉莉絲帶着唯缇亞和奧維利比走到了最底層。
地毯柔軟，花紋精致，就連四周環繞的牆壁上都雕刻着美輪美奂的浮雕，還有數不清的燭臺懸挂在半空之中，樓頂中心處還吊着一個镌刻着精致花紋的銀燈。
溫暖和煦的光籠罩着整個大廳。
此時莉莉絲已經站在了最後一層臺階之上，她面無表情地用目光逡巡着整間屋子。
其實她的臉型更趨向于可愛又不失魅惑感的心形，臉頰略微有些嬰兒肥，下巴卻是尖尖的，眼睛也偏圓，眼尾卻上挑，擡眼看人的時候像是捧了漫天的星光似的。
所以總有人把她當小孩。
哪怕她已經到了應該獨當一面的年紀。
“沒有危險，”唯缇亞抵着腦袋在她的耳邊說道，清朗的少年音被他刻意壓低，變得低沉了許多，居然誤打誤撞地顯示出了幾分成熟穩重的味道來，“但是你先站着別動，我先去探探路。”
說完甚至都不等莉莉絲的回複，直接跳了下去，估計是想擺個帥氣一點的出場姿勢，但是這頭笨龍完全忘記了自己只站在只有半英尺的臺階上，高度完全不夠……
于是很順理成章地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莉莉絲眨眨眼睛，幾乎都要忍不住笑，嘴角上揚了一小會兒，又顧及着這頭死要面子的魔龍那脆弱的自尊心，借着把垂在胸口處的辮子扶開的動作，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當然，主要還是為了掩飾自己剛才居然笑了的事實。
但是奧維利比就沒有這麽好心了，直接實打實地笑出了聲音。
——可惡可惡可惡！！
該死該死該死！！
這個騎士長怎麽這麽讨厭！！
唯缇亞的心裏在咆哮。
如果不是擔心會吓着他的寶石，說不定他現在早就化身原形到處噴火了……
騎士什麽的——果然才是最讨厭的！！
唯缇亞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屠龍勇士的童話故事，一時間，對奧維利比的成見愈發深了。
好熱。
他摸了摸臉，又快速縮回了手。
又兀自傷懷了一會兒後，唯缇亞一鼓作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卻意外地撞見悄無聲息走過來，準備拉他一把的莉莉絲。
“……”唯缇亞結結巴巴的，“我、寶石……莉莉絲——”他靈光一現，“我的寶石，這、這你都不笑——你難道不感到開心嗎？”
見莉莉絲難得地被他問住，摸索到門路的魔龍再接再厲，“是因為我的技巧太拙劣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