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莉莉絲垂下眼簾瞥他一眼, 嬌美的面容上仿佛都沾染着星星點點的寒霜。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她冷着臉，在心裏問道。

唯缇亞皺着眉頭，眉心鼓起了一個小包。

他的瞳仁是紫色的, 出奇的大，在這樣委屈兮兮的表情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可憐, 悲傷又誠懇。

硬成冰塊的心瞬間就濕漉漉的，恍若坐在篝火旁，靠近了火光。

莉莉絲抿着唇，不大自在地收回那只被唯缇亞勾住的小拇指, 淡紅的眼眸忽閃, 她點點頭, 随口道，“那你說說吧。”

編成兩股的亞麻色長發自然地垂落在身後, 驕矜的公主殿下将手背在身後, 無意間觸碰到了柔軟的發絲。

她的姿态随意，目光卻毫無焦距似的，漂亮的紅眼睛略顯黯淡。

“伊沙汀是我的……姨姨。”

伊沙汀時隔多年終于再次聽見了熟悉的稱呼，不由得有些激動，剛想要動容地應他一聲“哎，乖崽崽, 姨姨在這裏呢”, 但又顧及到現在身處的場合，只好捂住嘴巴。

眼裏的欣慰與滿足卻怎麽也藏不住。

興許是這聲久違的“姨姨”喚起了魔女一直以來都不太在意的、若有似無的良知, 她的嘴唇翕合，默念幾句咒語之後就帶走了奧維利比, 把空曠的大廳留給她的小外甥和他的公主殿下。

——吃瓜固然重要, 但要是小唯迪和那小姑娘的關系破裂了, 她可擔當不起這個責任呀啊喂！！

別看小唯迪呆呆傻傻的，犯起軸來可倔了。

昏黃的燭光閃動，一時間也都沒有注意到在這偌大的、金碧輝煌的地下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委屈的魔龍可憐兮兮地蹲在地上，雙手撐着下巴擡頭望着他的寶石，見她神色微動，解釋的語速都被刺激得加快了些，“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伊沙汀一直以來都神出鬼沒的，只有她偶爾想起我的時候才會和我聯系……”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眼睛瞟她，像是在糾結她到底相信了沒有。

想了想，最後還是補上了一句小聲到不能再小聲的嗚咽，“……嗚嗚。”

——究竟怎麽樣才能被原諒啊啊啊！！

唯缇亞急躁地想道，別過臉去屈起手指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透徹的紫色眼眸澄澈純淨，濃密的羽睫悉數垂下，遮擋了大半眼底的難過。

早知道就不讓莉莉絲去找奧維利比了，笨蛋騎士怎麽一找就找到了伊沙汀呀！

下巴處忽然覆上了一只柔軟白皙的小手，唯缇亞倉皇擡眼，跌跌撞撞似的撞進莉莉絲的眼底。

他才哭過，眼角處還泛着淚光，紫羅蘭色的瞳孔邊緣甚至還起了點紅血絲，嘴唇微張，一臉的錯愕與單純。

“但是你知道她來過這附近，”莉莉絲擡起唯缇亞的下巴，嬌嫩溫潤的指腹摩挲着，眼神卻是冷的出奇，“對嗎。”

她輕啓薄唇，輕聲說道。

冷淡得就像凜冬寒風中銳利的冰。

唯缇亞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眼睛裏含着水光，亮晶晶的，“莉莉絲，我的寶石，你真的好聰明呀！”在面對莉莉絲的時候，魔龍從來都不會吝啬自己的贊美，“全世界最聰明！”

莉莉絲掀了掀唇角，嬌美的面龐上浮現一個淺淡而又敷衍的笑容，“是嗎。”

“當然啦！”唯缇亞一臉肯定地點點腦袋，滿是傾佩的表情忽地頓住，慢慢地重新化作一張白紙，“……诶？”他奇怪地眨眨眼睛，好奇地問道，“但是你怎麽會知道的呀？”

“那——山洞裏的那幅畫，和你的姨姨有關？”莉莉絲沒回答他的問題。

唯缇亞睜大眼睛，他的面部表情變換的幅度太大，原本簌簌下垂的烏黑眼睫都立了起來，最大限度地向上翹着，根根分明。

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莉莉絲現在有點兒想笑。

被其實也不難猜，早在當初唯缇亞講解詭異壁畫的時候，她就隐隐有了猜測。

只是沒想到，居然是他認識的人。

她原本只以為他隐瞞了某些重要信息沒告訴她呢。

指腹無意識地在小唯迪的下巴處流連，莉莉絲微微眯起了眼。

“我就知道。”

她輕聲說道，細白的手指已經流連到魔龍的臉頰，“你有什麽目的呢？”她不解地垂眸，“脫離了比亞斯，脫離了‘公主殿下’的這個身份，我幾乎是一無所有。”

白嫩的小手被溫熱的大手所覆蓋，唯缇亞仰起頭，擡眼與她對視，深紫色的眸子裏蘊含着顯而易見的悲傷，“我的寶石，你為什麽會這樣想我？我好難過。”

“……”

他太直白了。

莉莉絲抿緊唇角，細細的眉毛似蹙非蹙，卷翹的眼睫如同翩飛的蝴蝶。

她在糾結、在猶豫、在思考。

——到底要不要繼續相信他。

“你為什麽難過？”短暫的沉默過後，莉莉絲輕聲問道。

臉頰上的觸感忽然消失，唯缇亞戀戀不舍般摸了摸自己臉上被莉莉絲撫摸過的地方，嘴巴不自覺地嘟起一點兒，看上去有些委屈，“我就是很難過。”

——還是一種理也直氣也狀的委屈。

莉莉絲都快要被氣笑了。

——他有什麽好難過的？

自己還被騙了感情呢，都沒他這樣。

“你不相信我。”唯缇亞站了起來，他比莉莉高了将近一個頭，此刻卻低着腦袋耷拉着眼皮垂眸瞧她，很像一只被主人抛棄了的大型犬。

“哪有主人會不相信自己的寵物的呢？”他克制着輕聲問道，言語之中帶了些哽咽，好像又要開始掉眼淚了。

莉莉絲動了動手指，她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到底還是變扭地別過臉去，告訴自己看不見就不會動容。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的鐵石心腸，會受不了可愛的小孩的撒嬌，也會受不了身邊的人掉眼淚。

比如現在。

可是這件事情還沒有解決。

一想到這裏，剛劃開的幾滴水瞬間又結成了冰。

目前算是明了了，唯缇亞對她并沒有二心，也不是想要利用她。

但是莉莉絲不能接受欺瞞，尤其是在這樣的當口。

“哪有寵物會對自己的主人有所隐瞞的呢？”她仰起頭與唯缇亞對視，故意氣他，學着他說話。

不得不說，伶牙俐齒的公主殿下真的很懂如何往別人的心口上插.刀。

唯缇亞咬緊下唇，微微上挑的眼尾處紅了大塊。

可是……我不是人啊。

他委屈地想道。

心好像缺了一小塊。

好疼噢。

壁燈裏的燭光明明滅滅，也不清楚是那裏的風吹得火苗閃爍。

莉莉絲脖子有些累，她後退幾步，連着上了幾個臺階，視線剛好與唯缇亞平行。

也正因如此，魔龍眼底的受傷一覽無遺。

“……”

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又快速松開，莉莉絲重新走下臺階，和唯缇亞回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咚——

是魔龍心裏發出的聲音。

公主殿下嬌貴的額頭抵在魔龍寬厚的胸膛上，她斂着眉，妥協一般溫聲道，“以後不許像現在這樣了。”

“……嗯！”呆呆傻傻的唯缇亞被喜悅沖昏了頭腦，他吸了吸鼻子，摟住莉莉絲用力點頭，“以後再也不随随便便流眼淚了！”

莉莉絲：“？”

這個是重點嗎？

無語了片刻，纡尊降貴的公主殿下将腦袋從魔龍堅硬厚實的胸口處擡了起來，淡紅的眼眸直截了當，“我說的不是這個。”

“诶？”唯缇亞不解地撓頭，思考片刻後再度信誓旦旦道，“那我以後再也不随随便便讓你跟着奧維利比來這種奇怪的地方了！”

“……也不是這個。”莉莉絲幾乎失語，洩氣一般撞了回去，腦袋重新抵在他的胸膛上。

剛才掉落的小碎片完璧歸趙，喜滋滋的魔龍捧着一顆完整的、赤誠的紅心獻給他視若珍寶的公主殿下，“不管你說的什麽我都答應。”

感覺被渣男語錄洗禮了的莉莉絲：。

就在唯缇亞忐忑不安，懷疑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的時候，就聽見他的寶石的聲音自胸口處傳來。

“行，這可是你說的噢。”

因為額頭還抵在他的胸口，聲音是朝下的，再加上莉莉絲也沒有刻意地放大音量，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感覺很可愛捏。

唯缇亞小心地把莉莉絲從他身上扒拉開，俯下身子對着她的臉蛋親了一口，響亮的吧唧聲大到幾乎要在這個寬敞的地下大廳回蕩。

他摟着她纖細的腰肢，用自己的臉去摩挲莉莉絲的臉蛋，滿足的貼貼使他舒适得眯起了眼睛。

像一只倦怠又閑适的貓咪。

莉莉絲眼睫忽閃，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這家夥，真的是擁有獠牙和利爪、身形巨大力大無窮的魔龍嗎？

哪怕是已經見過他的原身，她還是忍不住這樣懷疑。

“莉莉，我珍貴的寶石——你怎麽了？”

唯缇亞才戀戀不舍地退開來一點，想要再親一口時，發現引入眼簾的莉莉絲居然一副無可奈何的無奈模樣。

“難道不可以親嗎？”他不解地問道。

龍族向來熱情開放、崇尚武力，表達喜愛的方式有很多種，不拘泥于形式，有的時候就算打得不可開交也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

——開心了打一架怎麽啦？

但是為了不吓着莉莉絲，他特意選擇了人類的友好方式。

小時候在皇城玩，看見大哥哥和大姐姐貼在一起的時候媽媽就告訴他了，這個叫做貼面禮，是一種禮貌地表達喜歡的打招呼的方式。

他喜歡莉莉絲。

所以想要親親她。

這個應該沒有錯的吧？

唯缇亞糾結又困惑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