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莉莉絲當然及時準備了另一個計劃, 但到底思考時間太短，不夠周全，再加上唯缇亞單純, 而奧維利比又稍顯木讷，這兩人根本就不是那種可以靈活變通的性子, 真要把這個不成熟的計劃訴之于口，他們估計只會一板一眼地按照計劃走。

而一個不成熟的計劃本身就說明了，它是需要變通的。

與其一板一眼的執行，不如自由發揮。

莉莉絲從唯缇亞的身上借了點力, 坐直了身子, 偏圓的眼眸沾染上絲絲縷縷的笑意, 眼頭微勾，眼尾上揚拉出一個好看的曲線。

“我是誰？”她問道。

唯缇亞不理解, 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莉莉絲呀——我的……”

“寶石”兩個字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他們所乘坐的馬車迎來了一個急轉彎，方向恰好就是唯缇亞所在的一側。

魔龍的真心被公主殿下所捕獲，根本沒有注意其它，因為慣性作用，腦袋狠狠地磕上了馬車的門板, 發出一聲沉悶的“咚”的一聲。

“啊呀。”唯缇亞沒有任何的準備, 冷不防撞上這樣一個東西，發出一聲慘叫, 卻下意識地護好了栽倒在他懷裏的莉莉絲。

雖然說這個馬車是由伊沙汀的笑臉南瓜變成的，可它的內裏并不像正常南瓜一樣柔軟黏稠, 多少還能勉強稱得上是個正經馬車, 只是外形略微奇形怪狀了些。

這恰好正合莉莉絲準備僞裝的身份。

唯缇亞做事情向來沒有什麽邏輯, 一般都是看自己的心情，要是放在以往——準确地說，是放在沒有莉莉絲在場的時候——這絕對可以跟觸犯了他的逆鱗等同，該死的肇事者是一定會被他大卸八塊的。

但是到底是一種假設麽——

唯缇亞美滋滋地抱着懷裏軟軟的、香香的莉莉絲，被撞的腦袋都不疼了，小得意、小滿足的魔龍感覺自己整條龍都神清氣爽起來，甚至還在心裏感慨：這個急轉彎轉的可真好啊。

“殿下受驚了。”笑臉南瓜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奧維利比雄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唯缇亞在心裏搶先一步替莉莉絲回答：不受驚，不受驚。

始終摟着人家不放，像是沒反應過來，又好像是根本沒想起來。

——嗚嗚，莉莉絲真的好香好軟呀！！簡直就跟小時候一樣可愛！！

一條魔龍抱着自己的尾巴在自己心尖尖上方寸大點兒地方肆意打滾撒歡，紫羅蘭色的眼眸都沁滿了三言兩語訴說不盡的喜悅。

一些滿足的瞬間。

果然當初死纏爛打地将駕駛馬車這個活丢給奧維利比，自己靠着撒嬌耍賴跟莉莉絲坐在同一個車廂裏的做法是再正确不過的了！！

這真是一個明智之舉呀。

嘿嘿。

真的好單純啊，被撞了還這麽樂呵呵的，分明是撞疼了的，那麽響的碰撞聲，不疼是不可能的。

莉莉絲微微有些乍舌，因為唯缇亞的樂觀。

唯缇亞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她并不是沒有感受到他的開心。

這樣的天真可不多見了。

硬邦邦的心忽然軟了一塊，與周圍的組織格格不入。

莉莉絲別過眼，對着南瓜馬車門口揚聲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南瓜馬車這時已經靠邊停下了，奧維利比請示莉莉絲，“剛才一個魅魔忽然出現在路的正中央——我們要換道嗎？”

“？”

一般來說，魅魔在深淵的種族之中算的上良善的了，可是一旦被他盯上，卻也是最難逃脫的。

為什麽會招惹上魅魔呢？

“殿下？”敏銳地察覺到後方有腳步聲響起，奧維利比舍棄馬鞭，右手已經放在左側腰間別着的佩劍上，攻勢蓄勢待發。

枯萎的樹枝與落葉被踩踏，發出細碎的嗚咽，恍若在唱着渺小的悲歌。

“不用。”莉莉絲沉下心，“去會會看。”

——反正躲不過。

緊握的雙手被覆蓋，緊繃的手指被一根一根地打開，唯缇亞對上莉莉絲錯愕的目光，他笑了笑，細碎的黑發自然垂下，“別擔心，不要緊的。”

也具體說不清是為什麽，原本一顆略顯浮躁的心忽然鎮靜下來，她抽回手，虛虛地垂眸。

莉莉絲目前并不打算轉陣營到黑暗神這一邊，不僅僅是因為光明神的羊毛她還沒有薅到，最主要的原因還得是因為她對于黑暗神的了解十分的少，除了祂是光明神的父神、是深淵的主人之外幾乎一無所知——她目前根本就不能得到任何一星半點的好處，在黑暗神這裏。

所以她目前還并不想招惹來自深淵的惡魔。

“我有辦法能夠讓他別跟着我們。”唯缇亞積極地表忠心、獻計策，一雙狹長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在等着莉莉絲的誇贊似的。

“是嗎。”莉莉絲挑了挑眉，她已經重新恢複了鎮靜。

纖長柔軟的手輕輕地撫摸着魔龍的發絲，再由頭頂逐漸轉移到了魔龍俊朗的面龐，輕輕地摩挲着，原本就清冷的聲音此刻像是沾染上了朦胧的月光似的，“可是我想去問問他為什麽跟着我們呢。”

“……”唯缇亞愣了一下，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被拒絕了提議也不氣餒，反而主動請纓道，“那讓我去幫你問問吧？”

莉莉絲單手支着下巴，倚靠在邊上的小窗戶上，透着一層簾子，以唯缇亞的角度，只能瞧見她的小半張側臉和挺翹的鼻尖，還有纖長卷翹的睫毛。

“好呀，”莉莉絲稍微往前蹭了一些，改成雙手撐在小臺子上，“你快去問吧，我就在這裏等你噢。”

雖然只是小半張側臉，可是莉莉絲微微上翹的蘋果肌好像會講話，唯缇亞一眼就看見了。

算是愛的鼓勵吧。

唯缇亞自我勉勵道，畢竟在莉莉絲的心裏，和來自深淵的惡魔交涉，可是一項很麻煩且危險的工作呢。

不過多時，悉悉索索的交談聲從後方傳來，隔着不算遠，但音量很小，加上有隔了一層馬車壁，莉莉絲聽的并不真切。

百無聊賴地發了一會兒呆，莉莉絲原本搭在大腿上的手動了動，瑩白如玉的食指翹起來一點兒，輕輕地敲了敲膝蓋。

之前一直斷斷續續、聽不清楚的交談聲此刻清晰地傳入耳朵。

“……只要殿下不改變世界發展的變化規律，随她怎麽折騰都行。”

那魅魔應該是很小的一只，說話聲音都怯怯的，聲音尖銳，反倒分不清是男是女。

莉莉絲微微蹙起眉頭，只感覺這句話沒頭沒尾的，但他口中的那句“殿下”……應該是在指她。

就算是很少産生懊悔情緒的公主殿下，此刻的心裏也不免飄過了一絲淺淡的後悔——早知道自唯缇亞下馬車的那一刻起，她就利用神力來增強自己的聽力了。

人總是會對關于自己的一切事物格外敏感。

莉莉絲也不例外。

她已經在期待唯缇亞的回來了。

好在唯缇亞并沒有讓她等多久，很快就回來了。

“他是來幫黑暗神帶話的，說随便你怎麽折騰都行。”唯缇亞鑽了進來，咧開嘴笑，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可愛虎牙。

“……”如果不是她自己聽到了那個小魅魔的原話，莉莉絲估計會毫不猶豫地相信的……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只聽見自己想聽的啊。

笨蛋唯缇亞。

“黑暗神？”她坐直了身子，輕聲問道。

“對呀，”唯缇亞坐到莉莉絲的身旁，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這裏可不就是黑暗神的地盤嘛——祂居然真的會管事的，真奇怪。”

對上他的寶石疑惑的眼神，單純的魔龍抓了抓後腦勺，“呀，我忘記你不知道了——黑暗神已經很久沒有問世過了，現在深淵裏的事情都是傲慢在代替祂管着呢。”他眨眨眼睛，“不過也可以理解的啦，畢竟年紀大了麽。”

一個神聖威嚴的嗓音在唯缇亞的腦海之中響起：唯缇亞，注意分寸。

被神明警示了的魔龍才不在乎這些，他眨眨眼睛，将彼路特利的神識從自己的腦海之中屏蔽出去——反正彼路特利和曼德斯也不會真的跟他生氣的——對着莉莉絲繼續說道，“但是更奇怪的是——祂居然說，如果有必要，祂會幫助你的。”

唯缇亞鼓起面頰，“難道靠我還不夠嗎？我很厲害的！”

其實魅魔說的不止這些，被他省略了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比如說黑暗神曼德斯說他的寶石與衆不同之類。

——這還用祂說嗎？

莉莉絲可是他的寶石诶！

當然與衆不同啦！！

莉莉絲眼睛一亮，“祂真的這樣說了？”

“可惡！”唯缇亞面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我明明也很厲害的！！”

莉莉絲彎起眼笑，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順了順他烏黑的發絲，像是在給一只生了氣的小貓咪順毛，“嗯，你也很厲害。”

“哼。”唯缇亞輕輕哼了一聲，垂下腦袋。

但凡動作慢上一點兒，就能被莉莉絲發現他上翹的嘴角。

“我當然很厲害啦。”

他小聲說道，卻不知爛漫的紅霞已經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