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伊沙汀原本百無聊賴地撐着腰盯着下面的矮草發着呆, 背靠着的門忽然被打開，原本支撐着她整個人的重心點忽然被轉移，可憐的魔女差點兒一頭栽進去——還好被奧維利比眼捷手快地扶住了。
才剛剛站穩身子沒來得及後怕就接收到了唯缇亞的怒目……
本來面部線條就偏冷硬, 平常笑嘻嘻的時候不覺得，一旦完全冷下臉來, 就連凜冬裏最凜冽的風都要避之不及。
可是伊沙汀是誰呀？
她本來就是一個硬氣的、不按常理出牌的魔女，她怎麽能吃外甥的虧呢？
于是立馬叉着腰回瞪過去。
——你做什麽？！！
她挑起眉毛瞪大眼睛。
——你又做什麽？！！
唯缇亞不甘示弱，纖長筆直的羽睫垂下，俊朗的面孔瞬間變得嚴肅又涼薄。
最後還是莉莉絲将他們分開的。
因為她抛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決定。
這裏的“意想不到”的主語是伊沙汀。
“就要走啦？”伊沙汀錯愕地張大嘴巴, 在那雙微微上挑的狐貍眼的映襯下居然不顯違和, 意外地有些嬌憨, “你們還沒有待多久呢——我們才見面沒多久呢！”
“世上本來就沒有不散的宴席嘛——而且只要有足夠的契機，我們總能再見面的, 不是嗎？”莉莉絲彎起眼睛笑。
“唔。”伊沙汀慢慢吞吞地合上嘴巴, 垂下眼簾想了想，怎麽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在不舍得些什麽。
心裏另一塊地方反倒明朗了許多，就像深秋裏的早晨，幽深樹林彌漫的霧氣被陽光融化了似的——
對呀，她們總會再見面的。
唯缇亞可是她的親外甥。
外甥的寶石诶！
怎麽會和她沒有關系呢？
按道理她不該這樣的。
作為一名閱歷豐富的魔女，她經歷過許多次離別, 比這刻骨銘心的不知道有多少, 但卻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還沒分別就開始不舍。
應該是太喜歡莉莉絲了吧？
這樣一個冷靜自持的小姑娘, 對于魔女來說，可是誘惑力十足的呢。
“喂。”唯缇亞冷聲提醒, 冷冰冰的表情好像在說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魔女的壽命要比正常人長了一倍不止, 而這樣有頭腦有想法的小姑娘的心髒則是熬制永葆青□□水的必要配方——雖然伊沙汀一次都沒有嘗試過, 可是她卻在唯缇亞小的時候給他灌輸了不少類似的觀念和配方……
伊沙汀在心裏犯了一個白眼，想了想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于是拽住了唯缇亞的袖子，一個跨步擠到了他的正前方，極度誇張地扒拉着自己的下眼皮，吐着舌頭做了一個扭曲且怪異的鬼臉。
卻又不是一個單純的鬼臉。
定格了兩三秒鐘之後魔女那張尚且能看的鬼臉化作一張血盆大口，視線好像一瞬間進入了盲區，眼前被血腥氣所充斥，黑紅黑紅的。
唯缇亞從小被這樣恐吓多了，沒什麽反應，第一時間擡手捂住了莉莉絲的眼睛，還順便把她帶遠了一些。
“很醜，別看。”他輕聲說道，沒有故意克制着音量，清朗的少年音一字不落地飄進伊沙汀的耳朵。
“喂！”自知形象盡失的魔女披頭散發，握緊拳頭對着唯缇亞喊了一句後忽然注意到了被他擋着眼睛的莉莉絲，立馬恢複了之前嬌豔美麗的形象，邁着婀娜的步子朝她走去。
不然怎麽說伊沙汀是個心思缜密的魔女呢？
走向莉莉絲的同時還不忘拿眼睛瞥奧維利比。
魁梧的騎士長閣下的心裏想起了伊沙汀輕柔的嗓音。
“不可以說出去噢——優秀的騎士長可不會到處嚼一個魔女的舌根呢`”
……這女人。
精分嗎。
奧維利比滿頭黑線。
莉莉絲的打算是去就近的城鎮通過口口相傳的手段打造自己的名聲，就像練級闖關那樣，一步一步到達皇城，然後——戴上屬于她的皇冠，坐上鑲嵌着無數奇珍異寶的耀眼王座。
她學過幾年畫畫，并且頗有天賦，皇家的教養讓她能夠熟練運用一些恢弘的、與衆不同的技巧，對于她而言，更是錦上添花。
只是……所祈求傳訊的對象，莉莉絲還沒有想好。
“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明是萬物伊始，神明創造天地，但神明的誕生，也是有先後之分的。
比如黑暗創造光明——黑暗神則是光明神的父神。
根據一些古書記載，如果不是因為黑暗神冕下不願意沾染那麽多是是非非，主動開辟深淵帶領着世間惡魔身居于此後幾乎銷聲匿跡，那麽現在的正統神還輪不到彼路特利。
想到這裏，莉莉絲可以頓了一下，等了好幾秒都沒有等來光明神的“神罰”。
她若無其事地勾了勾唇角，看來當初那次只是運氣不好，神明大人日理萬機，可就算是至高神，平日裏那些渎神事件也絕不算少，只是碰巧被祂聽見了而已。
又或者是——她現在這個猜測雖然大膽狂妄，卻接觸到了秘辛，哪怕是光明神冕下，都不能擅自給她降下神罰。
至于山洞裏的壁畫和村莊裏的村民之間的關聯？
莉莉絲的指尖摩挲着柔軟的絲質袖口，她已經不想去一探究竟了。
目前已經明了的是，并沒有什麽所謂的、奈爾伊斯特口中的“惡龍”作怪，有的只是唯缇亞這只單純的笨蛋小龍；雖然沒有問清村莊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是也不排除是奈爾伊斯特的自導自演——這樣一個坐落于偌大王國的邊陲村莊，消息傳達的速度怎麽會這樣利索？
而且伊沙汀還在這裏呢，壁畫不是伊沙汀畫的，就是她指引着這裏的村民畫的，哪怕再怎麽詭異黑暗，那也應該是光明神與黑暗神之間的事情了。
這可不歸她管。
驕矜冷漠的公主殿下可管不了那麽多，她的家又不住在海邊。
她心裏只關心着一件事——怎麽才能快準狠地奪回原本就該屬于自己的王座。
南瓜馬車搖搖晃晃的，走在錯落有致的林間小道上，暗影森林鮮少有人前往，這裏可是比亞斯國度婦孺皆知的禁地——暗影森林深處便是混沌的、貪婪的、邪惡的深淵，魅魔、吸血鬼、惡魔大公……都藏匿在此，一般人類與深淵各族都各自為界，井水不犯河水的，卻也有少數人背棄光明投身黑暗。
比如這裏的村民。
莉莉絲并不是矢志不渝、永不變心的光明信徒，誰給她的好處多、利益大，她就信仰誰，并且可以随時倒戈。
她是一個标準的利益至上者，沒有虔誠的信念，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目前而言，信仰神明的主流是光明神冕下彼路特利，那麽莉莉絲現在就是光明神最忠實的信徒。
而她的畫作，自然也會圍繞着歌頌偉大的光明神冕下而進行。
哦……不，畫作的主題還有一個，就是向彼路特利冕下傳達一些有錢人家或者世家貴族的誠懇願望——只要能夠給她帶來巨大的利益的任何人——當然，這并不是說窮苦人家就沒有機會，畢竟，公主殿下偶爾還算善良。
忽然颠簸了一下，莉莉絲猛然睜開眼睛，身體由于慣性騰空，卻被眼疾手快的唯缇亞一把按住。
他到底是有私心的，扣着莉莉絲的肩膀，盡量随意自然地将她的頭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腦袋動了動，貼着莉莉絲的頭頂，公主殿下柔軟馨香的發絲讓魔龍從心裏感到愉悅。
“小心一點兒噢，”唯缇亞輕聲說道，“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一會兒。”說着還不忘輕輕地拍拍她的腦袋，像是在哄小孩兒似的。
纖長卷翹的羽睫輕柔地掃過唯缇亞略顯蒼白的脖頸，很少有人觸碰過的地方異常敏感，他忍不住顫了一下，又怕莉莉絲察覺出來，咬着嘴唇保持着不動，臉都被憋紅了。
莉莉絲上下翕合着眼皮，任由纖長的睫毛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魔龍脆弱的脖頸，心裏不禁想到，人類真是脆弱呢。
就連是這樣皮糙肉厚的魔龍，化作人形之後還是會被一些柔軟纖細的睫毛所影響到。
“……不打算睡一會兒嗎？”唯缇亞的大掌扣在她圓潤飽滿的後腦勺上，無意識地摩挲着，像是在緩解着身上、心裏的酥麻感，聲音也變啞了一些，“我的寶石——這裏離最近的城鎮還有一段距離呢。”
他掀開身側的簾子，無邊的天光透進來了一點，亮到近乎發白的陽光點在公主殿下的額頭，将發際線附近的鬓發染上淡然的金。
唯缇亞放下簾子，恨不得出了馬車對着駕駛着馬匹的奧維利比指指點點——走的都是些什麽路呀？這麽多坑坑窪窪的，他的寶石還需要休息呢！
……可是因為人跡罕至，能有一條可供行駛的小路出來就不錯了。
見莉莉絲不想睡，唯缇亞幹脆打開了話匣子，“那我們到那裏去幹些什麽呢？”
他知道她的最終目的，在下山的時候也深入淺出地講解了她的計劃，可是路途都歪到這個份上了，計劃肯定是有變的。
作者有話說：
*：引自《舊約》
寶貝們八月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