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8

【038】

與此同時, 夏惠妍到了市醫院303病房。她和警察表明身份後，警察讓她進去了。

“滾！”

門剛打開，一個水杯砸過來, 躺在病床上的林與夏面無血色，聲音也虛弱無比, 但他暴躁無比，抓到什麽砸什麽。

“再問幾遍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蓄意殺人，反而是我救了林有拙，我是見義勇為！”

力道不夠，水杯砸到了夏惠妍面前, 轉了幾圈, 停住了。

夏惠妍彎腰撿起了水杯，緩緩走上前, 輕輕擱到床頭櫃。

林與夏視線模糊, 但走近了，他漸漸分辨出了夏惠妍的臉。

他瞬間欣喜，怕是幻影，盡管身上無力，還是掙紮着爬起來, 想要緊緊抓住夏惠妍。

“媽媽！”

他眼眶濕潤了，抓住夏惠妍的手緊緊貼在冰涼的臉頰，哭着訴說他這幾天的害怕和委屈：“我以為你真不要我了, 媽媽我好想你，醫生說我以後會看不見, 媽媽我好害怕。”

“要是我真的瞎了。”林與夏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寧願去死！看不見東西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夏惠妍沒有抽回手, 但她一言不發，站在病床邊真像是一個影子。

林與夏害怕了，急切地喊着：“媽媽，媽媽你為什麽不說話？”

“我在後悔。”夏惠妍終于開口，聲音很輕。

林與夏一愣，本能地抵觸夏惠妍接下來的話，他搖頭：“不媽媽，我不聽，你……”

“別叫我媽媽了。”夏惠妍往回抽手。

林與夏心咯噔一跳，越跳越激烈。他拼命想要抓緊夏惠妍的手，然而他看不真切，一下抓空了，手從半空啪地砸到床沿。

很疼，但比不上林與夏的害怕，他顫抖起來：“媽媽你還在生氣嗎？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

“不，錯的是我。”夏惠妍打斷他，看向林與夏的目光很是堅定，“我沒教育好你，養成你驕縱自私的性格，還是我，在真相大白時沒有及時保護我的孩子，讓他一遍一遍受到傷害，這輩子，我都彌補不了他了。”

林與夏一聽到孩子就心态炸了，他激動否認：“什麽孩子？只有我是你的孩子，林有拙他不是！”

夏惠妍眼淚也下來了，她緩緩擡手，告別一樣摸了摸林與夏的頭：“曾經你是，只是在你一而再再而三傷害拙拙的時候，你不是了。”

“不不。”林與夏眼淚飙出來，又疼又難受，他試圖抓住夏惠妍。

“媽媽你過來點，我看不清你，媽媽……”

夏惠妍搖着頭退後，她擦掉眼淚：“這次我不會再幫你，我問過律師，你這種情況應該是判5-8年，或許這對你不是壞事。”

林與夏瘋狂搖頭，他哭着說：“媽媽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要殺他，是，我是氣不過想去找他麻煩，但是我只是想找他麻煩而已啊，絕對不會殺他的，我是看到那個人殺他，一時救人情急就開車沖了過去。”

他暗自捏緊手：“你看，現在躺在醫院的是我和那個人，林有拙并沒有出事。”

“夏夏！”夏惠妍聽不下去了，“你不要再狡辯，拙拙全告訴我了。”

林與夏不動了，過幾秒，他情緒突然激動，猛拍着床板：“他說你就信！我說的你為什麽不信！叛徒！你是叛徒！！”

動靜太大，外面的警察聽到趕緊開門進來，一邊摁鈴喊醫生，一邊和夏惠妍說：“你先出去吧，他現在情緒太激動，得打針。”

夏惠妍被這樣的林與夏吓到了，她捂着胸口，抿唇忍住淚，轉身決然走了。

然而林與夏堅決不打針，他說：“我要見林有拙！我是他救命恩人，他憑什麽不來見我？”

半小時後，林有拙到了。

病房應林與夏的要求，窗簾拉開，燈也全部打開。

林有拙關上門，發出細微的動靜。

林與夏靠着床頭，低頭盯着白色的被子出神，聽到聲響，他猛地擡頭。

模糊的視野裏，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很高，很瘦，穿着雪白的襯衫，眼睛很亮很溫柔。

總是這樣。

林有拙總是這樣。

明明長在泥濘，他卻總是一副出淤泥而不染，高高在上的模樣。

刺眼得很。

他是真讨厭他，他不明白，昨晚為什麽沒把林有拙撞死？

如果林有拙死了，他失去的一切都會回來。該死的林有拙，命真大！

林與夏牙齒縫裏都在冒酸水，不過他很快冷靜了。他記得，林有拙最喜歡錄音了，他傻一次，不會傻第二次，他不給他這個機會。

只要他咬死他是見義勇為，監控錄不到聲音，林有拙能奈他何？

于是林與夏一改之前的敵對，歪頭微微沖着那團模糊的剪影笑：“你終于來了，不用太感激我，我救你完全是看在媽媽的面上。”

緊接着，他看到剪影動了，漸漸走近，他能看清林有拙的臉了。

沒被激怒，沒在生氣，一如既往平靜。

林與夏忍不住又開始生氣，林有拙這張哪怕世界末日都淡定的臉，真是刺眼！

不過他到底壓住了情緒，他要忍，要會裝，比林有拙會裝，這次他就能贏。

“我們和好吧。”林與夏深吸口氣，“我以前對你有點糟糕，我知道我不對，我以後一定當你是親兄弟，好好照顧你，彌補你。”

他謊話說得很真誠，配上他人畜無害的臉，和原文結局時的忏悔一模一樣。

林有拙突然很輕地笑了一聲。

林與夏聽得發毛，他扯着嘴角問：“很好笑嗎？”

林有拙突然伸手，在林與夏眼前晃了一下。

林與夏反應慢了半拍，然後吓得往後退了退，背抵到床頭，他又很是惱怒：“你什麽意思！我救了你導致失明，你竟然毫無愧疚嗎？”

一想到他即将什麽也看不見，林與夏怨氣上頭，但還是将表演進行到底：“早知道我不救你了！”

話音一落。

熟悉的咆哮聲耳畔響起。

“林有拙！你去死吧！”

林與夏傻眼了，這聲音是……緊接着他眼前出現一個模糊的畫面。

黑夜，馬路。

嘭！

紅色的車撞進護欄。

林與夏下意識搶手機，卻被林有拙先一步收回，穩穩放回口袋。

林與夏抓半天抓不到，他放棄了。安靜幾秒，他不演了，冷哼幾聲：“不愧是你林有拙，難怪你這麽淡定，原來是錄到了聲音。”

“是。”他哀怨地磨着牙，“我就是想撞死你！不過可惜，你命偏偏那麽大，這樣都撞不死你！”

“為什麽你命那麽好……”林與夏滿是嫉妒，“你是媽媽的兒子，是林氏唯一的繼承人，沈成峰還那麽愛你！就、就連陸起那個殘廢，他都主動接你的書包！”

“而我……”

他垂頭，眼球蔓延開濃郁的血色：“是一只便宜面包，誰都不要，誰都不看一眼！憑什麽，憑什麽！”

林與夏吼完，病房內終于安靜，只有他快速急促的呼吸聲。

兩秒後，林有拙平靜開口：“想知道原因？”

林與夏緩緩擡頭，病房裏明亮無比，他的視野卻越來越灰暗。

他甚至看不見林有拙了。

他死死咬着牙，擠出一個“想”字。

林有拙回：“你去監獄慢慢想，好好想。總有一天，你會得到答案。”

下一秒，病房內響起撕心裂肺的：“滾！你馬上滾！”

同時，買完水的警察回來，看到陸起還在病房門口，他詫異問：“你還不進去？”

陸起調轉輪椅：“不了。”

警察滿頭霧水，聳聳肩，擰開水喝了口，繼續站在門口守着。

陸起進電梯後，撥出電話：“不用發了。”

對面回了聲“是”，但到底沒忍住，問了一句：“您不是吩咐我拍全聲音畫面，以免林與夏不承認殺人嗎？如果不把視頻發給警方，他只要咬準是意外車禍，林與夏将不會判刑。”

陸起看着跳躍的紅色數字，深不見底的眼底是翻湧的情緒。

“沒必要。”

他回了一句。

林有拙很優秀。

……

從醫院出來，林有拙将網上找到的那段車禍視頻删除。以及那段他合成調音的，“林有拙，你去死吧！”

他看眼屏幕時間，快五點了。

拘留所應該還沒供應晚飯。

他走到公交車站，招手叫了輛出租車。

李曉欣聽到林有拙要見她，過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小聲問女警：“我可以……不去見他嗎？”

女警點頭：“可以。”

李曉欣馬上就想拒絕，可她又實在好奇林有拙來見她的理由，天人交戰一會兒，她咬牙點頭：“我見！”

多日不見，再次見到林有拙，李曉欣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她拘謹了許多，她輕輕坐下，半晌才笑着說：“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看我。”

林有拙說：“我是來通知您兩條消息。”

李曉欣很是納悶，沈家不同意私了的消息，律師早告訴她了，她也做好了上庭準備。

反正存的錢告訴林與夏取走了，房子是租的，她一毛錢都沒有賠沈家的，大不了多關幾年。

除此之外，她還能有什麽消息？

突然，李曉欣的心劇烈跳起來，她上半身前傾，緊張望着林有拙：“是不是夏夏出事了？！”

林有拙點頭。

李曉欣急了，她站起身追問：“他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林有拙不疾不徐：“他失明了，還将因為殺人未遂被判入獄。”

“……”李曉欣驚得一屁股坐回板凳，她捂着嘴，整張臉都在發抖，“他、他失明，他……他看不見……”

“您不用擔心。”林有拙說，“離他徹底看不見，還有幾個月。”

李曉欣臉色灰白，她死死捂住嘴搖頭，過了會兒，她總算冷靜幾分，輕聲：“他殺的人，是你？”

“是。”

“如果你不告他……”

“可從輕處理。”

李曉欣燃起一絲希望，她看着林有拙，冷不丁撲通跪到地上：“我求你，求你原諒他這一次，這不是他的錯，都是我，是我的錯，我什麽都願意賠給你，夏夏他已經失明了，他受到懲罰了，他也不能跟你争什麽了，你放過他吧，求求你。”

林有拙沒說話，李曉欣咬着唇，她又想到什麽，急切說：“我後悔了，真的，我當年真的是一時糊塗，我沒騙你，我無數次都在後悔掉換你們，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再做這樣的糊塗事！求求你，原諒夏夏吧。”

林有拙站起來，他俯視着李曉欣，眼底毫無波瀾：“如果後悔能彌補罪惡，法律的存在将沒有意義。”

這句話将李曉欣最後一絲希望碾壓得粉碎，她擡頭，錯愕看着這個她從小就懷抱惡意養大的青年。

忽然想起取名時，派出所的民警驚訝問她：“有拙？這名字有點不吉利吧。您二位要不再考慮考慮。”

她和林豐財當然知道不吉利，有拙有拙，就是希望這個真正的林家大少爺又蠢又笨，長成一個有缺點的廢材，這樣就算以後真相曝光，林有拙也搶不過他們的兒子。

林豐財還洋洋得意說：“等兒子繼承林家之後，我們就去找他相認，從此以後是享受不盡的富貴榮華！”

她低頭，懷裏的甜甜笑着的嬰孩眼睛明亮望着她，曾經有過那麽一秒的不忍。

她張嘴，林豐財就在旁邊打斷了她：“算命的說了，我家孩子命硬，得起個名壓着，你甭管了，快登吧，我們還忙着回老家呢。”

民警登上了名字。

……

李曉欣無話可說，眼淚順着臉頰落在地上。

林有拙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另一條是好消息，您的丈夫由于追訴期已過，除了賠償金，他不用坐牢。”

林有拙走了，李曉欣怔怔盯着地面，身後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還有林豐財的聲音：“那白眼狼見我做什麽？呵，難不成還記得我生日，來給我送吃的？哈哈。”

林豐財走進接見室，沒看到林有拙，倒是看到李曉欣跪在地上。

他疑惑上前，蹲下扶她：“你……啊！”

下一瞬，李曉欣回頭，猛地抱住林豐財手臂，張嘴死死咬了下去。

林豐財疼得直翻白眼，一個耳刮子扇下去：“臭娘們你瘋了！快松開！”

然而李曉欣臉頰都腫了，還是不松手，她雙目滿是怨恨，直直盯着林豐財的臉，牙齒裏全是血腥氣。

“啊啊啊！”林豐財哀嚎着，疼得力氣全無，跌跪在地，無力推着李曉欣。

女警聽到動靜跑來，被這一幕吓到了，趕緊去拉開他們，才碰到林豐財，林豐財驚叫一聲，接着雙眼一閉休克倒地。

而李曉欣嘴裏咬着一塊肉，滿嘴是血，她仇視瞪着林豐財。

“呸！”

一口将那塊手臂肉吐到林豐財臉上，李曉欣絕望捧着臉哭了起來。

走出警局，林有拙擡頭看了眼天色，有些暗了。

這時他手機響了。

掏出一看是林學誠。林學誠的聲音特別喜氣洋洋：“拙拙你下課沒有？裁縫到了，你和小起今晚回家吃飯，把西裝先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