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他們通過指尖,去感受彼此的心跳……
方垣聽見她的話,愣了愣,問:“你怕黑嗎?我怎麽不知道。”
“……”周婧儀語塞:“就算我不怕黑,你也不擔心我嗎?”
“主要是你手裏不是有手電筒嗎,簡寧又沒有,她一個人在那多害怕啊。”
“所以。”周婧儀低頭,看着他一級一級邁上臺階,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沒有擔心過吧。”
不知怎麽,方垣突然覺得很不安,好像快要失去她了似的。
他心裏一緊,說:“你們女的能不能別總這麽胡思亂想,什麽擔心不擔心的,這大晚上又沒什麽危險,你還打着手電,我瞎擔心什麽。”
“嗯。”周婧儀笑了笑,“你說得對。”
爬了十分鐘左右,兩人抵達山頂。上面建了天臺,先上去的朋友們已經把天文望遠鏡裝好了,正在上面抽煙聊天。
他把周婧儀放在石凳上,轉身就要下去。
周婧儀有些不忍,叫住他:“哎!等等。”
“嗯?”方垣回頭,“怎麽了?”
“你……你不用去找簡寧了,她現在……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怎麽可能,她穿高跟鞋,還跟我說腳疼,她怎麽往回走?”
“萬一是靳琛去找她了呢?”
方垣想都沒想,說:“不可能,他怎麽會知道她在哪兒?而且你也說了,這是萬一,要是沒有這個萬一呢?”
周婧儀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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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轉身下了臺階,周婧儀起身想追,可是腿上的傷阻礙了她的行動,她站起來一秒,疼得不得不坐下。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大概執意要走的人,是怎麽也攔不住的。
确切地說,該留不住的人,怎麽也留不住。
她報複性地想,那就讓他去找好了,這樣他也能嘗到她的感受。
方垣打着手電回到剛才的地方,然而怎麽找都沒有簡寧的身影,他喊她的名字,除了回音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回應。
難道真的像周婧儀說的,簡寧已經回去了?
他不死心,試着給簡寧打了一個電話,響了沒多久,電話被人接起,響起一個清冷男聲。
“喂?”
聽見這個聲音,方垣如臨大敵,問:“簡寧呢?”
靳琛瞥了一眼正在護膚的女人,淡淡回道:“在洗澡。”
“……”方垣咬牙切齒:“我本來是想過生日的,你可真掃興。”
“哦,是嗎。”靳琛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現在到底是誰在掃誰的興?”
方垣狠狠挂了電話。
簡寧拍完臉,從衛生間走出來問:“老公,我怎麽好像聽見你在打電話?”
“嗯,是方垣。”
“他怎麽了?”
“他說——你穿高跟鞋不方便,讓你早點休息,不用再去山頂了。”
“這麽貼心?我還擔心該怎麽跟他說我不去了呢。”
簡寧有些意外,在床邊坐下,拿起手機翻閱通話記錄,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還知道關心人了。”
靳琛嘴角抽動,沒說什麽。
她看完通話記錄,把手機扔到一邊,看向靳琛身上的衣服,有些過意不去。
不願意弄髒衣服所以拒絕上山的人,終究還是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她起身,說:“我記得車上帶了衣服,要不要我幫你拿過來?”
“不用。”靳琛一點點解開襯衫,想起把她抱回來時,她雙腳落地的樣子,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樣。他說,“明天我自己取。”
“啊哦,那好吧。”
簡寧掀開被子躺進去,靳琛脫掉外衣,又去洗了個澡回來。
他是有潔癖的,上床之前一定要洗澡。
簡寧今天累得不行,等靳琛再回來時,她已經迷迷糊糊快睡了。
她感覺到他在她身邊躺下,關了床頭燈,房內一片黑暗。
半晌,靳琛問:“到紐約的機票,買了麽?”
“嗯……買了。”
四大時裝周一般是紐約最先舉辦,其次是倫敦,米蘭,巴黎,所以一般是先飛紐約。
“下月底回來?”
“對……你還欠我一條高定呢,我要好好挑一個。”
靳琛想了想,說:“我讓葛年陪你去。”
“為什麽?他在你身邊不好嗎,為什麽要流放他。”
“有他跟着,我放心一點。”
簡寧困得意識不清了,說:“不用,我不會卷着你的黑卡跑路的,不用讓他跟着我……”
“……”
靳琛半晌無言,說:“跑也沒關系,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來。”
“哦,真的嗎?”簡寧翻了個身,面朝靳琛,說話都說不清了,更像在随口咕哝,“那好棒哦,就算我在國外丢了,老公也能找到我,這樣我就放心了……”
“……”
算了。
靳琛合上眼睛,心想,這個女人絕對是來克他的。
方垣他們是什麽時候回來的,簡寧不知道,醒來就是第二天,簡寧跟方垣說了句生日快樂,送了一些祝福。
他想說點什麽,可是礙于靳琛,也可能是旁的什麽,他一句話都沒說,就算了。
結束了方垣的生日趴,沒幾天,簡寧就乘坐了去紐約的飛機,前去參加四大時裝周。
紐約和倫敦的時裝周,高端的客人是沒興趣的,這些時裝門檻太低,突不出客人高貴的身份。
所以貴婦們真正的戰場,都在米蘭和巴黎。
簡寧不是一個人去的,靳琛讓葛年陪着她,葛年果然全程陪着,就連她去看秀,他都全程在秀場外面等着。
怪不得靳琛這麽信任葛年,他做事非常妥帖,把簡寧全程都安排得很好,她完全不用帶腦子,只要聽他的安排就行了。
其實憑簡寧自己的消費能力是不夠被高定品牌邀請看秀的,但是,誰讓她有一個酷愛花錢硬生生買成VIP客戶的媽媽呢?
簡寧的目标是很清晰的,她只是為了巴黎大秀最後的高定而來。
不是每個品牌都有高定,因為制作高定是一個比較燒錢的行為,要求品牌每次秀場必須展示50套以上的高定設計,一年必須參加兩次秀場。
也就是說每年起碼要展示100套的高定設計。
而且品牌把資金投資在高定上其實并不賺錢,甚至是賠錢的,但是品牌堅持出高定,是為了品牌的形象和逼格,是尊貴的體現。
簡寧也是高端的客人之一,雖然她的高端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媽媽買出來的,跟她沒有什麽關系,但她一樣瞧不上那些秀場,看到那些服裝也是興趣缺缺,純粹就是看看明年春夏的流行風向,看個意思罷了。
就連米蘭她也沒有出手,只等着每年最為矚目的巴黎時裝周。
簡寧提前一天飛到巴黎,閑着無聊,就想去香榭麗舍大街去看珠寶。
葛年開車把簡寧送過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什麽,說:“抱歉,今天就沒有辦法陪您逛街了,我女朋友想讓我幫她買香水。”
“沒關系呀,我自己去就好,這條街我很熟的。”
簡寧今天穿了一條裙子,秀發微卷,背了一個Chanel包包,踩着紅底高跟鞋走在這條古老又奢華的街上。
巴黎是一座老舊的城市,城區沒有很高的建築,全都非常老舊,因為接受了大量難民的緣故,街上很多乞丐,黑人,還有日本人,整個城市都彌漫着一股……不好的味道。
但這就是巴黎,又亂又舊的巴黎,仍然是世界的浪漫之都。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雨,但這并沒有使街上的行人減少。
在這條街道上,除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旅人,還穿梭着許多流浪漢,游手好閑的吉普賽人,賣花的女孩。
簡寧一踏上這條街,就被許多人盯上了,事實上這條街随時随地都有人在被盯,她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好多黑人看到她一個人,就直接迎上來,要往她手腕上系繩子,叽哩哇啦說着是什麽非洲的祝福。
簡寧看也不看,直接略過他們,直直向前走去。
她太知道這些非洲祝福的套路了,只要你戴上他們的繩子,接受了他們祝福,他們就會向你索要50歐左右的費用,如果你不肯給,那你損失的就不止是50歐這麽簡單了。
被拒絕的黑人也不多糾纏,他們會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街上行人這麽多,總有一個是待宰的肥羊。
簡寧看到前方的品牌店,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路,她目不斜視向前走,突然感覺肩上一輕,背在肩上的包一下子脫落。
她吓得尖叫一聲,下意識去抓,搶包的黑人根本不管,抓着她的包就要跑,簡寧不肯松手,一邊叫着“help”,一邊想把包奪回來,但是根本沒有人help她,大家都很麻木。
那黑人用包拖着她,把她往前拖了幾步,在路過一個胡同時,裏面一下子冒出來三個黑人,鎖住簡寧後面的路。
簡寧還以為是自己力氣大,那黑人才沒搶過自己,然而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他根本就是為了把她帶到這來。
簡寧心裏咯噔一聲,她萬萬沒想到,在香榭麗舍這麽繁華的大街上,居然還能被人搶。
黑人們看到簡寧,眼睛紛紛亮了起來,用那種叽哩哇啦的英語對她說一些下流話,什麽“漂亮的東方小妞”“fuck”以及其他的肮髒字眼,全都鑽進了簡寧的耳朵。
她松開手,包和手機都不想要了,就要往旁邊跑,四個人高馬大的黑人把她圍住,她連連向後退,濃重的體味逼過來,他們各個都用那種看獵物的眼神盯着她。
簡寧的心跳都快停了,她來巴黎這麽多次,知道這裏治安很差,但她很幸運沒有被偷過搶過,所以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萬萬沒想到,她一經歷危險,就經歷這麽嚴重的搶劫。
越往後退,簡寧就越發現不對,他們居然把她逼到了他們先前藏身的胡同裏。
那幾個人高馬大的黑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要去搶她手腕上的手鏈,手镯,戒指等等。
危險時刻,簡寧抱住手臂不肯給,那黑人急了,就要去扯她的頭發。
突然,一股強烈的力道握住那黑人的手臂,他的手始終落不下來,大罵一句“fuck”,回頭去看是誰敢在這裏多管閑事。
只見一個身材高挺的男人站在後面,西裝革履,一派斯文模樣。
見他的身材要比他們瘦上很多,完全不是他們這些黑人的對手,黑人抽回手臂,不屑地笑了起來,開始對他豎中指。
“少在這裏多管閑事,bro,滾回去多吸點你媽的大奶吧。”
論身材,黑人們又強又壯,論數量,又是一對四。
怎麽看怎麽都不是對手,他們根本沒把這個男人放在眼裏,所以肆無忌憚地用英文羞辱他,字眼極其下流。
簡寧聽見他們那些不堪入耳的髒話,然而這一刻,她什麽都聽不到了。
飄落的雨絲,落在天地之間,她站在胡同裏,呆呆地看着後面的男人,好像全世界都在這一瞬間慢了下來,她的眼前只剩下這個男人。
怎麽會是靳琛。
他怎麽會在巴黎?
靳琛大步走上前來,就要過來拉她,那些黑人見他如此不識好歹,直接激怒了他們,他們放過簡寧,把靳琛團團圍住,那麽巨大的拳頭揚了起來,就要砸下去。
簡寧吓得一動不敢動,然而想象中暴力的畫面并沒有出現,或者說,靳琛躲過他們那些拳頭,反而借力打力,直接把另一個黑人拉過來,替他當人肉沙包。
他幾下就讓那些黑人倒在地上,靳琛越過他們,過來拉她的手臂,就要帶她走。
然而,那些倒在地上的黑人并沒被完全打倒,他們吹了個口哨,叽哩哇啦叫了什麽,這時,胡同附近的黑人都聽見了這裏的聲音,全都向這邊走了過來。
等他們走到胡同口要走的時候,面前已經站了十來個黑人,回過頭,後面是從地上爬起來的四個黑人,面露兇相瞪着他們兩個,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
呼啦一下子被這麽多黑人圍住,要說不慌那是假的,簡寧怕得發抖,腿都要軟了。
在美國時經歷過最亂的事情,都沒有今天兇險,她甚至懷疑她這輩子都要死在這裏了。
這時候,身旁的靳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量,可以一只手鉗住她兩個手腕按在頭頂,或者把她按在任何地方。
不過那都是在床上。
現在,他掌心的熱意帶給她十足的安全感,仿佛面前是刀山火海,都會有他保護她。
但簡寧心裏清楚,這都是電光火石之間,被雄性保護時,一些荷爾蒙在作祟,這都是不客觀也不理智的想法,是女人在愛情中會為男人蒙上的濾鏡。
以現實的情況來說,靳琛跟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也是死路一條。
簡寧頭腦很冷靜,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在這個情況下,最大程度保住性命的辦法,就是舍棄他們中的一個人。
否則,就是兩個人的性命都交代在這裏,誰都別想逃。
靳琛把她護在身後,眸光冷得像冰,一一掃過這些黑人。
他是學過一些格鬥,一些防身的本事,他的身家擺在這裏,為防危險,不可能不學這些,就為了以防萬一。
放在平時,三五個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然而面前有十幾個人,每個都身強力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就在這時,他一直緊握着的手,突然從他掌心抽了出來。
靳琛眉頭輕蹙,回過頭,去看身後的女人。
“做什麽?”
細雨飄飛,澆在她的頭上,身上,她手臂已經濕了,微卷的秀發被澆得有些淩亂,一雙烏潤的眸自下而上,堅定地望着他。
她說:“靳琛,你自己走,不要管我。”
她沒有叫他老公,她叫他的名字,靳琛。
他的指尖狠狠一顫:“什麽?”
簡寧吸了口氣,重複道:“我說,靳琛,等下你趁亂跑出去,去喊警察過來,你不要管我會發生什麽,你一個人走,不要管我的死活。”
一字一句,格外嚴肅,認真,根本不是她平時那副嬌滴滴的,總向他撒嬌的樣子。
眼神十分堅毅。
靳琛自認冷靜,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很少有什麽事情能觸動到他。
嚴格來說,這麽多年以來,能讓他情緒波動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女人了。
但那些情緒只是“情緒”而已,像是一滴水融到另一滴水,碰撞時自然所産生的波瀾。
然而這一刻,他卻是從心底産生了一種極大的震動,是山崩,是海嘯,席卷他全身,将他的內心不斷滌蕩着,沖刷着。
簡寧不滿他這副樣子,看電視劇時她最讨厭的,就是一個主角說“你快走不要管我”,另一個人非要大喊“不我不要扔下你一個人”。
事實上只有一個人走了才能最大程度保全性命,而不是兩個人全都挂掉。
她看了一眼後面那些黑人,耐着性子解釋:“我穿的是高跟鞋,我體力又差,就算讓我跑,我也跑不掉。你腿長體力好,快去找警察過來。我身上沒你錢多,我跟他們周旋周旋,這樣才能減少財産損失。”
靳琛知道,從理智角度考慮,她說的話是對的,他不會受傷,還能回來救下她,對他們兩個都好。
但是,她想過自己落到這些黑人手裏會是什麽下場嗎?
她就沒有一點,一點害怕自己會出事嗎?
在這個瞬間,他從她眼中讀到了一種力量,一種從沒有在別人身上看到過的力量。
即使身在巴黎,在破舊的胡同街口,她淩亂着,花容失色着,她卻是閃着光的,比任何一顆他看過的星星還要閃亮。
靳琛回頭看了一眼逐漸逼近的黑人,說:“我不會丢下你不管。”
他扔下這句話,轉身迎上那些面露兇光的黑人們,跟他們纏鬥起來。
雙拳難敵四手,的确如此。靳琛躲過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拉過來,這人一拳打在自己人身上,後者嗷一聲怪叫,大罵了句髒話。
他每次出手都是快準狠,直逼人的命門,很快撂倒大半。
不知是哪個黑人大叫了一句“Kungfu!Chinese Kungfu!”,其他人聽了都面露懼色,靳琛抓住時機,将他們所有人都撂在地上。
這些黑人七扭八歪的捂住自己被打的部位,嘴裏還叫着“別讓他們跑了”。
靳琛踢過擋路的黑人,抓起簡寧的手,說:“走!”
他拉着穿高跟鞋的她,越過那些黑人,從胡同口跑出來,在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上,帶着她奔跑。
她一手提起裙擺,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任男人拉着,在人潮中跟他狂奔。
細雨讓巴黎這座城市變得霧蒙蒙,腳下踩着的石磚都已經濕潤,路邊咖啡店賣藝的藝人拉着小提琴,整條大街都能聽到那悠揚,悅耳的小提琴聲。
簡寧的心跳從未這樣快過,他們曾經擁抱,親吻,激烈地做.愛,他們做過一切親密的事情,但是還是第一次,如此用力地牽手,只為了握住彼此。
他們通過指尖,去感受彼此的心跳。
她的頭發在空中飄飛,白色裙擺在細雨中飛揚,他們牽着手,像兩只逃離這場風雨的蝴蝶。
他們從未這樣真實。
他們越過展示珠寶的櫥窗,越過賣花的少女,越過陪伴流浪漢的金毛犬,他們在異國街頭攜手奔跑,穿越巴黎街頭的雨,穿越一切文藝的,破舊的,去尋找能夠拯救彼此的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