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他有了軟肋
那模糊的身形走過來,走得近了,他打開手電筒,面容一點點變得清晰了起來。
正是靳琛。
他穿着白襯衫,沒有領帶,不知是過來得匆忙,還是沒來得及睡下。
可是不管哪個原因,他都過來找她了。
這個時候,出現任何人,哪怕是超級英雄,是奧特曼,她都不會驚訝。
可是偏偏出現了一個最不可能出現的人。
簡寧心頭異樣,說不出來的感覺,腳下的疼痛都顧不上了,她放下抱緊的手臂,說:“你怎麽來了,你不是……”
不是什麽?
她說不出來。
巧舌如簧的人,卻找不到一個詞能來概括這一刻。
靳琛聽見她的話,也想問自己。
有那麽多不來的理由,到底為什麽會來。
只是當他得知消息的時候,他甚至沒來得及思考,等有時間思考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了。
他手裏的手電筒照在二人腳下,靳琛視線下移,落到她的高跟鞋上。
真是愛美不要命。
靳琛開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你的腳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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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一件事自己承受着還好,一旦有人關懷,就會當場委屈起來。
對簡寧來說,現在就是這樣。
靳琛這一問,她的心頭一下子就酸了,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委屈巴巴地訴苦:“我的腳都要斷掉啦!痛死我了!嗚嗚嗚……”
就很像家裏的小奶貓在外面被欺負了,回來找主人求安慰的樣子。
她像是八爪魚成精,平時有事沒事,就總要挂在他身上,或者抱着不撒手。
他去掰她的胳膊,說:“下來。”
“我都這麽慘了,你都不安慰安慰我,你還不讓我抱!你怎麽這樣啊,嗚嗚!”
“……”
女人有時候小脾氣上來,總是毫不講理,靳琛微微頭疼:“你下來,拿着手機,我抱你回去。”
“……”簡寧止住了哭聲,懵懵地從他懷裏擡頭:“抱、抱我?”
“你想走下去?”
不!她再也不想走路啦!
簡寧趕緊下來,從靳琛手裏接過手機,乖乖張開雙臂,說:“老公快來抱我吧!我準備好了!”
……哪有人這樣?
靳琛走過去,手臂繞過她的背部和膝彎,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雙腳離地總是令人沒有安全感,簡寧緊緊摟住靳琛的脖頸,另只手拿着手機給靳琛照路。
他抱得很穩,她絲毫沒有那種一颠一颠的感覺,就是被人托住,向一個方向平移。
兩人貼得親密,讓簡寧生出一種他可以令人依靠的錯覺來。
也不完全算是錯覺吧。
從兩人結婚那天,驟然降下的暴雨,他用外套為她遮擋風雨開始。
他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像是在暴風雨中,可以讓她停泊的港灣。
但她真的可以去依靠嗎?他對她又能有多少感情呢?他們這場虛假的聯姻,所生出的這點感情,真的足夠讓她交付自己嗎?
她立即停止自己不健康的想法。
別傻了。
連她的媽媽都可以一聲不吭抛下自己,最親密的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其他人?
只有錢才是最可靠的。
她不否認這段時間靳琛對她應該是有那麽一點點感情,她也不否認自己對他的,畢竟人非草木,她不是石頭,他也不是。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自認自己多少還是有點女性魅力的。
但靳琛對她那點微末的感情,像風一樣,是抓不住的,有太多飄忽不定的因素,比方他這一刻可能是不知出于什麽原因過來了,但是假如再發生一次呢?她有幾分把握他還會來?
感情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她連自己媽媽的感情都抓不住,何況是靳琛。
那就多抓住一些最能抓住的東西,比方金錢,比方珠寶,黃金,這些才是讓她最有安全感的東西。
她逐漸壓下那些輕輕泛起的波瀾,心池逐漸恢複平靜。
是的,這樣理智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簡寧看着前方的路,說:“老公,你剛才過來怎麽沒開手電筒啊?你都吓到我了。”
“電量不夠。”
她按亮屏幕,一看,電池已經紅了。
“啊?那要不要關掉。”手機電量不夠,真是一件超級沒有安全感的事情。
“不用。”靳琛面容沉靜,聲音就在她耳邊,“你照着吧。”
他過來時沒有照,怕電量耗光了,帶她回去什麽都看不見。
一個人可以無所畏懼,兩個人……
他心神定了定,忽地冒出一個恰當又不恰當的說法。
兩個人,就有了軟肋。
怎麽會是軟肋呢?懷抱裏這個女人,結婚到現在,嘴裏沒幾句真話,總是演他,騙他,滿腦子金銀珠寶,金絲雀一個。
為什麽會覺得這樣的女人,是自己的軟肋。
所以這樣的說法是不恰當的,但他一時找不出第二個說法來,解釋他把電量全都留給她的行為。
就當是自己的孽債吧,靳琛想,上輩子肯定是欠了她的。
旁逸斜出的樹枝刮過靳琛的襯衫,手臂,野草刮到他的褲腿。
簡寧看到了,一路伸手替他撥開那些讨厭的樹枝,一邊撥一邊說:“可不能弄髒我老公的衣服呢。”
又走了會兒,她說:“對了,老公,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你不應該在睡覺嗎?”
靳琛默了默,說:“是你朋友告訴我的。”
“哪個?周婧儀?”
“嗯。”
的确是周婧儀告訴他的,靳琛沒想到,周婧儀自己也沒想到。
跟簡寧和方垣分開後,她向上走了兩步,心裏越想越不對。
她隐隐能猜到方垣找簡寧是為了說什麽,趕在他生日的這一天。
她早就有所察覺,因為方垣實在不是一個會掩飾自己心事的人,尤其今天簡寧又把靳琛帶來,她猜測方垣一定會做什麽。
所以在離開別墅之前,周婧儀特意跑去要了靳琛的手機號,說是簡寧沒帶手機,怕有事聯系不上他。
在簡寧和方垣離開後,她第一時間給靳琛發了短信,讓他過來去接簡寧。
而她自己,上了幾級臺階之後,她突然不想走了,就一直坐在臺階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是怎麽喜歡上方垣的呢?周婧儀印象很深。
那時上初中,班上的男生都喜歡打籃球,她們那些女生看了,也躍躍欲試想投籃試試。
關系好的幾個女生就拿了班級的球,在課間時去籃球場的一個籃筐那,試着往籃筐裏投球。
輪到周婧儀時,她剛要投,手裏的籃球一下子被人從後面拍到地上,再一彈,就落到了旁邊的男生手裏。
她轉身去看背後拍掉她球的男生,那男生平時流裏流氣的,裝的一比,這會兒對周婧儀兇神惡煞,說:“滾開,占我們地盤了不知道?”
周婧儀很不爽,也看回去:“有沒有先來後到了?明明就是我們先來的,搶人地盤你還有理?”
那男生根本沒把一個小女生放在眼裏,說:“你一個女的還打籃球?這是你玩的東西?趕緊給我滾,別逼我動手。”
“誰說女的不能打籃球?我就玩兒怎麽了?”
周婧儀上去就要把球搶回來,那男生狠狠一推,就把周婧儀推到了地上。
“媽的你別在這給臉不要,你他媽——”
他指着周婧儀話沒說完,突然一個身影沖上來就踹了他一腳,直接把他人踹翻了。
方垣在這籃球框隔壁的地方打球,看見一個男生在這裏欺負小女生,還把人推到了地上,他火都上來了。
那男生回頭一看,居然被另一個不認識的男生給踹了,他哪裏忍得了這種火。
他站起來,罵罵咧咧:“怎麽的,這是你對象?”
方垣說:“是不是對象,也想揍你。”
兩個男生在籃球場就這麽打了起來,事後還去了辦公室,叫了家長。
周婧儀第一次被男生保護,當然讓她心動的也不是他保護她,是他穿着校服一腳把人踢飛後,說出的那句:“是不是對象,也想揍你”。
意氣風發,自大中又沾了點狂。
她當時被推得很疼,可是好像,又沒有那麽疼了。
她不認識人家,但從那之後就開始認識了,她一直很感謝他,把他當“恩人”,像小尾巴一樣,跟他做朋友,對他很好。
她向他介紹自己,說自己叫周婧儀。
方垣聽了滿頭問號:“什麽?你叫周鯨魚?你爸媽很喜歡鯨魚?”
她趕緊解釋,說不是,她叫婧儀,婧是指女孩子纖弱苗條,儀是說外貌,儀表,是她的爸爸媽媽希望她長大後很漂亮的意思。
方垣這個直頭直腦上下看了她一眼,說:“噢,那你爸媽願望成真了啊。”
周婧儀臉頰一紅。
後來,她就把自己的網名全都改成了小鯨魚,還挺好聽的,也有些獨特。
他随口叫的這個名字,她一用就是這麽多年。
方垣也是很好的男生,不會因為周婧儀是個女的,就拒絕跟她做朋友,看人完全是看人品,而不是看性別。
直來直去的男人,沒那麽多彎彎繞的心思。
那是不是也就因此,察覺不到她的心思呢?
周婧儀不懂,也想不明白,她有時覺得這樣很好,她在他身邊,跟他做朋友,說說笑笑,一起玩,一起嗨;有時又覺得不夠,這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感情。
她渴望的,是更進一步的親密關系,是擁抱,是親吻,是因為強烈的喜歡情不自禁做出來的親密舉動,是把對方放在心底去珍視的獨一無二。
尤其看到簡寧跟靳琛在一起的樣子,雖然他們只是聯姻,但她覺得,真正相愛應該是那樣,能夠在對方面前自然地撒嬌,發小脾氣,也能夠承受對方的情緒。
而這些,她有,方垣沒有。
方垣不喜歡自己,她不怪他,也不怪被喜歡的簡寧,這都沒什麽好怪罪的。
喜歡與不喜歡都是很沒道理的事情,像是方垣不喜歡她,像是她喜歡方垣這麽多年,為什麽,誰都說不明白。
周婧儀不知吹了多久的風,她忽然有些清醒了,也許該為自己争取點什麽,也許該讓方垣注意到自己,好讓他明白,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麽差……
她回過神,不知道她受傷了他會不會着急呢?也許會吧,她想賭一把。
周婧儀站起來,閉上眼睛,沒有扶任何東西,邁步向下走。
誰敢在什麽都看不見的時候下臺階?
她不敢,但她想試。
周婧儀果然從臺階上摔了下去,磕到了她的手臂,後背,還有腿。
她身子僵直在臺階上,半晌都不敢動。
很痛。
那他會來嗎?
周婧儀一邊等,一邊緩自己的身上的傷痛,她倒吸冷氣,好半天,她的手臂才有了知覺。
方垣回來時,她能聽見他焦急的腳步聲,她心頭忽然有些寬慰,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初中,被推到地上的時候,她的痛感也像那時一樣,看到他,就變得沒有那麽痛了,很奇妙。
方垣從岔路回來,舉着手機,照到地上的周婧儀,她微微擡起手臂,遮擋住強烈的光源。
“周鯨魚?你沒事吧,怎麽還摔了?”方垣大步邁上來去扶她,碰到她的手臂,她重重“嘶”了一聲。
方垣趕緊松開,拿手電一照,細皮嫩肉的胳膊被石階擦破了皮,他罵了句髒話,說:“怎麽摔成這樣,你還能走不能?”
周婧儀含淚搖了搖頭:“我、我腿也摔了……”
“那我先把你背你回去,你就別上去了。”
周婧儀說不用:“今天你生日,我還想陪你看星星呢。玉溪山頂風景很好,能看的星星也多,你這麽喜歡看星河,我想親眼看你用我的望遠鏡。”
方垣一怔,她摔了一身傷,還惦着他的生日,沒人跟他用這種語氣說過話,像是輕柔的溪水,潺潺在他心頭流了一遭。
他都不知道他這個鋼鐵兄弟還有這麽一面。
他一時間手足無措了,不知道該往哪擺,最後拉起她胳膊沒受傷的地方,把她背到自己背上,說:“那我背你上去吧。”
“嗯。”周婧儀從背後摟住他的頸子,輕輕應了一聲。
她用手機給他照亮,方垣背着她,悶聲不吭往上爬。
周婧儀看他這樣,有些擔心地問:“你背我,重不重?爬山很累的吧。”
“沒事兒,就你這點小體重,飄輕。”方垣說着,“你這種女演員,保持身材吃那麽少,重能重哪去。”
她藏不住笑意,有點開心,關切道:“那你走慢點,這臺階還挺陡的,別摔着。”
“不用。”方垣接得很快,“我快點把你送上去,然後快點下來去接簡寧。她一個人那等我,我怕她會害怕。”
周婧儀的笑容一滞,随即,方才的甜蜜在一瞬之間,變得有些苦澀。
沉悶片刻,她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他矯健的步伐,相信他的心情也跟他的步伐一樣急迫。
她的心輕了一瞬,忽然有些想問。
“方垣。”
“啊?”
“那你有擔心過我嗎?”
“……什麽?”
“在你讓我一個人上山的時候。”
“你帶着簡寧走,把我一個人扔下,讓我獨自上山的時候……”她的聲音靜了靜,“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害怕,哪怕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