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不是修羅場,是敘利亞戰場……
簡寧提前到達約定位置,點了一杯拿鐵,等鄭克己過來。
她沒等多久,鄭克己就到了。
簡寧看了眼手機,他提前了二十分鐘。
服務生引鄭克己走過來,簡寧擡頭,鄭克己穿得比平時随意很多,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松着,一身棕色系穿搭,他微卷的長發在腦後随意紮了個小辮子,袖口翻卷,整個人看起來親和又溫柔。
“你來得好早。”簡寧想讓他們的談話随意一點。
“怕堵車,就出來得早了點。”
鄭克己點好單,那服務生沒走,紅着臉問:“請問您……您是鄭克己嗎?我好喜歡你啊!方便跟您合張影嗎?”
出來喝咖啡也有粉絲。
簡寧沒看他們,端起自己的拿鐵,抿了一小口。
還沒咽下,那服務生又走到簡寧面前,小心翼翼問:“那您一定是簡寧吧!你一進來我就感覺是,但又不敢認,看到鄭克己我才敢确定。真的是你吧!”
“?”
簡寧第一次有這種被認出來的經歷,她有些受寵若驚。
她的偶像包袱一下子上來了,當即将頭發撩到肩後,換了一個優雅的坐姿。
然後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您好,是的。”
服務生激動地踮了下腳:“你好漂亮啊!比新聞上還要漂亮!我能跟您也合張影嗎?”
簡寧知道自己漂亮,但被誇和被粉絲誇,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她也算是被粉絲認證過的美貌呢。
“沒問題。”她對這個服務生說,然後擺了個美麗又做作的POSE。
跟服務生合影完,前者激動地離開。簡寧看向鄭克己,說:“沒想到會有人找我合影,我以為不會有人認識我呢。”
鄭克己微笑着說:“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簡寧順口接道:“就像你現在這樣嗎?”
這話接得自然,遠超出他們如今的關系,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沉默。
最後還是鄭克己先打破了沉默。
他說:“你記得嗎,當初教你柴可夫斯基的時候,你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簡寧當然記得。
畢竟話一出口,她就已經覺得這話耳熟,像是從前也說過。
稍一回想就記起來了。
是在見到鄭克己後才發現這世上真的有人天才至此,她拉得再怎麽好,也還是比鄭克己差了很多,就好像他們之間有一道鴻溝,她怎麽努力也跨越不了。
她向鄭克己傾訴了自己的煩惱,鄭克己沒說什麽,只是告訴她:“你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她那時聽了覺得他在敷衍,于是故意追問:“就像你現在這樣嗎?”
後來才知道,鄭克己不是在敷衍她,他是真的那樣認為,鄭克己這個人在教習上很嚴厲,他從不來不說謊,簡寧不夠好的地方,他也從不給她留餘地。
而在這一瞬間,相似的對話,一下子把他們兩個拉到了舊時光,仿佛他們都還是十幾歲,那個他還是她小提琴老師的光陰裏。
簡寧捋了下頭發,眼睛從鄭克己身上移開:“是嗎,我都記不清了。”
鄭克己端詳她半晌,忽地開口:“你今天這麽反常,是在為樂團的事情,對我心中有愧嗎。”
反常?有嗎?
但鄭克己說對了,她的确是因為樂團那件事,覺得很對不起鄭克己來着。
簡寧盡量讓自己去跟鄭克己對視,這樣顯得真一點。
“我沒覺得。”她說。
鄭克己唇角微動,輕笑一聲,在這聲輕笑中,簡寧讀懂了他一向的篤定。
是以在鄭克己開口之前,簡寧就已經提前忐忑了,生怕他說出什麽戳穿她的話來。
鄭克己:“也許你從沒注意過,每當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就會說很多話去掩蓋,态度也會變得特別好。”
正在努力希望氣氛融洽的簡寧:“……”
她……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不過鄭克己的觀察力一向敏銳,既然她都被看穿了,她也不掩飾什麽了。
簡寧實話實說:“這件事的确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歷團長會對你說那些話,是因為我的關系。”
鄭克己微微靠在沙發上,十指交叉,一雙溫柔的眼專注在簡寧的臉上流連。
直到她說完,他也未發一言,靜靜端詳着簡寧,像在品鑒什麽華美的樂章。
鄭克己年少成名,拿過的大獎上過的新聞數也數不清,那些光環榮譽沒有讓他高高在上,卻給他添了許多沉穩氣場。
他這會兒注視簡寧一會兒,她就已經極其的不自在,很想給他戴個眼罩遮住他的眼睛。
她捋了下耳側的發,順勢換了個姿勢,漂亮瞳仁的視線落點,從眼前的拿鐵,落到隔壁桌上的花瓶去。
“看我做什麽……”
鄭克己交叉的十指分開,身子向前傾:“如果沒有這件事,我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有像今天這樣說話的機會了,簡寧。”
“……我是來跟您道歉的。”她不想提別的事情。
“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
“但你畢竟……”
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一擡眼,後面的內容,自動湮沒在了鄭克己星河一樣的眼眸中。
鄭克己的嗓音就像他拉出來的琴音一樣華麗:“比起這件事,我更在意的是,我不在樂團裏,你是感到失落,還是松一口氣?”
簡寧發現,原來不是每一種琴音她都能夠沉下心去聆聽的。
起碼,她現在并不想讀懂他的弦外之音。
“這不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不過,既然這件事沒有讓你不快,我也就放心了。待會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她扔下這些話,拿起邊上的包包就要起身。
“簡寧。”
鄭克己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而鄭克己的話音落下,另一邊,同時也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寧寧。”
大庭廣衆之下,突然有人這樣叫自己,簡寧的太陽穴突地跳了下。
但她明白,讓她心突的并不是有人喊她小名,而是喊她的這道聲音,為何如此,如此地……耳熟?
簡寧是不信的,她寧願相信是有人跟她同名,畢竟她跟靳琛已經冷戰了好一段時間,她怎麽可能會在這裏遇到他。
他應該在宜城的公司裏不是嗎?
她下意識地甩開鄭克己的手,盡管他拉她的動作并不是非常用力的,但東亞醋王種植在她潛意識裏的陰影又冒了上來,當然,最好是她聽錯了。
她轉頭,下意識去找聲源,然而偌大的咖啡廳裏,除了她跟鄭克己之外,只有一人立着。
那人一身氣度矜貴,與西裝同色的馬甲勾勒出他的緊致的腰身,完美的下颌線與他輕抿的唇添了幾分禁欲的味道。
他一雙銳利的眼輕描淡寫看過來,落在他們二人方才相握的手腕上,這眼神越淡,簡寧的心就越沉。
靠,為什麽……
簡寧傻了眼,咽了咽口水,雙腿發軟走到靳琛身邊,顧不上兩個人還在冷戰,她拿出撒嬌的口吻,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老公?你怎麽來了……”
靳琛視線收回,在簡寧的注視下,他薄而潤澤的唇角一點點牽起,綻出一個溫和而寵溺的弧度。
“回家發現你不在,問了司機,才知道你過來這邊喝咖啡。”
“?”
她的醋王老公居然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好吓人啊!
簡寧敢用她的粉鑽發誓,靳琛絕對是演的,就好像他們從沒冷戰過那樣。
這個親昵的勁頭,似乎兩人早上剛剛經歷過甜蜜溫存,所以見面還要如膠似漆。
簡寧搞不懂靳琛這是演得哪一出,畢竟按照常理來說,他這會兒不應該臉黑成炭嗎?
他這一演,把簡寧都整不會了,她胡亂地接:“嗯……不過我已經喝完了,我們回家吧。”
簡寧拉着他要走,不想後者非但沒動,反而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來,他一邊說話,一邊看向鄭克己,笑容紳士而完美。
“這就是你說過的小提琴老師?想不到有緣分在這裏見面,寧寧,不介紹一下麽?”
嘴上說着讓簡寧介紹,實際上他已經不動聲色攬着簡寧走過去了。
簡寧:“……”
她在靳琛懷裏,微微仰頭,表面微笑,一邊向前移動,一邊發出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抗議聲音:“介紹……就不必了吧,鄭克己……還有人不認識嗎……”
靳琛仿若未聞,手搭在簡寧的纖腰上,強行把她帶了過去。
咖啡廳還有其他客人在,簡寧不想太惹人注目,萬一一個不小心被拍到網上怎麽辦,她勉強道:“那個,我們不要影響其他客人,先坐下吧。”
兩個男人先後落座,簡寧也坐下,先向鄭克己攤掌:“這是……”
靳琛微笑看向對面的男人:“鄭克己先生?有幸聽過您的演奏現場,沒想到您會是我太太的小提琴老師。”
說完,又轉頭看向簡寧,語氣無奈又寵溺:“我們結婚這麽久,怎麽從沒聽你提過?早知道鄭先生回國,應該早早感謝一下的。”
哈?他稱呼她什麽?太太?
簡寧眼睛都大了一圈,靳琛能不能別這麽說話?比他發火還要恐怖!
不待她說什麽,坐在對面的鄭克己也擺出很明顯的社交笑容來,既有藝術家的自矜,又不會顯得過分疏離:“您太客氣了,以我和簡寧的關系,專程感謝就顯得生疏了。”
聽完鄭克己的話,簡寧又:???
是這樣嗎?怎麽感覺哪裏不太對?
靳琛語氣真誠:“我太太我琴技離不開您的教導,您是她敬重的老師,自然也是我應該敬重的人。”
鄭克己的食指在桌面上點了兩下:“我這輩子只有這麽一個學生,每個老師對自己的第一個學生都是格外關照的,這都是情理之中。不過沒想到,我教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晃眼,她都長這麽大了。”
靳琛攬着簡寧的手力道加重,讓二人靠得更親密。他的眉目間漫着笑意:“只是看起來長大了,平時在我面前,還像個小女孩一樣,我常常拿她沒辦法。”
“是嗎?”鄭克己搖頭失笑,“她在我面前倒不會,總把自己看成跟我同齡的大人,有一回她還問我,明明沒比她大兩歲,幹嘛真把她當成學生。”
鄭克己說完這話,簡寧明顯感覺自己腰上的手更用力了,幾乎快要把她勒死……
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看着言談融洽,可倆人兩個人的對話完全沒有間隙,她連句嘴都插不上。
搞得她如坐針氈,明明他們兩個沒說什麽,她卻莫名感覺這裏的空氣比敘利亞戰場上的硝煙還要濃重。
正在飛速思考該怎麽才能打斷這兩個人,剛好服務生端着甜品過來。
簡寧像看到救星一樣,趕忙道:“啊呀,甜品上來了,聽說這裏的甜品蠻好吃的,你們嘗嘗?”
服務生把兩份甜品放好,抱着托盤離開。
簡寧拿起一個甜品叉,正思考該吃哪個,鄭克己把他面前的抹茶切塊推過來,說:“這個不甜,試試這個。”
“啊,好。”
鄭克己這樣說,簡寧也不好駁他面子,她剛要伸手,另一邊,靳琛已經用甜品叉切下一角荔枝玫瑰,上面還有玫瑰的碎瓣。
他叉着這樣一塊甜品,送到簡寧的嘴邊,語氣親昵:“這個味道更有層次,你嘗嘗看。”
他們坐得近,為了喂她,靳琛身子微傾過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瞧着是有笑意,可那眼底分明是蘊着火。
再看鄭克己,他的身份擺在那,到底不能像靳琛這樣放肆,可他雖只是用手把甜品推過來,但他那只手能拉出世界上最動聽的弦樂的手,莫名給人一種不容拒絕的壓力。
兩個人都在等待她的選擇。
簡寧看看眼前的荔枝玫瑰,上面的剝好的果肉清透,又看看那邊的抹茶切塊,撒好的抹茶粉也是讓人極有食欲。
她權衡了一下,她的甲方老公跟她低頭不見擡頭見,要是她今天敢動那抹茶切塊一根毫毛,她這醋王老公非得把北城所有甜品店的抹茶産品都給删了不可。
但要是讓鄭克己不快的話,雖然不太好,但他們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見面機會,他的高興與不高興,不在她考慮之列。
趨利避害是動物本能,思及此,簡寧的小腦袋向前一伸,乖乖抿住靳琛喂過來的那口甜品。
荔枝果肉混合玫瑰花瓣,味道清甜又富含層次,細膩又好吃。
靳琛問:“味道怎麽樣?”
她也不想鄭克太難堪,是以她口是心非地說:“一般,以後應該不會再來第二次了。”
鄭克己的修眉舒展,說:“不如試試抹茶,這個味道永遠不會出錯。”
“……”簡寧說:“不吃了,再吃就太罪惡了。”
“罪惡什麽?”
“……減肥。”
聽了他們的對話,靳琛眉梢眼角都寫着滿意,正準備說點什麽。
堅持到這裏,簡寧已經是十成十的疲憊,如果不是确定自己一直坐在這裏沒有失憶,她簡直以為她剛建完埃及金字塔回來。
她不想再讓任何一方得意下去,所以她搶在靳琛開口之前站起來,飛快地說:“晚點還有事,你們兩個沒吃夠的話,可以在這裏慢慢吃,我回去了。”
說完,簡寧強行讓靳琛讓開,自己提着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向外走。
很快地,靳琛也追了出來。
“寧寧。”
他在後面沉聲喊她,簡寧不想理,于是悶頭向前走,假裝沒聽見。
靳琛又叫了她兩聲,她都當沒聽見。
身後很快便沒了聲音。
他們在冷戰,他走了也正常,簡寧沒往心裏去。
和鄭克己見面的結果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會讓兩個人牽扯不清,但卻多了些旁的東西。
具體是什麽東西,她說不清。
他們最後的那通電話,讓她以為他是毫無留戀的,甚至讓她覺得鄭克己這個人,除了自己的小提琴之外,眼裏根本就沒有旁的東西。
他們那段時光,她以為只有自己珍視。
今天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也會記得他在教她小提琴時,她說過的那些瑣碎的廢話。
那他在國外留學,或是練琴間隙,那些身在異國感到寂寥的時刻,是否會想起他們相處的點滴用以排解?
她犯過的那些惹他生氣的過錯,會不會化作笑料,讓他在回憶起她時,也能帶上幾分笑意?
想到那段回憶不是一個人的回憶,她的心情奇異地好了很多。
原來鄭克己也不是她以為的那麽無所謂的。
簡寧裹緊外套,将肩上的包挎在手臂上。她掏出手機,準備給司機打個電話。
兩道短促的鳴笛聲乍響,簡寧吓一跳,側頭看過去,就見大馬路上,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以跟她走路同步的速度,默默跟着她。
見她看過來,副駕的車窗降下,露出駕駛位置上靳琛那張英挺的臉。
“上來。”他說。
簡寧收回眼,腳下步子沒停。
“幹嘛?”
她不停,靳琛就一直在路邊開車跟着。
“回家。”
簡寧叛逆勁頭上來,不想順他的意。
“我自己回。”
靳琛掃了一眼她的Jimmy Choo,以及裸露在空氣中那白皙的腳踝。
也不怕再把高跟鞋卡住。
他收回眼,扔下最後通牒:“自己上來,還是我把你抱上來。自己選。”
“……”
鄭克己不在了,靳琛也不用演了。
果然啊,剛才那一副恩愛甜蜜的樣子全都是演出來的。
簡寧不服,誰說只有她演技好了?靳琛的演技不是也不差嗎?
她的身邊還真是影帝輩出啊。
她在心裏腹诽一通,知道靳琛确實幹得出當街“強搶民女”的事,實在不願再丢臉,于是灰溜溜走到車邊。
靳琛停車,他看出簡寧不願坐副駕,想從後面上車,他唇角牽動,順手給後排上了鎖。
咔噠。
三環外的人都能聽出來靳琛什麽意思。
簡寧聽見車鎖聲,不死心,伸手拉了兩下,沒拉開。
兩人在後視鏡中對視。
靳琛眼神堅毅,不見絲毫退讓。
“……”
簡寧妥協了,她坐進副駕,關上門的同時,副駕的車窗也一點點升了上來,擋住外面的冷風。
車內重新變成密閉空間,靳琛的聲音在這密閉空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他說:“他對你就這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