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早茶

景寧堂的大堂中,顧仲正夫婦已經就坐,屋中站了一排的丫環婆子,珠環翠繞,卻是鴉雀無聲。

顧泓遠帶着常媚兒上前行了禮,翠紅端了一個盤子走到常媚兒跟前,常媚兒接了過來,首先跪到了顧仲正面前,将盤子舉過頭頂說:“請父親大人喝茶。”顧仲正神情平和的伸手端起來喝了一口,說了句起來吧。

常媚兒轉而又跪到了婆婆面前,“請母親大人喝茶。”周夫人卻并不接起,而是扭頭跟自己的大兒子說話:“泓遠,聽說你昨晚鬧肚子,折騰了一宿,現在可好些了?”

“沒什麽,只是昨天高興多喝了二杯而已,下人們總是愛誇大其詞。”顧泓遠淡淡的說道。

“是她們沒照顧好,還有你這個新媳婦也沒盡到為人/妻子的責任。”周夫人坐在那裏看着跪下在地上的常媚兒一臉的厭棄與鄙視。

顧泓遠見母親遲遲不接茶杯,還因為自己的病遷怒媚兒,就說道:“娘,你真會說笑,昨天我一天都在外面,到了晚上才見到媚兒,怎麽怪得着她。再說,昨晚她身子也不大舒服,昨天折騰了一天,也夠她累的了。娘還是趕緊喝茶吧,媚兒還跪着呢。”

“喲,這才剛娶過來,就心疼上了?果然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了。”周夫人說完,見兒子沉着臉不說話,又接着說道:“你身子一向結實,怎麽會多喝兩杯就病了?我看就是她帶來的晦氣。她昨天不是坐馬車就是在屋裏坐着,有什麽累的?年紀輕輕的就這麽嬌氣,這以後還怎麽生兒育女,管理這一大家子人呢?今早我叫她來誦經,她還推三推四的不來,真是不懂事!多跪一會兒,好好學學規矩吧。”

“娘,您錯怪媚兒了,她今天早早就起來了,說要過來伺候您,是我不讓她過來的。”這門親事母親一直反對,顧泓遠也知道母親不喜歡媚兒,只是沒想到第一天敬茶,她就讓媚兒下不來臺。

常媚兒跪在地上,聽着周夫人那尖酸刻薄的話,早就氣得恨不得将這盤子和熱茶一股腦扣在她頭上。她心想:你兒子病了,你就怪兒媳婦不祥,兒媳婦不舒服,就是嬌氣,真是豈有此理!她再也不想像上一世那樣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她真想不顧一切的站起來說:那你就趕緊寫一封休,休了我吧,省得你看了我再氣壞了身子。可是她明白,自己真要是這樣說了,恐怕要來的不是休,而是家法伺候。常媚兒暗暗的想,來日方長,等以後有了機會再好好的治你。

上一世,婆婆派常媚兒管理各院廚房。那時她每日細心的安排食譜、藥膳,就怕婆婆會不滿意,可是換來的只是每日的訓斥罷了。常媚兒想,這一世,如果還讓我管理後廚的話,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我一定好好的給您“補一補“,要不然怎麽對得起您對我的兩世“情誼”呢?

常媚兒在心中發着狠,卻聽得顧仲正發話了:“好了,快接過茶來喝了,兒媳這才剛嫁過來,一時不适應也是正常的,以後再誦經也就是了。”周夫人這才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又将杯子重重的放在了盤子中,杯中的茶水都差點濺到常媚兒臉上。冷冷的說了句“起來吧。”

常媚兒這才站了起來,膝蓋早已跪得又麻又疼。她怕自己走路不穩,又會讓婆婆嘲諷,略站了一下,才慢慢得走到顧泓遠旁邊坐了下來。顧泓遠遞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似在表達自己的歉意。常媚兒也回了他一個笑容,現在她依然要扮演一個聽話乖巧的小媳婦。

今天是第一天,早飯自然是要全家一起吃的,沒過一會兒,顧淩遠也來了。他先見過了父母和哥哥,又與自己的新嫂嫂常媚兒見禮。

不知是不是錯覺,常媚兒見他看到自己的時候,仿佛有那麽一刻的愣神。常媚兒站起來還了禮,心中有些酸澀湧了上來。上一世,這個男子是她在這個府中唯一的依靠和心靈慰藉,每一次她在婆婆或妯娌那裏受了氣,只要想起顧淩遠的溫柔與深情,心中就充滿了溫暖,就覺得将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只是他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在受到顧泓遠的強/暴之時,她滿心的希望顧淩遠會來救自己。在那個毀滅一切的早上,見到顧淩遠時,她天真的認為他會疼惜的将自己摟入懷中,卻不想被他的一番話打入了永不翻身的地獄,“你怎麽能做出這做事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竟然與大哥……你、你……大哥是長的比我美,可是你……”

後來的種種痛苦,常媚兒實在不想再憶起,她的雙眼不禁的微微閉了一下,好像這樣就可以看不到顧淩遠。

飯菜很快上來了,常媚兒在這種場合,自然是沒份坐下來吃飯的,她得站在婆婆身邊小心伺候。她的位置在顧泓遠的旁邊,卻也只是虛設而已。

站在婆婆身邊伺候她用餐,是上一世常媚兒每日必作的功課。以前她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兒媳婦自然應該侍奉婆婆。可是經過了上一世的苦難,現在她不這麽想了。這麽一大堆的下人丫頭,難道沒人伺候,再說了婆婆的年紀也不過才四十來歲,難道自己不會吃嗎?不過就是擺威風、講排場,想要壓着兒媳婦罷了。真要表現兒女的孝道的話,她怎麽不叫自己的兒子、女兒來侍奉她吃飯?什麽世家大族的狗屁規矩!只是常媚兒雖然心中恨極,卻還是一臉的柔順,小心的伺候着。

吃完早飯,常媚兒本來是要與丫環婆子們一起收拾了,再伺候婆婆用了茶,才能回去。可是一放飯碗,顧泓遠就說:“娘,我肚子還是有些不舒服,我們先回去了,讓媚兒給我用熱巾子捂一捂。”

一出了景寧堂的院門,顧泓遠也不管後面還有丫環、婆子們跟着,伸手将常媚兒的手握在了手中。

常媚兒掙了一下沒掙開,也就任他握着,不就是牽個手嗎,沒什麽。顧泓遠微微的笑了笑,回頭對丫頭們說:“你們都先回去嗎,不必跟着了。”等下人們都是走了,顧泓遠拉着常媚兒慢慢走着,一邊說:“娘子,讓你受委屈了,娘她一向對人要求嚴格,并不是針對你,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也怪我,偏偏昨晚上身子不适。”

顧府比媚兒家還要大,一路上曲水複廊,雖已是深秋,卻也樹木嵯峨,菊花盛開,偶而有一兩棵冬日落葉的樹木,金黃的落葉靜靜的飄下,如折翼的蝴蝶。常媚兒看着這景致,柔聲回答道:“大郎說那裏話,娘對我嚴格,是我的福分,媚兒從小沒有母親,少受教導,現在才更應該跟着母親多學一點才是。”

顧泓遠松了一口氣,本來他還擔心媚兒會因此與自己鬧別扭。想她今年也不過才15歲,在娘家也是千嬌萬寵的,現在受了這種委屈,自然會傷心難過。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的小妻子還是一個懂事堅強的女子。顧泓遠看着常媚兒低垂着頭的柔順模樣,只覺心中漲滿了歡喜。只是所他不知道的是,上一世常媚兒因為受到婆婆的刁難,不知偷偷的哭了多少次,現在她再也不會因為這個哭了,只會因此而添加更多的恨而已。

因為還有一部分路遠的人們今天才走,顧泓遠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媚兒,兩人在院中緩緩的走了一會兒,顧泓遠就将媚兒送回了樂水堂,他自然出去招呼人去了。

新婚的前三日,新娘子照例是沒什麽事做的,常媚兒坐在屋中很是無聊,就絞盡腦汁的想,怎麽生出一個法子來,可以躲過顧泓遠;怎樣才能暗暗的給周夫人一個教訓,出出自己心中的怨氣。可是這一天下來,常媚兒想的頭都昏昏迷沉沉的了,也沒想出什麽萬全之策,算計人一向不是常媚兒的強項,即使是重生了一世,依然長進不大。

快到晚上了,常媚兒又開始恐慌了,昨天給他下了瀉藥,可是今天他既要忙着送人,又要忙州中之事,一天都沒在家吃飯,根本沒有機會下藥。

顧泓遠中午、晚上都派了小厮回來看常媚兒,又跟常媚兒說自己身子已經大好了,叫她不用擔心,他晚上吃過晚飯就會盡早回來。

他昨天才瀉了一晚上,怎麽今天又生龍活虎了?常媚兒對他能這麽快恢複很是厭惡,思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晚飯後自己吃了點瀉藥。等顧泓遠晚上回來時,她已經上了四五次茅廁了,小臉都瀉的蒼白蒼白的。

顧泓遠看了心疼不已,臉色森冷的喝斥着下人,“少夫人都這個樣子了,怎麽大夫還沒有叫來?你們是怎麽伺候的,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病成這樣了?”

常媚兒歪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說,“不怪她們,可能是水土不服吧,過兩天就好了。”

有顧泓遠在,沒一會大夫就來了。給常媚兒把脈後,說是寒氣侵體,開了些溫補的止瀉藥。芳雲 拿了藥出去交待人煎去了,顧泓遠一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沉着臉。常州媚兒心中有些害怕,他不會是有所察覺吧?還是因為今晚自己病了,又不能行夫妻之禮了,所以生氣?

常媚兒心中忐忑,兩人都不說話,屋內一陣沉默。常媚兒只覺跟他待在一起,時時刻刻都是煎熬,直到她懷疑這一整夜都要過去了的時候,芳雲才端了藥進來。

常媚兒剛要坐起來,就被顧泓遠攔住了,“你好好躺着,不要亂動。”自己伸手接過藥碗, 拿了一勺藥送到了常媚兒嘴邊。常媚兒不想他是要喂自己,臉一下子紅了,小聲的說:“我自己能喝。”

“都這樣了,還不老實,快張嘴喝。”

常媚兒看顧泓遠一手 拿勺,沉着一張臉,卻又十分專注的樣了,心中有些害怕,只好默默的張嘴喝了下去。就這樣被他一口一口的喂完了整碗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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