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別扭

從這以後，常媚兒每日侍奉周夫人早飯時，不光要面對婆婆的冷語，還在面對周玉娥的冷眼。只不過這些她早已在上世就習慣了。現在受些委屈并沒什麽，只要以後與大郞能平安的渡過此生，常媚兒也就滿足了。

這一日早上，周玉娥一邊幫周夫人布菜，一邊不連聲的誇她的兩個好兒子，尤其是把顧泓遠誇得，簡直就是天上難有，地上無雙，什麽年輕英俊，英雄有為之類的話，說的一溜一溜的。周夫人一開始還聽的樂呵呵的，後來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臉上的笑了沉了下去：“其實老二也挺不錯的。”

周玉娥愣了一下，立馬轉口說道：“是，二郎自然也是好的，母親生的兒子那個不是人中龍鳳。”說的周夫人又高興了起來。

常媚兒在一旁聽着，心中別扭之極。這周玉娥上一世是顧泓遠的妻子，這一世從成親第二天敬早茶時，就表現出了對顧泓遠的欣賞。雖說她也許只是出于對掌權的大伯的恭維、讨好，可是聽在常媚兒耳中，不免還是生了些酸意。

侍候周夫人吃完早飯，妯娌二人一同出了景寧堂。周玉娥頭擡的高高的，帶着一群丫環仆婦率先走了。她每日都是這個樣子，常媚兒早已習以為常了，也并不在意，帶了候在門外的芳雲與晴雪向樂水堂走去。

周夫人早飯吃的早，每日媚兒回去以後，顧泓遠也就練功回來了，兩人正好一起吃早飯。今日從景寧堂出來的早了一些，所以她也不着急，慢慢的走着，一邊流連于春日的風光。

天氣已是晚春，樹木退去了嫩黃，葉子是蒼翠的鸀色。東方微露晨曦，不知名的鳥兒藏在那一朵朵的鸀雲中，吱吱喳喳的啼的清脆響亮。路旁的一顆桃樹，桃花早已落盡，青豆般大小的桃子點綴在桃葉間。

常媚兒正在感嘆春光易逝，前兩天還是滿院花開，這才幾天就鸀蔭匝地了，擡眼卻見前面站了一群人，原來不知不覺中已是走到了芝亭。這芝亭正處在一個三岔路口，向東就是樂水堂，向西就松雲軒。

顧泓遠将玉玲珑攔腰抱在懷中，顧淩遠夫婦站在一旁說話。常媚兒遠遠的看了，只覺剛才還無比優美的景色，突然變得那麽的刺目。

她心中雖掀起了波濤，面上卻很是得體的淡淡笑着，上前與他們兄弟見過了。

玉玲珑在顧泓遠懷中嬌媚的說道：“少夫人，奴婢扭傷了腳，不能下來拜見，還請少夫人見諒。”

周玉娥是剛剛與他們兄弟二人遇到的，見大郞懷中抱了一美貌女子，自然留下來準備看媚兒的笑話，現在更是不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大哥真是好福氣，院中的丫頭都生的這麽美。只是這一傷着，大哥不知多心疼呢？”

顧泓遠抱着玉玲珑，面色清冷，并不答話，玉玲珑卻嬌聲說道：“回二少夫人，奴婢本是想乘着早上晨露甘美，來采些樹葉上的露珠，留着以後烹茶，不想一失腳，從石頭上滑了下來，扭到了腳，還好大郎正好來了，不然還不知會怎樣呢。”

“是嗎，你侍候主子如此盡心，現在既然傷着了，不方便下來行禮，想必大嫂也不會介意的，對吧？”周玉娥是盡心盡力的想要煽風點火，她心中恨恨的想，你長的再美，再與他夫妻和樂，可是有如此美貌的通房丫頭，想必心中也痛快不了。

面對如此的情景，常媚兒心中很不痛快，可是她卻不能表露出來。尤其是看着周玉娥那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更是不能讓她得逞。

“沒事的，不必拘禮，還是快些回去讓大夫瞧一瞧吧。”常媚兒又回身跟顧二夫婦說了句：“二郎，弟妹，回見。”就與顧泓遠一起向樂水堂走去。

一路上，幾個人都沉默着不說話，氣氛很是沉重。回到了樂水堂院，顧泓遠将玉玲珑抱到了她屋中，又安排了人去請大夫後，才回到堂屋吃早飯。

常媚兒依然像往日一樣，幫他盛了粥，還撿了兩樣他愛吃的小菜，放到了他跟前的碟子中。

顧泓遠今天從練武場鍛煉回來，正碰到玉玲珑扭傷了腳。他當時并沒有多想，就将她抱了起來，不想卻正好碰到了媚兒。他本來還擔心媚兒看見自己抱了玉玲珑，會與自己生氣，鬧別扭。可現在看她竟然像往常一樣，臉色平和，并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心中升起的竟然不是釋然和放心，而是産生了一股莫明的煩躁。

顧泓遠端起碗來吃了幾口，見媚兒很無謂的吃着飯，不知怎麽，一點胃口都沒有了。他揮了揮手，叫一旁侍立的丫頭們都退了下去，“你在跟我鬧脾氣嗎？怎麽也不說話。”

常媚兒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平時咱們吃飯時不也不說話嗎？”

“今天特殊，難道你就不想問一問剛才的事嗎？顧泓遠挑挑秀挺的眉峰。

“我都看到了，沒什麽可問的。她扭傷了腳，你抱她回來也是應該的。”常媚兒低眉斂目，語氣平淡。

“你不生氣？”顧泓遠強忍着想要砸桌子的沖動，有些咬牙切齒的說。

“不生氣。”常媚兒看着他的樣子，有些莫名其妙，難道自己都這樣“賢良淑德”了，他還嫌不夠嗎？剛才在外人的面前自己也并沒有讓他丢面子呀。

“生氣就說出來，何必裝樣子！”顧泓遠啪的一聲，将筷子拍在了桌上，飯也不吃，扭身出去了。

常媚兒心中一陣委屈，這是成親以來他第一次對自已甩臉子。可是剛才自己的表現還不夠好嗎？他将美豔的通房丫頭抱了回來，自己沒跟他使小性子也就罷了，那他還想怎樣，難道還要自己親自去過問她的傷情，對她關懷備至才行嗎。常媚兒自問，自己做不到這個樣子。

顧泓遠大步的出了院門，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氣什麽。只是看着媚兒那一臉無謂的樣子，心中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想，要是她能罵自己兩句，那自己心裏也許就舒坦多了。這個念頭一升起，顧泓遠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

芳雲與晴雪候候在屋外，見二郎飯也沒有吃完，沉着一張臉走了。以為姑娘肯定是為了玉玲珑的事與姑爺生氣了，忙進來勸慰：“姑娘也不用生氣，那玉玲珑只不過是扭傷了腳，姑爺才将她抱了回來，平時姑爺何曾多看過她一眼。

常媚兒知道她們誤會了，只是有些心灰意冷，也懶得解釋，只是叫她們将飯菜撤了下去，就起身到廚房去了。

這一日，顧泓遠回來的很晚，常媚兒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也不想慣他這些毛病，所以并沒有等他，自己早早的睡下了。

今日玉玲珑傷了腳，自然不能伺候，所以碧蘿帶了人守在外面。服侍大郞洗漱完後，都退了下去。

顧泓遠吹熄了外屋的燈，摸黑進了媚兒房中。今夜天氣陰沉，屋內一點亮光都沒有，顧泓遠憑着感覺摸到床邊，脫衣上了床。媚兒知他回來了，也不想理他，背對着他假裝睡着了。

“娘子，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顧泓遠從後面抱住了她，将臉抵在她的肩上，低低的說道。

溫熱的鼻息噴在背上，很庠，常媚兒強忍着，裝作睡着了，并不理他。

“娘子，我知道你醒了，白天我不該對你發脾氣，可是今天我仔細思量了一天，覺得這件事還是你的錯。”顧泓遠将臉貼在媚兒的秀發上，輕聲的說。

“我怎麽錯了？雖說大郞愛對玉玲珑怎樣，就對她怎樣，我也管不了。可是這件事就算是生氣也該是我生氣。我不說什麽也就罷了，你還想要我怎樣？”常媚兒聽了他颠倒黑白的話，只覺委屈極了，扭過身子來綴綴的說着，聲音不由的有些哽咽了，眼淚也不争氣的流了下來。

媚兒邊說，邊綴綴的想，外面一個別駕的妻子，只因丈夫逗孩子時與奶娘多說了兩句話，就将奶娘打了一頓賣掉了。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将玉玲珑從芝亭抱了回來，自己都沒說什麽，他竟然還說是自己的錯。

顧泓遠擡手摸了摸她的臉，果然哭了，伸手又将她撈進懷中，常媚兒掙了兩下沒掙開，也就任由他抱着。

“就是因為你沒說什麽，所以才是你的錯。我想要你對我發火，想要你對我摔臉子。可是你是那麽的平靜大度，我都覺的娘子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你說我能不生氣嗎？你說是不是娘子的錯？”

常媚兒聽了這話，只覺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想讓我做個潑婦嗎？那我不許你找通房，不許你納妾。”

“難道你想讓我納小妾？娘子那天在酒樓不是說過嗎，要想娶你就要休了妻子，逐出小妾。”

一提起這事，常媚兒不免又有些臉紅，還好屋中很暗，看不出來。“我當然不想讓你納妾，那個女子會心甘情願的與別人分享夫君。只是這高門大族之中，又有哪一家沒有小妾。”說到後來，常媚兒的聲音不覺帶了一絲惆悵。

“娘子放心，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納妾，玉玲珑也只是咱們成親以前，母親安排的。現在我娶了娘子，自然不會再找她。只是她既然跟過我，我總不能太絕情，以後給她一世安樂的生活也就是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我只要娘子一人。”

常媚兒雖知他的這些話只是一時的承諾，将來天長日久，難免會變，可是還是有些感動了。她伸出手來回抱住了他。兩人就這樣靜靜的抱着，并沒有做什麽，可是心頭卻是那樣的溫暖，正如外面熏人的晚春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