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低一點,我親不到呀
關雪息說“我的酒量你知道”,意思其實是,他不喝。
他只在外面喝過一次酒,在去年楊逸然的生日聚會上。
酒量這種東西,除非天賦異禀,否則都靠熟練度來撐。關雪息不算一杯倒,但也不能多喝。
很多高中男生對抽煙喝酒抱有一種奇特的向往,把它們和“酷”“成熟”劃等號。但關雪息從不這麽想,他嚴重懷疑酒精影響智商,能不沾就不沾。
十月一號上午,傅洋剛起床就給關雪息發消息,油嘴滑舌地說:“小關哥哥,國慶快樂,您的報早鳥上線喽!”
關雪息無語:“十點了,你給誰報早呢?我都寫完一張數學卷了。”
傅洋:“……”
人和人的差距。
傅洋找關雪息,是為拉他進校籃球隊的QQ群,之前把這件事給忘了。
他拉關雪息,叫關雪息拉陳跡。
進群之後,照例一通寒暄歡迎,滿屏表情包亂飛。
其實校隊裏的大部分人關雪息早就認識了,就算他不認識人家,人家也認識他。相比之下,陳跡才是真正的“新人”。
但陳跡也是一個知名話題人物,他的大名如雷貫耳,群裏各位沒幾個沒聽過的。
這是大群,随後傅洋又把他們拉進了一個只有六七人的小群。
關雪息發去一個問號。
傅洋解釋:“嘿嘿,哪個大家庭沒有小團體呢?”
關雪息:“……”
傅洋道:“不慌,混就完了。”
傅洋對群裏的人做了一遍簡單介紹,主要是給陳跡看的。
這些人就是今天晚上和他們一起聚會的兄弟。
傅洋說,他們都帶女朋友,人數大增,不吃火鍋了,改燒烤。
吃什麽倒是無所謂,關雪息驚訝于傅洋居然也有女朋友了,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之前一點消息都沒聽見。
這直接導致,晚上赴會時只有關雪息和陳跡單身,其他人都成雙結對,一男一女貼着坐。
沣德市國慶節的氣氛很足,街上挂滿小紅旗,放假休閑的本地人和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摩肩接踵,整座城市人滿為患。
為免排不上隊,他們提前在燒烤店訂了包間。這家店離十六中不遠,名氣不算大,但很好吃。
約定時間是下午六點,關雪息提前十分鐘趕到。
他比陳跡先來,剛坐下不久,就收到陳跡的消息,問他在哪個房間。
他們人多,訂的是二樓最大的包間,待會兒食物在樓下烤好之後,會由服務員陸續送進來。
除吃食酒水之外,包間裏還有一些簡單的娛樂用具,撲克牌,轉盤,骰子之類的。
陳跡最後一個到場。今天氣溫回升,一夜之間又熱起來,他穿了一件黑T,非常簡潔的款式,胸前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圖案,很襯他那張陰郁冷淡的臉。
席間十三個人,他一眼看見關雪息,走到他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
像約好似的,關雪息今天穿了一件白T。
傅洋一見他倆就笑了:“哥哥們,你們兩個是黑白無常嗎?”
關雪息道:“如果是,我第一個勾你的命。”
傅洋立刻拒絕:“不行不行,我沒命了今晚誰買單?”
“讓成二買啊!”有人接了一句,“他和顧盼盼今天才确定關系,讓他們倆一起把單買了,我們就當喝喜酒了,對不對?”
許多人都笑了起來。
陳跡擡頭看,說話的人他不認識,“成二”和“顧盼盼”是誰也不知道。
關雪息八成也沒分清誰是誰,但他比陳跡自在多了,在人多的場合裏如魚得水,同陌生人談笑自如。
“喝喜酒不用随份子吧?”關雪息故作正經地說,“否則你們互相随,我和陳跡都是單身,只出不進,虧大了。”
傅洋身邊坐着他的女友,一個剪着齊耳短發的清秀女生。關雪息見過她幾回,是段綿的閨蜜,叫李冰嫣。
沒想到傅洋和她在一起了。
關雪息的視線還未收回,李冰嫣就瞥他一眼說:“關大校草想脫單還不容易?昨天不是又拒了一個嗎?”
不知是否受段綿的影響,她對關雪息似乎有怨氣,口吻半玩笑半認真,不大客氣。
好在人多,大家七嘴八舌,聲音雜,這句話很快就被蓋了過去。
關雪息當沒聽見,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傅洋卻有點尴尬,今天他做東,他女朋友卻當衆給關雪息擺臉色,讓他過意不去。
但傅洋能當校隊隊長,情商自然不低,苗頭剛起就被他按住——他對女朋友低聲講了幾句,後來直到上菜吃飯,李冰嫣都沒有再說什麽。
吃燒烤的妙處一半在口味,一半在熱鬧。
一碟碟烤串陸續上桌,肉禽果蔬各式皆有,撲鼻的炭火香與肉香催得人口水直流。
啤酒和果汁也上桌了,傅洋推來兩瓶到關雪息和陳跡面前,親手幫他們啓開。
關雪息搖頭:“你知道我不愛喝酒。”
傅洋不想饒過他:“一瓶而已,又沒事。”
堅決拒絕就顯得太不給面子,像是在擺譜了。關雪息不讓傅洋下不來臺,一次沒拒掉就大方接過,給自己倒了滿杯。
傅洋最喜歡他這一點,有脾氣,但不大,知道什麽時候該撒什麽時候不撒,總是照顧朋友心情,聰明又講義氣。
關雪息招人喜歡不是沒有道理的。
傅洋甚至遺憾過,關雪息為什麽不是女生呢?否則以他的顏值,絕對是他們籃球隊集體暗戀的女神。
關雪息聽完之後瞪大眼睛,一副被惡心得夠嗆的表情:“你他媽有病吧?我把你當兄弟,你YY我是女人。”
傅洋讪讪地賠禮道歉,再也不亂講話了。
直男确實會經常冒出一些奇怪想法,但這不妨礙他們一個比一個直。
酒過三巡,傅洋喝得有些上頭,竟然當衆和李冰嫣接起吻來。
包間裏一群高中生,雖然基本都是搞早戀的“大膽狂徒”,但大膽到這種程度的并不多。
有人拍桌而起,嚷着關燈,還有人幫他們數秒,“哎喲”“卧槽”之聲不絕。
最安靜的人是陳跡。
剛才傅洋推過來的那瓶啤酒,他已經喝光了。第二瓶也喝掉大半,只剩一小杯。
和飛快被酒氣蒸紅臉的關雪息不同,陳跡喝酒像喝水,面上沒有一點痕跡,頭腦始終清醒,情緒不熱烈。
他和四周格格不入,關雪息沒有忘記他,照顧他情緒的方式是幫他遞一些吃的,問他喜歡吃哪種,有沒有挑食。
陳跡答不挑,都可以。
關雪息就每種都幫他拿了一點,還撿了一塊切片蛋糕,草莓味,甜膩膩的。
對面傅洋和李冰嫣已經親完了,剛才被點名“喝喜酒”的成二和顧盼盼在大家的起哄下,也被迫接了個吻。
原本就火熱的氣氛簡直勁爆了起來,尺度逐漸變大。
有一有二就有三,第三對情侶親完,輪到第四對……
也有不配合的,有個女生臉皮薄,罵了她男朋友幾句,最終只被親了下臉頰,算是糊弄過去了。
輪到關雪息和陳跡這兒就很尴尬了 ,人家出雙入對,他們兩個單身貴族,只能當觀衆。
傅洋卻是真的喝高了,突然按住關雪息的肩膀,把他推到陳跡身上。
“你們倆黑白無常,也親一個呗。”
酒鬼下手沒輕重,關雪息猝不及防險些跌下椅子,陳跡反應快撈了他一把。
他整個人趴在陳跡懷裏,竟也沒生氣——主要是一瓶酒下肚,意識不那麽清明,反應有點遲鈍了。
周圍全是起哄聲,直男們嘻嘻哈哈地說:“好兄弟就是要親嘴,快親一個!不親不是真男人!”
女生們也很興奮,不知是誰悄悄說了句:“他倆好般配啊。”
關雪息沒聽見,陳跡聽見了。
懷裏的人身軀滾燙,灼燒般燙得陳跡肌肉發顫,下意識緊了緊雙臂。關雪息頓時被抱得更深,受趴伏的姿勢影響,他只能仰臉看陳跡,下巴抵在對方胸前。
四目相對,要接吻須得陳跡低頭,關雪息夠不着。
關雪息感覺不到自己喝醉了,很是游刃有餘地開玩笑:“你低一點,我親不到呀。”
“……”
陳跡那萬年冰山一般的面孔,簡直要崩塌。
見他不動,關雪息調整姿勢,坐高了些,主動靠近,貼到陳跡的唇邊。
不知為何,關雪息身上似乎有一股茉莉香。
可能是洗發水或沐浴露的香氣,幽幽袅袅,很不合理地穿透滿室的食物氣和酒氣,飄入陳跡的鼻息間,讓他恍了下神。
剎那間,周遭一切遠去。
只餘一縷茉莉芬芳。
再回神時,關雪息已經離開了。
陳跡愣了下,好像突然被人抽走了兩秒記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以傅洋為首的看客們發出巨大噪聲,陳跡用力清空腦中雜念,才終于聽清他們在說什麽。
“哎喲關雪息,你騙鬼呢?沒親到啊!”
“這還能借位?”
“重新來重新來!”
“不準糊弄!”
關雪息氣定神閑地坐回原位:“你們這群王八蛋,差不多得了。”
節目進行到這,确實也差不多了。
但傅洋他們放過關雪息,有人不想放過。
大家吃飽喝足,下一個節目是聚會必不可少的真心話大冒險。
衆所周知,玩這個游戲不是因為它好玩,而是因為可以夾帶私貨,問一些平時不方便問的話,整一些平時整不了的人。
桌上空盤都被撤走,只留下甜點和酒水。
李冰嫣打開一副撲克牌,講了一下玩法規則。
很簡單,每人分一張牌,誰的點數最大,誰擁有懲罰人的資格。相反,誰的點數最小,誰就是被懲罰的對象,要從“真心話”和“大冒險”裏選一個完成,不配合的人罰酒三杯。
受酒精影響,關雪息的腦子越發不清醒,連運氣都變差了。
——也可能不是他運氣變差,是李冰嫣沖着他來,故意作弊。
第一輪他就中招了。
關雪息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黑桃三,而李冰嫣揚了揚她手裏那張紅桃K。
傅洋在桌面下輕輕踢了踢女朋友的腳,暗示她別為難人,叫他也難堪。
李冰嫣不為所動,問關雪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關雪息道:“真心話吧。”
李冰嫣上來就出大招:“如果你和段綿在大學相識,不涉及影響高考的問題,你會和她在一起嗎?”
“……”
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水平,關雪息懷疑是段綿本人授意的。
但以段綿的性格,應該不會讓她故意這麽做。
關雪息心裏有答案,他覺得會。
他對段綿很有好感,如果在正确的時間相識,和她交往有何不可呢?
但他不能當衆這麽回答。
他和段綿的事情才剛告一段落,不宜再藕斷絲連。
關雪息選擇不答罰酒,倒滿三杯,利落地喝下去,繼續第二輪。
李冰嫣雖然作弊,但演戲演全套,第二輪和第三輪的結果都比較随機。
但到了第四輪,她又忍不住了。
關雪息再次中招,吸取前車之鑒,這次他選了大冒險。
但大冒險也沒好果子吃,李冰嫣今晚打定主意要為閨蜜出頭,叫他在好友列表裏選一個最有好感的女生打電話。
關雪息誰都沒選,又被灌了三杯酒。
他身邊的陳跡一言不發,臉色越發冷下來。
但關雪息已經喝得頭暈目眩,注意不到別人了。
他嘴巴這麽硬,一點東西都挖不出來,李冰嫣不甘心,一輪一輪地繼續安排劇本,傅洋攔都攔不住。
輪到關雪息第三次中招的時候,房間裏的氣氛已經不太對了。
大家都開始沉默,李冰嫣也有些猶豫。但一想到段綿被拒絕後傷心欲絕的模樣,她心裏的氣就消不下去。
她心想,關雪息為什麽不早拒絕綿綿?偏要吊着她?吊了那麽久,把她一顆心高高擡起又重重摔下,他很得意麽?
李冰嫣放下撲克牌,問關雪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
關雪息話沒說完,猛地被人拉起。
陳跡拽着他的手腕,不顧滿桌人吃驚的表情,硬是把他拖出包間,往樓下走去。
“……你幹什麽?”
關雪息人都喝懵了,起身一動,更是頭昏腦漲分不清東南西北。
眼前的世界在打晃,陳跡冰冷的面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似乎生氣了,但不是沖着剛才那些人,而是沖關雪息。
“你就那麽喜歡她?”陳跡譏諷地說,“第一輪,你不會答‘不會’嗎?第二輪,你随便找個女生打過去應付一下游戲不行?你演情聖給誰看呢?”
“……”
關雪息每個字都聽懂了,但這些字連成句子是什麽意思,他不明白。
酒精把聰明的他變成了傻瓜。
夜風幽涼,關雪息站都站不穩,一陣風過,他便摔到陳跡身上,直不起腰了。
陳跡不得不抱住他,臉是冷的,懷抱是熱的,關雪息本能地往更深處鑽,喃喃道:“我要回家。”
陳跡抱着他沒動。
關雪息下命令:“你送我回家,聽到沒?”
“你家在哪兒?”
“你不是知道麽?跟了我那麽多次還沒記住?”
“……”
陳跡沉默了一下,問:“樓號?”
關雪息在他耳邊念了幾個數字。
陳跡道:“你喝成這樣,回家不會挨打?”
關雪息趴在陳跡的肩膀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但他潛意識裏似乎知道自己需要人照顧,摟着陳跡的腰,邀請道:“我媽不在家,你來陪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