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她若真與自己毫無關系,那麽他是否就沒有必要再去想她的那些處心積慮?
但倘若她真與自己無關,那麽他的心為什麽會有一塊好大的地方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上前去抽走寧盈翾手中的垃圾袋,皇甫爵拉開袋口冷冷道潮「帶着一包垃圾離開,你以為就能當流浪漢了?」「那不是垃圾!那是我的……」
又羞又怒,寧盈翾上前去一把緊抱住垃圾袋,一對菱唇好委屈的扁起。
她當初是怎麽來的,如今就怎麽離開;可為什麽這副悲慘模樣讓皇甫爵看到了會讓她在意得想要挖個洞把自己連同這些只能裝在垃圾袋裏的家當-起埋了?
為什麽她總有本事惹得他哭笑不得?
每回覺得她誇張,覺得她刻意在演戲、佯裝,但結果卻往往不是那麽回事;那麽他眼前這一袋「行李」究竟是演戲的道具還是她的天真可愛?
「會作菜嗎?」
皇甫爵沒來由的抛出這個問題,臉上揚起一抹淺笑。
寧盈翾掀了掀長睫點了點頭,一臉的疑惑,完全不懂自己打算離開跟她是否會作菜有什麽關聯。
「家事?」
完全無意替寧盈翾解惑,皇甫爵又丢出另一問句出來,且臉上的笑更深了。
疑問越來越深,寧盈翮的一對黛眉鎖了起來,沒有作聲的再次點了點小腦袋。
「從現在開始,我要你這一堆「行李」無時無刻待在樓上的房間;以後這裏的打掃工作跟三餐由你負責。」
不論她拉着這一袋「行李」要離開這出戲碼是真是假,他可不會這麽輕易就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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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要看看,她誇下海口說要把自己嫁掉是要怎麽個嫁法。
無時無刻待在樓上的房間?意思是,他要她留下來?
心頭一股暖流漫過,寧盈翾眨了眨眼,既疑惑又感動,更有些莫名的雀躍,只因為她不需要離開他身邊。
不過,打掃跟三餐是怎麽回事?
「那個……打掃……」
她記得打掃工作有清潔公司定期負責啊。
「你不是想把遺産還給我?那就表示一點誠意吧。」
皇甫爵說完,便不由分說的拉着寧盈翾那一大袋「行李」往二樓頭也不回地走去。
誠意?她看起來像是會卷款潛逃的人嗎?
到底是誰說繼母會虐待人很可怕的?照她來看,繼子才是不折不扣的大野狼吧!
把她的心那樣狠狠地叼走,而後仰頭大笑……
為什麽她就是不能很有骨氣的大喊自已非離開不可?
為什麽他拉着她的行李要她留下,她連一點拒絕的念頭都沒有?
她從來不會這麽窩囊的!可為什麽一碰上皇甫爵,她就變得好不一樣了?
頹然坐在書報架旁,寧盈翾一臉褒怨。
「你不是當少奶奶去了?怎麽又回來找工作?該不會……那個歐吉桑是個騙子吧?」
遞了一杯咖啡給寧盈翾,孫萍忙裏偷閑的一邊整理書報架一邊問。
什麽少奶奶!她不過就是把自己的心給丢了,而後又不想面對她愛上的人是她不該愛的那種「身份」——如此而已。
「我只是想讓自己忙一點。」
她該怎麽說?說自己有一大筆遺贈還要出來工作?
「腦子不正常啊?有福不享,想裝忙。」
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孫萍走進收銀臺去為顧客結賬。
就算她想裝忙又怎麽樣?腦子空下來,皇甫爵的一切就會毫不留情的進駐、占據,所以她才想讓自己忙一點,順便賺自己以後的「跑路費」啊。
托着雪腮,寧盈翾輕撫自己的唇瓣,一聲長嘆。
她怎麽就是忘不了他的吻?怎麽一想起心就痛得讓她好想尖叫、吶喊?
可為什麽,讓她心如刀割的是皇甫爵現在的态度?
他大概把她看成了為錢攀龍附風的人了吧!
為什麽在意大利時,他幾乎一句華語都不跟她說,但他的溫柔卻最而易見?
而如今,她不必抗議,不需要求,他只跟她說華語,可卻冷得淡得讓她好痛。
她知道自己愛上他有多可笑,可為什麽他當初要那樣吻她,讓她有所期待?
而現在,她卻是想逃舍不得逃,想避義避不了,只能別無選擇的想辦法讓自己忙得累得不要去想、去在意他,奢望他給她溫柔的笑。
整理着父親辦公室裏的文件資料,皇甫爵拉開了抽屜,眼前跳進了幾張寧盈翾的單人婚紗照以及她的身份證。
怎麽連在公司她都可以折磨他?
凝睇着抽屜裏的倩影,寧盈翾的一颦一笑像是漲潮的海水驀地向他襲來。
瞥向寧盈翾身份證上空白的配偶欄,皇甫爵重嘆了一聲。
她是自由之身。那又怎樣?
她自己也承認是為了錢不是嗎?
那她就算不是他的繼母,就算他怎麽也抹不去對她的感覺,又能怎麽樣?
倏地,一個不同於其它文件的資料袋落入了皇甫爵眼簾。
婚友社?他老爸未免也太窮極無聊了吧?
抓起那只文件資料袋就往身旁的紙簍裏扔,皇甫爵怎麽也無法理解他老爸的想法。
我會想辦法把自己嫁出去。
眼角餘光掃上寧盈翾婚紗照上的笑臉,那日在意大利時她誇口的話又躍上腦海。
她要把自己嫁出去,那他就摧她一把吧。
彎下身将扔進紙簍的婚友社入會文件拾了起來,皇甫爵臉上不自覺地綻開了一抹笑。
「富叔,幫我處理一下這件事。」
将入會申請的文件與寧盈翾的身份證交給了阮富巍,皇甫爵的笑越發燦爛起來。
她要嫁,那他又怎麽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如果她不是在演戲,那他倒要看看當她知道邀婚友社的事時會有什麽反應。
「婚友社?」
站在長梯上擦着玻璃,寧盈翾差些讓阮富巍這沒來由的話給吓得從梯子上摔下來。
「這是爵要我送來的,入會手續已經辦好,費用也繳清了,如果盈翾你同意,就在這些文件上簽名吧。」
将一疊待簽名的文件放到一旁的餐桌上,阮富巍怎麽也沒想到皇甫爵會要自己替寧盈翾申請婚友社會員。
爵?難道她真的這麽礙他的眼,讓他不惜替她報名婚友社也要把她嫁出去?
心頭一陣抽痛,寧盈翾的黛眉緊鎖,杏眸眨也不眨地定定望着餐桌上的那份文件。
他都已經替她辦好了手續,就連入會費用也繳清了,還需要她同不同意嗎?
他對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她在胡思亂想、一廂情願?
可在意大利,他吻過她之後,他給她的明明就不是這種巴不得将她遠壤踢走的感覺啊!
她怎麽開始痛恨起自己當初避着他了?
而那一份等着她簽名的文件,又為什麽會比八千萬的債務還要讓她覺得痛?
「我……考慮一下。」
腦子裏一團混亂,寧盈翾別過臉去,專心在那面早已擦拭得光可監人的玻璃上,連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桌上的文件,仿佛那些文件是什麽傷人的利器,只消瞥上一眼,便會讓她魂歸西天一般。
你不是去當少奶奶了?
你告訴我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吧。
孫萍的話、皇甫爵在嘆息橋下對她說的話,幾乎同時落進她那因為婚友社的文件而早已掀起波濤、再無法平靜的心。
她有什麽好考慮的?皇甫爵都已經這麽「好心」的替她辦好一切了不是嗎?
好啊!要她簽她就簽。
反正她又不是沒有簽過比這個更糟的文件,不管是婚友社還是什麽相親大會,她全都如他願的去參加,這樣總可以了吧?
什麽嘆息橋的傳說,傳說果然都是騙人的!
怎麽傳說沒有告訴她,如果不能永浴愛河,那麽她的心注定會被撕成碎片?
椎心之痛四個字己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覺了吧!
抓着文件一張張簽上自己的名字,每一筆劃落下,寧盈翾的心就好似被狠狠劃上一刀,鮮血淚汨流淌不停。
而她的淚也跟着心上的每一道傷、每一條血痕不住的潰堤、滑落。
為什麽她明明要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奢望、在乎,卻就是會去想、去在乎?
新月高挂,星子暗淡,夜風嬉鬧地拂進窗棂。
身旁四散着簽了名的文件與幾瓶空了的紅酒瓶,寧盈翾眼角還殘留着淚痕,趴在一桌皇甫爵吩咐要她負責準備、卻早已冷卻失味的菜肴旁沉沉睡去。
她真的簽了名?
拾起一地的文件,皇甫爵心頭驟起一股沒來由的酸。
他還以為她應該會掙紮一下,至少在阮富巍回公司告訴他寧盈翾說要考慮的時候,他是這麽認為的。
伸手拂去她臉上的發絲,她睡顏上的淚沾上他的長指,讓皇甫爵心頭一擰。
她又哭了?這回也是他惹的嗎?
「對不起,我睡着了。」
因為皇甫爵的碰觸,寧盈翾睜開惺忪睡眼,輕瞥了一眼桌上。
餘下的幾張尚未簽名的文件。
重新抓起筆,寧盈翾沒有多想的又要往姓名欄上簽名。
「別簽了。」
一把抽過桌上的文件,不知怎地,皇甫爵有一股沖動想要把手中所有的文件全數撕毀。
「為什麽不?」
将皇甫爵手中的文件抽了回來,寧盈翾不知是為了賭氣,還是根本不清楚自己正在簽她原先一點也不想要碰的入會文件。
「難道你完全沒意見?」
寧盈翾那猛地一抽,抽走的似乎不只是那成堆的文件,也抽得皇甫爵的心紊亂、煩躁了起來。
「我能有什麽意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不是你希望的?」
寧盈翾嘴角噙笑,但杏眸卻泫然盈淚。
握着筆,寧盈翾的手顫抖着,怎麽也無法寫下完好的字跡。
「是你說要把自己嫁出去的。我有希望什麽嗎?」
他希望?是他逼着她誇口要把自己嫁出去好把錢還他的?
他替她辦加入婚友社的手續,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對他也有着特別的感覺。
是想要給自己機會反駁那些她處心積慮想飛上枝頭的假設,那些懷疑她存心欺騙、佯裝的理由。
「這就是你希望的!可是我希望的卻剛好是你所不希望的……」
輕咬下唇,寧盈翾再次要自己穩住手在文件上簽名。
「我到底希望什麽?你又希望什麽?」
是她醉了?還是其實醉的是他?
否則,他怎會問她那樣的話,而她又怎會這樣回答他?
「你希望把我嫁了,不管對方是誰都無所謂!可我卻好傻的希望你的吻是真的……」
但這終究是不可能的,就算皇甫霁寧還給了她自由,她也不能否認皇甫爵的身份啊!
他的吻是真的,他的心也是,她會這麽說是表示她也是?
「你簽了名,無所謂的是你,不是我。」
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皇甫爵一陣惱怒。
他或許是真的替她辦了這些文件,但他可沒有強迫她,怎麽如今反而全是他的不是了?
「我是想要無所謂,也想要不去在乎你的吻是不是真的,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我不想去想,但那一切偏偏自動出現在我腦中。你把我當成為了錢什麽也不顧的女人,我又能說什麽?我是為了錢啊!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盈翾吶喊着,盈眶淚水落了下來,滴上她簽了名的文件……
她還能說什麽?替自己叫屈又有什麽用?
她不能愛上他,他也不可能愛上她,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了不是嗎?否則怎會不告訴她他的姓?
将寧盈翾一把拉進懷中,皇甫爵托起她的小臉,覆上她顫抖的唇瓣,恣意攫取她的芳香,奪去了她發言的權利。
吻上她,皇甫爵才驚覺自己的心。
他希望她在乎,賭她不會對此事無所謂,也賭自己的心。
只是如今,這個賭盤究竟是誰贏,他己然無法分辨了。
「那如果我說希望你嫁,但是嫁給我呢?」輕啄她泛紅的耳珠,皇甫爵在寧盈翾耳畔呢哺。
這個夢是怎麽回事?
怎麽連溫度都這麽真實?
而且,她還聽到了自己醉了、睡了後才會夢到了話。
眨了眨迷蒙淚眼,寧盈翾以為自己是睡迷糊了、醉糊塗了才會夢到皇甫爵吻她,甚至於說出要娶她的話。
她多希望這一切是真的,可是她不能,他也不會讓這夢成真。
他們的「身份」都太特殊了。
推開了皇甫爵,寧盈翾拉過桌上的幾張文件,胡亂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個很美的夢,我好希望它是真的。」
簽完了名,寧盈翾抓了那疊文件就往皇甫爵懷裏塞。
她不能再讓自己夢下去了,否則明早當她酒醒、當她夢醒,她會痛得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
寧盈翾頭也不回的往二樓奔去,在自己的夢裏狂奔,逼自己連在夢裏都不許去奢望、去貪戀那不可能屬於她的夢境。
被寧盈翾推開,懷裏還塞進了一疊文件,皇甫爵的唇角卻牽起了一抹笑。
傻女孩,她以為這一切是夢境?
所以,他可以當她的「夢話」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那麽她就欠他兩個答案了。
至於他的那些假設與懷疑,似乎已随着他看穿寧盈翾的心意而全數瓦解了。
陽光穿過半掩的窗簾灑落在寧盈翾臉上,似在輕輕催促她從睡夢中蘇醒。
她的頭怎麽會這麽重?
對了,她昨天喝了一些酒,還作了一個好真實的夢……
咦?她是怎麽回到房間來的?看來,她是真的醉糊塗了!
想起昨夜的夢,寧盈翾逸出一聲長嘆。
若是嘆息有重量,她想自己或許早讓嘆息聲給壓死了吧。
梳洗完畢,寧盈翾推開房門,才想下樓準備早餐,卻不料一封桃紅色信封從門縫上落了下來。
彎身拾起信封,寧盈翾一臉狐疑,但下一秒,她臉上的困惑全轉成了哀怨與失望。
婚友社聯誼酒會?
有錢人的婚友社就是不一樣,連聯誼都可以辦成「酒會」,而且,這效率也未免好得離譜了吧。
輕搖着頭走出房門,寧盈翾埋首在那張桃紅色請柬裏的視線驀地讓腳下踢着的物品給拉了起來。
祝你聯誼順利。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華麗包裝,寧盈翾不用多想便知道自己踢上的東西是某A牌的禮服與P牌的鞋子。
順利?他是巴不得她今天晚上就把自己嫁了嗎?
為什麽現實會這麽可惡?昨夜卻偏偏讓她夢到那樣的夢!
扁着菱唇,再一聲喟嘆。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現在這一切才是夢,一個醒不了的惡夢。
「富叔,我請你替我查的事怎麽樣了?」
将手中一張桃紅色請柬丢到一旁,皇甫爵擡頭詢問才進門打算告知他一日行程的阮富巍。
「今天以前會有結果。」
「那另外一件事昵?」
阮富巍笑道︰「全都照故董事長的名單邀請了。」
銀亮長禮服剪裁貼身,襯得寧盈翾的身形更為柔美,雪肌更為玉嫩。
微提裙擺拾級而下,寧盈翾的身影随着夜風拂來的香氣烙上了皇甫爵的心。
「走吧。」
故作鎮定,皇甫爵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上前對她說了一句。
走?去哪?
蛾眉輕蹙,寧盈翾不解。
「穿成這樣,難不成你想騎那臺破機車?」
他知道她只要出門,從來不願意讓司機接送。
她會穿成這樣是拜誰所賜?還不是他想要她越快嫁掉越好!
一抹薄怒掠上粉頰,寧盈翾別過小臉賭氣道︰「我叫計程車。」
「走吧,我順路。」
上前去一把牽起她的小手,皇甫爵并不打算讓寧盈翾拒絕他的「好意」。
讓皇甫爵這麽一牽,寧盈翾的心差些忘了要繼續跳動,一連漏了好幾拍,而沒漏的心跳卻又快得、急得像是跑百米竟速一般。
上了車,一張桃紅色請柬乍然跳進寧盈翾眼中。
他車上怎麽會有?
拿着那張桃紅色請柬,寧盈翾杏眸圓睜望向才坐進駕駛座的皇甫爵。
「我是場地提供者,所以受邀去『監督』你。」
沒讓寧盈翾發問,皇甫爵像是讀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地揚笑,迳自為她解答。
監督?他有必要這麽可惡嗎?
寧盈翾的心倏地抽痛,是因為皇甫爵不但急着把她嫁掉,還要親自「監督」她,避免她半途偷跑。
瞪着皇甫爵,寧盈翾半天沒說一個字,只是眼中閃着點點淚光,一臉委屈。
她的表情讓皇甫爵嘴角勾起了一彎笑,他欺身上前,靠上她的發,讓她的發香掠過他鼻尖,然後伸出長臂……
皇甫爵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寧盈翾下意識的閉上了眼,一對水嫩朱唇抿得死緊,一顆心噗通狂跳,心跳聲充滿了她的耳膜。
「記得系安全帶。」
拉過她身旁的安全帶,皇甫爵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差點就情不自禁的吻上她。若不是他還有「計劃」,才不會讓她如意的抿死那對菱唇呢。
皇甫爵的話落進寧盈翾那幾近耳鳴的耳中,一如砸碎玻璃窗的石子一般狠狠在她心上敲了一記。
她的心隐隐作痛,無力抗拒自己即将面對的現實。
她以為,再怎麽樣都不會有比他逼她參加這個婚友社、急着把她嫁出去的事還要來得殘忍,但,她錯了!
而且錯得離譜!
因為她的心痛得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她已有自覺,也有百分之百的心理準備去推銷自己,去欺騙自己他對她什麽也不是、只是一個她不能否認的「繼子」,而且她會讓時間逼她愛上別人,随便哪一個男人都可以。
可為什麽他偏偏要挑釁她?偏偏要殘忍的站在她眼前,讓她看着他而後逼自己去跟別的男人說話、企圖把自己嫁掉?她連自己都騙不了了,還能去騙誰?
她拙劣的謊言正在剝落,可他卻看不出來。
為什麽她會期望他阻止她,就像那一夜的夢一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親自送她上刑場,還宣告他會看着她跳進墳墓裏活埋自己。
她想掙紮,想臨陣脫逃,但皇甫爵的那一句「監督」卻成了無形的枷鎖,牢牢将她鎖住;而皇甫爵那「繼子」的身份則是宣告她死刑的監斬官。
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就不能只是個惡夢?
可就算是痛,她卻不知怎地竟不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這是貪心的懲罰嗎?
明知道自己愛上的他是什麽「身份」,但她卻仍傻得連轉身離開的勇氣都全部放棄,所以,她才會必須去面對他的「監督」,把自己已然被掏空了的心踩個粉碎是嗎?
木然呆望着前方,淚水像是打在窗前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努力的不讓淚落下,并試圖告訴自己,這個惡夢很快就會醒,皇甫爵的「監督」或許只是将她送到酒會的會場,如此而已。
「這是真的嗎?」
在化妝室裏補妝,幾個女子交頭接耳,一臉興奮。
「這當然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來這麽無聊的酒會呀。」
帶來消息的女子臉上的表情像是預備參加選美大賽一股,帶着确定勝出的自信。
「皇甫爵可是富比世榜上有名的鑽石單身漢,雖然這個酒會是他們集團辦的,但他有可能來嗎?」
半信半疑,才加入話題的另一個女子搭腔。
「以我們公司,還有我爹地跟皇甫家的交情,我的消息絕對不會錯!而且,聽說皇甫爵還有意從今晚的灑會中找一個能穩定交往的對象呢。」
語畢,又是一陣塗塗抹抹,自信滿滿的女子一副大恩不需言謝、慷慨分享機密情報的表情。
「我也是聽我爹地這麽說的,所以我媽咪還特別請人從巴黎送了這套禮服過來呢。」
半天沒說半句話的另一個女子這時邊炫耀自家的財力,邊強調自家與皇甫家的關系不比一般。
就這樣,皇甫爵要在酒會上選女友的消息,有如野火燎原般傳遍了會場。
所有聽聞這傳言的企業千金無不是一臉雀躍、滿心期盼,想展現自己的才華、溫婉、美麗,屆時好獲得皇甫爵的青睐,雀屏中選。
期待,終究有落空的一刻,尤其是當皇甫爵的車在碼頭邊停定,卻沒有離去的打算,還替她開了車門,一臉笑意的站在車門畔望着她時,寧盈翾心裏清楚明白,皇甫爵的「監督」其實正要開始。
萬般不情願地提着千斤重的腳向前邁步,寧盈翾的心似乎也跟自己的腳步一樣越來越沉、越來越痛。
走進了作為酒會會場的雪白郵輪上,不知怎地,寧盈翾霎時感到一股沒來由的寒意從背脊開始漫至腳尖與頭頂。
會場的男男女女無一不是家世最赫的名門千金、企業二代。
然而,當今晚的「主角」現身,自然少不了全場的注目。
「那個女人是誰?憑什麽跟皇甫爵走在一起?」
「大概是秘書之類的吧,皇甫爵才回國沒多久,有個人跟在旁邊很正常的。」
交頭接耳的「情報交流」再次開始,所有人對寧盈翾都帶着敵意,就怕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會搶了她們的獵物。
詭異的氣氛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讓她頓時手足無措,寧盈翾在一根柱子旁停下腳步,企圖将自己藏在偌大的柱子後頭,完全遠離皇甫爵。
「這麽美麗的小姐,有幸讓我認識一下嗎?」
見到跟「風雲人物」一起出現的可人兒落單,一名陌生男子手持香槟朝寧盈翾走了過來,一臉笑意的想與她攀談。
「那個……我……」
從來沒參加過聯誼,更不用說婚友社的聚會了,而且這等高級的酒會,根本不可能是她這樣一個把夜市當成精品店的普通人有機會來的場合,以至於當有人上前與她攀談,寧盈翾只能微張着嘴,不知該如何回應。
「真是好久不見。聽說你一直住在意大利?」
幾個千金圍上皇甫爵,熱絡的寒暄。
「是啊。伯父還好嗎?」
臉上滿是迷人笑容,皇甫爵向那成群的女子一一問候。
自己的處境很尴尬,寧盈翾下意識的想找人求救,但當她看着皇甫爵俊顏上的笑容時,全身似乎讓人潑上了油,一眨眼,小小的火苗就燒得她的胸口一股沒來由的痛。
「那個女的,是你的秘書?」
其中一位千金問道,并不屑的睨了寧盈翾一眼。
讓人這麽不懷好意的一瞪,寧盈翾只能尴尬一笑,試着再把自己往角落裏擠。
她有這麽嬌弱嗎?他可不認為。
「是啊。」
揚笑走向寧盈翾,皇甫爵很自然的牽住她的手,将她從柱子後以及那個還在獻殷勤的男子跟前拉開。
秘書?她什麽時候成了他的秘書了?他的秘書不是阮富巍嗎?
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寧盈翾便讓皇甫爵拉到了一堆來意不善的女子面前。
「爵,你們聊就好,我想出去吹吹風。」
不知怎地,面對這些來意不善的女子,寧盈翾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得越遠越好。
「要我陪你去嗎?」
嘴角彎起,俊眸深情款款,皇甫爵很明 的是要在場的委子聽到自己這句話。
「不……不用了。」
他是怎麽了?難道他看不出這些女人已經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嗎?
寧盈翾試圖掙開他的大掌,卻不論她怎麽使力,他就是怎麽也不松開的緊握着她。
「爵,你長年旅居意大利,想必對時尚很了解,你覺得我今晚這件禮服如何?」
不甘示弱的,一名女子上前親昵的喚了皇甫爵一聲,并找話題想吸引他的注意。
「盈翾,你覺得如何?」
并沒有正面回應,皇甫爵回頭看向南盈瓢,挑笑等着她的答案。
「我……什麽?」
他是來「監督」她還是來謀殺她的?
不知怎地,寧盈翾原本沉痛的心讓皇甫爵這一連串出人意表又令她不解的舉動一鬧,竟是五味雜陳。
他不是急着要把她嫁掉,所以才會替她報名參加這個婚友社聯誼?況且,他不但出借場地,還親自來監督,不是擺明了她己別無選擇,怎麽現在又這麽對她笑?
更可惡的是,他這樣牽着她的手,是想讓她怎麽也死不了的心更痛更無助嗎?
「我覺得,穿在你身上應該會更好看。」
皇甫爵的這句話讓寧盈翾一對黛眉緊鎖了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話。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些女人很明顯的是沖着皇甫爵來的,雖然當她躲在角落時,有那麽一瞬想要什麽也不顧的上前趕跑這些像蒼蠅般的女人,但怎麽此刻皇甫爵竟讓她成了活箭靶,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爵,喝點香槟吧。」
一個對手敗下陣來,并不表示其他人就會知難而退。
果不其然,當寧盈翾還在錯愕當中時,另一個女人已上前遞出一杯剛從侍者手中接過的香槟。
「盈翾,渴嗎?」
接過那杯香槟,皇甫爵一個旋身,将之送到了寧盈翾眼前,臉上的笑是迷死人不償命的燦爛。
這是什麽監督法?她到酒會會場後根本還沒有機會把自己推銷給任何一個男人不是嗎?
這個酒會究竟是婚友社的聯誼酒會還是他皇甫爵的招蜂引蝶大會呀?
除了錯愕,還有不解,寧盈翾完全不明白自己該怎麽解釋眼前的情況,更想不透自己此刻的存在究竟代表了什麽。
搖了搖頭,寧盈翾臉上起了薄怒,原先心上的哀戚、頹然一如晨霧般消散無蹤,粉拳緊握起。
他除了要把她嫁出去外,還要順便招蜂引蝶?該不會是希望來個「雙喜臨門」吧?
可他要真想招蜂引蝶,何必讓她成為衆矢之的?
她做什麽要讓他這樣欺負?
「這些點心大廚都很用心,爵,你也嘗嘗看。」
香槟不受青睐,那就是不渴,而是餓了?另一個女子将身旁遞出香槟卻讓皇甫爵的舉動氣得一張臉刷白的上一位「挑戰者」
擠到了一旁,捧着從侍者手中硬奪過來的點心盤,綻笑望向皇甫爵。
「盈翾,這是你最愛吃的,不過可能沒有你親手煮的菜可口就是了。」
刻意挑了一個小點心,皇甫爵又旋過身去挑笑睇視寧盈翾。
「我哪有……」
實在忍無可忍,寧盈翾扁起的兩片朱唇猛地一張,才想扯開嗓門抗議,卻不料皇甫爵的手快她一步,那個精致小點心就這麽進了她想抗議、卻還來不及完整說出一句話的櫻桃小嘴裏。
嘴裏塞了食物無法抗議,寧盈翾只好眯起一對水亮明眸,企圖用眼神殺人。
無奈,盡管寧盈翾不論表情、眼神都表明了她的不滿,皇甫爵卻是視而不見的挑笑回望。
這才是他的盈翾。
皇甫爵的笑燦爛得讓人炫目,不但使會場內所有的男性賓客放棄接近寧盈翾,更讓那些有所企閣的千金小她們恨不得喝寧盈翾的血。
他到底想幹什麽?
是想害她找不到人可以嫁?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為什麽他要這樣折磨她?她都願意逼自己接受他的安排了,他還有什麽不滿?
難道他不知道他所做的這一切會讓她更加難受嗎?
而且這一切更殘忍的提醒了她,就算她知道自己不能愛他,就算逼自己簽了那些文件,又到了這個該死的聯誼灑會,她卻還是一點也沒有把握把自己推銷給任何一個男人。
她多麽希望那一夜那個真實到連淚、連覆在唇上溫度都真實得好似現實的夢是真的——
他要她嫁給他,而不是逼着她在這種場合出糗,還成為一群女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對象。
奮力甩開皇甫爵的手,寧盈翾玉足一旋,想要離去。
顯然她這個反應早在皇甫爵的預料之中,只見皇甫爵飛快的伸出另一只長臂當空一撈,環上了寧盈翾的纖腰,再不由分說的往自己懷中扯,俯下身,覆上她的唇。
這突如其來的吻,吻得寧盈翾杏眸圓瞪,茫然凝視着皇甫爵。
他吻她?為什麽?又想戲弄她嗎?
腦中一片空白,寧盈翾耳畔像是有萬只蜜蜂在鼓翅,讓她只聽得到嗡嗡巨響,其它聲響是一點也聽不見了。
「這醬汁有些太甜了,你覺得昵?」離開她的唇瓣,皇甫爵說了這麽一句讓寧盈翾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話。
依舊茫然瞪視着皇甫爵,寧盈翾眨了眨眼,腦中仍是空白一片。
「剛才的點心,沾在嘴上。」
指了指自己的唇,皇甫爵替這個吻找了個看似光明正大的借口。
什麽?他不知道有紙巾這種東西?非要這樣戲弄她?
整她很好玩嗎?
他難道不知道她的心已經夠亂了嗎?
寧盈翾前一秒還空空如也的腦袋瓜子,因為皇甫爵的話與那明顯的戲弄而氣得倏地翻起萬種情緒。
好!就算她再不甘心也得如他的安排,盡快把自己嫁了,她實在沒必要這樣任他戲弄、取笑是吧?
靠上前去,踮起腳尖,寧盈翾的皓腕雪臂攬上皇甫爵的頸一項,猛地一扯,将一對菱唇靠上了他耳畔。
寧盈翾這個舉動百分之百在皇甫爵的預料之外,但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她這舉動的用意,一陣刺痛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寧盈翾在皇甫爵的耳珠上留下一個漂亮的唇印,然後滑上他的耳骨,狠狠烙下一道清晰的齒痕。
人群中,一條人影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