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後悄悄退出,不見蹤影。

整個人頹坐在書報架旁,寧盈翾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怎麽了?跟老公吵架?」

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孫萍怎麽想都覺得,以她所認識的寧盈翾,那個百分之兩百的夫奴,會出現這樣的表情,會出現這樣一連三嘆,聲聲綿延到天邊的無奈嘆息,鐵定只有這麽一個原因了。

「哪有老公可以吵。」

嘟喽了一聲,寧盈翾又是一聲長嘆。若說嘆息聲要老一歲的話,只怕她如今己老到走不動了。

「該不會……那個歐吉桑不願意替你還錢,所以把你趕出家門,還讓地下錢莊繼續追債吧?」

聽聞寧盈翾說自己沒有老公,這可讓目睹皇甫霁寧「求婚記」的孫萍吓得差些沒把撤下架的過期便當給失手丢到地板上。

「沒有啦。」再一聲無奈長嘆。

想起昨晚的那場酒會,寧盈翾就覺得,若是事情像孫萍所說的那般,或許她還會開心一些。

比起露宿街頭又被逼債,她現在的處境才算是身心煎熬吧。

皇甫爵的吻、深切的凝視、萬千柔情的笑……

一切的一切都在寧盈翾腦海中盤旋不去,想甩也甩不開。

她真的不懂皇甫爵為什麽要這樣戲弄她,為什麽在她費盡心力想要說服自己不去在乎他時,他卻那樣吻了她。

那個吻,吻得她所有的防衛崩潰瓦解,但下一秒,他卻毫不在乎的告訴她,那只是因為她嘴邊沾上了東西。

「這個也不是,那個也沒有,那你到我這一直嘆氣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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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新鮮的便當放上貨架,孫萍怎麽都覺得寧盈翾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

語畢,又是一聲長嘆。這一回,寧盈翾小臉上的哀怨又多上了一分。

她總不能說她嘆氣是因為她愛上了她的「繼子」吧?

雖然說她對皇甫霁寧的認識幾乎是零,而且也只記得幾個月前他替自己解危、讓她別無選擇的點頭答應下嫁,其餘的,就什麽也沒有了︰但,她總不能說因為這樣,她就能去愛上皇甫爵吧?

「小萍,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要怎麽辦?」

滿腦子都是皇甫爵,寧盈翾真的不知道自已該怎麽辦了。

「不能愛的人?你愛上誰了?那個大叔?」

她就知道寧盈翾的嘆息不單純。

她怎麽可能愛上皇甫霁寧!在她的記憶裏,她就只在這個便利商店裏見過他一次而已,雖然孫萍後來告訴她,其實皇甫霁寧是常客,但那些上不了心的記憶對她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幫助。

她愛上的,是在意大利時堅持不跟她說華語、又故意「遺失」她好幾次的皇甫爵。

「你先告訴我,你會怎麽辦。」

沒有正面否認或承認,寧盈翾蹙起了眉,要孫萍先回答她的問題。

「如果是自由之身,有誰不能愛?不過對方要不是單身,我可能會放棄吧。」

孫萍雖然敢愛敢恨,但可不是一個會為了愛而去破壞他人幸福的人。

要是放棄不了呢?

孫萍的回答讓寧盈翾的臉又苦了些,扁起的菱唇欲言又止。

「不過要是對方是單身,我會想辦法讓他愛上我,這樣,應該就不算不能愛的人了吧?」

輕瞥寧盈翾一眼,孫萍接着把話說完。

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頹然的把頭垂下,寧盈翾又是一聲重到不行的喟嘆。

「你到底愛上誰了?難不成你背着那個大叔……」

雖然覺得寧盈翾不會這麽糊塗,但又覺得逼不得已嫁給一個可以當自己爸爸的人,這種假設也不是不可能。

「小萍,你都沒在看報紙還是電視新聞的嗎?皇甫大叔過世了。」

寧盈翾覺得孫萍開口閉口皇甫霁寧,實在很不可思議。

「那……你這個寡婦有什麽不能愛的人?」

眨了眨眼,孫萍這才想起似乎有這麽一則大新聞,但因為當時寧盈翾人不在國內,所以之後她便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寡婦愛上自已的繼子,這夠危言鈴聽、夠不能愛了吧?

「因為他不可能愛上我。」

「不知是怕吓到孫萍還是不願親口說出皇甫爵的「身份」,寧盈翾只能別過臉去,萬般無奈的咕哝了一聲。

「你怎麽知道不可熊?」

遞了杯咖啡給寧盈翾,孫萍覺得她過分消極了些。

「因為他只想把我推開,可是他的吻又讓人以為他在乎,但下一秒,你只會認為自己很可笑。」

把自己埋進咖啡轎所冒出的白煙裏,寧盈翾感覺自己眼眶的溫度跟着手心裏咖啡的溫度攀升。

「那很簡單,讓他在乎不就好了?」

如今,孫萍是百分之百确認寧盈翾的芳心讓某個人給偷走了,否則她不可能這樣嘆氣又說出方才那一翻話。

「沒有那麽簡單。」

要真有這麽簡單,她也就不會覺得自己可笑,也不會眼睜睜看着皇甫爵處心積慮的想把她嫁掉。

「這個給你。」拿了張便條紙,孫萍在上頭振筆疚書,而後遞給了寧盈翾。

「這是?」看着便條紙上的字,寧盈翾一臉狐疑。

「約會啊!看不懂啊?」

虧她還特別寫了約會兩個字在上頭,她的字沒有醜到辨認不出來吧?

一頭霧水的掀了掀長睫,寧盈翾凝視着孫萍。「我知道你寫的是約會兩字,可是為什麽要給我?」

「我要你去約會,這張便條就留給那個你不能愛的人看,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就死心吧。」

拍了拍寧盈翾的肩,孫萍苦笑。

如果真能說死心就死心,那她還需要這樣用嘆息聲淹死自己嗎?

可是,既然她只能嘆氣,那麽照孫萍所說的,去約個會又有何妨?

不論如何,最後她仍是得把自己嫁掉不是嗎?

若皇甫爵真的是存心戲弄她,那麽她也只能告訴自已,他真的不可能在乎她不是?

「有什麽喜搴?瞧你笑得這麽開心。」

敲了敲皇甫爵辦公室的門,沒等回應,季岩朔便迢自走了進去。

「你回臺灣,我能不開心?」

看着硬是比自己晚了兩個月才放棄掙紮回來臺灣的季岩朔,皇甫爵笑道。

「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才不可能為我笑得這麽……惡心。」

季岩朔又不是瞎了,他看得出來皇甫爵唇角的笑一定是想起寧盈翾才會有的「特別微笑」。

笑而不答,皇甫爵斂目将視線從桌面上的公文收回。

昨晚的酒會,雖然寧盈翾最後怒氣沖沖的跑開了,但應該已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吧?

他表現得這麽明顯,他不相信寧盈翾會不懂他的心。

只是,她咬他,是代表她生氣還是有別的意思?

他那傻到天下無敵的「繼母」要到什麽時候才會想起她的夢并不是夢,而他說的話也不是玩笑?

而他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告訴她,她其實什麽也不是,只是跟他一樣被他老爸算計了的受害者?

一個他被算計之後深愛上的女人。

「看樣子,你是下定決心了。」

原以為,之前在意大利時皇甫爵的冷淡可能會讓皇甫霁寧精心策劃的「計謀」功虧一篑,但如今看來,皇甫爵似乎下定決心承認自己真的愛上寧盈翾了。

「某個傻瓜以為自己只是在作夢,把我說的話全當成夢境,我能怎麽辦?」

翻閱着公文,皇甫爵有些無奈的苦笑了笑。

「那就在确定她清醒時再說一次不就得了?不過,我很好奇你說了什麽。」

望着皇甫爵,季岩朔挑笑,他實在想不到皇甫爵究竟說了什麽會讓寧盈翾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他說了什麽?他跟她求婚;可是她卻以為自己在作夢,還意氣用事的簽了一堆鬼畫符給他。

拉開了抽屜,皇甫爵瞥了一眼那一夜寧盈翾一把塞進自己懷裏的文件,唇角又不自覺地陷入了幾分。

「今晚算是替我接風,邀盈翾一起吃飯吧。」

揮了揮手,丢下這麽一句話,季岩朔旋身推開門步出皇甫爵的辦公室。

震耳欲聾的舞曲音樂重重敲擊寧盈翾的耳膜,木然呆坐在吧臺邊,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想留在這個熱鬧、卻不适合自己的夜店。

「我可以請你喝杯飲料嗎?」

一名男子靠上前來,笑容可掬的說。

「抱歉,我在等……孫華大哥?」

正打算公式化的婉拒這個今晚第八名試圖跟她交談的男子,寧盈黝禮貌性的回以微笑,卻發現對方是自己将近三年沒見的方孫華。

「我知道你在等我。好久不見了。」

要酒保特別為寧盈翾準備新鮮柳橙汁,方孫華溫柔的笑着。

「該不會……」

完全不知道自己今晚的約會對象是淮,見到方孫華的寧盈翾有些吃驚。

「小萍說你心情不好,是誰惹我小妹不開心的?羅豐桀?」

大寧盈翾九歲、一直将她當成妹妹的方孫華日前才從加拿大回國,本想去便利商店找她敘舊,卻只遇到孫萍,於是留了工作地點的名片,沒想到下午就接到孫萍的電話邀約,此刻卻只有寧盈翾來赴約。

「他沒有惹我不高興,只不過是騙光了我所有的財産而已。」

而且,還害她不得不嫁給皇甫霁寧,導致如今自己愛上了繼子!

「這麽可惡還不生氣?那是誰這麽神通廣大惹得你不開心?」

遞上果汁,方孫華撩去寧盈翾試圖遮去臉上那沒來由浮現的失落與哀怨的發絲,問道。

「一個我不能愛、偏偏又放棄不了的人。一個我想要不在乎、卻偏偏滿腦子都是他的人。一個完全不在乎我的心有多痛,總是要折磨我的大混蛋!」

眼眶泫然盈淚,寧盈翾覺得好委屈,像是她說出了這些話,就更确定皇甫爵不在乎她以及她不能愛上他的事實。

「看樣子,他真的非常神通廣大。」

從來沒見過寧盈翾落淚,方孫華心疼萬分,他看得出來不論寧盈翾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她都愛他愛到無法自拔了。

強忍住眼眶裏随時一個眨眼就會收不住的淚水,寧盈翾腦海裏又浮現皇甫爵的身影以及昨晚在酒會上他那些刻意卻讓她不解的舉動跟話語,甚至於是那個存心戲弄、存心殘忍劃開她心的那一記熱吻。

夜漸深,城市霓虹越夜越美,星子失色,月兒當空。

好不容易結束繁重的公事,帶着一臉勝利微笑下車走入屋內,皇甫爵原以為自己會跟以往一般見到一桌冰冷失味的菜肴,卻沒想到餐桌上連個盤子都沒有,偌大的屋子裏一片寂靜。

「盈翾?」

皇甫爵出聲叫喚,臉上滿溢的微笑逐漸消失。

「看樣子,她是出去約會了。」

手上拿着一張放在玄關鑰匙盤上的便條紙,季岩朔輕笑道。

約會?在他表現得那麽明顯之後?

銳眸掃過季岩朔手中的紙張,皇甫爵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玩味着皇甫爵臉上驟起忽現的表情,季岩朔幽幽道︰「看樣子,我只能委屈一點,讓你一個大男人陪我去吃晚餐了。」

「就我一個人多冷清啊,不介意我換個場地替你接風吧?應該會熱鬧些。」

狠瞪着季岩朔手中的便條紙,皇甫爵嘴角牽起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她去約會?她以為他的求婚是夢境也就算了;昨晚的酒會,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心,怎麽就她看不出來,還去約會?

難不成他精心安排的那一切,她一樣當成了夢?

還是她天生遲鈍開不了竅,怎麽也看不懂他的明示與暗示?

可再怎麽遲鈍也不該一天不到就出去約會吧?他滿心都是她,但那個傻丫頭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包括在嘆息橋下,她殷切的回吻也能當夢忘得一幹二淨?

「我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睇了一眼手中那張幾乎要讓皇甫爵的眼神燒穿兩個大洞的便條,季岩朔嘴角噙笑,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皇甫爵薄唇畔的笑意漸深,卻笑得讓人不寒而 ,全身寒毛直豎。

震耳的舞曲旋律敲動,皇甫爵的心似乎也跟着舞曲內敲擊的鼓點而喧噪着。

他如熾的目光掃視夜店裏熱鬧的人群,企圖找尋寧盈翾的身影。

驀地,吧臺角落一條纖細俪影吸引了他一瞥而過的目光,讓皇甫爵猛地旋身回頭。

寧盈翾身着丹寧牛仔小外套,貼身的T恤搭配剪裁合身的牛仔褲,顯出她修長雙腿與姣好身材,只見她木然瞪視着前方,似乎在等什麽人。

見她一身随性打扮,皇甫爵松了口氣,心想或許寧盈翾并不是很重視這個約會,才會穿得這麽「不适合」這個場所。

邁開腳步打算靠上前去,但才一提足,便見到一名男子主動站到了寧盈翾身旁。

寧盈翾先是一愣,接着便綻放甜笑迎向那名男子。

寧盈翾的笑像是燒得火紅的鐵,毫不留情的烙印上皇甫爵的心,讓他胸口猛地一陣抽痛,而後明眸中便燃起兩團火光。

寧盈翾與那個束着馬尾、雅痞裝扮的男子似乎相談甚歡,小臉上的笑一如百花齊放,豔麗非凡,如此景象看得皇甫爵眉心死鎖,眼中的火光更盛。

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她都能笑得這麽甜?

不!對他,當初她的笑似乎并不及此刻燦爛,只是禮貌成分居多。

那麽她現在笑得這麽甜,且還是對着上前來搭讪的男子,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當真打算實現當初誇口的承諾,随意把自己嫁了?

怒瞪着不遠處有說有笑的兩人,皇甫爵心頭的火如遇上了順向風,瞬間燎原,不可收拾。

原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然處於盛怒,不會再有什麽能增加他心頭那滅不了的怒氣之時,皇甫爵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有多荒唐可笑。

原本與男子說說笑笑的寧盈翾不知怎地垂下了臉,接着,一張大掌拂上她的小臉,寧盈翾卻是躲也沒躲的照單全收了那男子的柔情與不舍。

夠了!再看下去,他的心髒鐵定會讓怒氣逼得炸了開來。不論那名男子是誰,就算是寧盈翾想要嫁的對象,基於「禮貌」,他總該上前去打個招呼,謝謝對方如此照顧他的「繼母」吧。

提步上前,皇甫爵俊顏上的笑燦爛無比,靠上那個束馬尾的男子身後,一語不發的凝視着寧盈翾低垂的小臉。

似感覺到一道灼熱視線,寧盈翾緩緩擡臉,差些慌得灑了手中的果汁。

「爵……」

他真的來了?是因為在乎她跟別人約會嗎?

心頭小鹿一陣亂撞,若不是夜店的音樂聲響震耳欲聾,只怕此刻寧盈翾的心跳聲會大到讓皇甫爵發現她的慌亂。

「替我介紹一下吧。」

發覺到寧盈翾的異樣,方孫華笑了笑,輕拍她的小手,接過了那搖搖欲墜的果汁杯,安撫着她。

「孫華大哥,他是皇甫爵,是——」

「你好,盈翾是我父親的再婚對象。」

不知怎地,聽見寧盈翾如此叫那男子,皇甫爵便不自覺地打斷她的話,而說出口的卻是這麽一句讓寧盈翾錯愕的話。

他父親的再婚對象……是啊,所以他才會追不及待的想要逼走她,希望她早點嫁掉不是嗎?

皇甫爵的自我介紹仿佛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向寧盈翾的心,讓她原先勉強自己揚起的笑因為這椎心之痛而不斷崩解、破碎。

寧盈翾攏起的眉心讓方孫華明白,眼前站着的人正是那個神通廣大、惹得他小妹心傷的男人。

進而明白了為什麽盈翾會說自己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男人。

「你好,我叫方孫華,盈翾的……情人,以及即将結婚的對象。」

斟酌了一會,方孫華刻意挑了一個帶有殺傷力的頭餃,并挑笑回望寧盈翾。

短兵相接,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詭異的硝煙味。

兩個男人均是一臉笑意,嘴上禮貌問候,眼中卻是火光點點。

結婚對象?孫華大哥是怎麽了?她一直當他是大哥,而且,他們從頭至尾談的都不是她要結婚或該結婚的事吧?

「方先生,你沒聽懂嗎?盈翾是『我父親的再婚對象』。」

重申了一次,還刻意加重語氣,皇甫爵似乎想要借此誤導方孫華寧盈翾是有夫之婦。

「我聽得很清楚。你是皇甫爵,所以盈翾目前算是單身。」

與神經大條到可以當電線杆的孫萍不同,方孫華可沒忘了幾個月前的大新聞。

雖然新聞中并沒有提及皇甫霁寧再婚,但從皇甫爵的「宣言」看來,不論是真是假,盈翾那個「結婚對象」應該就是皇甫霁寧;确認了這個事實,方孫華自然也知道皇甫爵所謂盈翾的「結婚對象」其實已經駕鶴西歸了。

深吸了一口氣,保持住臉上的笑,皇甫爵眉心微顫地瞥了一眼正凝視着方孫華的寧盈翾。

她就這麽舍不得不看他?而且,她完全不否認是表示——他眼前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

她決定嫁給這個男人,而且是在他跟她求婚之後,在他明顯表态自己心意之後?

就算她把他的求婚當成了夢境,但昨晚的一切她也能視而不見?

所以,她才會咬他?

所以,這代表着要他別再自作多情?

耳翼上寧盈翾烙下的齒痕還未褪去,此刻似乎就連當時的痛都鮮明的再現,并且倍增。

皇甫爵的心皺縮着,仿佛有人正無情的蹂躏着它,而每一陣襲來的痛都好似在取笑他一般。

「很高興認識你,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想跟盈翾先離開了。」

輕摟上寧盈翾的腰,方孫華挑釁的笑着。

讓方孫華這突如其來的一摟,寧盈翾整個人瞠目結舌的愕愣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孫華大哥,我——」

「噓,傻妹妹,你看着就好,知道嗎?」

靠上寧盈翾耳畔,方孫華沒讓她說話,只是故作親昵的制造更多足以激怒皇甫爵的氣氛。

看着?她要看着什麽?

而且,在這樣的氣氛裏,皇甫爵那樣的自我介紹之後,她還能期待什麽?

他那樣說,不就表明了她只是他的「繼母」嗎?

但他若只是當她是個非嫁掉不可的累贅,又為什麽要來?

「我放在桌上的紙條……」

「什麽紙條?岩朔今天回國,我們來這放松一下,沒想到碰巧遇上。」

昧着良心說謊,見到寧盈翾對方孫華的一切親昵舉動不躲不避的照單全收,皇甫爵不覺怒火中燒,口不應心的迳自抛出了這一串話。

所以,他不是因為在乎才來的?

所以,這表示,她再不願意、再不舍也得死心了?

就算她必須把自己的心狠狠挖出,她也別無選擇的必須要受那樣的痛,逼自己去正視他不可能愛上她、而他又是她不能愛的「身份」的事實?

所以,也就是說,昨晚的酒會,真的就只是他的戲弄,存心要看她笑話的刻意所為了?

胸口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碎裂,寧盈翾這自己忍住不斷襲上眼眶的熱潮,咬起下唇,別過身去輕輕在方孫華臉上啄了一下。

對於寧盈翾這突如其來的脫稿演出,方孫華也很合作,在她額上回印了一個淺吻。

有所認知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寧盈翾主動的那一吻,雖只是印在方孫華臉頰上,卻讓皇甫爵恨不得立刻将她扯離方孫華身邊。

皇甫爵胸口下囚住的猛獸此刻正瘋狂的咆哮撕咬着,而那怎麽也滅不了的怒火是越燒越旺,眼看就要将他整個人吞滅了。

「盈翾,我們走吧。」

刻意提高音調,方孫華提醒皇甫爵再不出手阻止,他便要帶寧盈翾離開了。

點了點頭,沒敢再看皇甫爵一眼,寧盈翾默默往方孫華懷中靠了一寸,同意離開。

長臂向前一伸,皇甫爵的身體似自有意識的先他的思緒一步,将自己的渴望化為行動,一把拉住寧盈翾,猛然一扯,硬将她拉進自己懷裏。

「你哪也不許去!」

粗啞的一聲低喃,皇甫爵的語氣裏帶着滿滿的痛。

若是他讓她離開,他覺得自己将永遠沒有機會再擁抱她。

他不會同意她把自己嫁給任何人的,因為,他瘋狂的愛着她這個傻得看不見他真心的「繼母」,這個因為他老爸的計謀而走到他面前的女子。

她根本什麽「身份」都不是,不是他那個存心算計他的老爸的續弦妻子,更不是他不能愛上的對象,為什麽她就是不明白?

他必須要做到什麽程度她才會明了?

這樣擁着她、不許她離開,就夠了嗎?

還是,要他再求一次婚?

皇甫爵猛地一扯,力道似乎大了些,寧盈翾踉跄不穩的倒進他懷中。

「你一定要這麽霸道嗎?」

寧盈翾的心口不斷痛楚的撕扯着,她輕咬住下唇,強逼自己對他冷淡,要自己別再去想那令她心狂起波瀾的男人了。

「霸道?我只是不許你——」

寧盈翾這句冷得似乎能将他凍成霜的話讓皇甫爵愕然。

「不許?你有什麽資格不許?」你不是只想把我踢得遠遠的?

沒等皇甫爵說完,寧盈翾認奮力掙開他的懷抱,別過身去,鼓足了勇氣抗議,卻不将話完整說出口。

資格?

他愛她愛到幾近瘋狂,渴望她想起他的求婚,渴望那一夜他求婚時她一切的「夢話」全是真心,這樣還不夠資格?

「就憑我有資格替你選擇『再婚對象』。」

寧盈翾掙開他的懷抱靠向方孫華,這讓皇甫爵妒火中燒,胸口下的那頭野獸狂恣的刨抓着他的心,違心之論竟就這樣脫口而出。

皇甫爵的話讓寧盈翾那已然破碎不堪的心驟然碎成了千萬片。

她早就該死心了。為什麽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可笑,她才願意承認自己有多天真?

他一而再的戲弄,讓她以為自己可以欺騙自己那或許并不是戲弄。

那一夜,那真實到宛如他的溫度、他的吻真的熨着她的心的夢,為什麽永遠只能是一個無法成真的夢?

他的每一個吻、每一眼深情凝望,為什麽都殘忍的在她腦中、在她痛到不能再痛的胸口提醒着她,那些都只是為了取笑、為了捉弄、為了讓她覺得自己可笑?

她真的該徹徹底底放棄。

愛上不能愛的人注定心傷,注定永遠碰觸不得,因那只會讓自己遍體鱗傷。

她是曾經奢望過若是嘆息橋下的吻是真,她是否能不順一切、是否真不該躲他?可或許,就連她以為的躲,也只是躲去他的嘲笑罷了。

那可惡的大野狼硬是闖進了她的心,霸道的住了下來,如今卻在偷走了她的心之後,只以一聲長嘯告訴她,他的「資格」是有權力替她選擇再婚對象。

「不需要你多事雞婆,我要嫁給誰,這你管不着。」

環上方孫華的膀臂,寧盈翾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了,就算她早該這麽做,就算她原本就不該奢望,更不應該妄想皇甫爵的出現所代表的意義,但她殘破不堪的心就是沒有辦法停止去想他,即使如今她已然下定決心不要去愛了,即使她逼着自已去推開他,她仍舊無法克制的滿腦子都是他。

「是嗎?所以你真的要嫁給他?」

冷笑了一聲,皇甫爵似乎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他胸口下剝落。

他明顯表現出不能沒有她,他明白的說要娶她,為什麽他眼前這個傻丫頭就是什麽也不懂,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他的一切,進而狠心将他的尊嚴踩在地上?

她不記得他的求婚,他認了,畢竟那時她醉了,他不能要求她記得一切,但酒會裏他所表現的一切,她竟全無所覺?

方才,他明白的不許她離開,他要她留在自己懷中,她卻只是問他憑什麽,只是逃開他、說他霸道。

究竟他該怎麽做?她的傻怎麽能傻得讓他這麽痛、這麽無助?

他以為自己認識她,明白她的傻氣、她的天真,但似乎只有明白、只有認識并不足以讓她明白他的心。

「我再說一次,我要嫁給誰你管不着!但是,是的,我是要嫁給他,如此就能擺脫你了!」

口不應心,寧盈翾始終不敢直視皇甫爵,她用謊言武裝自己,希望自己這如利刀般劃着自己心的謊言能催眠自己,能逼自己放棄。

畢竟,事實再明顯不過了,他不會在乎她的。

擺脫?他該拿她怎麽辦?在他急得、惶得趕來夜店之後,就算他有些口不擇言,但她怎麽能如此指控他?

她喝醉的那一夜他所說的話她可以全不記得、全不當真,但她自己說的醉話,難不成就只是醉話?

「孫華大哥,帶我走,我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人。」

寧盈翾的淚自頰上滑落,有如滾燙的熔岩,讓她為自己覆上的面具全數熔解,只剩最後一絲氣力保持聲音裏的鎮定。

離開他?她真的這麽想?

沒再伸手去拉她,皇甫爵只是定定地看着寧盈翾離開。

「這樣真的好嗎?」

看着一切的方孫華好心疼的問,覺得寧盈翾好傻。

「這沒什麽不好的,小萍也要我放棄,對一個永遠不會在乎我的人,一個我永遠也不能愛的人,這樣是最好的。」

像是在說服自己,卻又像是在欺騙自己,寧盈翾的淚決堤而下。

為什麽她會變得這麽愛哭?

為什麽會連她都搞不懂自己?

她明明就決心要放棄,也明明說了那麽多謊話,為什麽她的心就是不能停止去想他,為什麽就不能少痛一點?

皇甫爵的存心戲弄,她不是在酒會時就決心不要再忍氣吞聲了?

要不,她也不會咬他、不會說出那些話。

因為她早知道自己該放棄,就算做不到,也早就決定了不是嗎?

所以她說這些話來傷害自己,只是要讓她的心死透,只是要用心痛去遮蓋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吶喊與渴望。

「傻盈翾,難道你看不出來……」

「我看得出來,他是來嘲笑我的。」

沒讓方孫華說完,寧盈翾又往自己心上捅一刀。

她已經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了,不需要再有人來提醒她——皇甫爵只是來看她笑話而已。

皇甫爵怎麽會是來笑她的?

他是男人,自然了解皇甫爵那樣的神情代表着什麽,而那些話也明顯的是一時氣憤的口不擇言,但盈翾這個小傻瓜居然全當真了,居然因為那些氣話而判自己死刑。

「孫華大哥,謝謝你,我想我該回去了。」

嘆了口氣,将頰上的淚拭去,寧盈翾強逼自己打起精神擠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我送你回去吧。」

她這樣哭得梨花帶雨的要怎麽自己回去?

「放心,我沒事。」

至少,明天之後,等她哭完,等她真的離開,她就不會有事了。

或許心還是會痛,但應該不會這麽痛了。

雖然看得出來她的堅強是佯裝的,但方孫華了解,從不輕易落淚的寧盈翾是倔強的,就算如今她哭得像個淚人兒,她的倔強還是不可能改變的,否則,她也不會傻得、逞強得說出那些話了。

「好吧,那路上小心點。」

輕拍了拍寧盈翾的頭,方孫華只能任再她故作堅強。

轉身走回店裏,方孫華還沒來得及踏進店門,一條人影已快速奔上前來。

方孫華挑起笑與那人對視,而後指了指寧盈翾離去的方向。

在夜店裏,當寧盈翾随着方孫華離去,皇甫爵心灰意冷,完全一副鬥敗公雞的模樣。

他真的要投降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這樣擾亂他的心,寧盈翾不但做到了,還輕易的将他的心帶離了,可向來對付女人不費吹灰之力的他如今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盈翾哭了?你又做了什麽?」

季岩朔不知打哪冒了出來,欣賞着眼前難得一見的景象。

他能做什麽?從頭至尾難堪的都是他不是嗎?

「就這麽投降?為了一個不大高明的謊言?爵,如果我要結婚,應該是不會叫我的未婚妻某某小妹的」

原本只想隔岸觀虎,但看了半天,皇甫爵卻像只被五花大綁的無牙老虎,讓他再也看不下去,只好努力再推一把,免得他舅舅說他怠忽職守。

他又不是存心惹她落淚,她的每一滴淚都是以讓他的心滴血不止,但他能怎麽辦?咬住自己的舌頭免得那些攔不住的話又沖口而出,再讓寧盈翾那個小傻瓜徹底誤會?

若是以往,面對如此的誤會,面對這樣的女人,皇甫爵的怒氣絕對足夠引燃火山,但不知怎地,寧盈翾就是有這種天大的本事讓他熊熊燃燒的怒氣如雲霧遇上狂風,不消一瞬就全數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無情淹沒他的束手無策,讓他別無選擇的只能高舉自旗。

他或許真的是瘋了!

他居然會放棄扞衛自己的尊嚴,并且想也沒想的便決定将之狠狠甩上了地面,親自踐踏得面目全非。

他不想放開她,就算她明白的推開他,就算她一而再的強調自己要嫁,就算他還需要再明顯的表達自己的心意,他都不想就這麽放手,否則,今晚他也不會到這來不是嗎?

輕合上眼,皇甫爵祈求上帝,自己現在才決心再進一步追上她不會太晚,倘若他能追上,那麽他保證不會再讓她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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