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分手

“我……”邵含祯後怕不已,心砰砰砰狂跳起來,“幸好沒剪……”

簡曉晨伸手拍了拍他後背,還挺使勁的,把邵含祯拍得差點嗆到。他頭暈目眩地直起身,簡曉晨自己挽起了袖口,給他看手腕上的黑線,“我和小華就是因為這事的分歧分手的。事實證明如她所說,我熬過來了。”

他微微仰頭看向屋檐墜下的雨線,“她死了,我反而熬過來了。”

簡曉晨又說:“跟你搭檔的系厄人叫什麽?”

邵含祯不知不覺擰住眉心,垂下眼怔了半晌才道:“……宿硯。”

“哦。”簡曉晨的反應讓邵含祯不由看過去,他又抱起胳膊,“雖然我不是關州的系厄人,但他在系厄人中挺有名的。”

這樣的話傅一斐也說過,并且他也告訴了邵含祯原因。簡曉晨繼續道:“因為他不像我們一樣十幾歲或者二十多了才成為系厄人,他很小的時候就是了,但從沒有觀厄到剪線過。”

大概因為兩人遇到後不久,宿硯就突然又能觀厄到剪線了,邵含祯原本對這件事沒什麽實感。可經歷了昨天的突發狀況,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對宿硯來說其實無比難熬。眼前的簡曉晨,他當時的搭檔是自己親密無間的愛人,他可以觀厄到能被剪線的承厄人。現在的他看上去很體面,也能對過去一笑泯之,卻同樣也表示過想要剪斷命線——

“系厄人都很難搞,對吧?”簡曉晨笑道。

邵含祯說不出話來,他看着簡曉晨手腕上的黑線,想起了宿硯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驀地他很惱火宿硯,又感到無力。他不由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簡曉晨只對他心神不定的樣子報以一笑,他把吃完的蛋糕盤子收起來扔了,站起身往骨灰堂內走。邵含祯下意識站起來跟上,骨灰堂內仍是空無一人,簡曉晨的聲音輕飄飄地回蕩在層層龛位間,“你奶奶為什麽會留下這句話,你應該回家去找。翻翻她的舊物吧。”

他在傅龍華的龛位前停下,邵含祯一擡頭,張嘴就想追問,卻突然聽見簡曉晨說:“今天是小華的生日。”他說着把玻璃板放下,慢慢轉動鎖扣,“生日快樂小華,蛋糕我替你吃了。”

簡曉晨看向邵含祯,邵含祯頓時把追問咽了回去。他看着相框中微微含笑的傅龍華,抿了下嘴唇,輕聲道:“生日快樂,傅阿姨。”

簡曉晨似乎滿意了,他拿起骨灰堂門口傘筒裏的一把黑傘,邊撐開邊說:“常聯系,你可以找小斐要我的聯系方式。再見。”

這人來去自得,邵含祯那句“再見”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便已經走進了嘈雜的雨幕。骨灰堂內恢複了安靜,邵含祯忍不住又掃了眼傅龍華的龛位,他瞥了眼,突然從相框後面看見了閃閃發光的東西。邵含祯微訝,貼近了細看,那竟然是剪刀的刀柄!

他們竟然把傅龍華的剪刀放在了龛位裏!

邵含祯心情更加複雜了,他退開半步,小聲道:“傅阿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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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走回父親的龛位前,背沖着傅龍華的龛位小聲道:“爸,你跟傅阿姨是鄰居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啊。”

說完這句話,邵含祯出了口氣。他沖父親的相片揮揮手道別,撐起傘邁下了臺階。雨不減反大,空氣中有股濕漉漉的潮腥和淡淡的青草味。邵含祯深吸了口氣,把混亂的思緒暫時揮出腦外。他開車回去,路過藥房的時候,停車買了一支消炎藥膏和新的紗布繃帶。

下午,邵含祯回了手風琴咖啡。他把店又開門了,但沒叫許優優和郝文軒回來。雨下大後天色更暗,像是要黑天了。嘈雜的大雨反而讓真理巷變得格外寧靜,今天巷子裏小店的生意都不好做,邵含祯等了許久也只有一位客人進店打包咖啡。他給自己做了杯焦糖拿鐵喝,甜味放松了大腦,邵含祯拉了把椅子坐在店門口,看水從墨綠色的雨棚上滴下來。有一時半刻,他覺得自己回到了手風琴咖啡剛開業的時候。店裏還沒招到許優優和郝文軒,父親留下的手風琴是他自己搬進來的,特意訂做了展示櫃。母親把錄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磁帶機拿給他,他不知道該收到哪兒好,最後鎖進了櫃子裏。

被卡在了一段不上不下的時間。過去失去的已慢慢撫平,并不着急放眼未來。在那個時刻,他既沒有擁有,也沒有失去。一切平靜地進行着,時間就像這場雨似的,令人感不到推移,只在不經意間四顧,才發現樹梢的葉落了幾枚,道路上不知不覺洇滿了水窪。在這時時間才被拉回原處,像是驚醒了、必須走向下一個節點。

玻璃杯的冰塊漸漸融化,邵含祯喝完了最後一點,一手端着杯、一手拖着椅子往店裏走。他把大門關了,慢慢洗完杯子關門。那只消炎藥膏放在口袋裏,像剪刀一樣不時戳他一下。因為還塞了一包新紗布和繃帶進去,口袋顯得很鼓。走進雨幕,身後騎着自行車路過的人打着車鈴,提醒行人小心飛濺起來的水花。邵含祯站在薔薇葉前等車過去,再慢悠悠地回家。走到樓下,三層的燈亮着,看來宿硯在家。

邵含祯低頭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确實已經過圖書館下班的點兒了。他上樓梯,站在三樓的密碼鎖前發了會兒呆,擡手敲了敲門。

片刻,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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