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京(捉蟲)

兩架馬車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前進着,路兩邊的紅葉慢悠悠地打着轉落下,輕輕地擦過馬車拱起來的頂棚,滑落到一邊。

瑾石坐在馬車裏,眼睛有些發直地從小窗看着那火焰一樣的葉子落下,車裏的加溫陣法讓他有些熱,一點都感受不到北方深秋的寒意。

“現在的繪陣司……就拿這銀錢……繪陣司新設立的院使……國師認為……”

中年男人的聲音如同催眠術一樣鑽進瑾石的耳朵,他的腦袋已經有些遲鈍了,在那一堆話裏就聽懂了“國師”兩個字。

上眼皮和下眼皮開始打架,但瑾石仍然撐着,小雞啄米般地點着頭,嘴裏含混地應和:“是,是,沒錯,有點過分。”

那絮絮叨叨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只餘馬車前行偶爾發出的吱吱聲。

就在他呼吸逐漸綿長,即将跌入夢鄉擁抱黑暗之際,茶盞被人重重地放在小幾上,發出“咚”的一聲。

瑾石一個激靈猛然被驚醒,話下意識地從嘴裏禿嚕出來:“啊是,太過分了,他怎麽能這樣做?!”

然後他就看到了陶大人有些鐵青的臉。

陶柏陽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頭發烏黑,有着一雙像貓一樣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鼻子小巧,嘴唇紅潤,臉上還有着嬰兒肥,看起來年紀不大。

這本該是十分招大人喜歡的孩子模樣,但現在,原本用發冠整齊挽起的頭發因為腦袋靠着馬車壁打盹蹭得有些亂,靈動的貓兒眼裏此刻充滿了混沌和迷茫,紅潤的唇角有些濕潤,他剛才要是放杯子再晚一點,估計就要有口水從那裏流下來了。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這要是他們家孩子,他早就讓他去跪祠堂抄書了!

但是——

陶柏陽掃了眼少年身後的小窗,小窗的那一側是跟他們并駕齊驅的另一輛馬車,那輛馬車裏坐着的是他不能惹的人,而這人,偏偏是面前這小子的師父。

于是他不得不壓着自己的脾氣,擠出一個笑:“剛才下官在說繪陣司改制增設院使一職的事。”

哦,原來說的是這個,瑾石明白了,人家剛才是在給自己介紹繪陣司,自己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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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立馬正襟危坐,露出一個乖巧的笑,附贈兩枚淺淺的梨渦,讨好地拿起旁邊的茶水壺,給陶柏陽面前的空茶盞斟上了茶水。

“陶大人息怒,”瑾石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眼角立刻有些充血,“昨夜晚輩沒有睡好。”

陶柏陽一聽這句話,急忙關切問道:“是昨夜的客棧有什麽不妥嗎?元九曜是不是也沒休息好?”

元九曜就是另一輛馬車裏的那尊大神,姓元名初,是瑾石的師父,“九曜”是他的頭銜,代表着繪陣師中有着頂尖實力的那部分人。

大沐朝目前僅有兩位“九曜”,一位是元初,另一位,就是現在掌管繪陣司的當朝國師——梁方。

而梁方,就是陶柏陽明裏暗裏不滿了一路的新上司。

元九曜有沒有休息好?

瑾石在心裏冷笑一聲,元九曜可休息得太好了。

元初白天以自己要“靜養”為名把徒弟推到繪陣司南衙右使的車上來應付這位右使對新上司的編排,白天睡足了晚上就精神滿滿地把徒弟召到房裏折騰,美其名曰讓徒弟體驗下他按經壓脈的手法,以此來稍稍平複他因為“賣徒弟”而偶爾冒頭的小小愧疚。

每次被元初像揉面一樣按經壓脈完的瑾石不僅沒感覺到自己的舟車勞頓有所好轉,反而覺得自己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幸好,現在快到京城了,他快擺脫這種折磨了。

“師父休息得挺好的,”瑾石拿起茶盞将已經有些涼的茶水一飲而盡,覺得這茶還挺好喝,于是拎起茶壺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晚輩昨晚沒有睡好,快到京城了,晚輩有些興奮。”

陶柏陽眼角抽搐地看着他牛嚼牡丹般喝着他特地帶來讨好元初的素商平峰,心裏一陣心疼,那可是今年的新茶!不是白開水!

他深呼吸了一下,臉上挂着假笑:“元九曜休息得好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瑾石休息得如何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

“唉,小公子也別嫌下官唠叨,下官這是,實在是有苦不知道怎麽說了,”陶柏陽挂上愁容,“國師也算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誰曾想他會做得比老國師還過分,現在繪陣司完全就是他的一言堂,我們這些老家夥又攔不住他,繪陣司北衙在他的支持下壓得南衙壓得毫無地位!”

又!開!始!了!

瑾石努力為維持着臉色上的微笑,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應和着陶柏陽的話。

這是陶柏陽唠叨了一路的內容——有關新國師、他的新上峰梁方的“罪狀”和他自己的”苦衷“。

“北衙司鬥戰,南衙管百姓生計,國師好鬥,兩衙失衡已久,長此以往,誰來管民生的陣法?所有的繪陣師都去打打殺殺,誰來管百姓的生活啊!就算他父親、老國師在位的時候,都沒有到如此地步!”陶大人的語氣越來越激昂,他看到瑾石又開始有些迷離的眼神,知道這孩子估計聽不進去了,于是在鋪墊完梁方的“惡行”後,他話鋒一轉,“幸好現在元九曜回來了,我們也算是有點希望了。”

瑾石不太喜歡聽陶柏陽講那位年輕國師梁方的事情,并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梁方,而是覺得這位繪陣司南衙右使口裏的梁方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對不上號。

他五歲和梁方相識,九歲分別,童年幾乎全是梁方的身影。

那時候的梁方是國師家的獨子,小小年紀禮數做得比大人還周全,長得軟糯可愛,繪陣天賦極高,是當時京城裏孩童們的标杆,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而陶柏陽口中的梁方,是個靠着已故父親的功勳蔭庇獲得國師之位、徒有實力沒有人味、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不近人情的冷面殺神。

噗。

瑾石努力壓下唇角。

冷面殺神。

他從來沒想到這個詞還能和梁方那麽個軟糯團子沾得上邊。

而且…這些年梁方…

好像想到了些什麽,瑾石嘴邊的笑稍微淡了些。

陶柏陽看着面前的少年又在魂游天外心裏一窒,果然指望這種什麽都不懂的小孩跟他感同身受就是他想太多。

但是——

他又有些焦急地看了眼另一架馬車,現在馬上到京城了,元初還沒給他一個定心丸,只是把這混不吝的徒弟放到這裏應付他,實在是讓他有些不滿。

然而,眼前就只有這麽個混小子,他也只能靠他來給元初傳遞消息了。

于是他看了眼天色,壓低聲音說道:“小公子,實不相瞞,我們這邊早有風聲,這次陛下诏元九曜回京,為元九曜洗冤平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元九曜能回繪陣司主持大局。我現在就可以跟元九曜立契,如果元九曜重回繪陣司,南衙全體繪陣師願意為元九曜效忠。”

太陽西沉,光線慢慢暗了下去,瑾石垂下眼,手上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盞,沒有說話,陶柏陽突然覺得面前少年的表情有些莫測。

眼看着城門越來越近,他咬咬牙,又低聲說了一句話:“小公子也許不知道,當年元九曜被冤流放南鄉,梁家都沒有出來為元九曜說上一句話,不僅如此,當年在前線的老國師遞到京城的消息,更是讓這件事沒有了回旋餘地……”

瑾石的動作頓住,而兩架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大人,”外面的車夫輕聲說道,“到東門了。”

陶柏陽閉了閉眼,沉聲回道:“知道了。”

然後他伸出手,拿起手邊的文牒,瑾石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個金色的镂空圓形陣法印,是一條龍盤踞在一根筆上。

瑾石知道,那是繪陣司的淨筆印。

“希望小公子能好好想想,也希望小公子能将南衙的誠意轉達給元九曜。”

留下這句話後,陶柏陽便拿着文牒下了車。

瑾石坐在車上,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像藤蔓一般纏繞的陣法,這是封靈印,一種小型陣法,用來封堵繪陣師的靈脈,影響靈氣在繪陣師靈脈中的流淌,哪怕是強大如元初一般的“九曜”,被打上封靈印也無法再繪制出完整的大陣,最多只能繪制出一些沒什麽用的符箓小陣。

這是當年他們選擇離京流放的代價。

馬車外模模糊糊地傳來争執聲,又漸漸平息,瑾石放下袖子,陶柏陽掀開竹簾,臉上有些陰沉。

“現在入城時間過了,”陶柏陽面露無奈,“東門沒辦法進了,只能從南門進。但是南門那邊……”

陶柏陽有些擔心地看了眼瑾石。

瑾石不明所以:“南門那邊怎麽了?”

陶柏陽問道:“小公子今年幾何?”

瑾石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麽問自己年齡,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了:“十七。”

陶柏陽這才眉頭舒展放下心來:“那我沒記錯,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瑾石一頭霧水。

陶柏陽繼續補充道:“南門那邊是煙花之地。”

煙花柳巷,是大沐規定必須年滿十六才能出入的地方。

而瑾石長得實在太嫩,和陶柏陽記憶中少年的年紀有些對不上。

聽到這個詞的瑾石驟然紅了臉。

“小公子你看,”陶柏陽把選擇權交給他,“要不要跟元九曜請示一下,是從南門過還是等明天從東門過?”

瑾石看着城門外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嶺樣,直接說道:“還請陶大人盡快帶我們進城吧。”

今晚要是不進城,估計要原路折返回之前的那個小鎮上住,明天他又得聽半天陶柏陽的唠叨。

也許是因為靠近煙花柳巷的緣故,南門比東門寬松了不少,馬車經過城門的一剎那,瑾石感覺到有一種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熟悉感被調動起來,他不禁向小窗外望去,無數的媚眼向他抛過來,他立馬轉過頭,老老實實地盯着馬車的一角,聽着外面莺莺燕燕的嬌笑臉紅得能滴血,陶柏陽看瑾石窘迫的模樣心想果然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

突然,瑾石的腰背一直,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麽東西一般再次擰身向小窗外望去。

只見一群熒藍色的蝴蝶施施然地穿過人群,引起無數的嬌呼。

瑾石眼睛一亮,是陣法!

他情不自禁地掀開竹簾探出身去,那群藍色蝴蝶并不是現實裏的任何一種蝴蝶,它們只有着線條勾勒的身體發出淡淡的藍光,如同從畫中飛出一般,只見那群藍色蝴蝶繞着美嬌娘們飛舞一圈後又飛向瑾石這邊,瑾石伸出手,藍色的墨光穿過他的手掌,一只藍色蝴蝶停留在他的指尖,淡淡的陣氣滲入他的皮膚又漸漸消失,接着,蝴蝶拍着翅膀飛走,瑾石順着它飛走的方向看去,玲珑樓閣上,一個紅色頭發的男人,伸手接住了那只藍色的蝴蝶,輕輕地放到他懷裏美豔女子的頭發上。

是這個男人的陣法。

但那又不是真正的陣法。

瑾石看到那男人伸出手時,手腕上有着和他一模一樣的封靈印。

這個男人,在封靈印的阻礙下,竟然還能調動靈氣?!那他的實力豈不是……

男人仿佛察覺了瑾石的視線,他微微側過頭,瑾石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和他如同紅楓一般火紅發色不一樣的,冰藍色的眼睛。

瑾石一怔,藍瞳紅發,是北成人?

北成,是大沐曾經的敵國,和大沐多次交手後落敗,向大沐稱臣,成為大沐的屬國。

渾厚的鐘聲驟然響起,男子的視線從瑾石身上挪開,眺望向東方。

瑾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東邊墨藍色的天空浮現出了一個盤起的青龍印記,緊接着淩冽的氣息不由分說鋪面而來,瑾石身形不穩,眼看即将跌下馬車!

預想中的痛楚并沒有來臨,他跌入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他的師父抱着他,溫柔的氣息圍繞在他的周圍,把從東邊而來的、帶着寒意的陣氣擋在外面。

元初一邊抱着瑾石,把他的腦袋扣進自己懷裏,一邊帶着笑意說道:“哎呀呀,梁方這孩子,脾氣還真是見長。”

而周圍手背上帶着那各色淨筆印的人,包括陶柏陽在內,都已經規規矩矩地跪地,向着東邊的方向,行了拜禮。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來說下本文的架構,前四章為序章卷,5~28章為竹馬時期的故事,28章後為順序劇情(如果問為什麽能分到這麽準确,那就是因為前三十章已經寫完啦,日更,放心跳坑!)

——預收求收藏《道侶他精分了怎麽辦》——

歸元劍派掌門葉淮和鎮派大能劍聖段頌陽是一對被當做修真界反面教材的道侶,

明明是竹馬之交,卻從小打到大,合籍了也沒消停,

終于,在某次秘境結束後,葉淮下了第一百零八次要和段頌陽分籍的決定,

卻不想他敲開段頌陽的門,驚悚地看到段頌陽那總是跟冰塊似的臉竟然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溫柔地喚了他一聲“阿淮”,

葉淮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并沒有料到,更驚悚的在後面。

轉天的段頌陽又換了副表情,可憐兮兮地拉着他的袖子,叫他“阿淮哥哥”。

比段頌陽只大一個時辰的葉淮受不了了,拽着他往神醫谷跑,

分籍歸分籍,他可不想落個把劍聖逼瘋的罪名!

神醫谷醫聖號了號脈,搖搖頭:“段劍聖這是裂魂之症啊。”

葉淮震驚:“裂魂?”

“大膽!”段頌陽一把摟住葉淮的腰,不容他抗拒地把他帶出醫聖的草屋子,“你怎麽敢跟別的男人說話!”

葉淮沒理他,扯着嗓子吼:“那,醫聖!這病咋治啊!”

醫聖的聲音悠悠傳來:“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精分劍修攻X吐槽欲旺盛劍修受

*(僞)吃醋修羅場

*竹馬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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