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王
崇盡關一役的大功臣、那個視功名利祿如無物、心懷天下的元九曜攜徒弟回京的消息沒過多久就傳到了皇宮。
于是豐元帝的聖旨便到了元府。
豐元帝召見元初,在詢問了他的意向後,給他封了一個繪陣司的閑職,并因聽聞元初帶了一稚童,體恤他帶孩子辛苦,派了若幹的嬷嬷丫鬟到府上以供差遣。
現在繪陣司局勢複雜,國師梁杭是皇後的哥哥,大皇子的舅舅,而繪陣司南衙右使謝崇是謝貴妃的弟弟,是二皇子的舅舅。
當年老國師在位之時,梁杭任繪陣司北衙左使,同謝崇一樣都是老國師的接班人選,後來崇盡關一役,北成大沐議和,北成退軍,豐元帝親妹錦呈公主遠嫁北成和親,皇帝指婚老國師的女兒和梁杭成婚,這國師一職自然落在了梁杭的頭上。
那是本來該梁皇後獨大,立大皇子徐璋太子的局面,卻不想二皇子徐允展現出了繪陣天賦,豐元帝不知是出于有意制衡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開始寵愛二皇子,輕忽大皇子,這太子之位便成了懸而未決之事。
元初無意摻和進這亂七八糟的局面中,所以才向豐元帝讨了個閑職,在繪陣司梳理和編寫些繪譜,順便給繪陣司裏的繪陣師們一些指導。
而瑾石現在在國師府的私學裏進學,為了防止謝崇那邊有什麽猜測,元初也時不時地去謝崇府上走動。
現下京城裏都知道了,新來的元九曜是個不折不扣的“中立派”,不會參與進雙方的奪嫡之争中。而元初也因為“中立“,竟然比梁杭和謝崇更得豐元帝的信任。
大人們之間的彎彎繞繞并沒有影響小孩子們的交情。
自從和梁方做了朋友後,瑾石每天不用元初催,就早早地起床洗漱,精神抖擻地準備去找小夥伴,以往看來十分枯燥的讀書背陣也因為有小夥伴陪着一起而顯得有趣。
唯一讓瑾石不開心的,就在國師府私學“休息”時間的活動太過單調。
雖然溫婉的梁夫人給兩個小孩送來各種零食瓜果,但不論是梁夫人還是梁方,都是十分客氣娴靜的性子,就連休息的時間,都是梁方一邊吃着零食,一邊玩“飛花令”這種極其文雅的游戲。
在瑾石不知道多少次絞盡腦汁都沒有接上哪怕一句帶“秋”的諺語後,他攤在塌上哀嚎:“我們不能玩一些小孩子應該玩的嗎?比如躲貓貓過家家什麽的?”
梁方搖了搖頭:“我們已經六歲了,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兒戲太過幼稚。”
“我還沒到六歲,”瑾石努力反駁,“我是冬天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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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梁方側過頭,看着懶在塌上沒個正形的“未來勁敵”,“我記得元九曜提到過,你比我小三個月?”
瑾石翻過身:“是啊,我是臘月生的。”
“具體日子呢?”
瑾石舉起手快樂地說:“大年三十!普天同慶!”
梁方不贊成道:“不要亂用成語。”
瑾石“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好奇問道:“京城過年都怎麽過呀。”
梁方回憶了一下:“去宮裏過,陛下要和臣子們同慶外加守歲,會有典禮。”
一聽這個瑾石就來勁了:“诶诶,那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和其他小孩?”
多日相處下來,梁方已經深刻了解了瑾石的性子,就是标準的人來瘋,人越多他越來勁。
“是會有,但是,”梁方告誡般說道,“那裏還會有很多的大人,如果有不符合禮制的舉動出現,會給帶你進去的大人帶來很嚴重的後果。”
瑾石一聽這個就蔫了下來:“這樣啊……那元……我師父八成是不會帶我去了。”
“哦說起這個,”梁方放下手裏的茶點,“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國師府的路你應該熟了吧?”
瑾石一愣:“啊?為什麽不來?”
梁方有些猶豫:“唔……明天開始有些事要去做。”
瑾石知道,梁方根本沒有陪他一起上私學的必要,這幾天全是梁方在幫他适應環境和熟悉國師府各個地方,宋先生教自己的時候,梁方就在他旁邊抄繪譜,想來這些天他應該是耽誤了梁方的學習進度。
于是瑾石掩下心裏的失落,給了梁方一個大大的笑容:“嗯,放心,這裏的路我已經熟悉啦,你有事的話就去忙吧!”
雖然在國師府瑾石盡量表現得毫不在意,但回到了家裏,還是被元初察覺了。
元初給他掖好被角,摸了摸他的額頭問道:“怎麽了?今天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瑾石對元初一向是沒有什麽隐瞞的,他小小地嘆了口氣,說了梁方明天開始不能陪自己一起進學,又有些憂心是不是自己學習進度太慢耽誤梁方了。
元初卻掐指算了算,說道:“算日子差不多了,應該跟你沒關系,別亂想。”
聽元初這麽說,瑾石來了精神:“什麽日子?”
元初神秘一笑:“沒事,反正是你不感興趣的事。”
瑾石覺得怎麽這一個兩個的都這麽遮遮掩掩,纏着元初一定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元初按住小孩亂動的四肢塞回被子裏裹緊,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你想知道的話,明天去問宋成園不就好了?”
宋成園就是給瑾石啓蒙的宋先生,繪陣司下屬繪承院的繪陣師。
瑾石眨了眨眼:“這個可以問?”
元初笑了:“當然能問,好了,時間不早,快睡覺,不然小心睡不夠長不高。”
以往這句話正戳瑾石的死穴,但今晚他心裏裝了事,冒着長不高的風險翻來覆去烙餅,最後第二天還要早起去繪陣司點卯的元初怒了,連夜畫了個羁押符貼他身上,瑾石便根木頭人似的支棱在床上,不一會就傳出來輕輕的鼾聲,元初這才把羁押符輕輕給他扯了下來。
元初感嘆,孩子大了,也有煩心事了。
第二天清早,瑾石頂着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國師府私學,吓了宋成園一跳。
而看到宋先生的瑾石立馬抓着先生問梁方今天去了哪兒,去做什麽了。
宋成園有些奇怪:“小公子他沒和你說嗎?”
瑾石搖搖頭。
宋成園想了想,然後猜到:“哦,是不是因為你不喜歡鬥陣,所以小公子就沒和你說呀。’
“和鬥陣有關?”
宋成園笑了:“是啊,今天不是立冬嘛,繪陣司的雛鷹冬戰開始了,小公子去參加冬戰了。”
雛鷹冬戰……指得是鬥陣?冬天的鬥陣嗎?
“瑾石有興趣嗎?”宋成園問,“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去參加的,冬戰十歲及以下的小孩都能參加,是專門給你們設的鬥陣大比。”
專門給不滿十歲的孩童設的,鬥陣大比?
瑾石不喜歡鬥陣,他一直覺得是因為元初告訴自己他爹娘就是死于崇盡關那場鬥陣,所以在和元初游歷的時候,即使元初因地制宜教過自己一些鬥陣,但他實在是一想到鬥陣會傷害那麽多人,心裏就對它帶了些排斥,學會了,也不想用。
但是現在,梁方去參加鬥陣大比,這勾起了瑾石的好奇心。
他還沒見過梁方鬥陣呢,不,準确地說,他還沒見過人正兒八經地鬥陣。于是便央着宋成園帶他去看,宋成園欣然同意。
冬戰的地點在繪陣司下屬的一個專門的鬥陣場,地處京城的北城城外,而國師府就在京城的北邊。
瑾石站在門口,看着面前那帶着繪陣司青龍印記的匾額,匾額上面寫了幾個字。
瑾石費勁地念叨着:“什麽此…陣……”
“睚眦陣境。”一個嫌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哪兒來的小屁孩連字都不認識?‘
瑾石轉過頭,看到一個比他高一頭的少年站在他後面,少年穿着低調卻暗藏華貴的黑色繡金線的大氅,束着金色的發冠,眉飛入鬓,丹鳳眼,眼角上挑,眼睛裏帶着輕蔑,鼻梁高挺,薄唇此時不滿地抿起。
明明是一個清俊少年,卻偏偏配上了一副陰翳的神情。
“小子,”少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瑾石,“你不會也是來參加冬戰的吧?”
“啊,我……”
瑾石話還沒說完,就被剛給他登記完身份、匆匆趕來的宋成園拉着跪下。
宋成園恭敬地給少年行了一禮:“見過文王殿下。”
文王?
跟宋先生一起伏在地上的瑾石想起來他聽元初提起過,文王,好像是當今的二皇子?
是叫……徐允?
徐允看着跪着的一大一小,鼻子裏哼了一聲,随侍太監一路小跑過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徐允臉色一變,立刻大步向門內邁進。
等文王的人都進去後,宋成園才拉着瑾石起來。
“還好小公子今天在,”宋成園的語氣裏帶着慶幸,“不然還不知道怎麽對付文王殿下。”
瑾石扒頭看着那門內,卻發現那裏一個人都沒有,連那些人的背影都看不到。
他們腳程那麽快嗎?
瑾石轉過頭不解地問道:“對付?”
宋成園意識到自己失言,尴尬地咳嗽了一聲,對瑾石“噓”了下,然後小聲說道:“文王殿下脾氣陰晴不定難以捉摸,但是他一向看不慣的就是小公子了,今天來八成是為了一雪前恥,剛才估計是那随侍跟他說了小公子在裏面開擂,所以才立馬進去的。”
所以,這位文王殿下,是因為梁方在裏面才沒有在門口整出幺蛾子?
不過……
瑾石擔憂地問:“他和梁方有仇嗎?”
宋成園嘆氣搖頭:“仇可大了……”
瑾石頓時焦急起來:“那我們不去幫梁方嗎?”
宋成園看着仰着頭一臉着急的小孩,笑了笑:“放心,沒事的,你先把這個戴上,帶小指上。”
瑾石看着宋先生遞給自己的一枚小銀環,銀環上刻着一圈陣法,他端詳了下,感覺這陣法自己沒有見過。
“這不是一個完整的陣法,”瑾石說道,“它是不是沒畫全呀?”
宋成園笑着說:“你先帶上。”
瑾石把它套在了小指之上,白嫩嫩的小指頭上銀色指環卡得剛剛好。
然後宋先生把他領進了那睚眦陣境匾額下的大門。
買過門檻的一剎那,他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