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汽車駛過淮海中路, 成排的磚紅洋房建築,襯着光禿禿的梧桐樹,仿佛在嘲笑不熟練的司機走錯了路。
時峙妄尴尬瞟後視鏡:“老大, 這條路怎麽走?”
陸岐琛手指抵着眉尾:“想怎麽走就怎麽走。”
時峙妄:“……”
自家老大從拆開快遞後就很陰氣沉沉, 把那兩份資料帶了出來,指名道姓要他來開車, 無非是因費揚揚的大嘴巴最不靠譜。
天煞的,他駕照才考了不到半年, 在星海市出行從來都是打車, 導航帶錯了路,還真讓他找到了那家隐藏在英租界裏的血緣檢驗機構。
“沒有造假。”機構裏的負責人說道,“從文件的Logo上看,這确實是我們母公司旗下在倫敦最權威的血緣鑒定機構。”
陸岐琛坐着桌前,蜷起手指, 咔嚓響了一下。
負責人擡了擡眼鏡,暗中打量這位戴口罩的帥哥,指向未展示全貌的文件:“請問內容需要翻譯嗎?可以給您打折哦。”
陸岐琛:“對方附帶了中文翻譯版。”
負責人好奇:“噢噢, 寫了什麽呢。”
陸岐琛沉聲:“寫了我這個二十歲的成年人有了個十七歲的兒子。”
負責人:“???”
什麽鬼。
沒想到帥哥看上去高冷, 講起笑話還有一套, 見他付完錢就起身離去,僅留下一陣穿堂涼風。
樓下是陰冷蕭條的街道, 陸岐琛重新坐回車上,隔絕外界的冷空氣,高挺鼻梁被凍紅了:“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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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峙妄手掌摩挲方向盤,點了點頭。
一路上, 陸岐琛思考黎飛的意圖, 所謂的他和陸洛有血緣關系是什麽意思。
兄弟?
你在倫敦拉提琴, 我在村裏嚼冰棍的那種?
盡管再不願承認其中荒謬,然而事實上,他和陸洛确實長得有一點像,于情于理被拉扯進了混亂的情緒中,胸腔裏像攢着一團火。
回到別墅時。
屋內的冷清讓人無法适應,陸岐琛擱下鑰匙,換了拖鞋,聞聲走近廚房,見是瞿時念罩着圍裙在攪動勺子炖姜湯。
心尖微動。
無聲走近,陸岐琛立在瞿時念身後,像在觀賞對方制作藝術品,被朝後擡眼望來:“符忱他們有事提前回去了。”
陸岐琛稍微意外:“也沒玩幾天。”
瞿時念:“沒辦法,戴總的爺爺病了,要回一趟倫敦。”
陸岐琛咯噔一下,先是恻隐聽到老人病情,再是猶豫怎麽又是英國倫敦。
小鍋裏在咕嚕冒泡,瞿時念扭回小火,他身體放松,後邊的身子忽然靠上來,耳頸噴來氣息,是陸岐琛将腦袋貪戀似的抵了過來。
瞿時念遲鈍地忘了要做什麽,呼吸變緩:“怎麽了?”
陸岐琛:“沒事。”
他說完這句話便走了,解釋有點犯困,先去睡一覺,可狀态和語氣騙不了人。
瞿時念片刻失神,姜湯是為陸岐琛熬的,阿姨也說不動他少折騰,沒想到取悅不上想體諒的人,只好兀自坐在沙發上慢吞吞地嘗了起來。
他百無聊賴刷起手機,點開微博掠過一衆喧鬧,揣摩來回,只清楚陸岐琛不是會被這些事情影響情緒的人。
符忱這回陪戴司雲飛往倫敦看老人家。
人到機場,登機前吃什麽喝什麽都要給他拍照,強裝着不在乎,卻不時着急地問:“怎麽讓他心情好點啊。”
瞿時念陷入同款情緒:“哄哄?”
符忱:“怎麽哄嘛!我以前都是被人哄的那個啊!”
瞿時念沉吟:“我也想知道。”
這種死循環貫穿在他倆的對話中。
直到登機前,符忱把航班截圖一發,吐槽時間太趕,買了趟要在河內機場中轉的航班,逗留十多個小時,不如找地頭蛇調查黎飛在哪,把人毒打一頓。
瞿時念心悸一下:“他又作妖了?”
那邊或是忙碌了沒再回複。
正好管家小哥進了屋,手上抱着兩株盆栽,手忙腳亂的,瞿時念擱下東西,說當下沒人先不用演了。
管家小哥眼神切換,身正挺拔,流淌出一股經歷過特殊訓練的氣質:“老板要吩咐事兒嗎?”
瞿時念:“查一查黎飛,順便調查符忱車禍的原因。”
管家小哥意會放下閑活兒,幹起了本職工作,神秘且不可捉摸。
當晚。
陸岐琛還是得繼續上網課,雙眼瞪屏幕都要瞪出火花來了,結束時已是夜深,洗了個澡便上樓找人,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屋裏光線暖黃。
床上沒人,一道玻璃相隔的開放式浴室內傳出動靜,泡浴的輪廓像伴随水流聲,仿佛能看到袅袅升起的暖氣。
陸岐琛頓在原地不知該走該留。
那水聲嘩啦一下,似是瞿時念出了浴缸,裹上睡袍走出來,袒露薄而白皙的肌膚,腹肌和人魚線早已不明顯,取而代之的是微微隆起的腹部。
……充滿一種難以言說的性感。
陸岐琛俨然身體燥得不行,眼前人春光乍洩也沒露出半點被他留下的痕跡,反倒是他後背落下不少抓痕,顯得像虧了。
瞿時念步步逼近:“洗好澡了?”
不等陸岐琛回話。
瞿時念仰臉湊過來,臉頰蕩起顯而易見的紅暈,不直接親吻,而是若即若離地觸碰,像在詢問,又更好比是在取悅。
“我想抱你。”瞿時念赧然地說。
陸岐琛呼吸一窒,頃刻間敗給了他,打橫抱起放到床尾,所有的情緒被堵回理智之外。
他知道瞿時念是在哄他,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股力道拽過手臂,陸岐琛也跌入床榻一側:“?”
瞿時念翻身坐上腰間:“閉眼。”
陸岐琛:“……”
後半夜。
陸岐琛重新洗了澡,背過身窺向鏡中愈見消除的紅痕,一時耳根轟地熱起來,上頭時竟讓他胡鬧了。
走回床邊,見瞿時念困得眼皮也撐不起來,好一張純而冷清的臉,襯得主動坐他身上的讨好取悅像是假象。
陸岐琛鑽進暖烘烘的被褥裏,被一只不安分的手揩油腹肌,有些發癢,他真摸不清這人。
“為什麽?”瞿時念含糊地問。
陸岐琛以為他問的是為什麽不一起洗澡。
瞿時念眼睫眨動,湊近蹭來頸窩:“為什麽心情不好。”
“我想想該怎麽說。”
陸岐琛承認他心軟了,被伺候了哪能沒點表示,格外不舍這般溫存,攬過窄腰貼了會兒濕軟的唇。
瞿時念被親得迷離,眼眸水茫茫的,出聲仍保留絕對的冷靜理智:“不想說也沒關系。”
他不想逼陸岐琛,本身就是自己逾越了界限。
陸岐琛摟着他不松手:“不是。”
瞿時念:“嗯?”
陸岐琛仰頭望着窗外發怔:“太長了,得從來首都之前開始聊,要找的人……其實我也不清楚跟我是什麽關系。”
一場車禍是所有記憶的起始。
那時還小,只意識到半路發生了慘烈的碰撞,他滾下山坡,額頭流着熱熱的液體,甚至因天黑辨不出那是血液,直到意識逐漸渙散,感覺到好像得救了。
“還活着?差點沒發現有個小孩,怎麽哭都不會哭。”
後來,福利院裏太多小孩了,他總是記不完,念幼兒園的年紀就會收情書、遭表白,每回有大人挑選領養小孩,目光時常停留在他身上很久。
“好俊的小朋友哦,跟叔叔阿姨回去好不好?”
他從沒說過那聲“好”,但還是被領走,又送回,如此反複,十八年前得到好幾回陌生人的評價:這個小孩攻擊性太強了,不适合領養。
“小陸啊,這張照片你拿着,是當初在你身上找到的,院長相信你成年了,出院後會照顧好自己。”
那張照片右下角落着拍攝時間和地點。
但直到今年初,他在家鄉工作了一年半,做足了心理建設,才下定決心來首都試試——究竟照片裏的人是不是他的父母。
可最後還是無疾而終了。
聊到這會兒。
天色青茫,逐漸泛白,意識到懷裏的人聽得睡了過去。
陸岐琛承認他有着講故事又臭又長的本領,更多的是避開重點。
什麽理發店辦卡銷冠,教育機構氣哭八十個小孩,散打場兼職被當做職業選手,在老家打工的事兒都能故意聊上半小時。
他自個兒也聊困了,翌日醒來,感覺眼睫癢癢的,像被故意挑了挑,睜開眼對上那雙琥珀色眼瞳:“你那些後空翻全都在散打場學的?”
瞿時念問得一臉認真。
“……”
陸岐琛掩了掩哈欠:“聽不懂。”
他醒來後渾身舒爽,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但也承認他是有一絲恃寵而驕,下巴拱向瞿時念的頸窩:“時念哥。”
瞿時念聲音變輕:“嗯?”
陸岐琛:“老婆。”
瞿時念眼睫不停亂眨:“……別胡說。”
陸岐琛喉結一滾,正想開口打聽陸洛的事,哪怕一星半點也好,話到嘴邊還未托出口,瞿時念卻反手輕捂住了他的嘴:“我想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陸岐琛:“什麽?”
瞿時念神秘道:“年後帶你去倫敦見一個人。”
陸岐琛:“……”
心髒差點蹦了出來。
工作室三人緊急召開會議。
費揚揚和時峙妄臨時成立暗鯊魚小組,已經在計劃去倫敦的路上怎麽套黎飛麻袋了,但隔着屏幕的會議進行到尾聲,時峙妄倏然變了臉,手上猛戳鼠标:“不對。”
陸岐琛不語,揉搓手背凸起的血管,一張冷臉擔得起幕後老大的稱謂,聽來時峙妄遺憾道:“懸賞群的大佬賣了我最新消息——”
“黎飛現在人在越南河內,從來都不在倫敦。”
陸岐琛蹙眉。
費揚揚在左上角的小框裏,猛地湊近屏幕:“這麽說東西不是他給咱們寄的?!”
時峙妄在乎的卻是其他:“懸賞信息賣給了三個人,還有兩個是誰。”
事态複雜得堪比在上演懸疑劇了。
陸岐琛從電競椅上起身,走回床頭,當着兩個員工的面拿起枕頭,拉開布套,把手伸進棉花裏回首掏出那兩份文件。
金毛、卷毛:“……”
老大的搞笑男人設到這會兒還沒倒,也是夠吊。
陸岐琛重新坐回桌前,試着分析前因後果,第一回 寄的是陸洛的照片,第二回用血緣關系作為引導,添不添堵的另談,這人的背後目的究竟是什麽。
費揚揚先舉手:“頭一回要是想攪黃陸哥和瞿老師的戀情還說得過去,這回就難說了,難道是想讓咱們去倫敦見那小孩一面?”
時峙妄添了一嘴:“對了,要去倫敦做什麽?”
“拍戲。”
陸岐琛脫口而出,那倆一臉震驚,什麽戲還要去國外拍,而聽到瞿時念這麽說時,他本人也是這般反應,竟然要帶他去見國際大導演,這嫁妝……他何德何能。
“也難怪瞿老師要給親親老公安排英文口語課!”
費揚揚的狗血DNA動了:“那個,會不會只是瞿老師為了激勵陸哥你搞出來的啊?”
時峙妄皺眉:“你少當攪屎棍,嫌替身文學還不夠狗血?”
“死獅子王,你怎麽說話的啊!”
“難道不是?”
吵得人腦殼疼。
陸岐琛掐掉連麥,指尖在桌墊上輕敲,他也嚼出些陰謀論,但談及跟瞿時念有關就太扯皮了,轉念一想點進釘釘發布加班任務。
時峙妄:調查陸洛的背景,本月獎金翻十倍。
費揚揚:反思。
當天工作群裏一片安靜。
因為該幹活的幹活去了,該自閉的自閉去了,只有陸岐琛這個當老板的清閑刷微博,發現熱搜榜大同小異。
關于女演員和盧軻的讨論全都降下來了。
兩人背靠大公司,公關水平一流,不像陸岐琛這種到目前為止還是單幹的自由人。
但外界也有傳聞,說他有人捧着,否則哪來的圈內資源。
只是瞿時念的團隊處理得好,地位更不由撼動,倒是讓這些說辭成了看似捕風捉影的假聞。
陸岐琛像個沒有感情的刷微博機器人,恰好刷到有符忱粉絲發的以往機場接機圖,随手點進@了符忱的原博——
這才發現符忱的主頁顯示着[對方已關注您]。
“?”
陸岐琛反手一個回關。
符忱簡直像住在互聯網上,竟當場回了消息:“吸塵器,你終于fo我了!”
陸岐琛好奇:“不是去倫敦了嗎。”
符忱:“在飛機上呢,有wifi,剛想睡覺又被戴司雲和他偶遇的一個叔叔吵醒了,聊的那些股票行情我都聽不懂,嗎的。”
陸岐琛不知該回什麽:“挺巧。”
符忱:“還有更巧的呢,那個老男人是陸洛的姨夫,要不要偷拍給你看兩眼。”
陸岐琛指尖頓了頓:“拍一下。”
照片很快傳了過來。
但不知是哪邊網絡的問題,加載圖片轉動不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出現那位中年男子的面貌,正與戴司雲坐在貴賓艙裏談論風生。
盡管照片相當死亡角度,但男人相當斯文得體,戴一副銀框眼鏡,一身西裝革履和油亮皮鞋,手上悠閑地架着紅酒杯,露出一節手腕,更像是特意亮出佩戴的名表。
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
陸岐琛盯了足足一分鐘,瞅着這人看上去并不油膩,卻藏不住的暴發戶氣質。
這時符忱發來個小黃人冒汗的表情包:“社死了,好像發現我在偷拍他,先假裝自拍了。”
陸岐琛:“謝了,回頭請你吃飯。”
說不上來原因,但直覺像是符忱幫了他一個大忙,随手把聊天記錄和對話轉給時峙妄。
陸岐琛:“順便查查,下月獎金也翻倍。”
與此同時。
一輛航機降落于中轉站河內機場,與戴司雲握手告別,男人臨走前暗中觑了眼礙事的符忱。
司機來接,全身上下漆黑的西裝佩戴墨鏡,拉開車門道:“魏先生,您要的人帶到酒店了。”
魏思明陰沉着臉:“知道了。”
地處東南亞的國家首都,許多建築有着百年歷史,符忱為哄戴司雲開心,租了輛摩托載人去吃越南米粉,勁道味美。
戴司雲接了通電話後,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來:“爺爺沒事了。”
符忱松了口氣,笑露虎牙:“太好了。”
戴司雲摸摸他後腦勺:“還好有你陪我。”
符忱呵呵:“我聽了那老男人吹了一路牛逼,你怎麽補償我?”
戴司雲反手訂了家酒店:“十個小時後重新登記,寶寶還能睡一覺。”
符忱臉上一紅:“夠了夠了。”
盡管以前都當1,但符忱可從來沒睡過哪位小帥哥,跟戴司雲在一起後,才知道強扭的瓜原來也挺甜,又能躺平又能爽上天。
戴司雲這人從小嬌慣長大,事業有成,必然看不上機場附近的酒店,要住就住整個河內最豪華的。
酒店一晚八萬,符忱這種糊咖辛苦拍一周夜戲才能賺到的血汗錢,本以為在做完床上運動後,能跟他的親親哥哥一覺睡到自然醒。
剛閉眼不到十分鐘。
隔壁傳來霹靂乓啷的響聲,時不時有人發出哀嚎,慘不忍睹,不停喊着“救命”“放過我吧”!
符忱肺都炸了:“……”
你爹的,隔壁是哪位國人在玩重口味S.M!
作者有話說:
黎飛:謝謝,快被打死了
感謝在2022-11-22 22:57:32~2022-11-23 21:34: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allla 10瓶;黎夫人.、Yuki、O__O "… 5瓶;斷水、念珠藻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