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不去了

讓霍敏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姜竣又出現在他面前。他深深皺眉,指着沙灘上搔首弄姿的男人對周闵炜道:“誰讓他來的?”

周闵炜一頭霧水:“我去問問。”

霍敏勃然大怒:“有沒有數了?!你們是要造反啊!什麽都瞞着不說!”

周闵炜道:“我的确不知情。”

“叫老楊過來!”

部門經理老楊擦着汗緊緊張張地過來了,霍敏冷聲道:“楊叔,我爸爸在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做事嗎?”

老楊詫異道:“小敏,不,霍總,在一線明星裏,姜竣的價位算是可以的了。”

“他也算得上一線?”

“不算一線明星,也算一線流量了吧。你看那新聞、熱搜爆的,現在年輕人啊,他就認準流量!別說我不幫着你,我可是給你省了一大筆錢……”

周闵炜給他使眼色,老楊在這邊呆了一天,熱得用稿子扇風。不時又殷勤地給霍敏扇扇,不遠處,大太陽底下姜竣卻不怕熱似的,不停重複着動作。海風掀起他印花襯衫的下擺,露出漂亮的腹肌,白得晃眼,引得在場的人的不斷起哄。

拍完幾個鏡頭,衣服都被水打濕了。唐悅帶着他換另一套衣服,換衣服的間隙,姜竣驀然擡頭,看到了遮陽傘下的霍敏。他對着這邊露出個笑容,揮了揮手,迫不及待就要過去。唐悅正給他換着短褲呢,雖然隔着一層簾子,身體的輪廓還是在太陽底下又薄又透地顯現出來。他不自覺地一窘,那笑容變得腼腆,熱意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直射過來,讓人無處躲藏。

連霍敏身邊的助理姑娘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霍敏冷冷地看着:“明天換個人來。”

說完起身便走,老楊追在身後:“哎,小敏,這樣不行啊。我們都簽了合同的呀。”

“沒我的簽字不作數。”

“小敏,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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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竣看着那邊一行人浩浩蕩蕩要走,沒換好衣服就推開唐悅跑了過去。他适時地在霍敏上車之前攔在前面:“霍總,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和你證明,我是最适合的。”

“你用什麽證明?”

姜竣掃了一圈周圍,握了握他的手:“你別走。”

他跑到場地,和導演道具師說了一會。頓時,四面八方的水管沖着他噴射過來。那都是冷水,為了呈現出最完美的親水景觀,他必須在冷水的激射下做出分毫不差的動作。冷水沖得人站都站不穩,很快身上的T恤又濕了,緊緊地裹着男人的軀體。烈日炎炎下,那水撲頭撲臉地往身上噴,不過片刻,竟凍得人牙齒打顫。而姜竣渾然不覺,迎着鏡頭恰到好處地擺着笑容,俊美的臉龐水珠四散崩落,濕透的布料緊緊裹着胸肌,整個人禁欲而魅惑,讓人無法呼吸。在場的人都看得驚住了,而姜竣還在拍,鏡頭捕捉下每個表情和動作都是完美,不用修,直接放出來就是一張宣傳海報。

半個小時過去了,連周圍的人都感受到了寒意。姜竣肌肉緊繃,冷水射過來的時候會不自覺反應一下,盡管如此,臉上的笑容依然盡職盡業地展現,沒有僵掉一分。一組拍攝完畢,不滿意再來;拍完,再來;拍完,再來……直到霍敏說停,他面無表情地宣布:“夠了。”

唐悅快步上前,毛巾裹住凍得僵硬的男人,都快要哭出來了。

“哥,你何必呢?”

姜竣微笑着搖頭。

眼看着霍敏轉身要走,他發着抖緊追上去,話都說不成一句:“我……我算……及格了吧?”

霍敏看了看他,沒說話走了。

第二天是跳泳池,不停地跳泳池。姜竣不怕苦、不怕累,還和工作人員打成了一片。他笑着撐在泳池邊上吃檸檬,露出赤裸的上身,引得一群小姑娘尖叫連連。檸檬吃了不少,酸倒了牙,他歪頭苦笑的模樣純真又迷人。近來,他在霍敏面前總有些笨,時不時就要腼腆。或許是面對鏡頭多了,面對他的時候反而緊張。霍敏偶爾來,他什麽都不做,只專注看着他。那目光直直的,也不懂得拐彎隐藏,就這麽投射過來,看得周圍小姑娘都跟着臉紅。一貫溫柔撩人的面具剝落下來,竟又回到少時乖巧笨拙的樣子,在心愛的人面前,連句話都不會說了。

最後一天的時候,他還沒和霍敏說上一句話。霍敏忙着勘察現場,繞着海島和人打交道,累得精疲力竭。唐悅幫他想辦法,做了一張漂亮的卡片,慫恿他邀人出海玩。棕榈樹下一片綠色小灌木,晚上了,捕蠅草在月光照映下發着微光,香槟色的爬藤月季爬滿了整個酒店山牆。白色的窗簾後面隐隐約約有人。姜竣持着卡片來回走動,猶豫要不要敲門,敲門之後說什麽呢?

他撓撓頭,正要鼓足勇氣上前,窸窸窣窣後面有人來了。他本能地一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白天幾個熟悉的面孔,男男女女的年輕人說笑着來了。他們敲響了霍敏的門,霍敏很快給他們開門。他們竟然都換了睡衣裝束,似乎要舉行什麽party,霍敏臉上笑容燦爛,脫了一向拘謹的正裝,穿卡通睡衣,笑着邀他們進門,接着把門關上。裏面嘻嘻哈哈鬧起來。姜竣在外面愣了一會,敲響了門。

霍敏一臉笑容出來,在看到他的時候,笑容頓失:“你?”

姜竣推開他走進去,一群男男女女已經開了酒,氣泡淌了一地,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竄到沙發上蹦跶,男人唱着卡拉OK嘶吼,幾乎掀翻了屋頂。姜竣面無表情進去,找了地方坐下。霍敏道:“我們是睡衣party。”

姜竣擡起頭:“我裸睡。”

他開始解襯衫扣子,霍敏皺眉,男男女女一片哄叫聲:“脫!脫!脫!”

解到最後一顆,霍敏忍無可忍,拖着人就要把人扔出去。

姜竣卡住門口,逼近他:“我比他們都伺候得好,霍總,不賞臉嗎?”

“滾。”

姜竣扔掉上衣,繼續解褲扣。衆人停住,目瞪口呆。

“你想要的不就是這樣?”

“姜竣!”

姜竣環視一圈,抓着霍敏的胳膊,沖着那些人就走過去。

“霍總只喜歡我這樣的,你能做到嗎?”

“你呢?”

衆人吓得一哄而散,紛紛拿着東西跑路。霍敏終于暴怒:“你到底想怎麽樣!”

姜竣抓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男人性感強勢的身軀壓上來:“看着我,我想你只看着我。”

霍敏被逼得已經瀕臨崩潰,他眼淚要掉下來,在這人面前,又不得不忍住。淚水在他眼睛裏打轉,拼命拼命不讓它們落下來。他說:“我們回不去了,姜竣,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第二天唐悅看兩人好像打了冷戰一樣,老楊招呼所有的人上船出海玩,算是最後的福利。霍敏也被推上船,兩人隔了很遠。姜竣發了一夜的短信,精神倦怠。霍敏也望着遠處發呆,海水碧波蕩漾,泛着白光。

最開始,姜竣怕他讨厭,只發一些輕松的話題,緩解他的情緒。霍敏看手機不停在閃,看了一眼,關掉。一直沒有回應,他又打他電話,不接。信息已讀,不回。發過的信息皆石沉大海,逼得他狠了,霍敏直接拉黑、删除,讓他一晚上都找不着。兩人折騰了一晚上,姜竣每隔十分鐘打一次電話,試探他接了沒有,一直等,一直打不通。明明知道他不會再接了,依然還是打,始終抱着一絲希望似的。那熬人的等待,在黑夜裏變得極為漫長。夜晚的情緒吞噬了他,讓人變得瘋狂。不停碰壁,不停打,不知道疼似的。

想到白天霍敏在別人面前笑得那麽燦爛,好像回到什麽都沒開始的最初。在看到他的時候,笑容全失,心裏更難過得像被剜了一樣。

最後霍敏徹底關機不理他了。情緒低落到極點,不知不覺喝了好多酒。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姜竣借唐悅的電話給他發過去:我不打了,我不會再打擾你,你別删我電話。

打完最後一個字,發現手還在抖。

那時霍敏正在洗漱,瞟了一眼手機,十分解恨地擦了擦手。

于是,兩人再見面,就已經不說話了。

大家都在甲板上玩鬧,沒人知曉他們的戰争。霍敏啜着一杯果酒,有一搭沒一搭地盤算着事情。唐悅挪到姜竣身邊去,翻了翻他的卡片:“你在做什麽呢?”

姜竣伏在護欄上用張紙巾顫顫巍巍地畫着什麽字:“寫檢讨書。”

唐悅新奇地:“哈,現在寫有用嗎?”

姜竣嘆了一聲:“有用沒用,總要寫的。”

唐悅歪着頭:“那我幫你送過去?”

“不用。”

“好吧,其實我也不太敢。你那位,脾氣好大的。”

姜竣笑了笑,中午船開到小島上,大家吃了一頓海鮮,看了表演。兩人依舊各忙各的,不說話。中途姜竣消失了一會,又回到船上。霍敏翻着一本書,因為氣勢冷淡,導致也沒人敢上前搭話。書看倦了,合在臉上,藍天白雲,海風徐徐,船一晃一晃,思緒也漸漸飛遠。正要睡着的時候,外面的人忽然喊起來:“哎呀,那是什麽啊!”

“是飛機!”

“還有個氣球呢,好浪漫!”

“是誰在玩航拍機啊?”

霍敏煩不勝煩,女孩子們還在叫着:“哎呀,下來了!沖着我們來了!”

“這是誰在告白啊,我靠!想出這麽浪漫的點子。”

一行人出來工作,早已暗自暧昧,成了好幾對。大家窸窸窣窣地八卦着,不知道是哪個姑娘中了彩頭。霍敏從書頁下看了一眼,只見到航拍機上挂了個粉色氣球,墜着一個小卡片,搖搖晃晃地俯沖下來,在衆人的上空盤旋。

他百無聊賴地瞥了一眼,就要合上書再睡。

那航拍機竟然對準他飛下來了,衆人大嘩!

他拿下書起身,目光銳利了掃了一圈,沒看到姜竣的影子。擡頭對着那航拍機,皺眉思索。四下都是起哄叫喊:“霍總!霍總!”

那航拍機後退幾步,又勇敢地搖搖晃晃飛來,嗡嗡的蜜蜂一般,一直俯低,一直俯低,低到他可以随手可得。要控制到如此精準的位置,操控者所費心思可見一斑。

衆人情緒激昂,一個勁慫恿:“快拆開來看看是誰膽大包天敢向我們霍總表白!”

“您不拆,我們就幫您拆了啊!”

霍敏禁不住起哄,拿了卡片,卡片也是粉紅色的,滿滿地寫了不少字,寫不完字了,裏面還塞了張紙巾,笨拙地洇染了又劃去,別別扭扭地寫着:敏敏,對不起,你別生氣了……

霍敏只掃了一眼,臉色變沉了下去,當即丢到了海裏。

衆人齊聲大呼。

卡片飄飄蕩蕩,又被海水淹沒,很快被甩在後面。姜竣望着遠處的影子,只是白光一閃,收回了航拍機。

晚上聚餐,霍敏和幾個領導談完話,歪在沙發上玩手機。姜竣又坐了過去。

“你怎麽不看完卡片的那些話?”

“不想看。”

“昨晚的短信你看了嗎?”

“看了。”

“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我和他已經沒有聯系了……”

對面坐下來一個年輕男人,霍敏笑着起身和他握手,相談甚歡。姜竣在旁等着,等那人離去,再要繼續,霍敏問道:“你要不要做SPA?”

“嗯?”

“我好累了,我要和剛才的哥們去做SPA。你要一起來嗎?”

姜竣看着他,沒有說話。

霍敏吊起眼梢笑他:“你不來的話,就請你信守承諾,離我遠點。行嗎?”

姜竣起身走了。

冷戰打到最後,陷入僵持,彼此都很疲憊。在那之後,姜竣果然好幾天都沒露面。大隊人馬從海島上離開,最後連媒體工作人員都走了。霍敏還在處理最後的事宜,公司只留了幾個人善後。到了晚上,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大堆人驟然變得冷清,剩下幾張桌子,歪七扭八的,還殘留着昨夜歡鬧的景象。再過幾天,又是他的生日。唐明玉打電話要他回家去,是的,他也是很久沒有好好休過假了。只是六月二十二變成一個魔咒,根植在他腦海裏,碰都不敢去碰。自己變成第二個姜竣,游游蕩蕩在海邊。月光的沙灘下,白色的細沙,轉而風大了起來,烏雲遮過月亮去,總有些看不真切。

深夜,他一個人走在洶湧浪潮的海裏,水漫過腳邊,一片冰涼。再也沒人騷擾,他卻有些若有所失,總覺得身後還有人跟着似的,回頭一看,那人已經不再了。電話不再打來,短信空白一片,隐隐的焦躁又從心底泛上來。他惱恨自己。

狂風大作,幾乎要把人掀翻到海裏去。天地廣袤一片,四處寂靜無人,只有陰翳的月色,和忽高忽低的海浪,打碎在礁石上。然後,他看到了姜竣。

夜來幽夢忽還鄉,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在一瞬間,忽然明白了這句詩的意思。

他氣得扭身就走,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細細碎碎的,軟的硬的都來的,折磨着他。他都要崩潰了,還來折磨他!姜竣好笑地追上去:“我沒走嘛。”

“你滾開!”

姜竣抱着他的身軀哄:“我不會走的。”

霍敏一氣之下把他推到海裏去:“你除了這套你還會什麽!你不能放過我嗎?放過我!”

把他逼得,逼到絕路上去了。

姜竣被推倒在海水裏,海風呼嘯,海浪拍打過來,全身濕透。目光濕漉漉地看着他:“敏敏,對不起。從一開始,我就犯了一個大錯。”

雨點随着風啪嗒啪嗒地落下來,一個雨點砸出一個小水坑,瞬間連成一片,鋪天蓋地落下來。

“我不該拿你當成他。”

“我不想聽這些!”

風雨大作,兩人都在吼。姜竣起身抓着他的肩膀:“但事實上,沒有人可以代替另一個人。我們都是與衆不同的。你不是任何人,你就是你。我和他的過去不可重複,我和你的過去也是唯一的。我是愛過他,甚至兩年前,我還在愛着他,可是這點愛已經在彼此這些年的消磨中消耗光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不承認而已。我不承認,我在欺騙自己,他背叛了過去,我沒有背叛!我以為我還留在原地,就能留下些什麽東西。但其實早就沒有了!我們每個人都在長大,我已經不是我,過去已經成為過去。我卻不想面對現實,沒有勇氣和過去告別。敏敏,你明白嗎?”

“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愛着他!”

雨水澆下來,淋得人睜不開眼。

“不對。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漸漸地愛上你了。”

“你還說謊!那天我過生日的時候,你有沒有跑去找他?你有沒有扔下我,跑去找他?”

姜竣一時愣住,霍敏狠狠推開他。

“你要給我一點時間,一個認清自己的過程。”

“兩個月夠不夠?我都答應我會等你了,兩個月還不夠嗎?就算是那天,我給你發短信,等你來找我。結果呢,回去之後,我看到了什麽!”

“我在和他說清楚,敏敏,我是在和他說清楚。”

海浪拍打過來,将兩個人掀翻。霍敏哭着從海水裏爬起來往外走,是的,他又哭了。碰到他,就不是自己。碰到他,就掉眼淚。

“你要怎麽樣才肯相信,我是愛你的!”

狂風襲來,人被吹得搖搖欲墜。海水漫過膝蓋,天地混沌一片,洶湧可怖。

“你跳下去,我就相信你。你有本事就跳下去。”

霍敏手足并用往外爬,灌了好幾口海水。背後一點浪花聲,随即被更大的浪聲覆蓋。他回頭一看,空空如也。海面上風起雲湧,電閃雷鳴,他心裏咯噔一聲,拼命往回爬:“姜竣?姜竣!”

眼淚不停往下掉,被雨水澆得模糊一片。他到處摸,摸不到人,潛到海裏去,混混沌沌,什麽都看不清。黑夜裏的海仿佛有無限大的力量,将他拍打得沖上岸去,又一個浪花掀進海裏。有那麽一刻,他幾乎窒息,心惶惶然地往下墜,墜到不見底的深淵裏。一道雷電劈在半空,将天地撕成兩片。

“姜竣……咳咳,不要和我玩了!”

再過片刻,海依然是海,天地浩渺,沒有回音。

他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難過。一邊哭,一邊往回爬。吓都吓懵了,海浪打過來的時候,毫無反應。飄蕩沉浮間,有一雙手臂緊緊地抓住他,将他托上岸來。姜竣渾身是水地拍他:“敏敏、敏敏?”

霍敏一愣,撲上去抱住他大哭。

姜竣抱住他:“對不起,吓到你了。”

霍敏狠狠地用牙咬住他的肩膀,死死咬着,力氣大得讓姜竣蹙眉。

但他還是抱着他,摸着他的頭安撫:“乖,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海浪拍打過來,被他堅實的臂膀牢牢護住。不論拍過來多少次,他都牢牢撐在他身前,不動一動。濕透了的眉眼,深深地凝望着他,仿佛回到最初的那晚,他們也是這樣,在海裏面對面。

“霍敏,我真的,愛上你了。”

他在他額頭一吻,霍敏閉着眼睛咬牙道:“我不會原諒你。”

遠處有人找來,霍敏的腳腕被劃傷,被他不由分說背了起來。兩人離了海面,雖然沒有說話,姜竣卻心情大好。他開始回想回家的日子,先把霍敏養胖,做好多他愛吃的東西;把工作放一放,空出時間來陪他;還可以找一個地方度假,想去哪裏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暢想着,回頭蹭蹭霍敏:“你想去哪玩?我陪你去好不好?”

霍敏沒有回應。

周闵炜急慌慌地跑來,看到有他在,終于可以松口氣。

“我們去小樽好嗎?小樽很安靜,下了雪,就像一個童話王國。”

霍敏伏在他肩上,依然沒反應。

他握着他的腳踝,掌心溫暖地摩挲着他。肩頭的襯衫被水打濕,慢慢沁出血,是被霍敏咬的。

他關切道:“腳還痛不痛,我們快回家了……”

背後的霍敏靜得有些反常。

“姜竣。”

“嗯?”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

姜竣邁着步子,牢牢實實地托了他一把。

“我們回家吧。”

霍敏抱着他的脖子,想起以前兩人胡鬧,說他爸爸還沒背過他。姜竣不假思索,一把背起他:老公背你。眼淚氤氲在脖頸裏,只有哽咽的喘息。

“你說你已經不再是你了,我也不是兩年前的我了。我現在是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求你了,放了我吧。”

霍敏趴在他肩上哭,姜竣在前面落淚。

“我害怕晚上,我害怕等你的每個晚上;我害怕過生日,以後的每個生日我都不想過了;我害怕回到家,床下、沙發、窗簾、浴室,總有些看不見的東西跟着我;我也害怕出門,我不想去電影院,厭惡聽到任何聲音,我不想面對玩過的游戲,走過的路。我甚至不能出遠門,我能去哪裏呢?世界各地都是你們的影子,到處都是你們的回憶。就連看我家的狗,都是洱海的狗。我不能出門,我不能聽歌,我不能看電視,我連好好吃飯都不能。我成了一個廢人……”

被剝奪了所有天真和快樂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再美再好的東西,最後都只剩一片殘渣。

“你愛我什麽呢?如果你愛和我在一起輕松快樂,可是我現在連笑都笑不出來。你的十五歲、二十五歲、三十五歲到一百零五歲都給了他,我還有什麽?你小時候吃的棉花糖、踢的足球、老師手把手教的琴、跑過的操場翹過的課,買的第一張CD都不是我的,我還有什麽?連只貓都不是我的,我只有個兔子,還是從娃娃機裏抓的。”

他哭着哭着都覺得太難過了:“我反複從你們的記憶裏扒拉出一點我自己的東西,最後發現,什麽都沒有。什麽是我的呢?我不知道了,我連自己存沒存在過,我都想不清楚了……”

姜竣落着眼淚告訴他:“有的。我的以後都是你的。”

“我不想哭了。嗚嗚。”他趴在他肩上埋起來:“哭太難過了。你把我放下,走吧。行嗎?你把我放下,走吧。”

周闵炜心疼地眼睛也紅了。雨還在下,刮在臉上蒙蒙的。霍敏從姜竣背上下來,被周叔接過去。霍敏擺擺手,示意自己走。

從此以後,就是他一個人走了。

再也不會為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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