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只有你

趙雲瀾進門先把沈巍丢在了窩裏唯一還算幹淨的床上,然後打開空調,關緊了窗子還順手貼了道符免得大慶半夜刨窗。

沈巍已經睡着了,他向來是極其自律的,哪怕是在醉中,也保持良好的姿态,除了在長椅上搶趙雲瀾煙,路上都乖乖的,不哭也不鬧。

趙雲瀾把他撈起來脫下西裝,擺好姿勢再搬了把椅子坐在沈巍對面,手把口袋裏的煙盒都揉皺了,終究還是沒拿出來。

他本來是想趁沈巍酒醉多問問幾句話的,最好是把他心裏話全套出來。結果沈巍雖然不能喝,但酒品實在太好,除了最開始不讓他打車不讓他走,真是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趙雲瀾想,沈巍潛意識裏是很怕自己離開的,可是他平時恨不得能有多遠躲多遠,一副拒他于千裏之外的模樣。

一個人是怎麽做到忍耐和喜歡的人永不見面、甚至還往外推的?

如果不是李茜案,他根本不會認識龍城大學的沈巍教授,和青衣君永遠停留在“上過心的唯一情緣”,更不知道斬魂使人鬼同懼的黑袍下還藏着這顆熾熱的心。

遺憾曾經的錯過,但現在趙雲瀾不想放手了。

斬魂使?斬魂使又怎麽了,他趙雲瀾想要的人,必須是他的。

沈巍平靜的睡顏上還挂着一抹淺笑,和他平時面具一般随時随地都帶着的微笑不同,這笑容純真美好,趙雲瀾看得簡直舍不得移開眼睛。

他不想打擾沈巍,于是抱了床空調被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沈巍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上古,從黑暗的混沌裏睜眼,看着醜陋惡心的鬼族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天生便是鬼王,有着極高的武力值,還持有一把罡風化成的斬魂刀。他可以號令鬼族萬衆,但他不想。

他總覺得自己和這些“東西”是不一樣的,具體不一樣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但沈巍從不吃人,餓極了只吃同族,因為他覺得,這樣比較幹淨。

自己是肮髒黑暗的,所以也只配吃肮髒的幽畜而不是吃人,這樣的話,雖然吃着惡心,可是他的心也算得上是幹幹淨淨。

他就這樣肮髒而又幹淨地活着,直到沈巍在鄧林遇見昆侖君。

昆侖喜歡他懵懂無知的天真模樣,他便真的收起爪牙,一直以單純的樣子跟在昆侖身邊。

可是鬼王怎麽會是單純的呢?雖然他吃幽畜而不吃人,雖然他是醜陋鬼族出的一朵曠世奇葩,雖然他被強升神格,但他永遠都是鬼族,他的心幹淨,可是也和幽畜沒有區別。

更何況,沈巍……是個男的。

鬼族分不分得出性別很難說,但沈巍确實是男性。至陰鬼族的領導者為陽,也只能再贊一句沈巍真是生得奇葩。

他對昆侖君懷有欲望,但他不敢說,因為怕說出來,昆侖就不要他了。

在少年沈巍的思想中,昆侖永遠是最重要的。

昆侖是神,如果他要走,沈巍攔不住他。

所以沈巍努力活成了昆侖喜歡的單純美好的樣子,只企盼着昆侖能多陪他一天,再多陪一天。

但是這種日子總會有盡頭的。

親手送昆侖進了輪回,沈巍想,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昆侖才會離開自己吧?

少年鬼王稚嫩的肩膀新扛起了十萬大山,這是昆侖送給他的權柄,是昆侖給他的禮物,是昆侖希冀他擔起的重擔。

沈巍便活成了山的模樣——沉默而內涵。

只因山是昆侖的,而他是山,便也是昆侖的。

他慢慢把爪牙收斂得幹幹淨淨,給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的皮。滄海桑田,他把自己逐漸變成了昆侖最喜歡的樣子——幹淨而文雅,成熟而穩重,卻還是帶着些來自小鬼王的稚氣和天真。

——哪怕千萬年間他只能在暗處看着昆侖輪回,最多只會擦肩而過,但他也想在每個擦肩,都是昆侖喜歡的模樣。

沈巍這個夢做了太久太久。少年鬼王身體逐漸舒展開,眉眼漸漸成熟。他在人間換了很多個身份,走馬燈一樣過着過去幾千年的日子。

終于,鬼王成了沈教授,在一天上完課後,偶遇了前來辦案的趙雲瀾。

沈巍驀地睜開雙眼。

他醒了。

沈巍暫時還沒找到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一間仿佛發生過爆炸的屋子,到處雜亂無章,他躺着都能看見窗臺的貓窩上還搭着幾件不知是穿過還是沒穿過的衣服。主人大概是在床上勉強給他刨了個睡覺的坑,這會兒沈巍右手還有一條很大概率穿過但沒洗的褲子,身體下壓着件皺巴巴的襯衫,連腦袋旁邊都還有幾根迎風招展的貓毛。

這毛有點兒眼熟,還散發着絲絲不同于普通貓兒的氣息。

——沒錯,就是貓爺大慶的毛。

沈巍便判斷出自己現在的地方應該就是趙雲瀾的狗窩,應該是自己喝醉了之後趙雲瀾帶自己回來的。

他這一覺睡了不知多久,卻還是沒有天亮。屋子裏的燈倒是還開着,也不知道是主人怕他起來上廁所看不見還是直接忘了關。

這會兒酒勁已經完全消散了,沈巍翻身起來在床沿坐着,卻下意識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趙雲瀾的家,趙雲瀾呢?

他輕手輕腳走了一圈,在沙發上看見了蜷縮得像只貓兒的趙雲瀾。趙雲瀾長手長腳,沙發的确是委屈了些他,這會兒正抱着被子睡着,許是睡得不怎麽舒服,眉頭在夢中都輕輕皺了。

沈巍擡腕一看,時間半夜三點。

他不敢叫醒趙雲瀾,只靜靜地坐在趙雲瀾的對面茶幾上,一動不動,近乎是癡癡地看着他。

上次在清溪村那個晚上,他也是偷偷看了趙雲瀾好久好久,直到被趙雲瀾發現,後來……

沈巍忽有些口幹舌燥,臉泛了些紅。

那确實是他自離了昆侖這麽多年來嘗過的最甜的滋味。

趙雲瀾本來是個睡覺雷都打不醒的人,今晚可能是沙發睡起來不舒服,也有可能是沒關燈睡不安穩,半夜忽然就沒來由地睜開了眼。

他是側躺着睡的,這一睜眼,便看見拿着個杯子坐在他對面茶幾的沈巍。

沈巍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杯子的水都抖了點兒出來,整個人都僵硬了,白皙的臉上迅速紅了一片。

趙雲瀾揉揉眼,坐起來對沈巍開玩笑:“沈教授,我這床睡起來還行吧。”

沈巍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放下杯子,掩飾性的推了推眼鏡:“那個……謝謝你。”

趙雲瀾往沙發背上一仰,擺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還得是我謝謝斬魂使大人幫我擋酒,不然我這個老胃,哎,又得疼一晚上。”

他清楚看見,自己說到“疼”的時候,沈巍低着的眼睫輕輕動了下。

沈巍再怎麽裝,細枝末節也會暴露他的真實內心。

可他還是什麽都不說。

“那……我走了。”沈巍站起來,理了理襯衣的領子和領帶,正想去拿西裝,就聽到趙雲瀾笑着說:“怎麽?斬魂使大人占了我的便宜,現在說句謝謝就想走?”

沈巍手這次是真抖了一下,西裝都掉在了地上。

氣氛突然就有些尴尬,趙雲瀾知道沈巍可能想到別的不健康的地方去了,雖然這也是他故意說得模棱兩可,但還是補了一句:“你讓我扛你回來,還睡了我的床,可不就是占了我的便宜麽。”

這調戲的意味也太過明顯,沈巍已經臉紅到脖子根了,站在原地不敢動。

趙雲瀾已經從沙發上起來了,走到沈巍身後,抱住他的腰,頭擱在他并不算寬的肩上:“你為什麽要走?為什麽當時不願意和我見面,為什麽用不同身份和我相遇……”

沈巍喉結動了動,艱難道:“我不是人。”

“我管你是誰呢。”趙雲瀾用力把他的頭扳過來,掐着沈巍的下巴把他按到了牆上,環着不允許他逃走,惡狠狠道:“老子看上的人,你就是老子的人,我管你是斬魂使,還是青衣君,都他媽必須是我的!”

沈巍聽了這句話,眼神忽然就有些深沉得可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熾熱地燃燒着。而趙雲瀾還在說:“我玩了這麽多年游戲,從來沒有過情緣。我和你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小孩子了,沈巍,我當初對青衣君說的話再問你一遍——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沈巍對上趙雲瀾的眼神,他從鎮魂令主的眼中看出了堅定,還有熱烈的感情。

自己不喜歡他嗎?

不,小鬼王已經肖想了昆侖君千萬年之久,他從來只是不敢接近昆侖君罷了。

神農誓言太過沉重,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可是還不容他拒絕,趙雲瀾直接吻上了他的唇。不同于清溪村之夜那麽輕柔,這次趙雲瀾似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吻他,也沒了什麽章法,更像是報複性一樣,撕咬沈巍的薄唇。

沈巍腦子裏“轟”地一片空白。

天地間都安靜了下來,他又似乎回到了大不敬之地,在功德古木和大封邊上,他唯一可以感受到的生氣,是來自于昆侖君。

胸口魂火熱得發燙,那是沈巍唯一的光;唇上的溫度也熱得發燙,那是沈巍唯一的信仰。

他終于擡起了手,抱住了趙雲瀾。

趙雲瀾總算是放開他,擡起頭,看見沈巍漆黑瞳孔中倒影的自己,聽見沈巍輕輕道。

“只有你。”

小鬼王眼裏從來都只有昆侖君,現在沈巍懷裏只有趙雲瀾。

沈巍用力把趙雲瀾抱緊,力氣之大,似乎是要把他揉碎在自己的懷裏。

他說:“你沒有走,我也不走了。”

“趙雲瀾,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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