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後事
這種觥籌交錯的場景,沈巍向來是不适應的。一進去他就想縮到同事那桌的角落去,結果校長直接喊住他,笑着對在一邊抽煙的趙雲瀾道:“沈教授,上回李茜的事情還多虧了有你幫忙。我這會兒忙,你跟趙處長也挺熟了,就接待一下他吧。”直接把他塞到了趙雲瀾身邊,又去跟後面的公安領導搭話了。
沈巍明白趙雲瀾之前在龍大很是轟轟烈烈追了他一陣子,校長又不是瞎子,這會兒是借他讨好趙雲瀾呢。
但他也沒辦法,只能朝趙雲瀾點點頭:“趙處長。”
趙雲瀾倒是沒說什麽,還給他拉開自己身邊的凳子:“坐吧,沈教授。”
沈巍一看,陸陸續續落座了幾位公安的大人物和學校的領導,這肯定是主桌,頓時知道今天的一頓酒跑不了了。
說來好笑,他堂堂斬魂使,一把斬魂刀橫行兩界百無禁忌,人人景仰的上古大神,結果……不能喝酒。
雖然不是一杯倒,但可能是兩杯。
這毛病也不知道怎麽來的,按理說他借着昆侖神筋強升的神格,雖然本身還是鬼族,但起碼也算是個半神,半神之軀不說刀槍不入,怎麽也不會連區區酒都喝不了。
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剛用沈教授這個身份的時候,參加過一次同事的宴會,被勸着喝了幾杯酒,當場臉色就不好看,同事還都以為他酒精過敏吓壞了,好在沈巍還有點兒理智,自己先離場回了家,在家整整躺了一晚上,毫無意識,才算酒勁過去了。
沈巍有點發愁,如果是普通的學校聚餐他還能找個借口不喝,但是今天這種學校和政府系統的餐會他被按到了主桌來,不喝酒肯定不算完。趙雲瀾還在旁邊呢,要是自己喝了酒露什麽醜态,或者又失去了意識,恐怕會出點問題。
他還沒想好怎麽處理,人就來齊了。
宴席開始,校長先端着酒杯致辭,大概就是些感謝各位平時對我校工作的支持和照顧。場面話說完便要輪着喝酒,眼見着前面的喝過了,輪到趙雲瀾,他端起酒杯毫不猶豫幹了,還亮了下杯底,衆人都喝彩:“趙處爽快人!”
下一個就是沈巍,沈巍心想逃不過就逃不過吧,喝一杯也不會再為難他了,便也站起來微微欠身,酒杯端在手裏卻終究還是猶豫了一下。
趙雲瀾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時時都注意着沈巍。
他記得沈巍說過自己不喝酒,今天這種場合,沈巍卻是不能不喝的。看他雖然面色平靜還有微笑,但捏着酒杯的右手青筋都起來了。
許是剛才那杯酒空腹喝的,又喝得急,此時酒精的作用開始,趙雲瀾忽就有些沖動,起身奪過沈巍手上的酒杯,不顧他一臉錯愕,笑着對在座的人道:“都知道沈教授是滴酒不沾的,我辦案子這麽順利還得多虧了上次沈教授的援手,這杯酒啊,我替沈教授喝了,各位沒意見吧?”
學校裏的人多少都知道趙雲瀾對沈巍有點心思,奉承他都還來不及,當然沒意見。公安這邊趙雲瀾早就稱兄道弟姐夫一堆,更是稱贊他有義氣。趙雲瀾便幹了第二杯酒,按着沈巍坐下了。
他剛把酒杯放下,沈巍便低聲道:“你胃不好,別喝太多,大不了我自己喝就是。”
趙雲瀾瞟他一眼,做出一副稀奇的樣子:“沈教授是什麽人?何時我趙雲瀾喝多少酒都得輪到沈教授安排了?更何況,”他表情意味深長,“沈教授又是怎麽知道我胃不好的?”
沈巍被他這麽一噎,臉色白了一分,低了頭。
就是那次趙雲瀾胃疼醒來的聊天,以及坦白後的拒絕,才結束了青衣君和雲有瀾的關系。
他記得,青衣君肯定也記得。
趙雲瀾壓低聲音,帶着點刻意的冷:“沈教授,既然沒有答案,我趙雲瀾也不是那種沒臉沒皮死纏爛打的人。”
然後在沈巍幾乎要把他溺死的痛苦眼神中熟視無睹地開始推杯換盞,稱兄道弟,一杯接一杯給自己灌酒。
好酒醇香,但趙雲瀾這一杯杯喝下去,沒喝出哪點兒醇,反而覺得全是苦水,一杯比一杯苦,一杯比一杯難以下咽。
媽的,他心想,苦死算了。
沈巍是在他敬到自己學校領導的時候攔下他的。
斬魂使出手确實快,一下搶了趙雲瀾的酒杯,照他樣子先酒杯巡了一圈,推了推眼鏡,溫和笑:“沈巍在學校任教多年,感謝各位領導對我工作的支持,這一杯是我該敬你們的。”
然後連趙雲瀾都沒攔住,他仰頭一飲而盡,還擦了擦唇角的酒漬,臉霎時便有些紅,就像普通的不善交際之人。
學校這邊的人都愣了一愣,畢竟沈巍是出了名的誰都不買賬,一心搞學術,三十二歲的年紀活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學究一樣。難得沈巍竟然肯給他們敬酒,自然是樂得又回敬了幾杯,沈巍沒有推辭,全喝了。
喝完學校這邊,公安那邊的自然也要喝一圈。這十一二杯喝下來,饒是用的拇指大的小杯子,沈巍臉上也通紅一片,眼神迷離,趙雲瀾見狀輕輕喚他一聲,他也只知道笑了一下,全然不知道是誰在喊他。
沈巍喝高了。
酒桌上這種情況多得是,一般都是沒事兒,繼續喝,趴下再說。但沈巍不一樣,從顏值到學術都算是龍大的一塊招牌,校長多少還是打算給他留面子,當即掏出電話:“我叫個司機送沈教授回家。”
沈巍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茫然擡頭,眼神卻沒有焦點。
趙雲瀾終究還是內心嘆息一聲,站起來給在座的人賠了個禮,扶着已經都有點兒站不穩的沈巍道:“還是我送沈教授吧,今兒個就和各位老哥哥們失陪了,改日我們再聚,嗨,不醉不歸!”
說完給自己倒了酒,連喝三杯當自罰。
他一向是酒桌上滾過來的,這一頓喝到一半去送人還是頭一次。但龍大的人心照不宣,公安的人被他忽悠好多年,還真讓他扶着沈巍走了。
已經是夏天了,但是龍城并不算熱,晚上的陣風吹起來甚至還有些凉。
趙雲瀾扶着沈巍出了酒樓,沈巍被冷風一激,清醒了三分,想掙脫趙雲瀾的手。趙雲瀾算是服了他了,好言好語道:“沈教授,都這個地步了,您還跟我見外呢?”
沈巍搖搖頭,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的樣子。但他看見趙雲瀾想招出租車,踉跄了一步,趙雲瀾扶他的工夫,出租車就開走了。
“不……不坐車。”沈巍說這幾個字都似是很費力,眼神和語言都是混亂的,“我……不坐車。”
雖然趙雲瀾左看右看也沒看出斬魂使大人還是個暈車的,但想想堂堂斬魂使不能喝酒,也就勉強理解了,只能認命扛着沈巍的胳膊,打算扛他去附近的椅子坐一會兒,醒了再問他住哪裏,送他回去。
沈巍畢竟是個大男人,又喝了酒,實在是沉。趙雲瀾費力把他拖到路邊的長椅上,扶他坐正,自己也坐在旁邊,剛準備點根煙,煙就被沈巍拿走了。
醉漢明明已經什麽都不知道,出手卻猶有斬魂使之風,還把一根煙捏得死緊:“你……不能抽煙,不好。”
“好好好,我不抽煙,”趙雲瀾只得哄他,沈巍一臉将信将疑般閉上眼,眼看着就是要睡過去了。
他皮膚本來就白,喝了酒之後紅得十分不正常,在暖黃路燈下更是翻出酡紅。眼睫投射下長長的陰影,薄唇抿着,眉頭死皺,像是不舒服而又忍耐着。
已經醉成這個樣子,卻還是不肯說自己難受。
趙雲瀾靜靜看着路燈下沈巍的側顏。
他一向是能忍的,作為斬魂使能忍受游戲裏被殺得擡不起頭,作為沈巍能在他面前忍耐這麽久的感情,他什麽都自己背着,什麽都不肯說。
眼看着沈巍要睡着了,趙雲瀾忽然輕輕問:“你為什麽不坐車?”
沈巍像是聽到又像是沒聽到,閉着眼睛皺眉輕輕別了下頭。
就在趙雲瀾已經放棄問他的時候,他突然道:“如果……如果我坐車,你就走了,就又只剩我一個人了。”
趙雲瀾的心忽然就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擊中了。
沈巍睜開一點眼睛,努力看向趙雲瀾的方向,笑容天真,而又帶着單純:“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坐車……你……你別走。”
他的笑簡直不像沈巍,如果昆侖君在這裏,他就能看見,這才是真正的小鬼王,在鄧林旁遇到的天真懵懂的沈嵬,而不是因他隐忍千萬年,活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他喜歡的樣子的沈巍。
“好,我不走。”趙雲瀾終于還是心軟了。
去他媽的身份,趙雲瀾心想,斬魂使又怎麽樣?還不得是老子的人。
他攬過沈巍的腰,把他手臂又扛起來:“行吧——看你也說不出自己住哪兒了,本大爺的狗窩,勉為其難讓你住一晚上。”
趙雲瀾扛着沈巍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這條路人不多,此時更是連路過的車都沒有,那一刻趙雲瀾竟産生了天地間只剩他二人的感覺。
雖然回他家的路不算近,但他真的沒有叫車,而是帶着沈巍一步一步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趙雲瀾掏出鑰匙,轉頭對醉得不成樣子的男人笑道。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