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我家坐會兒嗎?……

孟眠從圖書館出來,收到班主任的微信。

她低着頭,邊走邊看消息內容。

[是這樣的,我在外面幫你們接了一個小項目,市體育局想搞一個召南體育精神普查,到時候我把要問答的項目都發給你,你找幾個同學一起寫一個微信小程序出來,不着急,你們慢慢寫,争取給我們召南大争争氣,回頭要是做得好,新體育館建成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程序要公開招标,不限制學歷和工作經驗,但你履歷要是漂亮,也可以去試試,對不對?]

[雖然你們才大三,但也應該提前為自己準備漂亮的個人簡歷了啊,你的課外分一直不太出色,你要努力争取啊!]

隔着屏幕,孟眠都好像看見了自己班主任激動得臉通紅的樣子。

平時輔導員管他們專業的生活日常學習,班主任本應該是個神出鬼沒的角色,但孟眠他們班的班主任偏不,他甚至還陪着自己班上同學上過晚自習,在窗戶臉貼在玻璃上巡視他們上課的紀律。

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令人覺得好像還是在高中,而不是傳說中管理松散自由的大學。

孟眠不是很想接,可這又是班主任的好心。

[你不要覺得我是偏心哈,我之前在群裏發了通知,結果都不想參加,雖然沒證書沒獎金,但這不是還有學分嗎?學分都不要。]

班主任是個話痨,孟眠早就知道。

[本來是要召集幾個大學的大學生一起寫的,看哪個大學的寫得好就用哪個,但最後想到我們是召南最好的大學,就懶得再去挑選了,直接讓咱們學校的學生來,也不僅僅只有我們班,如果成立小組,肯定還有其他班的學生。]

其他班的學生?

孟眠的頭皮都隐隐地麻了起來。

她連自己班的同學都不想在課下有什麽交流,更別提別的班的同學了。

可是學分,她又真的挺想要的,她課外分少得可憐,要是最後畢業前課外分沒有達到要求,連學位證都有可能拿不到。

糾結了半天,最後她還是答應了。

社恐嘛,也不是不能克服,努力一下,能克服的。

孟眠把脖子上的小圍巾系緊了一點,換到了和張辎宇的消息框,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早上。

她沒戀愛過,如果戀愛是這樣的,她覺得好像和單身沒什麽區別。

不過還多了一份必須顧慮他人感受的不自在感。

[孟眠:我在學校,我來找你吧。]

她知道張辎宇可能不會立即回複,便去了圖書館附近的咖啡店點了兩杯咖啡打包,她喜歡甜的,張辎宇只喜歡美式咖啡。

盡管她不喜歡表現得如此周到,但注意身旁人的喜好已經成了孟眠的習慣。

基本上只要一起出去吃過幾次次飯,孟眠就能記住對方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喜歡坐在什麽位置,走路喜歡靠內還是靠車流那邊,包括喝東西的口味,說話時候會搭配的小動作。

“加兩塊方糖。”孟眠微微踮腳,對裏頭戴着藍帽子的店員小聲說道。

“好的。”

對方朝孟眠腼腆一笑。

孟眠根本沒看人家的眼睛,她說完之後就低下頭繼續看手機了,瞥見遞過來的打包袋,她伸手接過來,說了謝謝便走了。

出了咖啡店的店門,她便看見張辎宇穿着大衣站在不遠處朝她招了招手。

孟眠難得露出笑容,她有一邊是小虎牙,微笑時都不太看得出來,要是看見了虎牙,她的心情肯定就真的還不錯了,可愛的小虎牙也會沖散她給人的不好接近的觀感。

“情侶裝。”張辎宇指了指自己和孟眠向同學色系的外套。

孟眠是藏青色的牛角扣短外套,張辎宇則是藏青色的長大衣,他挺白的,人又清瘦,戴着眼鏡有很濃厚的書卷氣,看着便是很斯文脾氣很好的男生。

和孟眠站在一起時也算得上是相配。

孟眠把咖啡遞給他,“給你的。”

“謝謝。”張辎宇擡手揉了揉孟眠的後腦勺,他比孟眠高一些,孟眠睫毛很長,毛絨絨的,她頭發也不是很順很直的,蓬松得像海藻,整個人都給人毛絨絨暖呼呼的感覺,想到上午發生的事情,張辎宇心內滑過一抹歉疚,主動說道:“吃完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孟眠什麽都不知道,她含着吸管小口小口嘬着溫熱的咖啡,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好”。

吃完飯,孟眠以為張辎宇帶自己去的地方可能是電影院或者一些玩游戲的地方,但沒想到是清吧。

清吧名單字一個S,在一個電玩城的地下,與電玩城的喧嚣嘈雜不同,清吧裏的音樂很溫柔,雖然有人聊天喝酒,也有人唱歌撥動琴弦,但莫名地使人感到寧靜。

孟眠沒來過這種地方,她連酒吧都沒去過。

看見孟眠驚喜的表情,張辎宇就知道來對了,他帶孟眠在角落裏的一張圓桌旁坐下,“想喝點什麽?”

侍應生拿着平板過來,主動遞給孟眠。

孟眠下意識去看張辎宇,張辎宇低頭在看手機,她只能自己看平板上的酒單,劃到下邊果酒類,要了一杯梅子椰香酒。

張辎宇比孟眠要熟練許多,他看着侍應生走遠,手從桌子下邊伸過去蓋在孟眠的手背上,“孟眠,你和你室友關系很好嗎?”他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孟眠手心有些冒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別的什麽,她忍着那種不适感,答道:“嗯,我和她認識有一段時間,舒雨很熱情。”

舒雨的性格正好和孟眠互補,一動一靜,一熱一冷。

孟眠覺得能遇見舒雨很幸運,在這之前她都沒有朋友。

可能是因為清吧的光線暗,孟眠敢和別人對視了,別人看過來,她仗着四周昏暗,也敢看回去。

這次張辎宇主動避開了孟眠的目光。

他沒對孟眠說過,她的眼睛很好看,毛絨絨地像小鹿的眼睛,又亮又閃,他以前說過,說孟眠看起來不像是計算機系的學生,像藝術學院學畫畫的。

她站在那裏,構成的場景便是與周遭迥然不同的美好安寧。

“我去給你唱首歌吧,你還沒有聽過我唱歌對不對?”張辎宇松開孟眠的手站起來,孟眠“啊”了一聲,沒有任何準備。

這時候侍應生用托盤端着兩人點的酒過來了,聽見張辎宇的話,立即主動邀請,“想唱什麽歌,我可以去和臺上的樂隊說呢。”

他笑得很有禮貌,孟眠在反應過來後立即坐立不安。

她企圖伸手去制止住張辎宇,“不.....不用。”她試圖拒絕這種惹人注意的方式。

孟眠的聲音被音樂聲蓋過去,張辎宇已經往臺上走去了,她看着張辎宇走上去拿到了話筒,原本的英文歌曲戛然而止,張辎宇清了清嗓子,視線落在了孟眠身上。

與張辎宇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孟眠感覺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她雙手在膝蓋上攥緊,不停地摳弄着手指頭,她覺得自己紊亂的呼吸聲比張辎宇的表白和四周的起哄聲都要大。

她知道這是張辎宇的方式,即使她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出反感和讨厭的樣子。

孟眠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一點,但實際上她覺得自己眼睛都看不清楚東西了,腦子裏嗡嗡直響。

起哄聲很大,帥氣的男孩子表達愛意的方式大方而又直接,這是多少女生夢寐以求的滾燙的坦誠啊。

“我們老板給您和您的男朋友親手調制的酒,是新品,可以試試哦。”侍應生又端過來兩杯酒,酒液是湖綠色,玻璃壁上卡着兩片檸檬,酒精味很淡,水果味很濃。

即使是在這樣紛亂的情緒下,孟眠仍沒忘記對人說謝謝。

實際上她都快哭了快吐了。

喉管的肌肉一陣接着一陣不适的收縮,音樂聲在腦海裏放大,孟眠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白成了什麽樣子,其他人也看不出來,光線太暗了。

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之後,孟眠突然起身朝洗手間直奔而去,連手機都沒拿走。

孟眠在洗手間裏把白天吃的東西剛剛喝下去的東西吐了個一幹二淨。

她手掌撐在冰涼的瓷磚上,彎腰捧了幾捧水沖了沖臉,在這種不适的情況下,孟眠還能慶幸幸好出門的時候沒化妝。

她這毛病好多年了,以前沒這麽嚴重,後來放任它發展,就被變成了如今這樣,她不想成為被關注的焦點,還是這種像猴子耍把戲一樣被起哄玩笑的焦點。

“你沒事吧?”旁邊有一名女士從包裏拿了一包紙巾遞過來。

孟眠接到手裏,“沒事,謝謝。”

“不用謝,我剛剛也看見了,你的男朋友看起來很愛你哦,”女人笑得很漂亮,“你們真般配。”

孟眠艱難地喘息了一聲,“謝謝。”

高跟鞋碰在地板磚上的聲音逐漸消弭,孟眠才烘幹手出去,張辎宇拿着她的書包在走道裏一臉焦急和擔心。

“孟眠,你怎麽了?”

孟眠搖搖頭,“沒事,我不太能喝酒。”她其實有告訴過張辎宇她社恐有些嚴重,但對方顯然是忘記了,或者只當是孟眠随口一說,就像部分人在網上也喊着社恐,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毛病。

“我想回去了,我老師布置了作業給我。”孟眠從張辎宇的手裏把自己的書包拿了過來,看向張辎宇,“你回去嗎?”

張辎宇猶豫了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聽出來張辎宇還想玩一會兒,孟眠主動說道:“不用了,我出去就能打車,你也早點回學校。”

孟眠一個人離開了。

她單肩挎着書包,雙手插在外套兜裏,面無表情地從電玩城穿過去,晚上在電玩城玩兒的年輕人不少,都是成群結隊的,像孟眠這種獨自一人的女生其實很少。

她又高又瘦,還穿着有跟的馬丁靴,腿筆直纖細,她揣在兜裏的手又冒出了濕濕的汗液。

她特別不喜歡這種喧鬧人多的公衆場合,不管是有意無意,那些視線都讓她背如芒刺。

完全走到馬路上時,孟眠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松懈下來,手腳也不再僵硬,連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只不過這份開心持續的時間沒有很長。

她在下了出租車之後,剛将出租車的門關上,出租車還沒起步,身後就疾馳過來一輛機車,以非常快的速度超孟眠沖過來,孟眠怔在原地,以為對方是飙車來着,結果後座的男生伸出手就搶走了她肩膀上的書包。

車速很快很猛,書包帶子勾着孟眠的肩膀将她整個人朝前拽走幾步,孟眠怕自己被拖行,将手臂很快從書包帶子裏很快縮回來,機車消失在視野裏之後,孟眠已經整個人摔在了地上,膝蓋和手肘生疼。

剛下過雨的路面還是濕的,孟眠嘀咕了一句什麽,姿勢怪異地從地上爬起來,人行道上的磚塊有的破裂有的底下都空了,積攢了滿滿的泥水,孟眠褲子和半邊外套在地面被浸濕,她覺得人沒事就好,起身後摸了摸口袋。

完了,手機在書包裏,鑰匙也在書包裏。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區門口,這次運氣比較好,保安沒有關窗戶看新聞,他在孟眠還沒走近的時候就看見了她。

這幾天這小姑娘在小區進出,他也有些眼熟了,此時見着那麽漂亮的小姑娘一身髒兮兮的模樣,他哎喲一聲,連忙從裏頭出來,被外頭的風吹得縮緊了脖子。

“咋回事啊你這?”保安的口音分明是北方人。

“東西被搶了,”孟眠尴尬地笑笑,“能借一下電話嗎?”

她這麽說,保安哪有不借的。

孟眠是打給舒雨的,她記得舒雨的手機號碼,需要記住的電話,她都會背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就像現在。

舒雨說她剛出去,得等會再回來,讓她找地方先等等。

孟眠欲言又止,還沒等到自己和對方說她的衣服都濕了,舒雨就把電話挂了。

本來就是麻煩別人,孟眠也不好意思非讓舒雨現在就趕回來,她把手機還給保安,“謝謝。”

保安看着她臉色不好,有些擔心,“要不我給你報警吧?”

“會報的,”孟眠看了看自己身上,“但我想先回家把衣服換了。”書包裏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除了手機值點錢,再就是一些雜物和兩本書,她想睡覺,不想再浪費精力去應付陌生人的詢問調查。

但這些沒必要和保安大叔說,他為他的工作,孟眠只需要讓他放心即可。

因為沒有鑰匙,保安親自将孟眠送上了電梯,孟眠說了謝謝,出了電梯,她走到家門口,沒多想,直接靠着門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舒雨什麽時候回來。

孟眠口袋裏還有之前的半包紙巾,她彎起衣袖,屈起手肘,并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傷口的時候也會牽拉出疼痛,特別是這種僅僅只是破了皮的擦傷更要命,還不如直接來一道口子。

她用紙巾把手上的泥擦幹淨,把衣袖盡量挽起來不捂到那片破了皮的地方。

還有膝蓋,膝蓋那塊的褲子布料都破了洞,鞋尖的皮面也被磨掉了一大塊。

孟眠有些心疼,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雙靴子,百搭。

她還在想着官網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款式的時候,旁邊屋的門突然打開了,孟眠擡頭猝不及防地與門口的人對上視線。

靳崇钰穿着連帽的黑色衛衣,讓他看起來年紀好像和孟眠差不多。

散落的發絲略微擋住他的眼神,他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生,沒說話,但能感覺出來,他心情不大好。

孟眠撐着背後的門板艱難地站起來,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此刻被她坐出了一地的水漬,還有帶着泥印的腳印,孟眠想問今天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一整天都在尴尬。

她主動和靳崇钰打招呼,“學長好。”

靳崇钰靠在門框上,懶洋洋的,“你這是被打劫了?”

孟眠點點頭,“嗯嗯。”

“......”靳崇钰似笑非笑,“你倒是坦誠。”

語氣不聽起來尚且溫和,但絕對不是誇獎人的話,孟眠只能笑笑。

“學長要出門?”靳崇钰沒有要進屋的意思,孟眠靠在牆上,幹巴巴地問了一句,雖然她一眼就能看出靳崇钰這絕對不是要出門的裝扮,這太随意了。

“不是,”靳崇钰搖頭,他指了指自己頭頂,“我裝了監控,看見你坐在地上,鑰匙也沒有了?”

孟眠點頭後也跟着去看對方頭頂上面,不注意看還真的發現不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白色圓點,紅外線顏色很弱。她知道現在很多業主的安全意識都很強,會在自己家門口裝個監控。

看見孟眠呆望着監控器,靳崇钰主動邀請,“你如果是在等你的室友,可以進來坐一會兒。”

孟眠從監控器上收回目光,對靳崇钰的善意感到有些緊張,走廊的确冷,加上她衣服打濕了,坐着沒一會兒她手指都凍得開始一寸寸僵硬住。

但她和靳崇钰不熟......

“放心,我對你不感興趣。”靳崇钰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

他太過直白,孟眠性子含蓄,她眼睛微微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話題竟然可以跨度如此之大,她立馬擺手,“不不不,我沒有這麽...這麽......”想過兩個字還沒說出口。

靳崇钰又慢條斯理補充道:“還有,我對你男朋友也不感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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