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悠悠古事
我閉上眼睛滿心疼痛,忽然聽見一聲輕柔的“叮”聲,睜開眼睛時看見牧守大人站在琰魔面前。
他手上拿了一個薄如紙片的東西,那東西堪堪托住了朝我滴下的奈河之水。
我心裏一松,卻看見那東西居然無法承受水的重量,雖然将那滴水鎖在了中間卻也免不了下落,壓在我的身上。
那一瞬間,我終于明白了鬼魂最怕的是什麽。
盡管隔着牧守的法器,我還是感覺到了比顏葉上次用火燒我還要尖銳幾百幾千倍的疼痛。
那疼痛居然還引出我記憶中最陰暗最不願想起的東西,就像有人拿着大錘擊打我靈魂最脆弱的地方,讓我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腦一起挖出來。
小時候不懂事弄死的每一只動物都朝我彙集過來,尋我償命。連那不小心被我踩死的蟻族都像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在我靈魂上撕咬。童年那個和我一起去河邊玩的男孩緊緊箍住我的脖子陰狠地咬了上來,嘴裏說着讨債的話:“都是因為你,是你要我和你出去,是你認識的那個女孩将我推下河,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那年邁的父母也拿棍子使勁敲擊着我的靈魂,嘴裏吐出刻薄的話語:“恬不知恥,恬不知恥,不好好結婚生子,居然讓男人玩弄,死乞白賴地追着別人還被人嫌棄,打死你,打死你這個不争氣的!我們勤勞樸實一生,為什麽老天還要讓我們生下你這樣的敗類!”
我頓時沒了生的欲望,顏葉算什麽,年潤生算什麽,他們能将這蝕骨的痛苦弄走嗎?他們還不是一樣欺騙我!
他們都希望我消失,那好,我就消失,消失了,就什麽痛苦都沒有了。
我暈乎乎地睜開眼睛停止滾動,見那紙片般的東西已經被我甩在草地上。
我知道一定是這東西阻擋奈河水使我沒有直接魂飛破滅,于是伸出手想觸碰紙內那滴奈河之水。
“李小蛇!你他媽再伸過去一厘米試試看!老子現在就叫人将你全家送來看你這副懦弱的鬼樣!”
聽到這個聲音,我的手停了停,撐住身子擡頭,見年潤生正從遠處趕來,一臉着急。
我陰恻恻地朝他笑笑,說:“潤生,是不是你在我QQ上做了手腳,讓我以為顏葉已經結婚?”
年潤生已經趕到,不由分說地扣住我的雙手,将我扶起,倚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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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勁掙紮,他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說:“鬧什麽鬧!給老子老實呆着別動!是老子做的怎麽了?老子會讓你一輩子都惦記着那個混蛋?!做夢!”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麽暴戾的樣子,頓時被打懵了。
突然,一道細長的黑影朝我們甩了過來,我一看,見琰魔雙目利劍一般釘在我們身上,手中揮舞着他那條蛇靈長鞭。
潤生堪堪躲過,吐了口唾沫對牧守說:“牧守,今天你要是不能給老子搞定這個惡魔,老子就讓修文跟你永不相見!”
牧守難得地顫抖了一下,語氣平靜地說了一句“都瘋了”,就和琰魔打了起來。
這個時候,四周傳來震天的鬼吼聲,我一看,見上次那些彩衣的複魂師們居然也來了,正與琰魔的鬼差們對打着。
顏葉第一個自那些鬼差中脫身而出,看了我一眼,便也上去和琰魔打了個難分難解。
一瞬間到處一片混亂,我掙紮着,使勁捶着潤生,又不停地扇他而光,他卻不肯放開我,而那邊琰魔鬼氣森然,卻還是被困在了一個黑白相間的八卦圖中。
我使勁對着潤生咬了一口,終于掙脫了他,飛過去一把朝那八卦圖沖了一下,頓時像被高壓電擊中一般。
四面八方的複魂師帶着各式各樣的傷也從鬼差的包圍中殺了出來。
他們不顧顏葉的叫停,每個人都發出一道彩光,直直朝我和琰魔射來。
琰魔咬着牙,一巴掌甩在我臉上,說:“惡心的凡人,本王不用你救,現在趕緊滾!”
我卻不管他,感覺到這個八卦圖似乎對于普通的靈魂有釋放的意思便趕緊抱住它,并在心裏念起以前無聊時研究過的佛經來。
佛和道均有普渡衆生之意,那八卦圖竟然漸漸從琰魔身上滑開來。
牧守長嘆一聲:“唉,何苦!”
我扶起琰魔,他的身上竟閃出一道道白痕來,就像被刀刮後結出的一道道傷疤。
琰魔抱着我站在奈河邊上,完全不顧那些朝他射來的各種靈光,只是低頭看我。
我被他突然有了溫度的視線蠱惑,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溪兒,你是不是很愛本王?”他突然問道,一揮鞭子劈開複魂師們射來的靈光。
“應該是吧”,我覺得有點羞澀。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沖顏葉和潤生看了一眼,又再将視線放到我的眼中,說:“長意對本王還真是不錯,不管投胎幾世最後都會對本王說愛。算了,溪兒,本王有點累了,你剛剛說的話他們聽不到,但是本王剛剛真的想大聲朝他們複述一遍。任誰都別想奪本王所愛!”
他的手指撫上我的眼角,身上白色痕跡還在一閃一閃的,我看見他的嘴角在痛苦抽動。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本王這麽對你你卻還要來相救,你總是這麽多管閑事。但本王覺得很受用,今天就不刺激他們了,省得他們聽到後回陽間為難你。溪兒,我們這就永別吧,再也不會相見了。”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卻聽顏葉和潤生大叫一聲,便覺身上一片寒冷,而原本在我面前低語的那人已經不見。
我轉頭一看,只見一片血色袖子在空中一閃。
“不要!阿琰!”我雙膝跪地,大哭起來。
琰魔會選擇自投奈河大家似乎都沒有想到。
因為這些天裏,大家已經默認他是有史以來最強勢、最暴力、最喪心病狂、最罔顧人命和天理綱常的一位閻王了。
我聽着顏葉将琰魔這麽多天裏故意錯勾過去的魂靈數目告訴我,抱着一動不動的琰魔,眼淚都流幹了。
顏葉說完,看着我,突然揪住我的頭發,陰戾地對上我的眼睛。
“你的愛還真是短暫!”他從嘴裏擠出這幾句話,紅着眼睛出了琰魔的這個房間。
我的淚水卻又突然被加滿了一般順流而下。
牧守走到我身邊,用雙肘有意無意地攔住了想要上前的潤生,拍拍我的肩膀說:“他們留在這地府太久會有變數,等他醒來你們有話快說,我先帶這兩個人走。”
我點點頭,原來那些複魂師因受傷太重都已經被牧守送走,剩下顏葉和潤生怎麽勸也不肯離開。
門被關上了,我聽到潤生反反複複就那麽幾個花樣的叫罵聲,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還沒笑夠又覺得自己很無恥。
“你笑什麽?你以為自己罵人的招數比他多?”琰魔醒來就對着我笑,這久違的寵溺溫婉的笑容看得我心裏又是一酸。
“為什麽要跳進去?”我撫着他的長發,任淚水滴在他的臉上。
“因為那裏的水幹淨啊,比你這髒兮兮的眼淚要幹淨多了,居然還敢把這種髒兮兮的東西滴在本王臉上。”他笑着幫我擦了擦淚水,抱着我的腰用力爬起來,說:“溪兒,你是不是恨本王這麽對你?是不是一直想看看本王的長意是什麽樣子?"
我輕輕點頭,掩住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後的嫉妒心情。
他手指一勾,将一張鏡子勾了過來,放在我面前的地上。
“這是本王辦理公務時用的現魂鏡,可以看到你還是長意時的情景。”
我點點頭,說:“哦”,心裏卻沒有很激動。
我們一同朝裏看去,雲霧迷蒙的景象頓入眼中。
沒過多久,那雲漸漸散去,顯露出一片陽光明媚的大好天光來。
悠悠經年,那不知多年以前的往事漸漸向我展開。
初春,豔陽,古關道。
一個束觀白衣的翩翩公子坐在一棵巨大的桃樹下,身下是絲質軟墊,身前是紅木小幾,小幾上一壺酒一個杯子,旁邊放着一疊粉嫩粉嫩的桃花糕。
那公子容顏俊美,氣質飄逸,但是俊美的容顏卻顯稚氣,可見是剛束發不久。但他兩只眼睛卻甚是活絡,滴溜溜轉着,看起來十分聰穎靈動。
滿目春光中,片片桃花從樹冠上紛繁飄下,有幾片調皮躍入小公子的酒杯中。
那公子自在喝酒,他邊上的小童卻滿臉疑慮,怯生生說:“少爺,別人趕考都是拼命趕路,到了夜間便懸梁刺股,怎麽我們白天喝酒,晚上還是喝酒?”
那公子一扇子打在小童腿上,執酒抿嘴輕笑:“小蠢東西,這麽大好春光在前,你怎麽不懂品味賞玩,反而說那些煩人之事?!”
他說着,一雙靈動的眼睛卻朝不遠處正向着這邊走來的一人望去,那人面目如玉,長身玉立,一身藍色袍子穿得甚是飄逸。
他身邊也是一個小童,那小童高大強壯,正拉着一匹馬,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卻直盯着樹下尚在愁眉苦臉的小童看。
那人迎着白衣公子的視線來到他們面前,徑自坐在幾邊的草地上,對那白衣公子粲然一笑:“說得好!眼前春光明媚,花香襲人,又有美人相伴,怎還有空去讀那無趣之書?只是美人啊,既然已伴我身側,為何不給為兄也斟上一杯好酒?”
那白衣公子笑得比桃花還要輕柔明豔,他也不再拿出另外的杯子斟酒,只是拈起自己的酒杯送到那人唇邊。那人張嘴欲飲,他卻突然直起身,張狂壞笑着将那酒從那人頭頂倒下。
酒液打濕那人黑發,順着他的頭頂流下,蜿蜒到他的頰上、唇邊。
那人不驚也不惱,優雅地用指尖蘸了臉頰上的一滴酒,放在口中輕舔一下,突然越過紅木小幾,一把拉住那笑嘻嘻的公子,吻住了他花瓣一樣的唇。
“這下花香酒香齊聚,賢弟是否更覺人世美好,更是不想念那聖賢之書了?”
那白衣公子将他推開,扶着胸口輕咳幾聲,依然笑嘻嘻看着他說:“池長意,幸會。”
那男子自己倒了一杯酒給他,眉眼中散發着俊逸之韻:“林琰,多有得罪還請長意包含。”
回應他的是一雙情意滿溢的黑亮雙眼以及漫天氤氲的粉嫩桃花。
飄落的桃花下,兩位年輕雅士就這樣一見鐘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