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瑤光尋了殷梨亭來,俞岱岩張口就問道:“五弟外出至今,可知他何時歸來?”
殷梨亭一怔,這些天俞岱岩除了那日為寬慰大家,說了句不再尋死的承諾外,就是提了提拒絕收徒的意願,之後,就再沒發過一言。沒想到,如今開口,問的卻偏偏又是一樁為難的事情。
五俠張翠山多日下山未歸,武當早派人前去查看,王盤山大會死傷無數,張翠山也失了蹤跡,這事早就傳回武當,衆師兄弟皆知,只都瞞着俞岱岩,怕他擔心。
“五哥自然還在外行俠仗義,想必過些時日就該回來了……三哥怎麽想起問這個?可是聽人亂說了什麽?”殷梨亭搪塞的小聲說着,他不擅說謊話,面上自然就流露出些許。
瑤光聽到這裏,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面上帶出了幾分懊惱。
其實,若論誰最清楚張翠山的下落,整個武當山也沒有他知道的清楚,正因為知道張翠山沒什麽事情,所謂的失蹤不過是和自家媳婦流浪海外,雙宿雙栖去了……所以,瑤光心中不怎麽擔心,自然也不會有什麽警惕心,才會沒心沒肺的把這件事随口說了出來,如今看來,他頓時大為懊悔,自己既然沒辦法說出張翠山失蹤的真相,偏偏又提起這件事,肯定又惹得師父擔心了。
果然,殷梨亭的話,俞岱岩是半點不相信的,他冷笑一聲,開口道:“六弟,你是看三哥殘廢了,幫不上什麽忙,就什麽都不告訴我了?”
殷梨亭頓時慌了,哪還敢說什麽謊話,一連聲的解釋,“三哥,我不是,我只是……我告訴你還不行嗎?五哥他去王盤山……”
瑤光看着這一幕,終于明白為什麽俞岱岩讓他去獨獨把殷梨亭叫來,沒叫別的師叔師伯。
原來六師叔這麽不經吓唬,師父就那麽稍稍威脅了幾句話,就讓他把五師叔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說了出來。
也是六師叔實誠,若是換了別人,哪怕是最小的七師叔莫聲谷,只怕現在還扯着謊呢。
他這邊琢磨着,那邊卻已經說完。
殷梨亭本就性格偏弱,這些天,先是三哥重傷,緊接着就是五哥失蹤,早就心裏飽受煎熬,如今雖是被逼把事情說出來,可有時候人傾訴一下,反而讓緊繃的情緒好受些,他面上雖還有些忐忑,可比之剛才一副重壓在身的樣子總算好了許多。
俞岱岩聽了這消息,久久不語。
殷梨亭低聲哽咽道:“三哥你莫怪我們瞞着你,如今你……五哥又不見蹤影,我們大家都怕你傷神擔心,你這傷勢剛好一點,如何能勞神費……”
“行了。”俞岱岩喝止道,“六弟你不用多說,兄弟們的情意我豈能不知,但五弟下落不明,你們瞞着我又能瞞到幾時,時間長了,我若胡思亂想,豈不更加傷神?如今……”
他沉默了一下,方才艱澀道:“如今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在這裏……幫五弟祈福,你們若是找到了,就給我個消息,也好讓我放心……日後,江湖行走,你們多多注意安全……師父畢竟年紀大了……”
殷梨亭聽得此話,本來在眼睛裏打轉的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他轉頭掩面道:“是,三哥,你放心,我定把五哥平平安安的找回來,日後也要好好孝順師父。”
瑤光見他們師兄弟如生離死別一般,又是心酸又是惱怒,實在忍不住開口叫嚷道:“六師叔你快出去,沒事就過來招我師父難受,我師父現在雖然病了,過陣子等我去尋到靈藥,自然而然就好了,有這哭的功夫,你不如多去找找五師叔。”
俞岱岩明明是重傷,偏被他說成是生病,明明還是個嬌弱的孩子,可口氣又是這般大,仿佛那靈藥遍地都是,只能他去撿一般容易。
殷梨亭性格溫和,被他斥責了,也不計較,雖不信什麽靈藥的說法,但聽他這麽一說,也覺得自己糊塗,三哥如今命找回來了,傷總有治好的希望,一日不行就兩日,兩日不行就三日,總有一天,定能尋訪名醫,将三哥救回來,自己又何必在此說些喪氣話。
他這樣想了,便含淚笑道:“瑤光說的對,是我錯了,三哥你莫灰心喪氣,武林中奇人甚多,我們多多努力,争取不用瑤光出馬,就把三哥治好。”
俞岱岩心中不抱什麽希望,但也不願意讓兄弟好意白費,便道:“那三哥就等着你們來救。”
殷梨亭又略坐了一會兒才離去。
瑤光依舊乖乖的坐在床邊,見殷梨亭走遠,忙湊過去說,“師父,你別擔心五師叔,他沒事的,我感覺的到……你不知道,那會兒你受傷,我就感覺你不太好,才鬧了太師傅,讓五師叔和七師叔去接你的,現在我覺得五師叔好好的,就是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真的,你放心,沒事的。”
俞岱岩眉頭微微一動,瑤光這事他早聽師父張真人提過那麽一句,只說是‘要不是瑤光那孩子鬧着擔心,翠山和聲谷也不會趕過去,可見你們是有師徒緣分的’,又聽幾位師兄弟愧疚的說過‘當初若是早信了小瑤光,沒準就能救回三哥’。
若是一個人說,或許是哄人的,可這好幾個人都這麽說,便不能不信了。
半響,俞岱岩方低聲問道,“你說你五師叔沒事?”
瑤光忙點頭,“對的對的,我感覺到五師叔沒事,就是離大家好遠好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俞岱岩沉默了下來,徑自出神。
瑤光本不忍看他傷神,找個理由安慰,此時見昔日一派豪爽的俞三俠,面上露出幾絲陰郁之色,心中難受,就又道:“師父,你放心,我感覺的到這世間定有可以治好你的靈藥,我現在年紀小沒辦法,你好好教導我,等我稍微大點,我就把藥拿回來治好你。”
俞岱岩雖然周身疼痛,但這些日子疼的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見瑤光一本正經的說,不禁有些失笑,但他面上僵硬不露分毫,只道:“你這感覺就如此神奇了?”
瑤光見他終于和自己說話,心中欣喜,急忙想話題來接下去,便道:“當然啦,師父以前行走江湖,可曾聽到些奇聞?”
俞岱岩沒有搭腔,瑤光也不介意,繼續絮絮說道:“人的身體是很神奇的,我以前聽師兄們說,有的村子裏趕上地動,房子都被震塌了,可後來搜救的時候,卻發現一個母親自己撐起了那麽沉的房梁,把自己的孩子護在了身體下面,撐着那房梁,足足撐了三日,直到大家來救援……”
俞三俠依舊不開口說話,可古代生活無趣,這些大俠們每日裏有事的時候不過就是行俠仗義,無事的時候是一點娛樂都沒有的,只有練武,此時聽瑤光說起這些在現代裏都聽膩了的奇聞異事,他雖面上不顯,卻也不由得好奇起來,心道‘難不成這母親身懷絕技,內力深厚?’
瑤光卻又道:“這母親不過是村中一個農婦,平日裏就是提一桶水都累個半死,不過是在危險之下,母愛的作用,讓她爆發了身體裏的全部潛能,雖是救回了自己的孩子,可過後身體也就撐不住啦。”
俞岱岩聽了,雖覺得有些神奇,但又不由得點頭,中國重孝道,他雖不曾親見這樣的事情發生,卻也知道有時候母親的愛往往會讓一個母親發揮出較之以往更大力量,就如山林裏,一般最兇的不是老虎豹子一類的野獸,而是壞了崽子的母獸。
瑤光又道:“還有聽說,一農夫在路邊走,忽然感覺不對,往家裏狂奔,速度快的就連習武之人用起輕功都追他不上,估計師父在,也追不上的……”
剛才那個還有些道理,這故事卻更加奇怪了,俞岱岩雖然重傷,但尚武之心還在,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不服氣的念頭,就想開口辯駁,可一擡眼就見這孩子目中閃過一抹狡黠之色,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說話,頓時氣惱,閉嘴不理。
“師父你莫生氣,我不是說你輕功不好。”瑤光見俞岱岩不上當,只得軟語認錯着說,又接着說故事,“那農夫一路跑回家裏,伸出手一接,一個胖娃娃就掉到了手裏,力道猛的,把他手臂都砸斷了,你道怎麽回事?”
俞岱岩心中十分好奇,但想起适才瑤光狡猾的樣子,覺得前些日子那個乖巧又有點笨的小孩全是裝的,又見他故技重施,還想逗自己說話,只将頭扭到一邊,死活不開口。
瑤光見此,不由得嘆了口氣,還是慢慢道:“卻原來是他兒子貪玩,趁家裏沒人注意,爬上了房頂,那農夫若是晚上一刻,那孩子就得摔死了,所謂父子連心,那農夫只怕是感覺到了什麽,諸如若是不快點跑,就會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才發揮出了極大的潛力,救回了自己的孩子。”
他講完故事,見俞岱岩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心頭也有些挫敗,便又低聲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說道:“我對師父也是這樣啊,師父受傷,我就感覺不好了呢。五師叔外出,我覺得他好好的,所以一點也不着急……我就是着急……我這麽好,又懂事又乖又可愛,簡直是全天下打着燈籠難尋的好徒弟,師父怎麽就不喜歡呢?”
俞岱岩生性嚴肅,武當七俠裏除了七俠莫聲谷稍稍活潑,四俠張松溪多了些機變之外,都是性格謙虛謹慎的人,實在沒見過瑤光這種把自己誇的跟朵花似的類型,一時間差點被氣笑了,覺得這孩子,只怕自己說一句話,他有百句話等着自己,便下定決心絕不開口。
瑤光見他這樣,雖然有些郁郁,但轉念之間,就又說起另一些奇聞,這些奇聞裏比之剛才更加神奇有趣,并且講出了一番雖然看似荒唐但卻實在有幾分道理的話語,這些話語讓恰巧在窗外聽二人說話的張三豐都不由得開口贊了一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