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辭冰雪為卿熱

退婚一事不過插曲,俞岱岩俞三俠自成年以來,闖蕩江湖,以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為己任,多年以來,兒女私情不羁于心,今日不過是怕自己丢了武當顏面,方才怒上些許,但若論什麽感情,古時盲婚啞嫁,實在談不上。

當夜,瑤光燒了一大桶水,放了四俠張松溪找名醫配來的養生藥草,伸手試了試溫度,方才将俞三俠扶着放入浴盆中。

俞三俠閉目半躺浴盆中,身後瑤光就忙碌不停,本要點些熏香,但俞三俠不喜香氣,便點了束沉香,又拿香脂為他試面洗發擦背……

俞岱岩此時許是心情觸動,竟不由得說道:“瑤光,跟着我這個師父實在委屈你了。”

瑤光一怔,擡頭驚訝道:“師父這話從何說起?”

“大哥的兒子宋青書,也只比你小那麽幾歲,雖說大哥管的他嚴,讓他習文習武的忙不個不停,但平日裏卻也是養尊處優,顯少幹什麽粗活,反倒是你跟着我,一天到頭忙個不停,早起伺候我穿衣洗漱,白日裏又是跟前跟後的忙碌,到了晚間還要幫我沐浴更衣……”

“師父!”瑤光将他抱至床上,十來歲的孩子,當年學內功時的唯一動力,就是能親手照顧自己的師父,他又一次将頭依賴的靠在俞岱岩的膝蓋上,笑道:“師父你說這些做什麽,我與師父親如父子……青書師弟同我狀況自然不同,可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大師伯有事,他定也是如我一般心甘情願的去做的……而且,什麽粗活之類的,照顧師父哪算粗活,徒弟不喜歡別人碰師父,若是不願,我大可多指派幾個小師弟來照顧師父,可是,一想到我最最尊敬的師父被別人照顧,徒弟心裏就不好受呢。”

俞岱岩被自家小徒弟說的臉紅,什麽最最尊敬之類的,古人性情多半內斂,便是心裏極為崇敬也不願意輕易說出口,唯獨瑤光動不動就表白一番,讓俞岱岩十分不好意思,早年他在外闖蕩,皮膚還黑一些,臉紅了也看不出來,可最近幾年在屋子裏待的,膚色也白了很多,稍微一臉紅就十分的明顯,讓他自己十分的不自在,嘴上不由得斥道:“誰教你說的這些混帳話……”

瑤光知他害羞了,便也不多說,起身拿了毛巾,慢慢将他的長發試幹,但心中有一分好奇九分的不甘,又試探着說道:“師父,今天徐家人來退婚,你真的不氣?”

俞岱岩挑眉,本來這種弟子打探自家師父的私事問題實在有幾分忤逆,可他多年與瑤光為伴,彼此之間,既是師徒,又是父子,加上他知道瑤光心中擔心自己,一時之間竟忘了生氣,半響,才緩緩道:“生氣又如何?我若是有個女兒,自然也不希望她嫁與我這樣的廢人,耽擱一生。我只氣自己當年不小心,受了重傷不說,連累武當臉面,如今被人退婚,讓大師兄也臉面無光。”

瑤光聽他口氣,對武當臉面的看重更甚于那不知名的徐家小姐,心裏總算稍稍安慰,但又一想,自家俠骨英風的師父居然被人小看,又是一陣惱怒。

他只因當年年紀小,雖旁敲側擊的給另幾位武當七俠提醒,想讓他們尋來可比黑玉斷續膏的靈藥,可是也不知怎麽回事,這靈藥始終音訊全無。

瑤光自個兒琢磨着,有心想要下山往那個汝陽王府一行,為師父找藥,但又怕自己實在本事低微,找藥不成反而尋死……糾結了這麽幾年,如今見自家師父被退婚,這念頭就又這麽浮上心頭,久久不消,不想別人看低師父,只有治好師父的斷臂斷腿,可若治好,又只能去尋那黑玉斷續膏……

“你莫亂擔心,你師父還不至于為一樁婚事難受。”俞岱岩神色淡淡道。

瑤光頓時笑了,“那是自然,師父一派英雄氣概,豈會做小兒女之态。”

他像只貓兒一般趴在俞岱岩的懷裏撒嬌,笑嘻嘻的說,“等我找到靈藥,治好師父,定讓大姑娘小媳婦哭着喊着的要嫁給師父。”

“又胡說八道。”俞岱岩好氣又好笑,但一低頭,見懷裏少年的容貌精致,在昏昏的燭光之下,因為年紀小,有着不分性別的美麗,幾乎像是會發光一般,一雙明眸璀璨如朝陽。

他平生沒有美醜觀念,這時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弟子竟然生的如此好看,他直直看着,竟然呆掉,心跳突然變得劇烈,下一句話竟說不出口了。

瑤光卻沒有察覺,還在低聲道:“等師父好了,還可以多收幾個徒弟,不過,不管收多少,我都得是師父最喜歡的那個才行……唔,不過,作為大師兄,我還是會照顧師弟們的。”

俞岱岩沉默着沒有說話,半響,才道:“我若是一直不好呢?”

瑤光驚訝的擡起頭,過了一會兒,才拍拍他能動的那條左臂,說,“師父若是一直不好,我就一直照顧師父,我最喜歡師父,一直照顧師父,也是我願意做的。”

俞岱岩看着他那雙璀璨的熱烈的眼睛,看着他對自己虔誠的表情,竟有一種莫名的無法抗拒的感覺。

他閉了閉眼睛,不太明白自己這一刻的情緒,便有些逃避的道:“夜了,你也去休息吧。”

瑤光見他面上有些倦色,以為他累了,忙站起身,收拾了一下,道了聲,“師父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就轉身出去了。

第二日,

武當七俠中的二俠俞蓮舟回了山,聽聞退婚一事,當即怒的拍碎了一張桌子,這位二俠面冷心熱,看似嚴肅端正的近乎刻薄,但實際上最重兄弟情意,見自家兄弟被人欺辱,當即就想上門去找麻煩,幸虧被宋遠橋攔住,只嘆道,父母一片愛子女之心,這事也難說誰對誰錯,只能說陰錯陽差罷了。

俞二俠卻一聲冷笑,道:“大師兄你性子和善,待人以誠,卻不知,若真是陰差陽錯,早五年前怎麽不退,偏偏如今開口,只怕徐家姑娘攀上什麽高枝,看不起我武當了。”

宋遠橋聽了,怔愣良久,方才嘆道:“既如此,又能如何,這事鬧起來,三弟面上實在不好看,如今,你同我說說也就罷了,莫被三弟知道。”

俞二俠又氣又怒,不過是打老鼠又怕碰壞玉瓶兒,只能暫且忍了。

瑤光聽了這事,雖沒告訴俞岱岩,但心裏總是難以釋懷。

午後,俞二俠過來看了看俞岱岩,轉頭又要下山去尋名醫,只嘴上說是去辦別的事,只是不想俞岱岩心中有了希望又失望,但臨走時卻連連囑咐瑤光,好好照顧俞岱岩。

瑤光自然連連應是。

接連數日,陸續回武當山又下山的一衆師兄弟,對俞岱岩被退婚一事,都氣的不得了。

反倒是俞岱岩自己沒覺得什麽,周圍人一個個義憤填膺,他還開口勸上幾句,偏偏這樣,越發讓瑤光覺得自家師父涵養真是一等一的好,想起退婚的人,越發惱火生氣。

他跑到廚房,指使那幾個做飯師傅,開始日日夜夜的煲湯,今天弄個大骨湯,明天弄個魚湯,各種養生的材料往裏面扔,一煲就是煲整整一天,然後,那湯都熬得黏稠了,端着給俞三俠大補,致力于把俞三俠補得面色紅潤,健健康康,脫離病夫的行列。

其他幾俠沾光之下,也被補得生生胖了一圈,莫七俠回山沒幾天,便打趣道:“可不成了,這麽吃下去,身子太沉重,回頭梯雲縱用到一半就摔下去了。”

張四俠笑道:“你若梯雲縱用到一半就摔下去,趁早回山,免得在山下丢武當的臉。”

莫七俠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開個玩笑,偏四哥這般較真。”

殷六俠也忍不住笑,道:“四哥是關心你呢,七弟。”

雖大家互相玩笑打趣,可瑤光還是心事重重,時間拖的越長,俞岱岩的傷口越是難治,想原著裏癱瘓數十年,殷梨亭傷後立刻用上黑玉斷續膏,過不了幾個月就可以自如行走,而俞三俠用了後,卻只能拄着拐杖,慢慢複原,可見這藥是用的越早越好……瑤光這邊一通折騰,未嘗不是想把自家師父喂的胖一點,身子有點底,若是自己下了山……別人照顧不周的話,也能多挺一陣子到自己回來。

瑤光存了私自下山去尋藥的念頭,日常就免不了經常走神,有幾次習武的時候,連續錯了數十次,被俞岱岩罰蹲馬步在烈日下蹲了整整一天,到晚上,腿都是抖着的,因為心虛,不敢說一句求饒的話。

他這麽糾結來糾結去,直到一日,忽聽幾個武當弟子正私下議論:

“你們可聽說,如今武林,只稱武當五俠,再沒有當初的武當七俠了……”

“這話從何說起呢?”

“五師叔祖一去無蹤,生死不知,三師叔祖雖則英雄氣概,但畢竟身有殘疾……當年我武當七俠如何的聲名赫赫,只可惜現在……”

“三師叔祖雖則有傷在身,可每日教導我們武藝也毫不含糊,只不過沒有再入江湖罷了。”

“說是這麽說,可是一代英雄纏綿病榻,實在令人惋惜,也虧的三師叔祖意志堅定,換了是我,只怕就算再怎麽奮鬥掙紮,也恨不得死了算了……”

瑤光聽了,心裏着實難過,他以為自己厲害,給俞岱岩找到了精神寄托,可就像大家說的那樣,就算精神再強悍,可肉體上的疼痛和無法挽回的殘疾還是讓人痛苦,不是裝作不難受就可以不難受。

俞岱岩一世英雄,只怕面上一派開朗,暗地裏還是黯然神傷,虧得自己每日侍候在側,竟全沒想過這些,果然事不關己,說些大道理還可以,但感同身受四字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瑤光就這麽發呆了好一陣子,最後咬了咬牙,決心求人不如求己,與其等着其他武當七俠發現,或者等着那還遠在海外的張無忌,不如自己冒一次險,跑一趟汝陽王府,說什麽也要把黑玉斷續膏找來,治好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清靈賣腎換來的地雷……Q_Q 天寒地凍,請務必珍重!

感謝貪涼的補分,孩子真是太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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