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2 - 1
開學的前一天,程業鑫提前來到學校。他按照宿舍樓門口粘貼的床位表,找到了自己的寝室。推門入內,發現五個床位被占了三個,程業鑫看着床位表上楊律的名字,對比了餘下的兩個床位。
這兩個床位分別位于距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以及最靠近陽臺的位置,程業鑫想到如果床位距離門邊太近,同學們來往串門時,總是這個床位的人開門,便選擇了這個位置,把靠陽臺的床位留了下來。
“嗨。”程業鑫向寝室裏的兩名新室友打招呼。
正在床上搞衛生的眼鏡男和正在整理衣櫃的小平頭都笑着回應了他,經過自我介紹,程業鑫得知他們分別叫做顧語瞳和趙德生。
“你就是顧語瞳?”如雷貫耳的名字和真人重疊在一起,程業鑫頓時感到驚訝。
顧語瞳順着梯子爬下來,對他微微一笑,一點兒也不為程業鑫的反應感到詫異,說:“對,是我。”
程業鑫怎麽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的學生生涯裏,會和品學兼優的學生會會長同一間寝室,心中不免為際遇感慨一番。他的感慨尚未結束,便看見陸雨舟從外頭走進來了。陸雨舟進來便喊:“人都齊了吧?齊了我撕了!”說罷,已經徑自将貼在門口的寝室成員名單撕掉。
看見暑假裏曾和郝俊傑一起光臨過沙茶面店的同學,程業鑫微微錯愕,這才想起那張名單上确實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原來是陸雨舟。陸雨舟見到程業鑫,也是一愣,拿着名單對了對,笑道:“真巧!”
程業鑫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讷讷地張了張嘴巴,問:“你不是……”
“他老爸本答應暑假給他買一塊表,不過後來帶他去吃了頓飯,表就沒了。”顧語瞳語帶戲谑地說道。
陸雨舟聽罷立即對顧語瞳擠眉弄眼,程業鑫聽出了顧語瞳話中的意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反倒是趙德生吃驚地說:“你爸帶你吃的這頓飯,也忒貴了!”
顧語瞳和陸雨舟以前同在(9)班,又曾是同寝室的室友,所以關系十分親密。他們的床位連在一起,陸雨舟的床位正對着程業鑫的。這個新的理科重點班保持着它原本的排序,還是(9)班,一部分學生在經歷分班考試以後,離開了這個班級,而他們則作為幸存者留了下來。
聽他們談論,程業鑫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個寝室裏唯一一個“外來人口”,其餘四人全是本班級的學生。他看了看手表,又忍不住看了楊律那張床位好幾次。
陸雨舟注意到他的舉動,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解釋說:“別看了,他不住學校裏。”
“為什麽?”程業鑫很驚訝,“中午住,晚上回家?那何必辦住宿證?”雖然知道楊律的家中十分富有,不過為了中午那一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而辦理住宿,程業鑫倒是第一次聽說。
“誰知道?他中午也不回來,就占着一個鋪位。可能晚些時候他家裏的保姆會過來給他鋪床吧,不過大概等床上積灰了,他也不會出現的。”陸雨舟撇撇嘴,攤手道,“有錢人,不一樣。”
聞言顧語瞳意味深長地眄視着他,笑道:“有錢人?”陸雨舟立即瞪了他一眼。
看得出來陸雨舟的家境同樣不錯,所以才會被顧語瞳調侃。聽說楊律并不會真的住在寝室裏,程業鑫不禁為自己剛才選擇的床位感到後悔,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下來了,睡哪一張床倒是無所謂。
正如陸雨舟他們所說的那樣,楊律在晚自習以後離開了學校。在他和程業鑫成為同桌的半個晚上,他自始至終沒有看程業鑫一眼。
楊律把周圍的人當做不存在,而周圍的人卻難以忽略他。他長得太出衆了,雖然個性過于孤僻,氣質過于孤冷,但卻讓人即便不想和他交談,也總免不了注意他幾眼。回到寝室裏,程業鑫看見楊律的床位已經被布置得幹淨整潔,他的書架上擺放着一些英文和法文書,裝幀十分漂亮,桌上的臺燈也具有北歐風格,和寝室裏的其他床位比起來,俨然高了幾個檔次。
程業鑫心情複雜地看着這張床鋪上面的床單和被套,又看了看洗漱池架子上那幾樣價格不菲的洗漱用具,包括那一支電動牙刷,既想不明白,又感到哭笑不得。
“像不像一個幽靈?”趙德生在程業鑫的身後幽幽地說。
程業鑫吓了一大跳,拍拍胸口,道:“你想吓死誰?”
“難道你不覺得他很像幽靈嗎?”趙德生懶洋洋地往牙刷上擠牙膏,“明明不住,還非整得像住着人似的。牙刷、毛巾,一樣不少。萬一哪天這支洗面奶被用了……想想也覺得可怕!”
他聽得毛骨悚然,微微地打了一個顫,也站在洗漱池旁刷牙。過了一會兒,顧語瞳和陸雨舟兩個也進來刷牙了,他們提起以前發生在舊寝室的事,說是上高一時,楊律的家裏也是這樣為他布置他根本不住的寝室,有一天,寝室裏的同學發現楊律的牙膏變少了,當時衆人都吓壞了。
“後來呢?”程業鑫吐掉嘴裏的牙膏泡沫。
陸雨舟一邊刷着牙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後來互相逼問以後,問出是其中一個人偷用了他的進口牙膏。唉,早說不就完了嘛!搞得大家以為鬧鬼了!好像從那時起,他就被叫做‘楊幽靈’?”他看向正在漱口的趙德生。
趙德生神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都說人的個性與他所處的生長環境息息相關,程業鑫的媽媽平時對他雖然又打又罵,但是關心起他來,總是毫不含糊,所以程業鑫的性格也跟袁素馨相似,大大咧咧。楊律的爸爸看起來是一個斯文又嚴肅的人,難道是因為受爸爸的影響,楊律才會那麽孤僻嗎?但是,怎麽就至于是孤僻了呢?程業鑫想起上回見到楊老師,覺得他應該是一個挺通情達理的人。
程業鑫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楊律會是那樣的性格,莫非和他是單親有關?而且,明明不住在學校裏,卻把寝室布置成住了人的模樣,這究竟是楊律家裏人的安排,還是楊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家裏人希望他住在學校裏,所以給他布置了一處随時能住的地方,但他不願意?
坐在程業鑫身邊的楊律,像是一個謎。這個謎和他做了半個晚上加半個早上的同桌,依舊沒有和他說一句話。但他們有過兩次對視,第一次是早上程業鑫幫忙分發英語試卷的時候。他将楊律的英語試卷遞給他,由衷地佩服道:“你竟然考了滿分,太厲害了!”楊律在接過試卷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大課間以後,班主任把物理試卷交給坐在後門附近的同學分發。程業鑫同時拿到了他和楊律的試卷,便将卷子交給了楊律。當時楊律又擡了一次頭。
無論如何,尊貴又孤冷的楊律同學已經在早上正眼看了他兩次,在羅遠霏講評試卷的時候,程業鑫在心裏這樣自嘲地想着,險些被自己逗笑了。他及時地克制住了笑的沖動,尴尬地瞄了楊律一眼。楊律專注地看着講解題目的班主任,根本沒有在意身邊的人發生了什麽事。
程業鑫偷偷地瞄向他的物理試卷,看見上面的扣分項,想了想,又從英語課本裏取出自己那張分數可憐的英語試卷。他拿出鉛筆在英語卷子的空白處寫上:上回在畫室不小心說錯了話,希望你別介意。寫完,程業鑫揣摩了一番語境,又補充道:對不起。
他把卷子慢慢地移到楊律的手邊,見他目不斜視,便用筆尾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楊律冷淡地瞥了一眼那張卷子,俄頃收回目光,繼續看向黑板,既沒有答話,也沒有往卷子上留言。
程業鑫對此已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他在心裏悄然地嘆氣,還是不依不饒地往卷子上繼續寫:我的理科不錯,但是英語不行。你的英語成績那麽好,我們互相取長補短怎麽樣?
他再度把這張卷子挪到了楊律的手邊,筆端往卷子上無聲地敲了敲。這回楊律連眼睛也不斜一下,程業鑫見了感到氣餒,悄悄地說:“你看一下?”
“別來煩我。”楊律斜睨着他,淡漠地說。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冷,程業鑫聽得愣了一愣,知趣地把卷子收回來。他想了想,再次覺得自己這樣剃頭挑子一頭熱實在沒意思。既然楊律連正眼也不願多看他,他又何必非強求與楊律做和睦相處的同桌?索性誰也別正眼看誰,當彼此都不存在,反而落得輕松。
班主任正在講解物理試卷,已經考了滿分的程業鑫無心多聽講解,于是把物理試卷放進抽屜裏,翻開英語語法書,對着不及格的英語試卷艱難地修改起來。
沒過多久,下課鈴聲響了起來。程業鑫還是沒能把所有試卷上的錯題理解透徹,煩得直撓頭,忽然聽到羅遠霏說:“那麽還剩下最後一題,我們下一節課繼續講。這道題,全班只有程業鑫一位同學完整地答對了,如果大家感興趣,可以向他請教。”
他愣愣地擡起頭,發現周圍的人全看向了自己——除了楊律。
“我操,連阿瞳都沒寫對,竟然被你算出來了,牛逼啊!還不趕快拿出來分享一下!”班主任剛剛離開教室,陸雨舟和顧語瞳等幾人立即圍到了程業鑫的身邊。
楊律桌上堆放的書本因着課桌被推動而歪了些,但趴在程業鑫那摞書上的人渾然不覺,只顧着跟其他人一道嘻嘻哈哈,等着被包圍着的程業鑫講解題目。
圍着程業鑫的都是以前(9)班的同學,也不知怎麽回事,一天工夫不到就和剛剛轉過來的程業鑫打成一片,彼此之間好像認識了很長時間似的,說起話來毫不避諱,相互推挪捶打,全伴着笑聲和假惺惺的較勁。楊律等了一節課,最終沒能等到羅遠霏講解這道他始終算不出正确答案的電路題,想不到程業鑫卻因此而出名了。這些人時而安靜無聲,時而吵吵鬧鬧,聽說程業鑫的數學和物理都考了滿分,楊律在程業鑫被一群人包圍着的時候,斜過眼睛,往縫隙裏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