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帳幔重重的偏殿深處,是三個牌位。
曦光點燃線香,上前敬上。
一個是她師傅的,一個是照顧着她長大的王嬸的,還有一個,是從小陪着她長大的丫鬟巧喜的。
她們都死了。
因為她。
因為她逃開了秦順安身邊,所以這個瘋子殺了王嬸,殺了巧喜,又把她師傅折磨的奄奄一息,只為逼她現身。
可她藏得太深了,深到等她得了信趕到的時候,她師傅,已經救不回來了。
“師傅,都怪徒兒沒用。”曦光喃喃。
她無數次想和那個瘋子同歸于盡,可她太弱了,弱到根本沒有動手的機會。她也曾無數次想要自|殺,可那個瘋子拿她那些還活着的師兄弟威脅她。
她敢尋死,他就折磨他們。
青煙袅袅升空,檀香味散開,濃郁的香味讓她心口翻滾,曦光不由擡手捂住嘴。
注視着牌位的雙眸不曾挪開,慢慢的,她笑了。
“師傅,你再等等曦光,曦光,很快就能來陪您了。”她笑着說。
轉身,一步一步離開,月色裙角上,一枝梨花初綻。
清雅不失華美的宮殿窗門大開,禦花園大片的桃花開了,滿宮都是馥郁的香氣,随風送入了這承光殿中。
曦光不喜歡桃花香,她總是懷念着老家山上漫山遍野的梨花,每年到這個時候,花開滿山頭,微風一起,花瓣紛飛,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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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也看不見了,以至于如今只是聞見桃花,竟也覺得可以湊合了。
撲鼻的香氣中,心口開始翻滾,初初懷孕時總是這樣嬌氣,曦光擡手捏起帕子掩住口鼻,卻決口不提關上門窗的事。
她厭惡透了這不見天日的皇城,縱使宮殿再華美,也只會讓她覺得窒息。
大抵是自欺欺人,開了窗戶,總能讓她心中好受些。
宮闕深深,高牆環繞,只能看到頭頂那一小片天空。
幾只燕子掠過,飛向遼闊的天地。
真好。
曦光站在窗後看着,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微風拂動她的衣角,衣袂飄飄間,恍若神妃仙子。
窗外滿院春光,都不及她唇角笑意動人。
宮女在外守着,瞧見這一個笑,眼中不由驚豔。這樣的容色,難怪太子愛若珍寶。就算生氣将她禁足在宮中,也日日都來,溫柔備至。
遠遠的,吱呀呀的聲音響起,那是宮門打開的聲音。
行禮聲愈近,太子到了。
“曦光,怎麽開着窗,你身體不好,別病了。”秦順安柔聲說。
曦光沒有理會他,殿中宮女越過她上前,輕手輕腳的關上窗戶。
沒人問她想不想,願不願,同意與否。
偏偏,秦順安還做出這一副體貼關懷的模樣。
曦光惡心透了他這個樣子,掩在口鼻的帕子又緊了緊,轉身看去。
先是遠山似的眉,而後是籠着煙霧的眼,膚色如玉,恍若透明。
仿佛天邊的浮雲,一觸便能散了般。
清雅脫俗,卻又讓人驚心動魄。
“曦光,”瞧見那雙眸子落在自己身上,秦順安只覺心滿,面上笑開喚了一聲。
然而,只是一瞬,曦光一掃而過,看向了內侍捧着的食盒。
“堕胎藥?秦順安,既然都準備下手了,又何必惺惺作态,你不煩,我還要覺得惡心。”她冷笑一聲,聲音潺潺若山間流水,可說起話來,卻更像一團火。
秦順安早知她的性子,見狀竟笑了笑。
“曦光,又胡說了。”他輕聲責備,滿是寵溺。
曦光嗤笑了一聲,不想再和自欺欺人的瘋子廢話,說,“把藥給我吧。”
喝完了,就解脫了。
秦順安卻沉默了,他眼神如絲網,密密将曦光束縛其中,問了一句,“曦光,你後悔嗎?”
哪怕只有一絲,一絲就好。
“後悔什麽?沒從了你,寧願委身侍衛,都不便宜你?”曦光擡眼看他,忽而笑靥如花,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最後一句更是斬釘截鐵,“我不後悔,我一點兒都不後悔。”
她只後悔,當初錯信了他,随他進了宮,再無自由。
還,害了那些她愛的人。
秦順安眼中戾色一閃,卻依舊在笑。
“曦光,我也不後悔,我很高興,此生能遇見你。”他伸出手,親自端了藥遞給曦光。
曦光接過藥說,“那我還是後悔的好,我情願下地府,過十八層地獄,刀山火海,重刑加身,也不想再見到你。”
話罷,她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秦順安下意識擡起手,可到底沒有伸出去。
他眼睜睜看着曦光喝完藥,因為疼痛蜷縮起來,忍不住上前,想要将佳人攬入懷中。
可迎接他的,卻是一把匕首。
曦光滿是厭惡的看着他,仿佛他一靠近,就會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秦順安沒有停,依舊向前。
“瘋子。”曦光咬牙說,抛了匕首。
“曦光,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殺我。”秦順安歡喜的笑了。
曦光扯起唇角,戳破他的自欺欺人——
“用我師兄他們的命換你的,不值。”
刺殺儲君,夷三族。
秦順安只當聽不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高興的将她攬入懷中。
疼痛迅速彌漫至全身,曦光的神智漸漸模糊。
“曦光,你看看我。”秦順安握着她的手,一如曾經般的溫聲細語,想讓那雙籠着煙霧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只落在他的身上。
不想理這個瘋子,曦光擡眼,入目的是精美絕倫的雕梁畫棟,然後一點點散開,她想起了漫山遍野的梨花,她在花林中奔跑笑鬧,天地遼闊任她嬉戲,師傅遠遠的含笑看着她。
真好啊。
秦順安摟着她,想起了那個春日,山間初見,她一身布衣,卻難掩秀色。
是他騙了她,可他不後悔。
明月高懸天邊,他只想擁之入懷,又有何錯?
“曦光,誰也,搶不走你了。”他輕聲呢喃,說着話笑了起來,一直溫柔含笑的男人攬着滿身鮮血的女子,滿面癫狂的大笑。
“你是我一個人的,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
內侍們膽戰心驚,跪下将頭深深埋下,一眼都不敢多看。
“曦光,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秦枕寒,是他逼的。他知道你後,一定會搶走你的,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
“放心,我馬上就來陪你。”秦順安在曦光的耳畔呢喃,可目光落在一旁的匕首上,卻遲遲沒有動。
他摟緊了懷中人,想着再抱一會兒,一會兒他就去陪她。
春日正好,禦花園滿園芬芳,但這一片春色,卻傳不進禦書房。
整座宮殿安靜無比,宮女們守在殿外面色平靜,不敢有絲毫出格,殿內諸內侍站在陰影處,連呼吸都放輕,生怕打擾了坐在禦案後看折子的天子。
“陛下,查到了,那夜出現在偏殿之人,乃太子側妃,盛曦光。”急急的腳步聲踩在水磨般通透的地面上,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內侍躬身站定,輕聲禀報。
天子身體不睦,每逢月半就要屏退所有人獨自呆在偏僻的宮殿。
上月也是如此,可不知為何,那次過去幾日後,他忽然命人嚴查,說是那夜殿中有人去過。他們不敢怠慢,耗費了近一月的時間,才尋到那側妃處。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避開人悄然去了偏殿,又是怎麽走的,竟藏得這樣嚴實,讓他們內衛司都險些找不到。
翻看折子的聲音一頓。
當今天子秦枕寒擡頭看去,饒有趣味的笑了。
“這麽說,睡了朕的,是朕的兒媳?”他抛下折子,指尖點了點禦案,道,“招來,朕看看她是何模樣,竟然敢睡了朕就跑。”
他眉間松開,隐見愉悅。顯然,這次查出的結果,讓他很滿意。
看天子面無怒色,下面的人忙就笑着報喜說,“奴才還沒來得及說,側妃娘娘,有喜了。”
秦枕寒面色乍變。
“有喜?”他幾乎是驚愕的說。
能讓他情動也就罷了,竟然,還能懷有身孕?
“報——陛下,太子帶了堕胎藥去了側妃處。”又有內侍進來,險些連禮儀都顧不上,說着話,就已經跪下了。
秦枕寒霍然起身,往東宮而去。
內侍們匆忙跟上,互相對視一眼,俱都驚駭無比。
若他們查出來的屬實,那可是天子親生的子嗣。太子一個過繼來的嗣子竟敢這樣做,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路進了東宮,宮人依次叩拜,卻不見叫起,瞧着天子一身煞氣的背影,心中不由惶惶。
遠遠就能聽到歇斯底裏的瘋狂笑聲,秦枕寒一腳踢開殿門,站在門外,墨眸如電般看向大笑的秦順安。
入目遍地血色,他心中一沉。
來晚了。
“父皇,你來晚了。”秦順安擡起頭,臉上笑容燦爛到近乎猙獰,得意的說。
本來不必這麽急的,可誰讓父皇查到了呢。
為了不被他搶走曦光,他只能這麽做。
曦光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
“曦光,是我一個人的。永遠都是。”說着話,他拿起剛剛曦光抛下的匕首,對着胸口狠狠刺下。
既不能同生,總要共死才好。
黃泉路上,他與曦光作伴。她怨他也好,罰他也好,都沒關系。只要他們在一起,怎麽都好。
“攔下他。”秦枕寒面上沒了笑,墨眸冰寒。
內衛一擡手,秦順安手腕一痛,匕首落了地。
他眼中這才有了些慌亂,忙不疊的就要去撿,他知道自己這位父皇的手段,落到他手裏,怕是要生不如死。還有曦光——
可來不及了。
灰衣內衛迅速上前,将秦順安壓得跪倒在地。
秦枕寒上前,沒理會跪倒在地的秦順安,在曦光身前蹲下,輕輕将人攬進了自己懷中。
“原來你生的這樣。”秦枕寒含笑說,他看着懷中人的面容,清極豔極,唇邊血漬滴落,美玉将碎,越發動人心魄。
那血漬有些礙眼,他伸手拭去。
冰涼的指尖在唇角劃過,曦光意識模糊,只是下意識動了動眼睫,輕輕勾了勾嘴角,再沒了聲息。
她,要去找師傅去了。
倦鳥歸林,真好啊。
懷中人再無氣息,秦枕寒攬着她,定定看着。
“可惜……”他閉上眼,嘆息一聲,抱着曦光站起身,卻忽然晃了晃。
“陛下。”內侍一驚。
秦枕寒沒說話,擡步穿過秦順安身邊,輕描淡寫抛下一句話,徑自離去。
“秦順安犯上作亂,結黨營私,着,廢去太子之位,壓入天牢。”
死死的看着他抱着曦光離去,秦順安目眦欲裂。
曦光是他的,他的!
他拼命掙紮,卻掙不開壓着他的內衛。他想要說話,口齒亦被牢牢堵住。
堂堂太子,在這些天子爪牙的內衛手下,狼狽如野犬。
等到了門口,秦枕寒低頭看了眼懷中人,腳步微頓,又加了一句,“算了,還是淩遲處死吧。”
好歹與他有一夜之歡,總要讓她走的高興些。
正瘋狂掙動的秦順安忽然僵住。
作者有話說:
因為文案不能出現某些詞,這裏認真排雷,本文男主癡漢且變态,介意的寶速退退退!我好怕挨罵。
救命這種瘋子竟然是我寫的,我好想打死他啊,所以為什麽要追妻火葬場,就是要把渣男的骨灰揚了才行!!!
開文啦,想趕個雙周,等v前隔壁肯定能完結,到時候日六日九走起。
大家留評,有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