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貳·夏天睡意深重

這年,湯宗毓快十七。

人還是那些人,事還是往常事,茴園裏,有人過得忙碌,有人樂得清閑,大哥湯宗林早已經娶了太太,名喚何芳爾,是個精明溫潤的富家小姐,二十六了,如今代大太太管着茴芳堂藥鋪,是個厲害的天生的掌櫃。

二少爺湯宗朝生得杏眼白面,是個天生英俊的人,又戴上一副圓片的眼鏡,學堂上得好,人際處得好,話也說得好,在他周身,看不見絲毫纨绔子弟的意味,時常謙遜和煦,遇事冷靜,二十八了,也不着急婚配。

老三宗甫呢,只比老四宗毓大一個多歲,從小就頑劣,腳上是兒時摔的舊傷,到了十八,還是跛的。

他曾經在學堂裏做了壞事,燒其他學生的課本,他的母親三太太諒解他,在衆人面前說:“腳跛了時常受欺負,厲害一些是對的。”

這些歪理,三太太白小葉是能說上來一大堆的,她總是哀怨着一張臉,沒誰樂意主動和她搭話,就連丫鬟們看見她,都只問候一聲就匆匆跑開。

付媽曾經這樣說她:“長得不是怪的,但人是怪的,宗毓小時候就被吓着,哭了一整天。”

程景雲在她身旁聽,聽完了,就偷偷地埋着頭笑,笑畢才擡頭,問:“塗塗這麽膽小啊?”

“不是膽大膽小,是塗塗敢哭,膽小的被吓着,都不敢哭。”

天氣熱了,程景雲把箱子底下的薄衫拿出來洗,洗了再晾,等它帶着一種日頭的香時,收回來疊好,壓在枕頭下面。大太太房裏在換家具,把那些笨重的紅黑木頭全換成西洋玩意,程景雲和謝山他們,最近就在幹這些重活。

人總要有心事的,程景雲發現了,不知什麽時候起,四少爺不再樂意和他玩了,倆人幾天見一次,程景雲做雜事,湯宗毓奔跑着去學堂,奔跑着出去玩耍。後來,再不知什麽時候起,湯宗毓對他,見也不樂意見了。

像是刻意地躲着。

六月初八,程景雲過二十四歲生辰,付媽給他衣袋裏塞了一把洋糖,悄悄地告訴他:“二太太人好,我時常幫她院子裏做事,她有什麽好總會想着我。”

“太,太多了。”程景雲很慌張。

付媽将他的口袋按着,說:“還有許多,我自己有,老了,什麽都不愛吃。”

道了謝,程景雲繼續幫着搬家具,付媽在一旁舉着雞毛撣子掃灰,等事做完,天要黑了,本來就是盛夏,人悶得想吐,往外走的時候,程景雲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告訴付媽:“這糖,塗塗小時候給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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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且偷偷地說,”付媽急忙壓低了聲音,道,“現在長大了,不樂意聽見喊他塗塗,上回還因為這個,給大太太置氣。”

“是長大了,他最近,都不見我了,大約是學堂念得好,不貪玩了。”

說完了,和付媽道別,回小院的路上,程景雲心想自己又不是個姑娘,倒不必為少爺的無情哀怨,畢竟原來只是個玩伴,做一些稚氣的游戲,現在,湯宗毓長得極高,脊背寬闊,和小時候完全不同了。

遇上了二少爺湯宗朝,他是個好人,對誰都禮貌溫和,問程景雲:“林崇給大夥做了新的短衫和褲子,你明日早上快快去領,別錯過了。”

“謝謝二少爺。”

對程景雲來說,付媽是好人,二太太是好人,管家林崇是好人,花匠遙伯是好人。

二少爺是更好的人。

湯宗朝穿着襯衣長褲,長得瘦高英俊,他推了推眼鏡,說:“不謝,早早回去睡吧,我不耽擱你了。”

天要下雨了,路上聽丫鬟們說四少爺還沒回來,程景雲就問:“他下了學堂也沒回來?”

丫鬟說:“不用去學堂了,天熱了,已經放假了。”

“上街去玩了吧。”程景雲猜測。

丫鬟們“咯咯地笑”,說道:“估計是的,十七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風把人的衣裳鼓起來,卷着些細小的土和沙子,還有殘敗的樹葉,程景雲回到雜工們住的小院裏,迎面撞見了花匠,颔首與他道好,說:“遙伯,天色不好,您早些休息罷。”

遙伯黑瘦駝背,長着一雙深凹的淺褐色眼珠,他是個極其話少的人,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也不應答什麽,他沒聽程景雲的勸告,拎着他的短鋤頭往外走,就在這時候,雨點猛然地砸了下來。

程景雲往屋子裏跑,就聽見有人在他身後一同跑,他猜測是院子裏住着的雜工,接着猜應該是謝山,沒成想,頂着濕漉漉的頭發轉過身,就看見湯宗毓喘着粗氣站在他身後。

“啊……塗塗。”

湯宗毓不說話,他穿着一件白襯衣,最上頭的扣子開着,再是一條黑褲子,其實程景雲已經足夠高了,但湯宗毓比他還高出半個頭,肩膀很寬,平時大都穿學生裝的,不過現在放了假,就不穿了。

“才回來?”這小屋子太窘迫,連個舒服坐下的地方都沒,程景雲把窗戶開得更大些,風灌了進來。

湯宗毓說:“我闖了禍。”

他的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大概一路都在跑,所以仍舊在大口地喘氣,眼睛紅透了,拳頭緊緊地攥着。

“怎麽了?”程景雲說着,連忙去栓門,他想,謝山他們去別人府上還家什,現在遇上雨了,暫且不會回來了吧。

“我……”湯宗毓吞了吞口水,他的影子投在程景雲身上,他忽然擡起手捏住了程景雲的胳膊,說道,“我殺人了。”

他怒睜着眼睛,緊繃的指節上泛起白色,程景雲的胳膊被攥得生疼。

“你殺了誰?”程景雲從脊背軟到腳腕,幾乎要站不住,他不敢大聲地問。

湯宗毓正在不住地發抖,他的臉逐漸湊得很近,太英俊,又年輕,這時候怒起來,完全看不出小時候頑皮可愛的樣子,像是變了個人。

“我要逃。”湯宗毓用那副低嗓子說道。

“逃去哪裏?”

程景雲哆哆嗦嗦,想找條帕子擦少爺臉上的水,可是被緊緊攥着胳膊,他快要哭出來了,不等湯宗毓回答,說道:“你逃吧,我不會跟誰說見過你。”

一聲清脆的響雷,似乎把天劈了個口子,雨下得更大了。

程景雲六神無主地幫湯宗毓找東西,翻騰自己床下邊那個小破箱子,攏共沒幾個零錢,想了想還是全都塞給他,又将舍不得用的新帕子遞給他,說:“你走吧,快走吧,我沒什麽錢,要不你去找茴福齋的劉掌櫃,他是你的遠房表叔,讓他支些錢給你,反正都是湯家的錢。”

程景雲無意從口袋裏翻出了付媽給的洋糖,他也全塞進宗毓的褲子口袋裏,說:“我沒什麽給你的,走吧。”

猛地看起來,今天的湯宗毓就像只紅着眼睛的狼,他撥了一顆糖吃進嘴巴裏,淡淡的甜味和着牛乳味化開,接着,他就如同一直真正的狼那樣子,埋下頭,一口銜住了程景雲的脖子。

雨洗刷着屋頂的瓦片,響聲細細地落了下來。

程景雲一下子尖叫出聲,一吸氣,鼻子裏全是那顆洋糖的氣味,少爺緊緊地抱着他,黏而甜的舌頭從他頸部舔到耳朵根。

然後,程景雲又不敢叫了,他真怕外頭的人聽見,也怕謝山忽然回來,雨越下越大,已經聽不清外面有什麽別的聲音了。

程景雲卑微地低聲詢問:“塗塗……你做什麽?”

“把你也殺掉。”

湯宗毓低聲地笑起來,他今日倒是得逞了,編了個殺人的謊話把程景雲吓得不輕,現在,又抱着他肆意妄為。

程景雲至此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發着呆,低聲說:“塗塗,我不懂。”

“你陪我一個晚上,”湯宗毓把程景雲的衣裳掀起來,一直摸他的背,說,“想和你一同睡覺。”

話到這兒了,程景雲感覺被當頭砸了一棍子,他開始反抗,很想逃出湯宗毓的束縛,他有的是力氣,可仍舊不及湯宗毓健壯,加之下人對少爺的惶恐和避舍。

咬着湯宗毓的手指骨,求他:“少爺,不能,不能,我還沒報湯家的恩,求你饒了我。”

程景雲微紅的眼睛含着淚,被小床的板子硌得腰疼。

“我想了大半個月,想得受不了。”湯宗毓抱着他躺在這兒,低聲告訴。

“二太太會知道的,老爺也會知道的,要是他們都知道了,我會死的。”這下子終究沒忍住,程景雲撇着嘴哭了出來,他仍舊将湯宗毓的手掌攥着,咬得大拇指的關節發紅。

但這連威脅都算不上,湯宗毓此時是個色鬼,他看他漂亮,漂亮到想掐他的脖子。

下雨的時候悶,雨後又是持續的熱天。

謝山到清早才回來,程景雲迷迷糊糊醒不來,他忘記自己上身連件小褂都沒穿,只知道渾身疼得快要散了架,成了個病人。他看到雨停了,謝山又開門出去,溜進來帶着土腥氣的風,昨晚上,程景雲被湯宗毓強迫着,哀嚎了大半夜。

也不知道自己凄慘的聲音是否被花匠遙伯聽了去,程景雲想。

天氣還是熱,第三日,程景雲還是做着搬木頭的重活,大晌午最熱的時候,他和幾位仆人一同在樹下面飲茶歇息,脖子上還挂着吸汗的帕子。

他看到湯宗毓從有太陽光的地方慢慢過來了,走得不快,到近處的時候,叫程景雲的名字。

他緊緊攥住了程景雲的手腕,絲毫不溫柔地把人拽起來,拽着走。

“你幹什麽?”程景雲原本不怎麽怕他,但過了那晚就開始怕了,結結巴巴地問話,又得壓低聲音,怕別人聽了去。

樹上藏了一些蟲子,晌午時一直亂叫,綠色的垂柳像綠色的雨,把倒影丢在程景雲的眼皮上,他被少爺拉扯着走了好長的一段路,然後,回了他的房裏。

木門“吱呀”叫喊着關上,屋內比外頭陰涼,桌上有白色玻璃瓶子盛着的茉莉花茶,是淺黃色的湯湯水水,湯宗毓倒了一杯遞給程景雲,程景雲端起來道謝,仰起頭哆嗦着往嘴裏灌。

這天,府上許多人都在午睡的時候,湯宗毓又在程景雲面前解了褲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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