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叁·才喝過茉莉花
程景雲撿起湯宗毓睡衣的一顆扣子,幫他系着,并且,聽他講那個女人的事。
“我覺得她……沒有仙桃漂亮,”湯宗毓靠在床頭上,胳膊下邊還壓着塞了棉花的綢面枕頭,他抓着程景雲的手腕,摩挲着,眼睛卻在看不遠處牆上的畫,他說,“但是好的,是能做太太的。”
程景雲盯着湯宗毓的眼角,看了好半天,才輕聲地問他:“你喜不喜歡她?”
“喜歡。”
湯宗毓答得很幹脆,他仿佛已然認定了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少女是他今後的太太,他覺得秦婉瑩沒有瞿仙桃漂亮,但許多人都覺得秦婉瑩比瞿仙桃漂亮多了。
她是真正的名門閨秀,念過書,父親是在官府做事的,她會穿旗袍,也會穿洋裝,燙過的黑頭發整齊梳着,用絲帶捆起來。
甚至,連她身邊的丫鬟都是知書達理、衣着嶄新的。
程景雲抹開自己額角沒幹的汗,他開始幫湯宗毓系第二粒扣子,他半倚在他身上,說:“喜歡就好,二太太能放心了。”
湯宗毓放低視線看着程景雲的手,說:“你也能放心了。”
“我放什麽心?”
“你不是總在為我的婚事擔憂?”
“我放心了,”程景雲給湯宗毓賠笑,說,“今後在一起了,就過好你們的日子罷,你們出去住,有了小塗塗的話,就送來茴園,我跟蓮娘一起照顧。”
“還早呢,不想小塗塗的事。”
“說着還早,往往都是很快的。”
是說給湯宗毓聽的,最重要的是說給程景雲自己聽,他從前也覺得湯宗毓的婚事還早,然而,這麽快就有了适合的人選,接下去便是訂婚、結婚、有孩子……
第二粒扣子怎麽都扣不上,是程景雲冰涼涼的手在顫抖了,他笑着,把身體往湯宗毓的懷裏鑽,像外頭那種知道自己不會有名分、但仍舊熱心待客的女人,他的手挽在湯宗毓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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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宗毓摸他的脊背,說:“我覺得她的腰看上去蠻細。”
“是漂亮呀,婉瑩小姐哪裏都漂亮,”程景雲将鼻尖往湯宗毓鼻尖上貼,然後,用才喝過茉莉花的嘴吻他,說,“塗塗,你真的要做丈夫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做。”
又是一個短暫的咂吻,程景雲擡起手,把那一粒好不容易系好的扣子扯開了,他的手心貼在湯宗毓胸膛上,像口渴那樣急切地吻他,刻意将呼吸變得很急、很重。
哪怕是結婚這種大事,湯宗毓也不會放在心上,除卻瞿仙桃,天下的女人在他眼中只分為漂亮的、不漂亮的,他笑起來,不是因為想起任何的女人,只是由于被程景雲吻得開心了。
他那些難以發散的青春熱情,有許多都是在程景雲身上排解的。
“我跟人家說,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就是塗塗。”
“真的?騙我的吧?”湯宗毓光着膀子,壞笑着問他。
“不騙,沒什麽好騙的。”
程景雲要與那個屬于自己的湯宗毓告別了,他是有酸楚的,但也有欣慰,在他心裏,湯宗毓娶太太才是正常的,湯宗毓不娶太太、只守着他,是離奇的、不會發生的。
對程景雲來說,過一天就離湯宗毓結婚更近一天,他難以預測在那之後會發生什麽,湯宗毓搬出去要多久回來一次?秦婉瑩會不會對他好?程景雲自己又将去伺候誰?
然而,對于湯宗毓來說,那還是許久以後的事,他暫且不去思考太多,還是像平常一樣去學校或者去街上,和那些與他同樣頑劣的少爺們一起吃喝玩樂,花出去大把大把的鈔票。
八月的樣子是比剛來的時候好了很多,看上去更像一位充滿生命力的少女了,她被湯宗毓訓斥過幾次,但後來,程景雲不準許湯宗毓訓斥他了。
她将紅了一半的橘子剝開,分幾瓣給程景雲吃,兩個人坐在屋檐下酸得龇牙咧嘴,等湯宗毓回來。
八月伸出手去,用兩只手抓住了程景雲的手腕,那上面赫然兩個紅色泛青的指頭印,八月睜着眼睛,問:“你的手怎麽了?”
“就是撞了一下。”
程景雲顧不上細究八月的反應。
指頭印是湯宗毓那小子的傑作,他的手底往往不知輕重,情急的時候攥着程景雲的手腕不放,所以,就将他弄成了這樣子。
程景雲原以為那兩片藏在手腕上的小傷不會有人發現。
“這橘子真酸,”八月把橘子皮剝成了一朵花,她将它放在一旁的臺階上,說,“我的牙要酸掉了。”
“那就——吃顆糖?”
說着話,程景雲開始從衣服口袋裏摸糖,他遞給八月一顆,自己吃一顆,然後,念叨着:“塗塗怎麽還不回來……”
嘴裏忽然冒出來的甜味掩蓋着酸味,程景雲和八月一同擡起頭看星星,兩個人想着各自的心事。
又過了許久,夜更深、風更涼了,湯宗毓才帶着渾身的酒氣回來,他有點醉了,已然沒心思顧慮坐在房檐下的八月,他伸手就往程景雲臉上摸,還沖着他調戲地笑。
程景雲站起來扶他,說:“塗塗,亂摸什麽?把我認成誰了?”
“程景雲啊,我摸你犯王法嗎?老子睡你都沒人管。”
湯宗毓順勢攬着程景雲的腰,在他嘴上吻了一口,說道:“走,進卧房去陪我。”
八月沒去過那些聲色地方,但看湯宗毓和程景雲這樣子,她立即就能想象出少爺們去外頭是怎樣尋開心的,她覺得湯宗毓是姑娘們都喜歡的樣子,只是,他脾氣實在太怪了。
程景雲用兩只手推開了纏上來的湯宗毓,他說:“八月,你回去睡吧,他醉了,認錯我了。”
“他說了程景雲。”
“糊塗嘛,有些是真話,有些是假話。”
程景雲在想,如果八月不是個孩子,她定然早就看出了他和湯宗毓的關系,只見八月發着呆思慮了一下,說:“我先過去,要做什麽事的話,你過來叫我一聲。”
湯宗毓夜裏出門總穿着最昂貴、最時髦的衣服,他的臉貼過來了,幾乎粘在了程景雲的臉上,他說:“我不醉,我就是頭暈了。”
待續……